楚(校对)第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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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敦武愣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共尉,好半天才醒悟过来,急急的问道:“将军,你是说,他会是十年前在沙丘伏击暴君的那个刺客?不能吧,我看他也就二十来岁,十年前他还是个少年呢。”
  “少年出英雄,这有什么稀奇的。”
  “将军,你一定是看错了。”敦武连连摇头,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会是十年前名动天下的刺客。他学艺以来,一直以这个人为偶像。虽然他一直很相信共尉的判断,可是这次,他却打死也不肯相信。“他太年轻了,肯定不是他。”
  “他也许我会看错,但是那个韩臣,我应该不会看错。”共尉不理敦武,站起身来在帐里来回走了两圈,忽然站定了身子,对杜鱼说道:“你去找这个韩臣来,就说……”他话说了一半,忽然又变了主意,转身拿起大氅,杜鱼连忙给他捧着头盔,跟着他大步出了门。
  “去刘季的大帐。”共尉大步流星,不容置疑的说道。敦武一见,吓得浑身冷汗,他以为共尉要先下手为强,先把那个王祥给干掉,连忙点了五十个亲卫跟了上去。想想又不放心,让人将这里的事情告知夫人白媚,请她做出应变的准备。
  共尉一心想着张良的事,也没注意到敦武面色紧张,身后的五十个亲卫也是横眉怒目,如临大敌。等看到樊哙紧张的看着他的身后,摆出防御姿势的时候,他才注意到气氛有些不对。
  “呵呵呵……”共尉笑着摆摆手,指着杜鱼说:“你和我进去,其他人站在外面。”
  “将军——”敦武大惊失色。
  “无妨。”共尉有意无意的拍了拍腰间的吴钩,低头进了大帐,正和慌慌张张的迎出来的刘季撞了个满怀。敦武见了,也只得停在帐外,竖起耳朵倾听帐里的动静,准备一旦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杀进帐去。他们警备的状态让樊哙也紧张起来,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敦武的神色,一边让人召来了曹参等人。曹参他们一看敦武这个架势,也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只剩下二三百人,共尉真要对付他们的话,大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他们。
  韩臣——张良也来了,他听曹参等人一说情况,微微的皱了皱眉,笑了。“不必担心,共将军如果真想对我们不利的话,何必亲身赴险?”
  曹参白了他一眼,没理他。张良到刘季身边不久,平时很少和曹参他们接触,除了刘季之外,曹参等人并不知道他胸中的韬略,对他这个病怏怏的中年人自然没什么尊敬可言。
  “韩大人来了没有?”杜鱼出了帐,朗声叫道。一看到张良,他连忙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我家将军讲韩大人进帐说话。”
  “我?”张良心中一动,诧异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正是。”杜鱼微微一笑。
  张良大惑不解,他再聪明,也想不到自己的伪装已经被共尉看穿了。他逃亡十多年,一直用的这个名字,就连王祥都不知道他本名是什么,当然不会想到共尉已经知道他叫张良了。
  疑惑归疑惑,张良还是整整衣服,迈步进了帐,对端坐在上首的共尉施了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韩臣见过将军。”
  “先生请坐。”共尉客客气气的直起身,欠身还礼,伸出左手示意张良入座。张良见他礼数如此周到,心中更是不安了。就连刘季都觉得有些异样,闪烁着眼神打量着共尉和张良。
  刘季十分担心。共尉突然之间来到他的大帐,点名要见韩臣,让他实在紧张得很——他以为共尉是来挖他墙角的。刘季说他和秦军周旋当然是弥天大谎,他打了败仗之后,一直向东逃到了凌县、下相一带,在那里躲了好一阵子,后来听说陈胜死了,景驹又自立了,便想北上投奔景驹。在经过下邳的时候,和张良碰巧遇上了。张良听他说要去投奔景驹,便对他说,景驹虽然是楚国王室之后,可是他生性软弱,大权全部在秦嘉手里,并不是个好主子。而秦嘉也没有什么实力,一旦共尉腾出手来,轻松就可以解决他。与其投秦嘉,不如去投项梁。项梁的实力强劲,就算共尉恼火,他也拿他没办法。
