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校对)第5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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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明顿时一愣,本能地昂头答道:“只听其声,小人便知道这些新兵大有改观,音有中气,杀机四溢,比之当初的绵软之态,如今这些新军已经具备了初步战力。只不过,百战之军都是在战场上炼成的,他们若是能在沙场中幸存下来,才能够称之为真正的雄兵!”
  话才出口,他便立刻醒悟到了不妥。以他当初高家家将的身份,战场上的拼杀不过是等闲勾当,可许凡彬乃是外人,在对方面前卖弄并不妥当,对他而言也没多大好处。想到这里,他连忙低下了头,毕恭毕敬地请罪道:“小人无状,胡言乱语,还请许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许凡彬不由哈哈大笑,起身亲自把姜明扶了起来,又将其按在椅子上,“就凭你这几句话,便有带兵作战的资格!”他负手在室内来回踱步,脸上又露出了追忆的神色,“我虽然自幼习武,却一直喜欢看书,不过当然不是那些风雅的辞赋,而是纵横沙场的兵书,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想不到这一次陛下和阳平君殿下会一举让我当这个小司马,甚至愿意在将来以司马之位相托,对我而言,这就是天大的机会。”
  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姜明,双目炯炯有神,“当初阳平君殿下买下你们时,那天宇轩便言明你们十八人乃是高府家将,足可见战场上的彪悍。以你的资质,光是担任护卫着实可惜了,是否要我在阳平君殿下面前替你进言,重披战袍上阵杀敌?”他不着痕迹地撩拨了一句,语气愈加激昂,“中州国内虽然也是危机重重,但如今列国之内战火一触即发,那里才是好男儿建功立业的地方!”
  姜明只感到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但他毕竟久经训练,城府已经变得深沉无比,勉力把一腔热血压了下去,起身一揖谢道:“许大人好意小人心领了!只不过,小人当初既然已经矢志效忠,一切便须得听殿下吩咐,决计不敢逾越!”他担心许凡彬仍旧缠着这个话题不放,赶紧岔开了话题,“小人还有一事要禀告大人,晚间殿下会在府中等候,还请您到时候过府议事,届时石大人等朝臣也会一起过去。”
  许凡彬微感失望,但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那些新军就算再训练也肯定抵不上别人的百战雄师,既然如此,他需要的就是有经验的将领来弥补不足。想到这里,他暗自打定了主意,不管如何,原本的高府那十八家将,他一定得从练钧如身边挖过来几个不可!
  夜幕降临的时候,阳平君府逐渐热闹了起来,几驾装饰华贵的马车先后而至,将原本宽敞的街道占去了大半边。路旁的百姓纷纷加快了步子,不时朝这边投来好奇的一睹。谁都知道,如今的中州使尊练钧如似乎不喜欢待在御城之中的钦尊殿,反而老是在阳平君府召人议事,想必今日众多要人齐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许凡彬却并未乘车而至,恰恰相反,他只身策马而来,疾驰的蹄声让不少人侧目而望,却在接触到他犀利的眼神时缩回了脑袋。他一直奔到大门前才滚鞍而下,随手把缰绳扔给了一个侍仆,大步朝里间走去。
  “许大人,诸位大人都在书房中!”姜明匆匆迎了上来,快步将许凡彬引入了书房,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布置防卫。
  书房中已经是济济一堂,除了太宰石敬之外,还有司马姬毓泰、太宗安铭和太傅张谦。许凡彬一一见礼之后,孔懿也推门走了进来,看见这么多朝中重臣,她不由露出了几分诧异的情绪,但随即又掩饰了起来。片刻之后,练钧如也推门而入,郑而重之地对门外的两个家将吩咐了几句,这才掩上了房门。
  “各位,今日请大家前来,所为的是夏国之事,各位也应该知道了,孟尝君斗御殊封锁了整个夏国,如今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练钧如环视众人,语气突然森冷了下来,“但是,昨日我先后遇到了两拨来意不同的人。一边是斗御殊的女儿女婿,一边则是逃亡至此的夏国世子闵西全。所以,我们必须要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才行!”
