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箭神(校对)第3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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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婴摇摇头。“是关于生男生女的。”
  “生男生女?”
  田蚡一时没会过意来。天子却明白了,不禁脸色发赤。王美人的兄长王彬在两日前赶到甘泉宫,将梁啸送他田宅的事告诉了王美人,王美人又告诉了她。他当时还有些自鸣得意,觉得梁啸识相,主动献出了田宅,通过王美人来服软,而不是硬顶。现在看来,这件事的影响恐怕不是他想的这么简单。
  天子心中生起一丝隐隐的怒意。梁啸这是故意羞臊我吗?
  “生男生女,又怎么成了话题?”天子垂下眼皮,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阴森。
  “生男,无非耕战二事,谋的是衣食,求的是富贵。生女,无非是相夫教子,富贵么,是指望不上了。可是现在情况变了,要想富贵,还是生女儿好。只要有一个长得漂亮的女儿,送到宫里,富贵唾手可得,比沙场征战可轻松多了。”
  田蚡再笨,也听出了窦婴的意思,不禁恼羞成怒,冷笑道:“魏其侯,你别忘了,窦家也是外戚。”
  “窦家是外戚不假,可是我的侯爵却是自己立功挣来的。”窦婴冷笑一声,盯着天子的眼睛。“陛下,你希望大汉的百姓将初生的儿子溺杀,一心一意只想生出漂亮的女儿,教以歌舞,然后再送进宫来吗?”
  天子的脸颊抽搐着。“魏其侯言重了吧。难道在魏其侯的眼里,朕是那等好色之人?”
  “陛下在臣的眼里,是堪与高皇帝并立的英主。短短数年,通西域,逐匈奴,灭闽越,臣南越,即使是高皇帝再世,也未必能做到这些。可是,若没有无数健儿出生入死,浴血奋战,陛下能成就这样的伟业吗?”
  天子眼神紧缩,有些迟疑起来。“朝廷从未亏待功臣。”
  “敢问陛下,盖侯食邑几何?周阳侯食邑几何?武安侯食邑又是几何?”
  天子语塞。
  田蚡却自以为得计,立刻接过话头。“魏其侯,你恐怕是借梁啸为由,为自己鸣不平吧。盖侯食邑可没有你多,也没有梁啸多。”
  “没错,盖侯的食邑不如周阳侯,更不如武安侯。”窦婴轻笑一声:“陛下即位,这因恩泽得侯可是越来越容易了啦。”
  田蚡哑口无言,脸胀得通红。他没想到窦婴在这儿等着他呢。高祖与大臣有约,非功不能封侯。按照这个约定,外戚是不能封侯的。盖侯王信封侯时,太尉周亚夫就抬出白马之进行反对,孝景帝逼杀周亚夫,封王信为侯,食邑两千八百九十户。在那之后,恩泽封侯就容易了,他封武安侯,食邑八千二百余户,他的兄长田胜封周阳侯,食邑六千余户,都比盖侯王信多。
  窦婴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恩泽侯的食邑越来越多,正说明了生男不如生女。田蚡的反击正中其下怀,就像是两人互相配合一般。
  田蚡气得手脚发麻,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窦婴。窦婴也是外戚不假,可是正如他所说,他的魏其侯是他自己挣来的,底气绝非田蚡可比。
  田蚡将目光转向天子,希望天子能够用天子的威严压住魏其侯,给他出出气。仅凭他自己,他是搞不过窦婴的。可是天子却没有说话,他沉默不语,眼神闪动,仿佛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
  田蚡不安之极,却不敢轻易说话。他略一思索,就知道自己败局已定。窦婴戳中了天子的软肋。天子可以不在乎梁啸,但他不能不在乎民意。如果百姓从军的积极性受挫,他征伐天下的大业必然受挫。
  当初树立梁啸这个典型,不次封赏,不就是为了激励游侠儿从军嘛。
  窦婴果然是老奸巨猾。田蚡徒呼奈何,恨得咬牙切齿。
  天子沉吟片刻。“魏其侯,梁啸征战劳苦,旧疾复发,是他自己要去庐山静养的。朕为了让他安心养病,还派人通知豫章郡小心照应,并无他意。”
  窦婴也放缓了语气。“既然如此,梁啸为什么要出售茂陵的庄园,举家迁往庐山。”
  “这个……”天子窘迫不已。“这个朕不清楚,有这样的事?”