  刘季被他的一席话给惊醒了,这才转而向西,准备绕过彭城再转向南。半路上的时候,他们就听到了秦嘉、景驹的人头被共尉砍了下来的消息,刘季对张良的分析判断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身边不缺勇士,但是却没有一个好的谋臣,吕雉又失踪了,有点事都找不到人商量,现在遇到了张良这么一个多谋善断的知识分子,哪里肯放,也不问张良愿意不愿意,直接让他做了自己的厩将。
  偶遇共尉的时候,刘季就担心共尉会看中张良,特别小心,在介绍的时候故意轻描淡写的蒙混过去了。正当他庆幸共尉没有看中张良的时候,共尉突然来到他的大营,指名要见韩臣,他立刻就想到了这一点。眼下见共尉对韩臣这么客气,他更是心跳如鼓。
  “谢将军赐座。”张良犹豫了一下,在旁边坐下,低着头避开共尉神秘莫测的眼神。
  共尉一直在打量张良,见张良进退进礼,和粗鲁的刘季根本不是一路人,心里更有数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张良会看中刘季,可是他已经做了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人抢走。
  “看先生这样子,想必不是庶民吧。”共尉淡淡的笑着说。
  “将军,韩臣祖上虽然做过官,可是现在却是一介庶民。”张良不动声色的回答道。
  共尉也不解释,一边呷着水,一边打量着张良,对张良沉稳中表现出来的一点不安十分满意。这就是穿越客的优势,纵使张良这样牛逼的古人,也不会想到自己已经掌握了他的底细。
  “听先生的口音,是韩人?”共尉似乎很随意的说道。
  张良顿了一下,微笑着点头说道:“将军好耳力。不错,韩臣是韩人。”
  共尉点点头,心里越发的肯定。这个韩臣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张良。他微微一笑:“既然先生是韩人,可听说过贵国的公子张良张子房?”
  张良顿时蒙了,他霍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共尉。共尉的神色中带着一丝戏谑,聪明如张良,哪里会相信共尉只是随便一问。但是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为什么共尉能知道他的底细。他在下邳呆了多时,一直没有去见共尉,这次和共尉见面,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为什么共尉却看出了他掩藏了多年的真实身份?
  “听说张子房为了替韩王报仇,散尽家财,博狼沙奋起一击,又飘然远去,何等豪气。共尉不才,仰慕斯人久矣。”共尉也不理张良,自言自语的说道:“如果仅仅是勇,也不过是匹夫之勇,那也不值得共尉佩服。可叹的是,这位张子房能伸能屈,桥下为老者着履,这份仁者之心,比起他的勇气更让人敬佩啊。”
第一章
韬光养晦
第七节
内心强大
  张良惊骇莫名。如果说博浪沙一击天下皆知的话,那么黄石公的事情那就相当隐秘了,除了他自己和黄石公这两个当事人,也就是王祥隐约知道一些。连他的好友项伯都不知道这件事,可是共尉怎么会知道?而且说得这么细致,就象他从头到尾参与了这件事一样。
  “能与此人游,共尉平生无憾矣。”共尉叹了一声,故作惊讶的看着脸色变幻不停的张良:“先生,先生,你怎么了?莫非身体有所不适吗?要不要请医匠来?”
  张良看着神色仿佛轻松,眼神却凌厉得直透人心的共尉,慨然长叹:“张良不过是亡国之人,如何当得起勇冠三军的共将军此赞。张良隐姓埋名,也是不得已之事,还请将军见谅。”
  “什么,你就是张良?”刘季惊得站了起来。刚才共尉说的话太过突兀,他虽然知道前一件事,却不知道共尉所说的张良就在他眼前,正在猜想共尉究竟在说什么呢,却发现眼前这个病怏怏的韩臣原来就是那个敢于刺杀始皇帝车驾的张良,不由得他不目瞪口呆。
  “还请刘将军见谅。”张良又向刘季行了一礼,表示歉意。
  “唔——”刘季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知所措的摆了摆手,又觉得无礼,忙不迭的回礼。再看向共尉时,眼神中多了三分敬畏。这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这样的事他都知道?当真是天生圣明?
