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三国小霸王)(校对)第92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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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先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兵家。身为兵家却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说明问题的重要性。
  作为真正意义的兵家,比如孙子、司马穰苴、吴起,大多出现在春秋末年或者战国是有历史原因的。这时候的战争形式出现了重要变化,其中有一点就是战争规模变大,时间变长,行军问题迅速凸显。春秋时小国小林,大多数战争都在国境,行程不过百里,双方在约定的地点交战,和约架差不多,来回不过三五日,不存在严重的运输问题。到了战国则不足,行军动辙千里以上,一打就是几个月,粮草、辎重的供应就成了必须重视的问题。
  在技术条件有限的情况下,运输方式无非那么几种:水路靠船,陆路靠人挑肩扛,或者牛马驮运。车这种后世司空见惯的运输工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出现,到汉代才出现鹿车,顾名思义,载力有限,只能装一只鹿。在这种近乎原始的条件下,长距离运输就成了不可忽视的问题。随着距离的增加,运输中的消耗迅速增加,成为限制战争规模的重要因素。
  要解决这个问题当然需要钱,但仅有钱还不够,因为还受制于另一个重要条件:粮食。小农经济,粮食的亩产有限,那么多地,那么多人,只能生产那么多粮,钱再多,就算挖到一座金山,买不来粮食也无济于事,千里运输,消耗大量人力、物力的同时也消耗了大量的粮食,没有吃的,人就会饿死,一旦粮食紧张,人心大乱,社会离崩溃也就不远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了家才知道挣点家当不容易。孙策如今家大业大,也背了一屁股债,对这个问题感触最深。拿这个问题来考孙朗,纯属是发乎自然,绝非故意为难。
  鲁肃可以从弘农、陕县撤回来,周瑜、黄忠不能撤,平原战事将起,也要控制好节奏,万一徐琨、沈友等人打得手滑,深入冀州,由本土防守变成进攻,消耗就会成倍增加。一旦后勤供应不上,不是像鲁肃一样主动撤出主力,就是先胜后败,被人赶回来。与其如此,不如开始就不进攻,等攒足钱粮再说。
  张纮要求申斥作战取胜的鲁肃,意义也正在于此。鲁肃、辛毗都是明白人,不仅没有任何不满,稳住了战线后迅速将主力撤回洛阳,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消耗。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独当一面。孙朗身份不同,孙策希望他将来能独当一面,既然要培养,就要高标准、严要求,实在不行,也别勉强他,做个普通将领,带在身边也不错。孙朗天赋不算很高,却还算踏实,至少不像孙权那样好高骛远,知道孙策的一片苦心,硬着头皮接下了任务。
  孙策对孙朗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对孙家的贡献不仅仅是打下一片基业,更改变他们父子兄弟的人生。孙家兄弟和父亲孙坚差不多,都有些轻佻急躁,包括孙权、孙朗在内,如果能有这样还算稳重的心态,都应该归功于他这个穿越者。
  孙策让孙朗不要急,可以慢慢算,并以荀子的名言鼓励他,然后继续问孙匡集市上的见闻。他越听越觉得好奇,尤其是对建业的王城。他审阅过相关的图纸,也听过虞翻的描述,毕竟没有亲眼看到效果图,听人说得这么神奇,也有些心动。
  后世因为长江水道变迁,石头城已经不在江边,而且看惯了高楼大厦的现代人也不觉得那座遗址有多雄伟,如今这名城从无到有,并将成为自己的王宫,想想都有种走上人生巅峰的激动。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外出血拼的陆续回船,舱里热闹起来。孙策放下公务,听弟弟妹妹和妻妾们说些见闻,享受天伦之乐的同时憧憬着宫城的壮丽。
  我走到这一步,应该不负小霸王本尊的赫赫威名了吧?孙策嘴角挑起浅笑。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阴险。”黄月英走进船舱,毫不客气的将靠在孙策身边的孙尚香扒拉到一边,鸠占鹊巢。孙尚香眼睛一瞪,刚要说话,黄月英说道:“陆伯言买了一只小猫,说是从西域来的,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一身白毛好长好长。”
  孙尚香一声欢呼,顾不上和黄月英争抢听故事的最佳位置,转身奔了出去。黄月英心安理得地坐在孙策身边,靠在孙策肩上。“这石头城里有我的宫殿不?”