  一席话说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除了早知详情的石敬之外,其他人纷纷交头接耳,脸色极其严肃。须知商国之乱还不见结束的苗头,夏国那边就又乱了起来,一个处置失当就会引起连锁反应,毕竟,炎国和周国目前的局势都不好过。
  石敬轻咳了一声,第一个站了起来,“大家先不要随便议论,孟准是斗御殊最看重的女婿,能够在这个时候来华都,为的应该是拿到名正言顺的名分;而闵西全乃是夏侯册立的世子,论起来乃是下一任夏侯的当然人选,所以也不能轻忽。我们如今要议的就是,要怎样让斗御殊做出退让,让闵西全和斗御殊相互牵制,这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结局!”
  姬毓泰深深皱起了眉头,他虽然年事已高,又曾经当过武将,等闲也不会随意提出建议,但这个时候,他势必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身旁诸人,见许凡彬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顿时心中一沉。
  他徐徐站了起来,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他才沉声道:“各位,夏侯失德已经传遍天下,这一点勿庸置疑,所以,陛下以天子之尊废夏侯尊位是可行的。但是,与此同时,应该让斗御殊迎立世子闵西全回国即位,这才是循例之道。不过,斗御殊狼子野心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应该设法让闵西全聚集起一批忠于他的军队,这才能让双方僵持不下!”
  太傅张谦深深叹了一口气,“姬老兄,你说得简单,夏国已经封锁,我们从哪里为闵西全召集一支军队?再说,斗御殊为人阴险,这一动就是雷霆万钧的攻势,要是他恼羞成怒,未必不会做出什么大动作来,到时候就真的糟了!”
  “很简单,让闵西全以个人名义向各国借兵!”许凡彬突然插言道,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诮的冷笑,“他是名正言顺的夏国世子,而斗氏却只是辅臣,最多也就算是外戚,一旦有意染指夏侯之位,各国诸侯就算怀着兔死狐悲的感情,也一定会调拨一点军马给他。虽然如今三国都在内乱中,但好歹都是同姓之人,斗御殊却不同,所以大家的矛头都会指向他一个!”
  练钧如心中诧异,忍不住朝许凡彬投去一睹,却见对方丝毫不在意地坐在那里,脸色沉静如水。他见看不出什么名堂,又向孔懿点了点头,这才举手示意众人安静:“各位,今日我本来还请了伍形易,但他借故未来,所以,我会请孔懿择重要的知会他一声。毕竟,此事关系重大,撇开他不是办法。闵西全和孟准两拨人如今都安排在石大人那里,待到一切就绪之后,我再上奏陛下分头接见一次。这一次过后,我们就不能采取守势了!”
第二章
异相
  一番商议过后,众人纷纷告辞,唯有许凡彬留了下来,脸上凝满了寒霜。练钧如先对孔懿吩咐了几句便送了她出去,然后独自一人回转了来,轻轻掩上了房门。
  “许兄应该知道了,如今的炎国内斗背地里的隐情。没错,这是自先王开始就布好的局,但也因为炎侯故意苛待亲兄弟,旭阳门阳门主一心护佑无忌公子,这才会有今日的结果。”练钧如毫不畏惧地凝视着许凡彬的双目,脸色泰然自若。
  “我早就该想到的……”许凡彬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仰天长叹了一声,脸上的寒霜须臾间就再无踪影,“师尊很久以前就对我露过口风,说是父侯对无忌公子过于苛刻,还说他没有子嗣,不应该将唯一的幼弟入质中州。如今看来,四国的纷争都是先王他们早就计划好的,真是多年的伏笔啊!”
  “怎么,许兄还要退缩么?”练钧如踏前一步,目光更显犀利,“许兄在师恩和君恩之中无法抉择,那就该知道会有如今的结局,纵使退出也于事无补!你对姜明所说的话他都告诉我了,没错,以你的个性就该纵横沙场,而不该把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所以,你不必担心陛下会令你去对付炎国!前次商国之事严修不得不挑起重任,而这一次的夏国之事,我有意让你带这些新军去过过场面,如何?”
  许凡彬深深凝视着练钧如的眸子,许久才露出了一丝苦笑,“我还能说什么,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纵使父侯和师尊知道背后是中州推波助澜,他们也丝毫没有了罢手的余地!算了,这都是我的命数!”他突然低下了头,待到再度抬头时,脸上感伤的情绪已经无影无踪,“你让我带兵可以,不过,必须把你身边的家将调几个给我,以他们的胆识武略,只作护卫太可惜了!你总不会告诉我,回中州这么久,你还没有训练出其他可靠的人吧?”
