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侠(校对)第14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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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要去?”大姐问。
  “要去。”刘沂蒙说,她脸上已经晒出高原红,穿着藏民的袍子,看起来和那些虔诚的信徒一般无二。
  “为的啥呢?”大姐不解。
  “不为什么吧。”刘沂蒙也说不出个像样的理由,就这样上路了。
  ……
  这是中国最险峻的公路之一,也是一条朝圣之路,长磕头的路上没有补给,全靠别人施舍。有人要走三个月,有人要走半年甚至更久,风餐露宿,艰苦远胜于那些徒步或骑车的旅行者。
  在路上,刘沂蒙遇到一个骑车进藏的女孩子,那女孩给了她一罐红牛,并且问她一个汉族人,为什么要磕长头。
  “你为什么要进藏?”刘沂蒙反问她。
  “那是因为许久以前,我一个人去转山,可是半道上生病了,幸亏有个人照顾才没死,算是半途而废吧。我觉得人生每一个半途而废的事情都应该把它捡起来,再晚都不算晚。”
  说完,女孩唱起一首歌。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日,我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拥抱尘埃,不为觐见,只为贴近你的温暖。
  这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这是仓央嘉措的长诗,被现代人谱了曲子,刘沂蒙当然是知道的,她只是不清楚女孩到底是为了圆梦,还是为了当年那个人。她说出这个疑问,女孩笑而不答,反问她背着一截烂木头是为了什么。
  ……
  女孩最终骑车远去,刘沂蒙继续磕长头。她衣衫褴褛,从秋到冬,大雪封山,公路结冰,历经无数艰难险阻,终于走完了朝圣之路,来到了拉萨。这已经是四个月后的事情了。
  在布达拉宫前,刘沂蒙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再次出发,目的地是北方的巍巍昆仑,没有为什么,就是冥冥之中觉得应该去。
  刘沂蒙不再采取磕长头的方式,她备足了给养,搭乘了一辆去青海的顺风车,翻越唐古拉山,穿过沱沱河。她在五道梁下车,在镇上买了些东西。好心的人问她去哪儿,她指着西面,人们告诉她,往西就是可可西里无人区,没有人能走出去,更别说一个女人。
  “我想试试。”刘沂蒙说,她把鞋脱了,帽子摘了,赤着脚走进茫茫荒野。这个季节的可可西里气温极低,就算是带着充足给养的越野车都不敢轻易进去,这个女人怎么有这个胆子。
  这里毕竟是藏区,五道梁道班的一个见多识广的工人说,这不是普通女人,这是空行母。
  刘沂蒙是一个修行者,这是她在色达学佛时发现的,但色达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她的老师,她只能靠自己修行和领悟,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佛的指引。
  这片广袤的大地叫做可可西里,由雪山、冰川、冻土和高原草甸、湖泊组成,方圆千里,一望无尽。这里被称作无人区,并非没有人烟的意思,而是人类无法长期生存。这里不长庄稼,没有树木,只有低矮的草甸,常年气温在零下十度,极端时达到零下四十度。
  无人区没有路,刘沂蒙也不需要路,她向着雪山前进,赤着脚走在严寒的荒野上。她不冷,也不饿,兜里有些青稞面,必要的时候和雪一起吞下,能保持很久的体能。这一路她没有遇到人类,只有成群的藏羚羊、白唇鹿和野牦牛。
  在这片大地上没有时间,只有日出日落,不知道走了多久,刘沂蒙终于走到一个地方,她觉得这里就是了。
  雄浑雪峰下,一湖碧水,绿草间星星点点的白花,美得不像是人间。
  刘沂蒙将背上的木桩子解下来,用手挖了个坑,这里虽然不是冻土,但也坚硬如铁。她没有铁锹,只能用双手挖,挖了很久很久,终于挖出一个树坑来,将木桩种了下去。
  她知道,那座雪峰是昆仑山脉的最高峰,而脚下这片土地,都可以叫做昆仑。
第205章
昆仑山下
  刘沂蒙种下的是希望,至于收获的是什么,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剩下的交给上苍安排就行。