  “当然有。”孙策笑道:“如果没有,就找虞翻麻烦。”
  “我为什么要找他?我就找你。”
  “姊姊真是多虑了,怎么可能没有你的宫殿?”袁权出现在门外,未语先笑。孙匡、孙朗见了,连忙起身让座。他们随孙策出征期间,生活起居都是由袁权照料,对袁权极是依赖,比当年依赖二姊孙尚英有过之而无不及。袁权进了舱,从侍女手中接过托盘,取出一件件精美的点心,每人递上一只,又取来一只装满果汁的琉璃大杯,几只小杯,摆在案上。孙匡正说得口干,见状大喜,一边笑嘻嘻地致谢,一边伸手去接,却被袁权轻轻打开。“又忘了?”
  孙匡恍然,赧然笑道:“没忘,没忘,尊卑有序,君子慎独。第一杯是王兄的,第二杯是王后嫂嫂的,然后才有我们的。”
  “还有呢?”
  “还有……”孙匡咬着指头苦想,眨着眼睛向袁权求援,袁权眼神一闪,瞥了一眼黄月英。孙匡恍然大悟,抚掌而知。“今日是家宴,还有诸位嫂嫂,尤其是金不换……呃,大匠嫂嫂。没有大匠嫂嫂,大兄也不能这么快称王……”
  “打住,打住!”黄月英连忙打断,对袁权说道:“权姊姊,你这可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没事,真金不怕火炼。”袁权笑道:“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的殿在十二殿位列第二,就等着你回去取名字了。你的木学这么好,是叫鲁班殿还是叫墨子殿?”
  “都不好,叫勾股殿。”黄月英笑着,悄悄挠了一下孙策的大腿内侧,眉梢轻扬。“你说好不好?”
  孙策哭笑不得,却装听不懂她们之间的交锋。“你的殿叫什么,你自己定,不过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原本第二殿是权姊姊的,是她不肯要,说是治家如治国,亦当酬功赏能,非要让给你这个金不换。”
  “哟,这我怎么受得起。”黄月英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向袁权行了一礼。“多谢姊姊,感激不尽。”
  “感激我作甚,该我感激你才对。等你造出海船,我们才能跟着大王乘风破浪,巡游四海呢。你辛苦了,多喝点。”袁权忍着笑,将杯子塞到黄月英手中。“今天这儿全是家里人,我就僭越一下,先敬你。大王想必不会介意吧?”说着,如波的眼神睨向孙策。
  孙策摊摊手,很无奈。“姊姊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怎么,你把金不换架在火上烤还不够,还要把我架上去?”
  “不把你架上去,怎么烤金不换?”袁权忍不住笑出声来,眉眼含情。“你这是烈火凤凰嘛,比真金还耐烤,从来只有你烤别人的份,谁能烤你?”
  “噗!”黄月英及时用手掩着嘴,刚喝进嘴的果汁喷了出来,全喷在手心里。她放下杯子,一边抽出手绢擦手,一边说道:“姊姊你这也太狠了,非要把我烤化了不成?”
  “不会的,大王才舍不得你化了。若是不然,早就把你含在嘴里了。现在么,只有捧在手心里。”
  “呃……”黄月英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哈哈哈……”见一向强势甚至有些霸道的黄月英吃瘪,孙匡等人都忍不住笑了,前仰后合,挤成一团。孙策无辜躺枪,只能陪笑。放开了心扉的袁权战斗力飚升,别说黄月英不是对手,连他都自愧不如。
  “你们说什么呢?”孙尚香重新出现在舱外,怀里抱着一只纯白的长毛小猫,一脸茫然地看着众人。“我错过了什么?”