  练钧如顿时气结,狠狠伸手拍了拍许凡彬的肩膀,“算你厉害,我给你四个家将,再多就没有了,要论可靠,没人比得上他们!”他倏地想起当日姜明等人和王师无锋中的四人对战时的场景,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只可惜伍形易那一边的兵权没有办法,否则……”
  闵西全终于见到了华王姜偃,然而,他并没有得到更多的消息,反倒是练钧如暗自对他透露了计划。作为一个几乎是只身流亡逃出夏国的世子,闵西全并未抱有多大的幻想,然而,天子的那一道旨意让他欣喜若狂,毕竟,那上头分明承认他就是下任夏侯,比起这个来,父亲的生死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孟尝君斗御殊很快做出了回应,宣称会遣使迎闵西全回国,并暗地派人来中州和练钧如接洽,愿意接回儿子斗昌,并将女婿孟准留在华都,这一做法让众人全都大吃了一惊。而后,三国诸侯应闵西全所请,全都派出了数千军马相助,和中州许凡彬的三千军马一起,一路护送闵西全回夏国。霍弗游考虑到国中局势未定,坚持和女儿霍玉书先留在华都,待一切就绪后再返回,闵西全权衡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
  转眼到了五月的春日祭典,朝中上下全都忙碌了起来,除了新王姜偃要率众祭拜天地之外,练钧如还要亲自拈香祷祝,但最重要的是,他必须完成石敬的嘱咐。以练钧如自己的设想,今次作为新王登基后的第一次春日祭典,除了数以万计的民众之外,还有众多王军将士担任随扈,若是能以密法震撼其中的那些只知杀戮的死硬派,未必就没有取胜的希望。为了能从伍形易那边拉开一个缺口,他不得不赌一赌成败,当然,这一切就要取决于瑶姬了。
  中州华偃王元年五月六日,旌旗招展军容昂扬,天子姜偃和练钧如同乘一车,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群臣,往城郊的灵枢之台行去。街道两侧布满了想要看热闹的寻常百姓,个个都洋溢着节庆的笑容,不少孩子甚至还在大批人马后悄悄跟着,到处都是热闹的喧哗声。
  练钧如望着姜偃在高台上拜舞,心中不由晒然一笑。这个少年和初见时的青涩相比已经进步了很多,但是,在石敬和自己的刻意辅助下,他并没有机会接触到更多深层次的东西,也不可能有自己在各地游历的曲折经历。如此一来,姜偃的性子就注定,他只是一个守成有余,开拓不足的君王,而且是掣肘重重的君王。练钧如心中清清楚楚,无论是石敬代表的中州七大世家,亦或是一路苦拼到现在的自己,亦或是手掌兵权的伍形易,都没有轻易放手的理由。而如今,自己和石敬结盟,方才堪堪抵挡住了伍形易,但今日……
  练钧如已经换上了一件宽大的袍服,而后头跟着的两名家将高高捧着两个巨大的托盘,那一对绯红色幼鸟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上头。早在数日之前,练钧如便在它们的额头结下了魂印,而后又以银针刺心血喂食,只等着今日让它们高高展翅的一刹那。一刻钟之后,姜偃完成了大礼,缓步从台阶上走下,练钧如自信满满地微微一笑,大步朝高台上走去。
  他大声朗读着那篇冗长的祷文,心中却不停地和瑶姬交流着,并时不时查探一番四周的环境。在确定并无高人隐伏之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抖手将祷文扔在了鼎炉中,反身抓起了两只幼鸟,高高地将它们扔上天空。
  “九劫火灵,历难重生,是为双翼凤锦!”练钧如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了一股凌厉的血箭,顿时让一众毫无准备的人愣在了当场,伍形易更是脸色大变。
  天象立刻就变了,一股无边阴云瞬间笼罩了整个灵枢之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天空中那两个火红色的身影上。突然,一声高亢过一声的清脆鸣响不住传来,两只原本不过金盆大小的幼鸟终于发生了异变,灼热而慑人的气息不断自高空发散下来,使得众人纷纷俯伏,唯有姜偃和伍形易仍旧勉强挺立在那里,但脸上神情已经完全僵硬。
  两只轻盈优美的身影合在了一起,各自舒展开了那美丽的羽翼,轻鸣一声就朝高台上的练钧如俯冲了下来。练钧如大喜过望,纵身向上一跃,只是片刻就上了高空。姜偃和伍形易看得清清楚楚,那两只异禽奇异地将身躯合在了一起,每一只的羽翼都长在一侧,合起来竟是每侧两翼,看上去神秘莫名。
  练钧如逐渐熟悉了双翼凤锦与众不同的飞翔方式,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又盘旋了几圈之后方才翩然落地。他傲然望着下面的浩荡人群,振臂厉声喝道:“双翼凤锦历来就是使尊坐骑,今日本君重获这天地异禽,正是天佑我中州,天佑陛下!”他倏地一抹右臂,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寒蛟顿时从蛰伏中惊醒,昂然朝空中飞去,巨大的躯体散发着阵阵寒气,和双翼凤锦的火热之力正好战了个旗鼓相当。
  “时候到了!”瑶姬突然开口提醒道,“你既然要弄出龙凤呈祥的吉兆,那还等什么?”
