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侠(校对)第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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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等他跑到地方,那边已经动起手来,确切地说是动刀。五个卖切糕的小贩齐刷刷从怀里抽出匕首,杀气弥漫。在两个女孩尖叫声中,连初春温暖的阳光刹那间都变凉了。
  “完了完了,小刘交代了。”老马心道,拿起对讲机咋呼:“东门出事,东门出事,动刀子了,快来支援!”说支援,其实是善后,再确切点,是给小刘收尸。
  但是小刘并没有倒在刀下,反而放倒了一个小贩,还用钢头劳保鞋在那人脑袋上跺了一脚。老马精神一振,快步跑过去大喊道:“小刘,接棍!”
  一根内衬钢条的橡胶警棍打着旋儿抛过去,刘昆仑凌空跳起来接住警棍,顺势抡圆了抽下去。老马都能肉眼看见警棍因为加速度而变得弯曲。
  警棍砸在一个小贩头顶,整个人直挺挺倒下,再也不动了,剩下三人依然嗷嗷叫着用匕首乱捅乱划。一寸长一寸强,保卫科给他们配备的警棍长度在六十厘米左右,用来打人最合适不过。
  几秒钟后,老马就停下了脚步,看刘昆仑用警棍暴打三个满地乱滚的切糕帮。橡胶警棍每一次抡下来都带着呜呜的风声。打得那叫一个狠,一个畅快淋漓。连老马这样快退休的中年大叔都看得血脉贲张,激情万丈。
  东门内跑出来一群保卫干事,都拎着家伙。大市场鱼龙混杂,保卫科不强势一些很难混,所以一遇到事儿大家很团结。可是已经没有架给他们打了,五个切糕帮人员全军覆灭。
  刘昆仑打完,将血迹斑斑的警棍一扔,转身走了。
  老马迎上去:“小刘,你咋样,我看看,衣服上这么大一个口子,你挂彩了!”
  一群人围上来,七手八脚把刘昆仑的警服上衣脱下来,他里面只穿了件白衬衣,已经被鲜血染红,腰腹位置血肉模糊,伤得不轻。别看老马平时吊儿郎当,蔫了吧唧,紧急时刻动作麻利得很。他迅速脱下自己的衬衣堵住刀口止血,叫人征用了一辆拉货的三轮车,用最快的速度把刘昆仑送到附近的物资局医院救治。
  一群人乱哄哄地跟着去了,留下的同事拿起刘昆仑的警服对着太阳看,阳光从几个大口子里投射过来。
  医药费是同事们凑钱垫付的。老马陪刘昆仑拍了X光,做了B超。万幸刀伤不深,没扎到内脏,不然来个内出血,神仙都救不了他。
  做B超的时候,老马看到刘昆仑身上摞着的伤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拿X光片的时候,医生说三根肋骨断了,不过仔细又看看,说这是旧伤,不是这回打断的。老马听了又咋舌,这孩子到底受过多大罪,吃过多少苦啊。
  回到病房,老马叹道:“年纪轻轻的,有啥想不开的啊。你这种打法,是一心求死啊。七九年我在越南见过你这样的,肠子都淌出来了,端着机枪不下火线,后来感染死了。人家好歹混了个烈士,你图的啥?”
  刘昆仑只是淡淡一笑,闭目不再说话,眼前浮现出康哥的身影:“小弟,你真是好苗子,不当兵都可惜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图个痛快。我要是年轻二十岁,我也上,早他妈看那群人不顺眼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是痛快了,麻烦也大了。切糕帮能惹得起么,他们肯定得报复你。再就是咱金桥的领导,是寻衅滋事,还是见义勇为,那就是领导一句话的事儿。领导觉得你不对,医药费就不给你报销,搞不好还把你开除了。还有就是车站派出所,在治安摄像头下面动刀子打架,你这是公然挑战公安机关的权威。”
  老马一口气说完,用袖子擦擦嘴角的唾沫星子,端起他的罐头瓶大茶杯喝了一大口,想了想补充道:“怎么定性,就看医疗费报不报销了。”
  到了傍晚,单位依然没有正式派人来探望。金桥大市场是老国企做派,职工有个病有个灾的,领导都会拎着水果罐头来象征性的看看,再安排个同事值班看护,医疗费用也是报销的。何况刘昆仑是在岗位上负伤,属于妥妥的工伤。到这个点领导还没出现,说明不大妙。
  老马捧着他的波导手机一通短信乱发,很快收到回音,他告诉刘昆仑:“兄弟,散熊了,有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刘昆仑没好气道:“先听最坏的。”
  老马说:“切糕帮有动静,据说要办你。”
  “下一个。”
  “单位给你打架的事儿定性了,不算工伤,是你个人行为。至于开除不开除,就看派出所怎么处理了。弄大了把你送去劳教,那就铁定得开除了。”
  刘昆仑说:“马师傅,帮我两个忙行不?”