  “哟,小猫!”孙朗凑了过来。“小妹,这猫哪来的,真漂亮,让我抱抱。”
  “不行。”孙尚香连忙将猫藏起。“这是我的,谁也不能抢。”
  撸猫的历史源远流长,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汉人也一样,可爱的小猫小狗向来是宠物首选,一看到如此漂亮的小猫,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就连黄月英都不例外,孙尚香顿时成了围观的中心。孙策顿有人不如猫的感慨。袁权倒了一杯果汁,递了过来,顺势坐在黄月英刚刚坐的位置。黄月英赶走孙尚香,也没坐一会儿,全便宜了她。
  “勾股殿啊。”袁权一声轻叹,若无其事的瞥了孙策一眼,嘴角轻挑,似笑非笑,翘起的尾指有意无意地勾了一下孙策的大腿。
  “呃……”孙策老脸通红,连忙抓住袁权的手,握在手心。
第1976章
自信过头
  听了一路真真假假的传闻,孙策对新都的兴趣越来越浓。
  不是对石头城本身,也不是对这些传闻,而是对传闻背后的影子。虽然他清楚如今的长江与后世的长江不同,江面更宽,风浪更急,江水直至城下基石,在二三十丈高的崖壁上仰望,石头城想必会比后世的遗址更加雄伟,但一座新建的城被传到神乎其神的地位,甚至扯出东王公送礼这样的事,就不是城池雄伟与否能决定的了。
  况且他非常清楚,时间这么短,虞翻又有很多事要处理,很多构想也许还在纸面上,离真正建成还有很大的距离,尤其是城池本身。建城并非一件简单的事,如今的江东也不是基建狂魔。三面受敌之际,虞翻不可能大量征发徭役筑城,最先建的只能是太初宫等主要大殿,而不是城墙。
  毕竟就目前的形势而言,还没有谁能兵临城下。
  谁在背后兴风作浪,推波助澜?
  “想什么呢?”见孙策出神,袁权有些不满,看看四周,见其他人都在看孙尚香手里的猫,没人注意他们,悄悄地掐了一下孙策。
  孙策笑笑。“你不觉得这些传闻的出现有问题?”
  袁权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微微一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吉兆祥瑞这种事,你不信,不代表别人也不信。开启民智是好事,却也急不来,能利用时不妨一用,锦上添花而已。”
  孙策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说……”
  “计相坐镇扬州,手里还握着诸家印坊,如果他不想听到这样的传闻,还能传到你的耳朵里?”袁权睨了孙策一眼。“那你也太小看这位计相了。”
  孙策哑然失笑。袁权说得也是,虞翻手里掌握着报纸这种当世最强大的舆论武器,没人能在舆论上与他抗衡。这些传闻就算不是他制造出来的,也是得到他默许的。
  “倒是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只是不敢多嘴,怕落一个后宫干政的恶名。”
  孙策反手握着袁权的手,轻轻揉着。袁权其实很自觉,非常注意避嫌,公文是坚决不看,就算听到什么也不主动传,有时候见其他人议论得太过,她还会旁敲侧击的提醒。有她主持内务,妻妾都比较自觉,控制着自己的好奇心,尽可能不干涉具体政务。
  “能让你这么好奇的还真不多,说来听听。”
  “你祖父讳钟,钟山准备改什么名字?”
  “虞翻已经提过这个问题了,建议改名蒋山。”
  “恕妾妄言,此名怕是不妥。”
  孙策转头看着袁权。袁权回答得这么快,这么直接,看来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他没问题她,她就不主动提,现在提,自然是因为她觉得这件事实在不妥,有必要提醒他。
  “有什么不妥?”钟山本有别名蒋山。故秣陵尉蒋歆就葬在钟山,民间有蒋歆成神的传说,称钟山为蒋山,孙策本人还见过蒋歆的墓,所以虞翻提议改钟山为蒋山时,他也没反对。虽然他本人对避讳这种事并不在乎,但其他人很在乎,涉及到祖父名讳,没有必要违众,授人以柄。
  “容易被有心人曲解。”见孙策一脸茫然,袁权又道:“你还记得阿舅兵败西华的事吗?”