  “陛下,梁啸的中大夫之职是不是被免了?按照朝廷惯例,二千石的官员必须有质任在京的。”
  “不是被免,是他自免的。”天子红着脸解释道:“朕想让他安心养病,所以就允了。至于质任,他是独子,没有兄弟,孩子又小,长女才六岁,朕总不能把几岁大的幼儿离在长安为质吧。”
  “陛下,梁啸是独子不假,可是他有个义妹。他义妹也许还有兄弟。陛下何不以他义妹的兄弟子侄为质任,以示朝廷并无辜负功臣之意?”
  天子瞅了窦婴一眼,充满感激之情。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肯定不可能立刻召梁啸回京。安排梁啸义妹的亲人做官,既符合朝廷规定,又能体面的解决此事,的确是个好办法。窦婴不愧是为官多年的能臣,这个主意出得周全。
  “常言道,家有一老,犹如一宝。”天子顺坡下驴,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你既然从长安赶来了,就不要急着回去了。朕的身边还真是离不开你这样的老臣。”
  田蚡觉得脸火辣辣的,后背却冒出一阵冷汗。对他来说,天子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窦婴如果是宝,那他田蚡又是什么?他和窦婴已经交恶,如果窦婴做了丞相,后果不堪设想。
  田蚡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零。
第538章
选择
  田蚡回到住处,屏退上前服侍的奴婢,独自一人坐在室中,长吁短叹。
  天子和窦婴相谈甚欢,将他这个丞相抛在一旁,让他大失颜面。他有一种强烈的危机,窦婴很可能会威胁到他的相位。
  这种危机感早就有,但从来没有这么强烈。没有一个人能像窦婴这样让他不安。不论是出身还是能力,抑或是从政的资历,甚至是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窦婴都是最适合做丞相的那个人。而他唯一的倚仗只有姊姊王太后。如今王太后远在长安,鞭长莫及,等王太后得到消息,也许丞相之位已经易主了。
  “这次要被灌夫耻笑了。”田蚡握紧拳头,用力捶打着胸口。
  “君侯?”藉福出现在门口,诧异的看着田蚡。
  “藉君,你来了。太好了,太好了,赶紧进来坐。”田蚡大喜,亲自起身,将藉福迎了进来。
  藉福看看田蚡,一丝笑意从眼角一闪即没。他入了座,敛好衣襟,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听说君侯心情不好,福赶来看看,不知是否能为君侯解忧。”
  “是的,我现在可是愁坏了。”田蚡也顾不上矜持,把自己的担忧说了一遍,然后眼巴巴的看着藉福。“藉君,你可有什么好办法教我?不是我贪恋这丞相之位,这脸面实在是丢不起啊。”
  藉福抚着稀疏的胡须,摇了摇头。“君侯,你过虑了。魏其侯不可能做丞相的。”
  田蚡又惊又喜。“为什么这么说?”
  藉福露出几分忧色,沉吟良久,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先帝时,便认为魏其侯不够持重,不能为相。本来以为他年岁渐长,应该有所变化,现在看来,他倒是越老越轻浮,我怕他难以善终。”
  田蚡喜上眉梢,连连催促道:“藉君,为何这么说?”
  藉福收回眼神,也收起了眼底的那份怜惜。他冲着田蚡拱了拱手。“君侯,你想想,陛下为什么要让梁啸在长安逗留,而不是随平阳侯、成安侯等人一起来甘泉宫复命?”
  田蚡笑了,不屑的撇了撇嘴。“自然是担心梁啸出言不逊,触犯神明。”
  “然也。梁啸自以为有功,常常犯颜直谏,出言无忌,天子不喜,这才让他留在长安,以示提醒。这是天子对他的爱护,也是对他的警醒。就算他不知道天子的用意,淮南翁主也应该知道。若梁啸知君臣之礼,就应该慎言慎行,有所收敛。可是梁啸并不领情,上书自免,这是什么意思?”
  田蚡眨了眨眼睛,嘿嘿地笑了起来。“自然是表示对陛下的不满了。”
  “没错。孔夫子有言,‘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梁啸自免,岂不是直言天子无道?”