  练钧如顿时醒悟了过来,连忙解开了前胸衣扣,将那黑白符记裸露在外。一时之间,一阵耀目的毫光突然闪过全场,人人目盲,就连伍形易和姜偃也不例外。与此同时,空中的寒蛟灵体也发生了异变,只见它痛苦地挣扎了几下之后,身上的淡蓝色一点点褪去,一层淡淡的金光逐渐显现了出来。
  终于,下头有人睁开了眼睛,正看见空中那奇异的一幕,顿时纷纷惊呼了起来。高空之中,一条五爪金龙正和双翼凤锦交缠在一起,那阵阵鸣声和风声如梦似幻地传来,让众人无法分清梦幻和现实。高台上的练钧如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的灵力实在不足以支持那寒蛟在外很久,更何况那寒蛟已经经过了一次进化,隐隐有化龙的趋势。就在众人看得瞠目结舌之际,他骈指朝上方金龙一点,急速换了好几个手诀,口中沉声喝道:“收!”
  众目睽睽之下,那金龙化作一道金光朝练钧如俯冲而去,在及体时却缠绕了他两圈,最终再次蛰伏在了他的右臂之上。空中的双翼凤锦也徐徐落地,却并未转变成当初的幼鸟,而是亲昵地围绕在练钧如身侧,不时发出撒娇似的鸣声。
  “先王崩逝前,中州宝重龙凤玉佩重新归一,如今龙凤异相在这一次春日祭典上显现,则可见天公眷宠!”石敬第一个回过神来,转身朝阶下众人高呼道,“天降吉兆,佑我中州!”
  练钧如冷眼看着底下鼓噪不已的民众,手中却暗地结出了不同的手印,一丝淬炼已久的魂力逐渐散发了出去,恰恰避开了伍形易所立之处。终于,他得到了数个强弱不一的回应,心情也逐渐畅快了起来,费了这么大功夫表演了这么一场,总算得到回报了。
  中州华偃王元年五月六日,华都之上异景频现,百姓皆道天佑新王,消息立刻传遍了天下。
第三章
剧变
  春日祭典上的一幕顿时让有心人下了决心,正是因为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在场,因此不少人都看到了在面对天意时人力的无助,因此,包括中州诸世家在内的人都做好了最后的准备,等待着一击致胜的一刻。
  正如石敬所预料的那样,第一个暴起发难的不是别人,而是本身就为使令的蒙辅。由于善于用兵之道,因此蒙辅是除了伍形易之外握兵最多的人,出于自身的野心和对未来的恐惧,就在春日祭典后的第十日,他号令麾下军士冲进了伍府,意图逼迫伍形易交出其他兵权。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遭,伍形易只在最初露出了惊容,随即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很好,想不到先动异心的不是石敬那些老家伙,而是你!”他怡然自得地回到主位坐下,这才悠悠发问道,“你也看到了那一日的情景,莫非相信夺了我的势力,你就能够抗衡那莫测天威么?”
  蒙辅被伍形易不慌不忙的态度噎得心中一堵,但想到自己全然控制了伍府内外,自信心又一点一滴地回到了身上。“伍大哥,若不是那位殿下露出了足以匹敌你的力量,我又何必冒这个风险?你把事情全都弄糟了,要是早一点下手,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可惜,要是我早一点下手,说不定还能挟天子而令诸侯,如今却唯有投靠他人以图保命了!跟着你一条道走到黑,我只有死路一条而已!伍大哥,都是你种下的因果,别怪我!”