  孙策仔细想了想,突然惊醒,不由得一拍额头。当初孙坚随朱儁讨黄巾,曾在西华作战失利,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倒在草丛中,诸将回营,等了一天也没等到孙坚回营,直到孙坚的战马回来,引着程普等人找到孙坚,才算救回一条命。
  孙坚一生打过不少败仗,但那次失利是孙坚最惨的一次,比被徐荣击败的那一次还丢脸,所以大家默契地不提这件事,袁权知道这件事是因为西华与汝阳毗邻,汝南黄巾又有不少是本地人,听说过那件事的人不少,私下里传过。
  蒋者,草底将也,的确容易被人引申到那件事。如此一来,避了祖父的讳,却揭了父亲的丑,可算不上孝顺。他们父子的情形本来就有点尴尬,这么做无疑是给有心人送机会,就算没人说,孙坚心里也难免有疙瘩。
  孙策相信虞翻不会是故意的。虞翻知道孙坚打过败仗,却未必知道这一次,就算听过也不可能知道具体情形,否则他一定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且民间有称钟山为蒋陵者,陵岂是能乱称的,百姓无知,本地官吏中也没有明白人?”
  孙策眉头微皱,半天没言语。袁权这个指责很严重,就算没有批评虞翻本人轻忽,至少也是说他察事不明,对属下管束不严,或者不得人心。他不知道蒋山被称为蒋陵也许可以理解,但他属下的官吏中有很多本地人,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了却不提醒他,甚至故意引他犯错,自然是有利益冲突。也就是说,虞翻这个计相对王畿的掌控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得心应手。
  那么问题就来了,东王公献都城之类的传闻究竟是不是虞翻传出来的?
  江东暗流涌动啊。孙策看着窗外的滔滔江水,心情沉重。为了避免重蹈本尊的覆辙,他入江东时尽量避免杀戮,能谈判的都谈判,所以江东本地的世家损失并不大,因为是家乡人,不少人还受到了破格提拔,现在看来,形势并没有按照他预期的目标发展,有些人在玩火,在挑战他的底线。
  ……
  数日后,船队经过牛渚矶,正式进入建业县境。对将周边诸县全部纳入的建业来说,牛渚矶就是水路的西大门,过了牛渚矶就是进入王畿,正式回家了。
  虞翻带着掾吏前来迎接,登上孙策的楼船。
  孙策对江东的事一直没怎么关心,全部委托给虞翻负责。可是听了袁权的提醒之后,他意识到这么做并不是对虞翻的关心爱护,有些事虞翻未必能处理得好,但他又是一个骄傲的人,不太可能轻易示弱,只会在暗中使劲,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假象。
  虞翻很聪明,但聪明人也会犯错。
  见礼完毕,孙策打量着坐在侧对面的虞翻,意识到袁权提醒得很及时。比起上次见面,虞翻脸色看起来还好,鬓角没有白发,不知道是不是特意拔去了,消瘦却掩饰不住。他明显比上次见面瘦了一圈。
  “仲翔,最近很辛苦吧?”
  “尚好。”虞翻淡定从容,见孙策看着他不说话,又笑了笑。“年关将近,事情多一些也很正常。”
  见虞翻不肯说,孙策也没有急着表态,这很容易让虞翻以为是对他能力的质疑。他们先谈公务,尤其是对当前战局的意见。这些事之前已经有过沟通,倒没什么分歧,虞翻只是表示了对战争规模的担忧。西路的战事还好说,荆州、豫州的钱粮基本可以满足要求,最多从豫章补充一些,运输距离不远。东线却不太好说,青徐刚刚稳定不久,还没有完全恢复,一旦发生大战,必须要从江东调粮,无法就地解决。长途运输的消耗就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孙策会意,表示会传书沈友、徐琨,让他们谨慎从事,不要太冲动。沈友是吴郡世家代表——他和虞翻之间有吴会内部的冲突,徐琨是孙家姻亲,这两人都不是虞翻能直接压制的,只能由他亲自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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