  老马说:“别说两个,三个都行。不过话说在前头,找领导说情我可没这么大面子。”
  刘昆仑说:“不说情,我饿了,你帮我买份饭吃,再帮我找把刀。”
  “那没问题,米线行不?再弄俩肉夹馍,刀要什么刀?削水果的?”
  “砍人的。”
  “……行吧。”
  ……
  物资医院距离金桥大市场不过一公里,老马走着就回去了。傍晚时分大市场已经下班,但周边的饮食摊点还在营业。他先给米线摊子上交代了一句“来两份加牛肉的大碗,多加辣椒多加香菜,我待会儿来拿。”然后去五金市场,趁个体户小老板还有没走的,要了一把阳江造的薄皮铁片子大砍刀,看起来寒光闪闪的挺吓人,其实也只能吓唬人。
  老马用报纸包裹了大砍刀,拿着往回走。米线摊子已经把两份牛肉米线打包完毕。又买了两个肉夹馍,馍是烫面饼,肉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那叫一个香。卖米线的高大姐认识老马,很贴心的给他预备了一个大提兜,两个一次性碗和筷子,拎着往医院走。
  进医院的时候老马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走到病房门口才回过味来。三个人围在刘昆仑床边,劣质夹克衫和西裤皮鞋,头顶的小花帽和后脑勺上卷曲的头发都显示出他们的身份,切糕帮杀过来了!
  一瞬间老马感到头皮发麻,二十多年前在越南战场上的感觉回来了,那就是赶紧撤,走晚一步就得受牵连。等他们砍完再说,兴许能给刘昆仑留条命呢。反正就在医院里面,断胳膊断腿的也方便救护。
  正当老马打算战略转进的时候,忽然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花帽子们不是来砍人的,而是客客气气来看人的。再看床头柜上摆着的东西,居然是一盒切糕,切糕……
  切糕帮的老大买买提回头看到了老马,用带着西域口音的近江话打了个招呼,说马师傅回来了,我们也该走了。然后三个人就这样走了。
  老马尴尬的和他们客套:“这就走了?买了米线了,不一起剋点?”
  再看床上的刘昆仑,依然是那副谁都不鸟的拽样子。
  老马等人走远了,才来个马后炮说:“这是先礼后兵咋地?幸亏他们几个没动手,不然我当场一包米线砸过去。这可是滚烫的牛骨头汤,比开水都烫。然后我还有这个!”说着抖开报纸,将铁片子大砍刀亮出来。
  “买买提是来说和的,说敬重我是条汉子,要和我交朋友。”刘昆仑淡淡道。
  “那你怎么说?”老马一脸的不可思议。切糕帮的买买提,那可不是一般的狠角色,野蛮好斗,加上民族政策护身,雄踞火车站广场没人敢动他们一根毫毛。
  “我说让他们别在我眼皮底下讹人,让他们滚远点。”刘昆仑说。
  “你真这么说的?”老马满心不信。不过看刘昆仑这尿性,也不是放不出这种狂言。床头柜上沉甸甸的切糕仿佛在证明,小刘并不是吹牛逼。
  “闻着这么香,是不是进门第一家的高姐米线?”刘昆仑坐起身子,悄悄将藏在被子里的椅子腿拿了出来。刚才他是做了动手准备的,真打起来,买买提的脑浆子第一个糊满墙。
  俩人在病房里吃了米线和肉夹馍,吃完了饭老马正收拾,听到走廊里脚步声传来,探头一看,是陆副总带着熊科长来了,还提着礼物,一兜子水果和罐头。
  陆刚是金桥大市场最年轻的高层,他没等派出所那边定性,就先行给自家职工定了个见义勇为,带了熊科长和办公室的同事前来看望英勇负伤的刘昆仑,这和先前老马的情报大相径庭。
  “小刘是我们金桥大市场的骄傲,敢于和不正之风作斗争,敢于牺牲,敢于奉献,值得大家学习。”陆副总很斟酌用词,没使用犯罪分子、黑恶势力之类词汇,而是用了一个很含糊的“不正之风”,毕竟那是民族同胞,是人民内部矛盾,这个度要把握好。
  熊科长也说:“小刘你好好养伤,医疗费用单位给你全报,住院期间工资也照发。马师傅,你也不用上班了,这几天就照顾小刘吧。”
  老马自然是满口答应,领导们稍微坐了一会儿,场面话说完就走了,留下一堆香蕉苹果和两个硕大的玻璃瓶装黄桃罐头。