  他说着便一挥手,几十个脸色铁青木讷的军士顿时围了上来,人人的手中都端着一具弩弓,漆黑发亮的弩箭直指伍形易的胸膛。身处如此险境,伍形易却仍旧夷然不惧,他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笑声越来越响亮,最后竟在大厅中久久回荡不去。
  蒙辅见状顿时恼羞成怒,他自忖占了绝对优势,哪里还能容忍对方如此放肆,大喝一声道:“放箭,射死他!”
  然而,他身后的那些心腹却都没有动作,人人都僵立在那儿,仿佛失去了动力的提线木偶一般。蒙辅顿感心中一寒,正想开口唤人时,背后突然印上了无声无息的一掌。他直到掌风及体前一刻方才醒悟了过来,堪堪前冲两步抵消了大部分劲力,但还是猛地喷出了一股鲜血,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高大的人影。
  “常元,怎么是你!你不是离开华都了么?”话才出口,蒙辅便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对方明摆着是设下了圈套送君入瓮,想不到自己竟第一个撞在了矛头上。一股强烈的不甘立刻涌上了他的心头,权衡再三,他突然发出了一阵声嘶力竭的狂笑。须臾,笑声止歇,厅中响起了他怨毒的声音,“伍大哥,我不得不说,这一次还是你棋高一招,不过,你不会永远赢下去的。如今你和石敬他们不过是对等之局,只要多了我,均势就会打破!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站在蒙辅身后的常元心叫不好,然而,他还来不及阻止,蒙辅便脱手掷出了数十枚银丸,室内顿时弥漫起了一阵烟雾,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拳脚相击声和几声微不可闻的闷哼。待到烟雾散去之后,厅中只剩下了脸色铁青的伍形易和茫然无措的常元,哪里还有蒙辅的身影。
  “伍大哥,这……”常元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觉得心中百味杂陈,一时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尽管这些时日他日夜戒备,但万万没有想到,来者既不是石敬属下也并非练钧如指派,而是蒙辅,这个体悟让他生出了一股无边无际的疲惫。
  “想不到他还是叛了!”伍形易脸色怔忡地望着空空如也的院落,突然转身问道,“你那一掌的力量如何?”
  常元先是一愣,半晌才嗫嚅道:“原本是十成劲道,但在发现是蒙辅之后,我又收回了两成,大概……大概……”
  “不用说了,你这绵掌是我教的,即便蒙辅刚才又卸去了两成力道,剩下的那些也断绝了他的生机,他必死无疑!”伍形易长叹一声,又想起了蒙辅遁去时怨毒的话语,眉头顿时紧紧皱了起来,“你速去传我命令,让城卫军全城戒严!”
  话音刚落,天绝便匆匆忙忙冲进了院子,大声嚷嚷道:“伍大哥,不好了,大街上多了很多身着甲胄的兵士,而且不是城卫人马,也不是蒙辅的人!我刚才出去探听过,说是陛下下旨,石敬等六卿全数参与,借口是搜捕刺杀阳平君的疑犯!”
  伍形易哪里会相信这样的鬼话,然而,这道时机上把握得恰到好处的命令却让他陷入了两难境地。华都内不见城卫军的可能有很多,毕竟,蒙辅手中握有城卫军的三成兵力,还有各城合计将近八万军马,他也许已经把自己的人都带出了华都。但是,他还是生出了一股极为不妥当的直觉,论理,明空和马充共同掌握的其他半数城卫军不应该没有反应才是。
  “传令下去,即日起伍府封门!”他突然斩钉截铁地对天绝和常元喝道,“常元,你替我写一道奏表,就说我突然患病不能佐理朝政,要闭门静养一段时日!天绝,你立刻和地煞出城,务必将剩下的兵权牢牢握住!”他见两人都露出了不能理解的神情,只得摇头叹道,“快去办吧,事情也许比我想象的更加严重!”
