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异(精校)第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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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春书答应他让那几个打手披麻戴孝的事情,在翠娘的首肯下完成了,毕竟如果不是他们的那番羞辱,也不会发生两条人命的惨剧。看着那几个平日嚣张跋扈的人扮作孝子哭灵时的场景,范明觉得一阵解恨,但随即又是一片茫然,人已经死了,还是自己犯下的大错,就算把这些人全部杀了,难道娘和小虎还能复活么?
  “今后你如何打算?”身后传来徐春书冷然的声音,“虽然按照律例,你弑母杀子,罪在不赦,但一来你本意一同殉死,就有一分可恕,二来我既然已救你一命,绝无再次让你送命之理。”
  范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缓缓转身面对徐春书,深深地伏下身去:“小人受大人恩典,才留下了性命,这丧事也全凭大人资助才能完成。小人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今生今世就算为大人作牛作马也偿还不起。小人的性命营生,由大人作主就是。”
  徐春书倒是一时没了主意,就看范明一气之下毒死全家人的决绝,便可以知道此人并不如表面一样软弱。他看了看凌仁杰和彭飞越,后两者的眼光中却是同情居多,他叹了口气,“我一个小小的侍卫,安顿你虽不难,眼下也有那么一个去处,但你一向自由惯了,受不惯家规拘束,与人为奴恐怕并不合适。”
  范明连连碰头道:“小人就算是自由身,也是被人欺辱,以前也想过投靠大户人家,可惜别人都要身家清白的人,小人既没本事又拖儿带口的,这才只能勉强在外混口饭吃。大人如果能为小人寻得一个好去处,小人甘愿为奴。”
  凌仁杰和彭飞越正在纳闷徐春书哪里有什么本事将范明荐到什么大户人家,就听得徐春书道:“既然你自己答应,那等会我带你去就是。不过,你原本就入了贱籍,以后虽终身为奴,倒还能再寻个妻子成家,比你在外间挣命强多了。”
  范明懵懵懂懂地跟着三人,七弯八绕地竟来到了京城最为热闹的西华门外长安大街,这一条街华宅林立,住的人非富即贵,甚至有笑话说,等闲百姓连这条街的一只蚂蚱都不敢踩,生怕它是那个权贵千金买下的宠物。不过,话也难怪,普通人没事绝不会上这地方来,须知光是府邸门前豪奴的架势,来往的王公贵族,再加上那一块块往往出自名家手笔的牌匾,就足以让他们退避三舍。
  范明哪见过这样的场面,要不是他接连遭遇大变,心志比以前坚定了不少,早就吓得畏缩回去了。不过,凌仁杰和彭飞越还是不明白徐春书的打算,追问了老半天,徐春书只是但笑不语。
  转眼间,几人就来到了一所颇具气势的宅邸面前。虽只是傍晚时分,迎门的两盏大红灯笼已高高挂在两侧,闪着温暖的光芒。黑漆大门上,古兽铜环犹如实物般狰狞可怖。范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很快发现了它和长安大街其他府邸的不同之处,门口并没有家丁侍立,甚至门上没有匾额,一切都是崭新的,似乎主人刚搬来不久。
  “老徐,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彭飞越实在忍不住了,“长安大街我也不是没来过,怎么没见过这户人家?”
  凌仁杰却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如果我没记错,这原本好像是平南侯安荣远的府邸,不过,他一年前就坏了事,全家发配岭南,现在住的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徐春书有些好笑地往两人肩膀一拍,“你们两个啊,叫我说什么好呢,闲事管得不少,正事什么都不知道。还愣在这儿干什么,叫门去啊!”