  “原来你就是张良张子房啊。”共尉哈哈一笑,看似惊讶,实质坦然。他起身向张良行了一礼:“这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幸会幸会!能与先生一会,共尉何其幸哉。”
  “不敢。”张良连忙还礼:“将军城父一战,大破秦军两万,张良也是久仰将军大名啊。”
  “匹夫之勇,何足道哉,先生休要再提。”共尉转过身看着惊惧莫名的刘季,淡淡一笑:“刘兄,共尉倾慕子房先生久矣,今天得见,非常想请教他一些事情。敢请刘兄割爱一二。”
  刘季苦笑一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敢不给吗?再说了,张良也是被他强迫的,并不是真心投靠他,现在共尉当面开口讨要,他刘季能有什么办法。
  “这事自然由子房自己决定,刘季焉能有不同意见。”刘季肉疼的强笑了两声,又说道:“再说了,我与你是姻亲,又是你的下属,他在我的属下,本来也就是你的属下啊。”
  共尉哈哈大笑,连连摇头:“我何德何能,如何敢屈就子房先生做属下。我是想请子房到我帐中一叙,好让我早晚请益啊。”事情既然已经说开了,他也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起身对张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先生请。”
  张良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现在满腹的疑问,不知从何说起。共尉究竟是怎么知道他的这些事的?就算共尉不请他去,他也要去问个明白。当下不再推辞,侧身让开:“将军先请。”
  “先生年尊,共尉无知小子,如何敢为先。”共尉坚持道:“先生请。”
  张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刘季一眼,感慨不已,这两个连襟为人处事相差太大了。共尉不动声色,待人有礼,刘季喜怒行于色,待人粗暴,对他还算尊敬一些,对手下却是非打即骂,完全是一个黑道人物的做派。都是求贤若渴,共尉是礼贤下士,刘季却是连抢带逼,根本不管对方的意思。
  共尉也不管刘季心里怎么想,说是请也好,说是绑架也好,反正把张良带到了自己的大营。但是出乎张良的意外,到了大营之后,共尉却没有了立即向张良请教,而是让人立即收拾了一个整洁干净的帐篷,客客气气的请张良先休息,然后甩下一脑门浆糊的张良,心满意得的回大帐去了。至于张良今天晚上是不是睡得着,就不在他的考虑之列了。
  “夫君,究竟是怎么回事?”全副武装的白媚一见共尉笑意盈盈的进了帐,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边迎上来帮他脱去衣甲,一边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抢了一个人而已。”共尉心满意得的躺在榻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想着张良当时震惊的模样,他越想越开心,让一个名垂千古的智者这么茫然,真有成就感啊。
  “抢了谁?”共乔冲了进来,正好听到共尉的话,嘻嘻的笑着:“你已经有了两个漂亮的嫂嫂,可不能再抢女人了。”
  “不是女人,是个大男人。”吕媭掩着嘴窃笑着,带着木不韦走了进来。共乔一听,更是不解:“连男人也抢?谁啊,是不是象杜鱼那样的?”
  “你这小脑瓜里都想什么呢?”白媚嗔道,白了共乔一眼。共乔一吐舌头,缩了缩脖子,却不依不饶的看着白媚,迫切的等着答案。吕媭笑着说:“你大兄刚刚从刘季那边把韩臣抢来了。”
  “韩臣?”共乔眨了眨眼睛,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病夫?”
  “嗯。”
  “且,我以为是谁呢。”共乔大失所望,撇了撇嘴,不屑的说:“这么一个病夫抢来有什么用,把那个叫王祥的抢来还差不多,一个病夫,骑不得马,打不得仗的,抢来干什么,当废物养着?”
  “不然。”共尉翻身坐起,示意木不韦等人退出去,只留下两个夫人,一个妹子,才收了笑容,严肃的扫了一眼这三个面色各异的女人,郑重的说:“一个人的肉体强大,充其量是个勇士,并不可怕,一个人的内心强大,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白媚和吕媭对视了一眼,眼里同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共尉这句话说得看似莫名其妙,其实却是另有所指,与其说他在说张良的事情,不如说他是在说他自己的事情。看来他这些天已经想通了,再也不是那么迷茫了。对于她们来说,这可是个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
  共乔却不太懂,挪到共尉身边,摇着他的胳膊,“大兄,你究竟说什么呢?什么内心、肉体的?”
  “你只知道那个张良是个病夫,你知道不知道,他就是十多年前在博浪沙刺杀暴君的人?”