  在各种版本的古代神话乃至武侠小说中,昆仑山都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这儿是万山之祖,中华龙脉,是无数隐者高人隐居之所,是一切神怪灵异的发源地。但这只是传说,昆仑山并没有那么神奇,这里是人迹罕至的高原无人区,是动植物难以存活的冰川冻土地带。没有日月精华,没有灵丹异草,只有永恒的寂静。
  斗转星移,匆匆数年,无名湖泊周边绿草茵茵,偶尔有白唇鹿群来湖边饮水,刘沂蒙种下的枯木桩上发出一棵新芽。
  十年后,枯木桩已经变成一棵大树,亭亭如盖。如果有植物学家看见这一幕定然会诧异万分,海拔高的区域是不可能有树的。
  一个修行者来到这里,从树下挖出大团的根系,他将沾满泥土的根系投入湖水中洗濯,根系舒展开来,浮在水面上,呈现出人类的头颅身躯和四肢。这是一个颀长的美男子,皮肤白的晶莹透亮,隐约能看见皮下绿色的血管,一头乌发。当长长的睫毛下的眸子张开时,最美的少女都会为之疯狂。那是一双深邃忧郁的眼睛,藏着世间一切美好和忧伤。
  修行者伸出手,拉出美男子,树人的个头很高,大约在一米九,但是并不给人压迫之感。他通体一丝未挂,修行者便从树上摘下叶子串起来做个围裙,让他穿上。
  “你跟着我走。”修行者说,招招手向前走,树人紧随其后。修行者走得很快,寻常人跟不上他的步伐,但树人可以。两人就这样用了一天一夜走出了可可西里,在五道梁镇,修行者用一块蜜蜡从进藏旅游者那里换来一套冲锋衣和一双登山靴。
  树人穿上衣服鞋子,看起来像个大城市来的人,修行者说你需要一个名字,既然是长在昆仑山,就叫昆仑吧。
  他们继续向东走,路上修行者教昆仑说话。这个愚钝的家伙空有好看的皮囊,几天都学不会一句话,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昆仑。
  ……
  甘孜草原,宁玛扎西又看到了那个叫香巴的盖当娃,这回他还带了一个徒弟。好客的宁玛扎西用奶茶和煮羊肉招待老朋友,香巴不吃肉,他只吃青稞面团,奶茶倒是喝了一壶,那个年轻人却什么都不吃。
  宁玛扎西问树人为什么不吃东西,树人微笑着不回答。香巴说他不需要吃饭,晒太阳就能活,淋点水就更好了。
  “那不就是草么,光合作用。”宁玛扎西哈哈大笑。
  香巴很严肃地说:“不是草,是树,他是一棵树,名字叫昆仑。”
  宁玛扎西说:“有意思,这名字和我小舅子一样。”
  香巴说:“我带昆仑去中土,他需要一个身份,你儿子的身份可以用。”
  宁玛扎西有两个儿子,大的叫丹增,小的叫欧珠,两人都在近江读到中学,修完九年义务教育才回到草原帮父亲干活。现在丹增开大货车,欧珠在家放羊,根本用不到身份证。
  “就把欧珠的证件借给你用。”宁玛扎西从抽屉里拿出小儿子的身份证,证件上的少年和树人昆仑大相径庭。香巴看了一会儿说有刀子么,宁玛扎西拿出一柄锋利的藏刀来。香巴接了刀子在树人昆仑脸上刻画起来,削下来一些皮肉,修正了轮廓,看起来和欧珠有些接近了。宁玛扎西看得惊心动魄,但尚在他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盖当娃做什么他都不会惊讶。
  香巴感谢了宁玛扎西,带着树人昆仑启程了。他们走后,宁玛扎西发现一个礼物,是香巴留给自己的玉石,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羊脂玉。
  ……
  近江,菜市场一条街,春韭眼角已经生了细密的皱纹,两个孩子上高二,正是叛逆的年龄。她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管不住这一双儿女了。
  这些年来,小白杨一直默默陪伴着母子三人,俩孩子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成绩很好。因为成绩优异,在民工小学出类拔萃,校长亲自带着多方奔走,加上国家新的人口普查,终于上了户口。俩孩子不负众望,小升初上的是近江最好的初中,初中升高中更是一鸣惊人,木孜中考成绩全市第一,塔格紧随其后,仅仅差了零点五分,还是因为卷面整洁度的原因。这俩孩子是春韭的骄傲,更是她对生活的信心。
  但是上了高中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俩孩子上的是原近江第一中学高中部分出来的民办私立高中,叫做树人高中,软硬件都比一中强,教学理念更是先进。坊间有说法称,进了树人中学就等于一只脚迈进了大学门槛,而且不是那种野鸡学大学,而是正儿八经的双一流大学。