  彭飞越恨恨地瞪了徐春书一眼,无奈地上前叩门。黑漆大门无声无息地开了,钻出来一个熟悉的脑袋,竟是小方子,这让彭飞越和凌仁杰愣了神。两人对视一眼,不禁捧腹大笑,瞎琢磨了半天,原来这宅院是皇帝赐给风无痕的府邸,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倒是小方子全不明白他们俩在笑些什么,站在门口是让也不是,赶也不是。
  那天见了小方子安然回宫,又听他报了郎哥那边的消息,虽然为了避人耳目,风无痕不敢轻易过去见面,但心情格外好,因此今天才又出宫散散心。经小方子提醒,这位七皇子这才想到父皇那次赏赐给他的宅院,于是趁着得空过来看看,谁想到这么巧,竟让徐春书他们给撞上了。
  知道风无痕在这里,徐春书倒有些尴尬,原本想暗地里把范明托付在这看来是行不通了,不解释清楚,要是主子认为自己在他身边安插人,那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因此,他边走边想着说辞,却不料风无痕就站在院子当中,背着身子,一手抚摸着一棵老树,似乎在想心事。面无表情的冥绝护在他身后,仿佛没看见其他人的样子,叶风和其他四人随侍在不远处。
  徐春书不敢造次,和其他两人在离风无痕尚有十步左右时悄然跪倒,齐声道:“卑职参见殿下。”
  早就知机跪在后面的范明心中唬了一跳,他几乎是认为自己听错了,“殿下”这个称谓可不是随便乱用的,难道这儿真的住了一位天潢贵胄,那位徐大人把自己荐到这种地方当差,看来能量还真不小。
  风无痕微微一震,这才恍过神来,刚才看着那棵老树,他的面前仿佛又出现了难以忘怀的笑颜,心神早飞到了九霄云外,此时他分外庆幸自己是背对着众人,否则非被看笑话不可。他轻咳一声,这才背转身来,却见徐春书三人跪在面前,稍远些还跪着一个看不清脸孔的陌生人。
  “免礼吧,为了我的私事劳你们奔波许久,都辛苦了。”风无痕微笑道,“小方子,还不去叫人搬几张几凳来,愣在那里做什么?”
  小方子应了一声,挥手招来几个小厮,把差使吩咐了下去,自己却没动。这里可不是皇宫,他小方子虽然无职无品的,却是主子面前的红人,支使几个小厮自不在话下。他一眼就瞟见了昨天见过的那个人,但叶风送他回宫时,却没说怎么一回事,只和主子叽叽咕咕了半天,让他好奇得很。
  徐春书三人看了犹自侍立在风无痕身后的几个同僚一眼,哪敢就座,最后是风无痕强令八个侍卫全都坐下了。当然,各人的心思不一,有的认为七皇子不摆架子是好事,有人认为七皇子是失了皇子的威严,不过,八人中,对风无痕有好感的,现在占了大多数。
  “那个人就是叶风所说的范明么?”风无痕看着不远处的身影,怜悯之情油然而生,虽然厌恶那种弑母杀子的行为,但曾经经历过自己亲身父亲那种悲伤绝望,他并不像几个出身世家子弟的侍卫那样鄙视这个男人,更多的是同情。
  “回禀殿下,正是此人,请殿下恕卑职莽撞,擅自将此人带回殿下府邸。”徐春书撩袍再次跪下道,“此事纯属卑职自作主张,与仁杰和飞越无关。”
  第四十章
用人
  风无痕止住了一旁要说情的凌仁杰和彭飞越,亲自扶起了徐春书,“春书不用请罪,如果你没有想到安顿他,我倒要责怪你不近人情,反正我这里没什么人往来,多一人少一人,没人会说闲话,你叫他过来吧。”
  范明战战兢兢地跟着徐春书来到风无痕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地磕了不计其数的头。众人皆是一怔,这是什么礼节,倒是徐春书知道此人没见过市面,出言喝止了他,饶是如此,这么一小会,范明的额头已满是乌青,几个地方还磕破了皮。风无痕只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是干什么,既然徐大人将你荐到这儿,那你就好好学学规矩,见了我不用那么害怕,难道我会吃了你么?”
  一句话说得众皆莞尔,小方子也在旁边帮衬道:“外人怎么知道殿下这般平易近人,寻常小官吏见人还要摆三分架子,他哪想得到殿下不爱这般虚礼的!”