  就在伍形易这边紧锣密鼓地采取一系列应对措施时,练钧如也在自己的府中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早在蒙辅发动之后,石敬就匆匆赶到了阳平君府,将这里作为大本营展开了各项行动,自然,城中那支神秘军队就是各世家一力凑出来的精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为了等待机会,所有人都耗费了良久,这个好机会说什么都不能错过,这也是所有参与者心底深处的念头。然而,望着那个站立不稳跌跌撞撞的人影,练钧如还是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正如殿下看到的那样,我已经败了!”蒙辅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嘴边带着一缕血丝,“我知道各位是借助我这一次的动作,想要剿除伍系的人,我没有说错吧?”
  尽管石敬早知道蒙辅的异心,但这个时候却不想和此人多话。他刚想开口呵斥,却见练钧如扬手阻止了,只得怏怏地退到了后头。“蒙辅,你拖着重伤之躯前来见我,不是为了说这些没用的话吧?说吧,你究竟想要如何?”练钧如直视着对方的眼眸,藏在身后的拳头已经满是汗水。
  “很简单,我手中如今有城卫军的五千精锐,还有分布各城的八万人马,我横竖都要死了,这些人也得给他们找一个好去处才是,不是么?”蒙辅疲惫地倒在一张椅子上,浑然不顾自己的话语是如何令人惊骇,“只要殿下能够答应我一件事,这支令人垂涎的军队,我全都可以交给殿下!”
  “什么条件?”蒙辅的话太过诱人,练钧如根本找不到可以抗拒的理由,情不自禁地朝前进了一步,“倘若我有能力做到,自然可以答应你!”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让伍形易失去了一切,不要杀他!”蒙辅见练钧如惊愕莫名,不由大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因为一点点兄弟之情才这么做么?你错了,我是要让他活着经受痛苦,让他品尝一下,当权力地位都离他而去时,这人生会变成怎样的光景!对于一心要掌控一切的他而言,这大概是更超过死亡的痛苦吧?哈哈哈哈!”
  “我……答应你!”练钧如却不似蒙辅那般疯狂,他对孔懿也曾经做过承诺,留下伍形易的性命,如今蒙辅既然也只提出那个条件,那就无所谓了。“你要如何将兵权交给我?”
  蒙辅哆嗦着从怀中取过了一方印鉴,苦笑着扔了过去,“就算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吧,这些都是我的私人,这枚印鉴就相当于兵符。虽说伍形易派人过去也没用,但我还是建议你赶快派人接管,迟则生变……”突然,他一直流畅无阻的话语突然低微了下来,“我直到死也没能越过他……”
  “殿下,他死了!”对于这意外的收获,石敬自然是兴奋非常,“现在就派人出去接掌兵权吧!”
  练钧如默然点了点头,尽管外边街道上火光通明,他却不觉得能够一举扳倒伍形易,蒙辅不也是因为太过自信而失败了么?“石大人,这一次的行动不要太莽撞,若是伍形易没有主动出击,先不要直接冲击伍府,看看动静再说!”
  中州华偃王元年五月十六日,蒙辅欲杀伍形易而不得,最终殒命,其后练钧如联合石敬封锁全城,伍形易不得已而封锁伍府借病不出。其时,同属使令的明空和马充态度暧昧独善其身。练钧如借由蒙辅临死的印鉴控制了华都外八城的近八万军队,成为最大的赢家。但是,作为他最大潜在敌手的伍形易,最终却仍旧逃过了大劫。
第四章
谒见
  转眼之间,新王登基已经五年了,虽然不能说是诸事和顺,但好歹也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比起列国之内的战事纷争来,中州的政局可以说是古井无波,上下齐心,民众自然安居乐业。有这样安定的局面,身为天子的姜偃功不可没,他知道自己的资历威望皆不足以压服群臣,因此事事放手,内外事务皆有最熟悉的人经办,因此身下御座也是坐得稳稳的。
  五年前的春日祭典可以说是时局转变的一大契机,由于目睹异相的百姓成千上万,因此消息很快传遍了天下,不少有心人纷纷涌至了中州,使得天子之下第一次聚拢了一大批人才。不仅如此,各国诸侯眼见染指中州无望,最终只能专心经略国内,无奈四国之内乱相纷呈,就连号称商国军神的现任商侯汤舜允,也始终无法将堂弟汤舜方赶出谭崆城。谭崆城以及其附近城池的十余万驻军,就仿佛钉子一般牢牢钉在商国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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