  刘昆仑拿起罐头瓶端详一番,说我以后就用这个喝茶了。
  ……
  七天后,保卫干事刘昆仑重返工作岗位,岗亭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个崭新的罐头瓶,装满了一级茉莉花泡的浓茶。
第023章
尿性人刘昆仑
  刘昆仑继续在东门岗亭里值班,而切糕帮的三轮车则远远退避到了广场的另一头,去讹从长途汽车站出来的旅客了。买买提们属于愣的,能克制横的,但是遇到不要命的照样得怂,这就是相生相克的道理。
  而车站派出所采取了民不举官不究的态度,装作这件事没发生。内部人却知道,刘昆仑上面有人,是刑警支队长詹树森的弟弟。这靠山大得简直吓死个人,全体混火车站一带的流氓地痞都想来巴结他。但刘昆仑对这个谣言矢口否认,他说自己根本不认识詹树森,也没有干公安的亲戚。
  ……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刘昆仑对单位的基本情况也摸清了。
  金桥大市场内部主要是两伙人在博弈,首先是邓总为首的原先物资局三产公司的一帮人,这些人是大市场最早的创建者和经营者,属于元老。
  和元老派分庭抗礼的是以王书记为首的机关派,这些人都是原物资局的干部。物资局撤销编制后,大批人分流到企业,又没有一技之长,只能继续老本行干工青妇,坐办公室拿高工资。他们和元老派互相看不顺眼,勾心斗角不断。
  第三股势力就是以陆刚陆副总为首的“外面人”。陆刚最早在纺织厂业务科工作,九十年代初期就停薪留职下海闯荡,南下温州广州,北上内蒙俄罗斯,属于眼界开阔,手段灵活的生意人。他的岳父是物资局的前任蔡局长,所以能分得一杯羹进入管理层。
  元老派混吃等死,机关派尸位素餐,真正撑起金桥大市场的却是人数最少的“外面人”。而刘昆仑是詹树森托了陆刚的关系进来的,严格来说也是外面人,但他从来不参与内部纷争站队,只管好他的一亩三分地。
  东门就是刘昆仑的一亩三分地,这附近方圆二百米范围都是他的治安包干区域。大市场保卫科和车站派出所是共建单位。说起来熊科长还是正宗公安干校毕业,在派出所也干过户籍警的,后来调去当经济民警,就是俗称的厂警,再后来经警和物资局一样,属于被淘汰的产物,熊科长从有编制的民警变成了企业的保卫人员。不过总算和公安口有香火情,在火车站广场一带吃得开。
  全市场的保卫人员一共有三十多个,一个赛一个的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上班迟到早退偷懒耍滑那是驾轻就熟,除了刘昆仑例外。他也是全保卫科唯一穿全套制服的保卫人员,一套毛涤混纺质地的老式警服居然还熨出了裤线和袖线,小翻领里面配着白衬衣和黑领带,红褐色人造革武装带扎得紧紧的,左边挂着警棍,右边挂着对讲机,脚下皮鞋锃亮。
  在金桥大市场工作的日子舒缓而安详。他和四姐租住的房子到期之后,搬到火车站附近的铁路二十七宿舍,也是租的房子,但房租便宜许多。
  每天刘昆仑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一日三餐准时准点。早上吃附近的包子和胡辣汤,有时候是油条和豆浆。中午在东门第一家高姐米线吃一碗丰盛的大碗米线。晚上就丰富多彩了。有时候和马后炮一起吃羊肉拉面,满海碗火辣辣的红油拉面,一盘凉拌羊肉配上葱白香菜。有时候烧个羊头,再来一瓶四块五的淮江大曲。这日子过得也是美滋滋。
  进了东门大门,第一家餐饮铺子就是高姐米线摊。顾名思义,老板娘是个女的,叫高俊玲。二十七八岁上下,生得人高马大,丰乳肥臀,干起活来风风火火,吵起架来地动山摇。人是直肠子,热情厚道,对刘昆仑尤其好。每次小刘兄弟来吃饭,高大姐手一抖,就多放了七八片牛肉。老马看了有意见非要同样待遇,高俊玲白眼一翻说:“人家小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个老狗逼吃那么多干熊去!”