  “就你小子会奉承!”风无痕笑着拍了一下小方子的脑袋,“平时没规矩,在外人面前给我挣点脸就行了,别让人说我不会调教下人,惹人笑话!”凌仁杰不由朝小方子作了个鬼脸,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见了这阵仗,刚才还忐忑不安的范明终于松了口气,看来这个主儿不难伺候。他刚暗暗庆幸投靠了个好人家,就听得风无痕的声音也变得有几分严肃。“虽然我这主子并不严苛,但有几点希望你记住,抬起头来。”
  范明依言抬头,正好对上了风无痕明亮的眼睛。“第一,不得往外泄漏任何府中事,无论大小,否则杀无赦!”风无痕屈下了第一根手指,脸上已带了几分杀气,“第二,不许私收他人财物,违者立逐!”他屈下了第二根手指,“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忠心,如果你不能忠于我,背地里和别人勾勾搭搭的,那趁早离开,免遭杀身之祸!”他屈下了第三根手指,刚才一直感觉不到的天家威势显露无遗。
  范明只觉得心中直冒寒气,“请主子放心,奴才知道这条命是怎么捡回来的,绝不敢违背主子的家规。”
  “很好,我看你还算机灵,这儿是父皇御赐我的府邸,虽然内务府派了不少使唤人,但平日我住在宫里,并不常来,因此还缺个总揽的人物。”风无痕的神色煞是认真,“从今儿起,你就暂时充当这里的总管,只要不是违法犯禁的事,谁敢不听你的,立刻给我撵出去。”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傻了,小方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徐春书的嘴张得大大的,半晌无法合上,其他人也都一幅愕然的表情,就连一向酷酷的冥绝也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至于当事者本人,则完全处在失神状态,显然无法从极度的震惊中脱离出来,一个刚刚还是穷困潦倒的男人,现在却被突然委为一个皇子府邸的总管,这种天上地下的落差任是何人也没法马上接受。
  “殿下,范明从未在大户人家当过差使,骤然升任总管,恐怕其他下人无法心服口服。”徐春书想起人是自己荐的,万一出了什么纰漏,那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他可不傻,第一个出言劝道。
  徐春书既然起了个头,其他诸人也纷纷出言劝阻,只有小方子揣摩着主子的心意,立刻恍然大悟。“殿下,各位大人的意思也有道理,不如委他一个临时总管的名义,若是干得好,不妨就给他正名,若是人人不服,到时殿下就撤他的差使。不知殿下和各位大人意下如何?”小方子瞟了范明一眼,在旁插言道。
  伦理说皇子的家事,他这种连品级都没有的太监贱奴压根没有插嘴的资格,但谁都知道风无痕对小方子有一种偏爱,加之他此言在理,反对的声音也就逐渐少了,而徐春书第一个知机地闭上了嘴,后面的人哪还会多言。
  “好,就这么定了!”风无言赞赏地朝小方子点点头,他何尝不知道范明不是一个好人选,但周围能够信任的人实在太少,范明竟然际遇可怜,身后又没有其他人物,那就是一个最可靠的人选。自己一个穷小子如今还不是把一个皇子演得似模似样,枉论一个小小的总管,风无痕自失得一笑,炯炯的眼神立刻回到了范明身上,“我给你三个月时间,你把这里给我好好地整顿一番,尽管放手去做。”他又吩咐道,“小方子,把府里的所有下人全部给我集中起来,这些人,不敲打一番怎么能用!”
  虽然这府邸刚赐下不久,但前前后后加起来的人手,也有百十号人,小方子差不多花了一顿饭功夫,这才把所有的下人都集中到了前院。这些个人听惯了七皇子窝囊的名声,再加上背后或多或少地有些势力,因此表面上虽还恭敬,心底里却压根没把一个失势的皇子放在眼里。
  风无痕嘴角微微上扬,轻蔑地扫了众人一眼,这些人的心思他还不清楚,否则也用不着请范明这么个破落户来整治他们。正如他所料,一宣布由范明暂任府中的总管一职,人群中就像炸开了锅似的议论纷纷,一些人甚至还嚷嚷开来。
  冥绝早得了主子的眼色,忽地前进了一步,毫无收敛地放开了身上的气势,这下可好,那可以在千军之中所向披靡的杀气有如实质一般,冲得那些刁奴个个往后连退数步,脸色变得煞白,院中顿时变得寂静无比。人人都心惊胆战地看着冥绝冰冷的眼神,不知道这个杀神要做什么。
  风无痕重重地哼了一声,“我看你们忘了谁是这里真正的主子!别以为可以在这里无法无天,就凭你们刚才的那些话,定你们一个欺主的罪名,就该送内务府领一顿板子!”风无痕年轻的脸上一片冷然,“我知道,你们认为我这个皇子好欺,想来糊弄糊弄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不过是奴才的身份,定一个区区总管用得着你们多嘴?从今天起,范明就是你们的总管,谁要是敢不听号令,好办,大门就在前面,冥绝,你给我直接把人扔出去!”