  田蚡如梦初醒。他瞪大了眼睛,用力一拍大腿。“然!藉君果然是慧眼如炬,一针见血啊。没错,他这是指责天子不明,难怪天子如此生气,要赶他出长安。”
  藉福笑笑,接着又说道:“天子是很生气,窦婴身为老臣,本应该为陛下着想。可是,他不仅大张旗鼓地为梁啸送行,还亲自赶到甘泉宫进谏,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田蚡转转眼珠,捻着颌下了短须,短眉挑了挑,阴阳怪气地说道:“还能为了什么,为了名声呗。他闲得太久了,不甘寂寞,这是要借机闹一闹,好让天下人知道他窦婴的声望啊。哼!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一掷千金的大将军吗?周亚夫死了,没人敢和他平起平坐,他寂寞得很啊。”
  “君侯所言甚是。当年魏其侯与条侯周亚夫并坐,威震天下,失人臣之礼,为朝廷所忌。周亚夫身死,魏其侯也不能就丞相之位。事到如今,他不知自省,反而挟名自重,以声援梁啸为由,胁迫天子,比起当年隐居蓝田还要无礼。他还能善终吗?”
  田蚡的眼皮颤了颤,忍不住放声大笑。他懂了藉福的意思,也懂了天子的意思。天子改变主意,并不是真的觉得窦婴说得有理,而是他感受到了威胁,不得不无退一步。看起来,窦婴是胜了一局,可是以天子的性格,他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发生,他迟早要把这口气怨气吐出来的。
  田蚡如释重负,浑身轻松。“那我该怎么做呢?”
  “静待其变。”藉福说道:“君侯欲安,必与天子共进退。”
  田蚡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
  天子与窦婴谈到半夜,尽欢而散。他亲自将窦婴送到殿门口,又目送窦婴离去,直到窦婴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他脸上的笑容才收了起来,脸绷得紧紧的,像是两块石板。
  他在廊中站了片刻,转身向后宫走去。
  窦婴出了宫,正准备去住处休息,迎面就碰上了郎中令李广。李广似乎等了很久,一看到窦婴就赶了过来,拱拱手,一揖到底。当年吴楚叛乱的时候,李广从军征战,窦婴就是大将军,两人已经有二十几年的交情了。
  窦婴坦然的接受了李广的拜见,笑道:“你这么周全,怕不是来迎我吧?”
  李广尴尬的笑笑。“君侯,你看你,这话说得,我难道就不能来迎迎你吗?”
  “行了,我们都是带兵打仗的人,就不说客套话了。”窦婴收起笑容,长叹一声:“梁啸已经离开长安,他将茂陵的产业全送给了王美人的兄长。北阙甲第是天子赏赐,他不敢卖,不过也搬空了。我看他的意思,怕是有些意冷。”
  李广惋惜的摇摇头。“梁啸这小子,聪明自是聪明,却少了几分韧性。少年富贵,终究还是没吃过苦头,刚受了点委屈就心灰意冷了。”
  “这也不能怪他。血染征服,爬冰卧雪,最后却不如因色得宠,谁能不寒心。将士寒心,军无斗志,我大汉可就危险了。”
  “谁说不是呢。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都觉得很失落。”李广一声叹息,咂了咂嘴。他看看四周,向窦婴凑近两步,低声道:“君侯,西域的情况,你可知道?”
  窦婴眉心微蹙。“西域又怎么了?”
  “西域情况不太妙。右部匈奴已经缓过劲来,打算联合羌人,重取西域。羌人嘛,你也知道的,贪财好利,言而无信,自然也想从中分一杯羹。如今羌人蠢蠢欲动,武威附近的匈奴斥候也越来越多,怕是有战事要发生。河西尚且如此,西域又岂能独安?”
  窦婴愕然半晌,喟然而叹。“这便是当初没有采纳梁啸建议的遗祸了。好在两越战事已经结束,朝廷也能抽调兵力西征,否则的话,西域怕是要得而复失。”
  “正是如此。”李广附和道。
  窦婴打量了李广两眼,忽有所悟。“你是想请战吧?”
  李广的眼角抽了抽,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果然瞒不过君侯。没错,郎中令虽然尊贵,可是我还是习惯了沙场征战。再说了,我儿当户也在西域,我已经有好几年没看到他了。如今他有危险,我这心里实在是着急啊。君侯,方便的话,还请君侯多多照拂。”
  窦婴点点头。“我尽力而为吧。这也是个好机会,让天子看看,关键的时候,巧言令色是不顶用的,还是要靠能征善战的壮士。”
  “多谢君侯。”李广大喜,再次一揖到底。
  窦婴挑挑眉。“你别急着谢我。我只是答应你尽力,可不敢保证你能成行。后生可畏,年轻一辈能打的太多,能不能让你统兵出征,还要看天子的决定。”
  李广大笑。“君侯有言,天子岂能不应?如今朝堂之上,能够与君侯相抗的人,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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