  最惬意的就是午后,吃饱了饭,用电热水壶烧一壶开水,把黄桃罐头瓶里的一级茉莉花茶泡上,坐在岗亭里的大躺椅上,把穿着三接头皮鞋的脚搁在铺着玻璃台板的办公桌上,任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看茶杯里袅袅的热气,听外面嘈杂的人声,回忆半年前的刀光剑影,会有种大隐隐于市的错觉。
  东门是金桥大市场的正门,保卫科把刘昆仑放在这儿倒也是歪打正着。十九岁的小刘精力体魄都在巅峰状态,身材相貌也比那帮歪瓜裂枣强得多,一身制服笔挺,自然能给顾客带来安全感和信任感。大市场里扒手肆虐,丢了钱包、手机的人往往先找刘昆仑报案。
  刘昆仑只是一个保卫人员,他没有执法权也没有侦察权,只能上报保卫科。市场方面倒是做了些事情,宣传科在墙上写了十几个“请看管好您的财物”字样,以作提醒,仅此而已。
  随着气温的升高,人们的钱包、手机也越来越容易被盗了。大市场扒窃事件屡屡发生,一上午就能有十几起。熊科长可以视若无睹,但刘昆仑不能,他觉得这些小偷是在羞辱自己这身衣服。
  刘昆仑决定出手。他是懂规矩的人,在做事之前先找到熊科长汇报。保卫科长是单位里的实权人物,熊光明科长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单位,而是在外面忙乎自己的一摊子事情。这天刘昆仑亲眼看到熊科长的捷达车开进来才去找他的。
  熊光明对刘昆仑这个新人印象深刻,知道他是个愣头青不要命的傻小子。但平时话很少,开会的时候闷不吭声的,也不大和同事们来往(喝酒赌钱),所以并不很瞧得上他。若不是陆刚的关系,他都懒得搭理。
  听刘昆仑说了要整肃市场内扒窃现象的建议,熊科长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徐徐吐出烟雾,开始教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熊科长说:“小偷小摸,从古至今就没断过。公共场合嘛,肯定少不了偷东西的,这事儿神仙都杜绝不了。”
  旁边一个保卫干事拎着热水瓶过来,帮科长的不锈钢保温杯添满水,阴阳怪气帮衬了一句:“小偷也得吃饭啊。”
  刘昆仑看一眼他俩,再看看科里那些头顶着鞋底正在打牌的伙计们,一言不发就出去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和他们没啥好说的。
  ……
  回到东门岗亭,刘昆仑拿了一张《近江晚报》,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笔,于是去宣传科借记号笔。宣传科是机关派把持的部门,从来瞧不起刘昆仑这样的临时工,外来户,要搁在平时,一句话就给打发了。但是今天副科长刘齐有雅兴,正在挥毫泼墨练大字。刘科以前是物资局宣传干事,会写一手美术字,但是书法就差点意思,他练的是最基础的颜体,写得正开心,就说:“毛笔你能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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