  台阶下的诸人你眼望我眼,谁都没想到传言中温和的七殿下竟然有这么大的脾性,不过,这些人都是老油子了,哪这么快认输。不过一盏茶工夫,一个脑袋光得流油的胖子使劲吞了口唾沫,从人群中步出,从容地跪下行了个礼,这才慢吞吞地禀道:“回殿下的话,奴才胡宗汉,是内务府派来的帐房,论理,总管一直向来由帐房兼任,殿下突然另派总管,恐怕内务府那边交待不过去。”
  几个侍卫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个胖子能得到内务府的帐房荐书,估计后面有说不出的势力撑腰,怪不得那些人这样鼓噪,原来此人挑唆的,怕丢了自己的位子。风无痕却觉得心底里冒火,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个讨厌的胖子是弟弟风无惜的翻版,那种骨子里的蔑视何其相似,这种时刻,冷静二字早就被他扔到爪哇国去了。
  “你口口声声内务府,难道内务府什么事都得横插一脚?什么时候皇家的事情要全由内务府管了?”风无痕讥讽道,“府邸是父皇赐的,内务府不过是应父皇旨意,调拨些伺候的人手,用不用是我的事情,还得向他们报备,这是哪门子的规矩?”风无痕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寒的笑意,“胡宗汉,难道你要挑拨我和内务府的关系么?你居心何在?”他突然一声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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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再访
  一顶如此大的帽子压下来,饶是胡宗汉自恃靠山深厚,也禁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七,七殿下说笑了,奴才怎敢心存挑拨之意,奴才只是,只是……”平日最会说道的他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形的东西包围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见到传闻中最是温和的七皇子发了这么大的火,起初的那点幻想早就消失殆尽。说到底,风无痕毕竟是皇子,要他们的命还不是跟掐死个蚂蚁似的。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台阶下的众人纷纷跪了下去。
  “这里是父皇赐我的府邸,我才是你们的主子。不管你们服不服,从今儿起,范明就是这里的总管,这句话我不想再重复一遍!”风无痕再次重申道,只不过这次底下一片寂静,没人敢再多嘴,“至于胡宗汉,你如果再放厥词,那就别怪我无情了!”风无痕撂下一句狠话,拂袖而去。
  不知怎么的,出了自己的府邸,不知不觉间,风无痕又来到了海府门前。怔怔地看着那门口蜿蜒的人龙,他不禁自嘲地一笑,看来自己始终念念不忘那个倩影啊。刚刚跨出一步,他又犹豫起来,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贸然拜访当朝重臣,别人会怎么想?可来都来了,难道自己真的舍得连她的面都不见,就这么离开?