  但对于春韭来说,选择私立中学最重要的原因有两点。一是离家近,一中高中部在城郊,需要住校,而树人中学就在市区。二是学杂费全免,连校服都是免费的。学校当然不会对全体学生免费,就是因为木孜、塔格是中考状元,是高考上线的保证,所以才以优厚条件录取。
  但是上了树人高中之后,俩孩子都发生了变化,先是塔格的成绩一落千丈,从班里排名靠前变成了垫底的。随后木孜也有了情况,隔三差五就有男生来找。春韭心急如焚,她知道女儿早恋了,木孜不但成绩优秀,长得也好看,招蜂引蝶在预料之中。因为家里没有男人,孩子没有父亲,塔格缺少父爱,男孩子在青春期更容易叛逆。春韭担惊受怕,生怕儿子学坏。
  有些事情春韭不知道,小白杨却看得清楚,塔格似乎招惹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放学都绕着路走。但是千防万防还是被人在家门口堵到,挨了一顿胖揍,自行车也被扎了胎,回家只敢说骑车不小心滑倒了。
  春韭虽然没看到什么,但她不傻,这分明是和人打架了。她忍不住训斥了儿子几句,塔格委屈得不行,当即离家出走。
  小白杨什么都知道,他甚至知道塔格是自己的儿子,那是他前世的记忆,在他还是一个人的时候。塔格是个好孩子,小白杨记得那年春天,城管借口白杨树长得太高影响了架空线路非要砍树,春韭拿着菜刀和他们拼命。木孜吓得直哭,满大街没人帮忙,十三岁的塔格拿了根擀面杖帮妈妈打架,被几个城管打得重伤住院,事后惊动了媒体才平息下来。
  ……
  与此同时,邵文渊教授家里迎来两位客人,邵教授老了,他八十多岁了,腿脚不如以前便利了,也不太去学校坐班,整天在家里养花种草,颐养天年。门铃响的时候,老人家还在阳台洒水,保姆将客人迎进客厅,说老爷子您的老战友来了。
  “我没当过兵,哪来的老战友。”满头银发的邵教授走进客厅,发现两个人站在面前,高的是个英俊少年,矮的四五十岁模样,短发寸头,瘦削有力。虽然岁月变迁,他还是一眼认出,这个人是当年青海农场服刑时的狱友活佛香巴。
  邵教授镇定自若,先打发保姆回去,关上了门,回到客厅请客人坐下,沏上茶,这才问道:“香巴,你没死?”
  “有些人是不死的。”香巴说,“我来此地,有些事情要办。”
  “什么事,我能帮忙么?”邵教授严肃起来,他知道香巴不是凡人,多年不见,突然造访,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也许就和这个英俊得不像话的少年有关。
  “这是昆仑。”香巴指着少年说,“是小央宗种在昆仑山下的树人。”
  邵教授和昆仑打了个招呼,但没有得到回应,只是淡淡的微笑。
  “他没有灵魂,只是一具躯体。”香巴说,“我来,就是给他寻找灵魂。”
  邵教授顿时想到了那盆君子兰,附着南裴晨灵魂的君子兰。当年林蕊教授被陷害冤狱,虽然最终判三缓三,没有真正在狱中服刑,但也伤透了心,从此离开中国,现在在哈佛大学医学院客座。她担心君子兰到了国外水土不服就没带走,至今还放在邵教授家阳台上。
  距离南裴晨被夺舍已经四十余年了,邵教授唏嘘不已,去阳台端了君子兰来,请香巴施法。
  香巴只看了一眼,说道:“三魂七魄去了大半,不全。”
  邵教授急道:“当年分株分出去三盆,要紧么?”
  香巴说:“聊胜于无。”手掌在虚空中一扇,树人昆仑一怔,仿佛入定般,眼睛闭上片刻,再睁开时神韵就与刚才不同了。
  “现在他是谁了?”邵教授小心翼翼问道。
  “他依然没有灵魂,但是有了一些南兄的记忆片段,你就留下当个孙子养吧。”香巴起身欲走。
  邵教授赶忙拦住他:“送佛送到西,你可别忙着走,这孩子连灵魂都没有,怎么活啊?”
  香巴说:“这世间许许多多的人是没有灵魂的。”
  邵教授不解。
  香巴深入浅出地给邵教授讲解了一下,道理和费天来的雷同,但更加精确。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浑浑噩噩的人,像牲畜一样活着,虽然也能上学读书,也结婚生育,但根本不是完整的人,他们的灵魂缺失,所以会干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例如杀人虐人丝毫没有愧疚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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