  共乔顿时愣住了,就连白媚和吕媭也愣住了。
  十多年前,始皇帝巡视天下,在沙丘遭到刺客伏击,侥幸不死。始皇帝勃然大怒,下诏大索天下,却一无所获。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余波未靖。天下人都在猜测,究竟是什么样的勇士,居然敢向君临天下的始皇帝发起挑战?这个勇士虽然是个不知姓名,却是很多人心中的希望,几乎已经成了一个神话般的存在。共乔、白媚他们从小就听着这件事长大,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们心目中的那个已经神化的勇士,却是这个病夫。
  “你们不相信吧?”共尉对她们三人的震惊早有心理准备,他笑了笑,然后又惋惜的叹了一声:“我虽然把他绑架过来了,可是,却未必能收服他。他们没有去彭城,显然并没有打算去投奔我,不是西向去投魏王,就是南下投奔项梁。我共尉在他的眼里,根本不是一个值得投靠的主公。”
  白媚听了,刚要出言安尉,共尉又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虽然觉得有些遗憾,却也不会怨天尤人。魏咎也好,项梁也好,他们虽然家世比我强,可是有的东西,他们未必能胜过我。一个人的强大,外在的实力固然重要,可是这里……”他握起拳头,轻轻的捶了捶自己的心窝:“这里是否强大,才是最重要的。张良以疲弱之躯敢于撼动天下,我一个赳赳武夫,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夫君如果能这么想,我们就放心了。”白媚坐到共尉另一边,抱着他的手臂,轻轻的将螓首贴在他的肩上:“夫君勇悍绝伦,又知人善用,意志如山,胸怀若海,天下有什么事不能成的?”
  “姊姊说的是呢。”吕媭也和声劝道:“三人同心,其利断金,何况夫君手下还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将士。只要夫君不放弃,我们就一定能成功的。”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共尉欣慰的一笑,伸手将她们揽入怀中。话出了口,又想起共乔,连忙补一句:“更何况还有我这好妹子呢。”
  共乔却没有象往常一样接话,她轻轻的咬着嘴唇,漆黑的眼珠闪着光彩,小拳头紧紧的握着,似乎在做什么重大决定。共尉有些诧异,恍惚之间,觉得这个妹子身上多了一份从未有过的沉稳。
  第二天起程之后,共尉请张良和他共乘,还特地把尊贵的右边位置请张良坐。张良推辞了半天,也没能改变共尉的主意,只得坐了。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些当前的时局。共尉克制着自己的欲望,绝不开口邀请张良入幕。张良见他恭敬有加,却不勉强他,更没有象刘季一样二话不说就让他做厩将,心里的担心和抗拒慢慢的消散了一些。既然共尉如此尊敬他,他也不好什么表示都没有,当下在闲谈之中,就着前一段时间的战事,他不露声色的将黄石公传给他的兵书讲解给共尉听。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共尉似乎对他所说的道理领悟得超乎寻常的快。
第一章
韬光养晦
第八节
一笔交易
  “战有道胜,有义胜,有勇胜,有兵胜,有形胜,各不相同,不可一概而论。”张良侃侃而谈,音量并不高,但是话语之间十分从容,有些腊黄的脸上现出一丝病态的红晕。也许是说得久了,嗓子有些干哑,不禁停住了话头,将手握成拳,挡在嘴边咳嗽了两声。
  “先生请喝点水吧。”共乔跑过来,一手扶着障泥,一手递上一只水囊。
  “多谢姑娘。”张良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这才舒服了些。共尉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沉思了片刻,哑然笑道:“细想起来,我虽然也打了些胜仗,却大多是勇胜呢。惭愧惭愧。”
  “也不尽然。”张良笑着摇摇头:“这之间虽有高下之分,却也不是泾渭分明。将军城父一战,以两万楚军全歼两万秦军,打住了秦军连战连胜的势头,遏住了义军一败涂地的颓势,功不可没。如果不是将军那一战,魏人恐怕未必能有勇气支持到现在。”
  共尉自嘲的笑了笑。那一战之后,他后悔了好长时间,虽然打了个大胜仗,士气大振,但是终究损失了那么多人马,实在心疼。至于魏人是不是因为他才支持到现在,他才管不了那么多呢。
  “道胜也好,义胜也好,也总要以勇胜为基础的。”张良见共尉脸上并没有一丝自得之色,相反有些懊丧,感慨不已。共尉凭着一已之力,亲自冲锋陷阵,以硬碰硬,虽有逞匹夫之勇的嫌疑,但是能以两万对两万,全歼势头正盛的秦军,终究是一件值得骄傲的战功。何况他又是这么年轻,就算是骄傲一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将军却反而有些懊悔,实在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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