  正思量间,几乘颇为华丽的小轿悄然在海府门前落下,几个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只见这几人甚为趾高气昂,而应门的门子对他们也执礼谦恭,连名刺都没要就将几人放了进去。
  旁边传来几个闲人的议论声,“我说王头,这几个年轻人怎么连通报也不用就能进去?”“看见没有,那是大学士梁大人的长公子,湖广总督秦大人的侄子,还有敏郡王的四公子,人家可是青年才俊,专冲着海大小姐的艳名而来,你看着好了,赶明年,海府上准办喜事!”“到底是王头,消息就是灵通,怎么,有没有想过到时去混口喜酒吃?”……
  风无痕再也无心听下去,原来迷恋玉人的何止自己一个,那些青年公子,哪个身后没有雄厚的家族实力撑腰,算下来,倒是自己这个挂着皇子名义的人胜算最小。想到这里,他的胸中突然燃起熊熊战意,从小在野兽中寻求生路的天性再次占了上风,他想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几个门子还在那里闲聊,突然见眼前多了一个人,一个门子随意瞟了一眼,却见来人既非骑马也非乘轿,料是打秋风来得居多,要不就是来寻差使的,不由随手一挥,“到那边候着,待总管大人有空时,自会召见你。”
  风无痕不由愕然,这个家丁到底在说什么?不过想及自己上次来时,海观羽并未张扬,这个人不认识自己也是难怪。心念一动,他不禁出口唤道:“子煦,把名刺拿来。”经过这一个月来的相处,八个侍卫已经得到了他完全的信任,除了那些过于隐秘的事情外。因此,称呼也从最初客气的大人变成了亲切地直呼其字。(子煦是徐春书的字)
  为首的门子海青疑惑地接过名刺,只轻轻一瞟,就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他在海府的门房干了二十年,看那墨迹就知道不是凡品,再一细看,上面那“风无痕拜上”几个大字让他如梦初醒,心底不知道把另一个没见识的门子骂了多少遍。恭恭敬敬地把风无痕引进府门,海青这次下跪行礼道:“奴才海青,给七殿下请安。”
  开始的那几个门子还在奇怪头儿怎么对一个连轿子都雇不起的少年如此恭敬,一听到殿下两个字,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再联想到历来皇族不容亵渎的传统,几人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一心想见海若欣的风无痕哪有空和这些人计较,略微敷衍几句便借口自己来拜访老师海从芮,就匆匆斥退了几人。吩咐完徐春书几人留在前厅后,风无痕独自一人穿廊过院,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那银铃般的笑声。
  看到那梦魂萦绕的紫衣身影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不禁微微一愣,然后一种自换了身份以来从未有过的喜悦冲上了心头,然而,他立刻就看到了围绕在海若欣身边大献殷勤的三人,眉头不由一皱。
  “若欣小姐,好久不见了。”风无痕缓缓走上前去,似乎那三个男子都不存在似的打招呼道,“那天累你受责,实在是不好意思。”
  海若欣闻言扬起俏脸,当她看清是风无痕时,娇躯一震,脸上无可抑制地出现了惊喜的表情。她压根没搭理身边的三人,径直冲到风无痕跟前,像打量怪物般地转来转去,左看右看,老半天才蹦出一句,“嘿,一个月不到,你和上次来时不同了!真好,我又有一个可以一起玩的朋友了!”
  其他三人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此的少年,脸上都现出了敌意。自从他们认识海若欣这个享誉京城的美女以来,不知花了多少功夫讨好她,但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始终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现在竟对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那么感兴趣,怎能让他们不嫉妒?
  “若欣,他是谁,怎么随便闯进园子里来的?”白衣少年第一个忍不住了,气急败坏地问道。
  “这里可是堂堂相府,既未有人通传,这位公子贸然闯入,惊了若欣小姐怎么办?”另一个朱衣少年也帮腔道,“不告自入,岂不是和盗贼之流没什么区别?”
  至于黑衣少年则要沉稳得多,他并没有开口,只是用一种阴冷的目光打量着对方,默默猜度着风无痕的身份。
  海若欣终于忍不住了,她猛地转过身来,娇嗔道:“你们几个给我闭嘴,无痕的身份可比你们高得多,再出言不逊,小心我把你们赶出去!”
  虽是发怒,但海若欣的神态却仍是那么美丽绝伦,白衣少年和朱衣少年似是未注意她对风无痕的称呼,立刻连连点头答应,黑衣少年却惊疑不定地盯着风无痕看了良久,脸色变幻不已,但他的城府岂是等闲,很快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四个各具特色的少年围绕着一个如明月般光彩照人的女子,为她散发的每一缕光芒而颠倒迷醉,当海若兰得到消息赶到小花园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远远地望着那个瘦弱少年的身影,海若兰手中的手绢悄然落下,那个曾经用特别目光注视他的少年,已经早已从心中抹去了自己的身影。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脸上全是决绝之色。
  海观羽甫回到府中,就听到下人禀报七皇子驾到的消息,他只是微微一愣就醒悟到了其中的玄机。什么拜访老师,还是孙女的吸引力大吧,他笑眯眯地抚着自己的胡子,心里不停地盘算着如何请皇帝赐下这门婚事。他可不像其他权贵那般一心想让孙女爬上太子妃的宝座,与其在无尽的等待中让孙女的如花美貌凋谢,还不如选择一个不会卷进夺嫡之争,但却有可能掌握实权的皇子,为海家的将来铺路。正厅中顿时传来海观羽自得的笑声,惊起廊间的一群云雀,似乎昭示着海家新时代的到来。
  第四十二章
父子
  匆匆回到宫里,风无痕便见四个太监早已分散等候在风华宫门外,虽然他们一副各司其责、庸庸碌碌的样子,但风无痕曾经亲眼见识过他们的可怕实力,心中对父皇又生出了几分感激。抬头看看天色,他方才醒觉今天回来得太晚了,不过想起若欣娇羞的神情,心头又是一荡。三步并两步冲进自己的寝宫,却见红如早已满面焦急地等待在那里,手中还捧着一套宫中最平常的太监服装。
  “殿下,快换上,再晚就要迟了!”红如瞥见风无痕脸上的微妙表情,知机地没有多问,熟练地替他换起衣服来。明方真人的单独教导再加上阅览奏折的权限,风无痕隐约和她透露过,红如自然知道兹事体大,除了义父陈令诚之外,没有一人知道此事。
  换了一身太监的衣裳,风无痕此时看上去和普通的小太监没什么两样,低眉顺眼地走出宫门不远,那四个太监马上跟了过来,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条很少有人经过的小道。
  到达勤政殿时,离戌时还有一盏茶功夫,风无痕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赶上了。明方真人虽不古板,但不知怎的,一看见他深邃的目光,风无痕就感到一阵心悸。
  九炼阴阳罡仍是每天的必需功课,但运转了将近一个月,风无痕除了感觉到心头的一丝暖意外,其他功用压根没体会到。可每次询问,明方真人总是以一句“以后你就知道了”为由淡淡地搪塞了过去。不过,在其他方面,明方真人的见识却让风无痕惊愕不已。他的心中不知藏有多少埋没在历史中的古籍,星象地理无所不知,就连自己老师海从芮那样的学问,和明方真人比起来也是相形见拙。
  练了一个时辰的九炼阴阳罡,风无痕只觉得原本漆黑一片的视野内逐渐明亮起来,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要知道,为了让自小体弱的风无痕能够静下心来,明方真人不仅在整个宫内灭去了火烛,而且用一块黑布蒙上了他的眼睛,让他独自体会那与众不同的境界。虽说见到异像,但风无痕从小守心的功夫相当扎实,因此顺利躲过了一劫。
  九炼阴阳罡,在道门中可归于源远流长那一类,相传落英一脉的先祖就是从一位仙人手中接过了记载有诸多绝技的一部天书,而九炼阴阳罡赫然出现在首页。“源于天道,补益地气,以后天之神养先天之气,虽逆天而行,然则有缘之人亦可得证大道。”这几句总纲中的语句风无痕不知背了几遍,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此时竟觉得豁然开朗。
  一丝温温凉凉的气息缓缓透进他的经脉,既有滋润也免不了一阵麻痒。正是这不起眼的涓涓细流,解除了风无痕最大的危机,虽说那次奇怪的遭遇使他沉疴尽去,但长年的病痛仍为这个少年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负担,明方真人不教他其它道术,而是煞费苦心地将九炼阴阳罡教给他,也正是为了这个道理。然而,即使是那个道行精深的老人,也没有料到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风无痕就已经达到了“引天地之气入体”的地步。
  可是,没有经验的一步登天随即带来了无边的苦痛。当涓涓细流汇成大海时,风无痕脆弱的经脉便再也承受不住了,每一次气流的循环,经脉就微微颤动一分,传来一阵剧痛。起初,风无痕以为这只是自己的错觉,然而,当他最终醒悟到危险时,他已无法出声,鲜血无声无息地自眼耳口鼻中渗出,情形甚是可怖。
  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绝望的风无痕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逐步踏向死亡。隐隐约约间,他似乎可以感觉自己的灵魂正慢慢飘离这具原本就不属于他的躯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鬼使神差般,他想到了这么一句话。以前的一幕幕如电光火石般在眼前闪现,红如的娇俏可人,陈令诚的老谋深算,小方子的聪明伶俐,还有那些侍卫,就连在宫里重生后,形象越来越模糊的爹娘的影子,似乎也再次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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