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1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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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敢情好,省得我东奔西走了。”汪孚林笑眯眯地点点头,见罗康如释重负,千恩万谢地说要请其他粮商过来接洽,他直接就推到了赵管事身上,随即让于文陪着罗康去见人,价钱和数量只要差不多就接下来。等小伙计一身是劲地跟过去忙活了,他方才把赵管事拉到了一边。
  “我陪着凃府尊去北新关的事,罗康是从哪听来的?”
  虽说汪孚林比自家少主人程乃轩还要小两岁,可这次眼看其刚到杭州就来了这一招,他不得不叹服程老爷的眼光。此刻见汪孚林问这个,他赶紧解释说:“这码头本来就毗邻北新关,传闻遍地都是,很多话甚至活灵活现,有板有眼,而且小官人是因为我的关系,这才被凃府尊找到的,不少人都找我打听小官人的事,我都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含含糊糊说个大概。”
  这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汪孚林这下子完全打定主意,这杭州城暂时不能呆了,回头赶紧走!至于镖局的事,明早他就去问回音,要是钟南风手下那些人还不能赶紧下决断,他可就要下手段硬逼了,谁让凃渊连契书都让他签了?等回到那处歇家,他头挨着枕头刚睡下,脑海中转动的却不是正事,而是杂七杂八的事。
  城里那处客栈环境幽雅静谧,自己包下至今整整三天四夜,却只睡过两夜,而就是这两夜,甚至还一次大半夜,一次大清早被请去府衙,简直是浪费了房钱。杭州城内外,他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几乎就是府衙和湖州市两头轮轴转,还真是劳碌命一条。话说回来,正义感爆棚的凃府尊不知如今怎样了?
  只希望好人有好报,浙江巡抚邬琏能够擦亮招子!
  次日一大清早,当汪孚林再次来到杨文才等人占据的那处旧宅子时,他就得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消息。这些人接受了他关于成立镖局的建议!于是,他也就爽快地拿出了当初黄龙代表凃渊和他签订的契书,见众人发现府衙将劳役转给自己之后,全都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他便请杨文才拿来笔墨纸砚,直接大笔一挥又写了另外一份契书。知道这些都是些粗汉,他也不用那些文绉绉的语句,一概是大白话。写完之后,他就信手递给了杨文才。
  杨文才当然知道,这么多弟兄当中,认字最多的就是自己,眼见得一帮人围拢了过来,他就清了清嗓子念道:“杭州府钱塘县,隆庆五年三月初二,徽州府歙县松明山人士汪孚林,聘得杨文才等三十二人为长风镖局镖师。先半年为官府劳役,每月给纹银一两为工钱。试用期半年,如若表现良好,则此契书延长为二十年长契,每月工钱二两,岁末照本年度镖局运营状况分红,不少于两个月工钱……”
  起头杨文才读的时候,四周围鸦雀无声,可听到长风镖局这个名字,便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都想到了自家那位义薄云天挺身而出揽下首恶的把头钟南风,可等到听见官府转给汪孚林这半年劳役期,他们还能有工钱,这顿时变成了一阵欢呼,可听到半年之后还有别的,众人又再度屏气息声了下来。而让人惊愕的还有后头,半年之后自动改长约,工钱翻倍,年底还有分红,死伤有抚恤,甚至还承诺三年之后照经营状况加工钱……
  一时间,惊呼变成了欢呼,欢呼变成了雀跃,可到最后,每一个人全都齐刷刷地看向汪孚林,就连杨文才这个念给别人听的人也是同样表情。此时此刻,他们唯一的担忧只有一个——这样优厚的待遇,汪孚林不会是哄了他们开心吧?
  “怎么,担心我寻开心?”汪孚林倒是想过起个威风的名头,可脑海中第一时间迸出来的,就是长风镖局这个实在熟悉得有些过分的名字,也就干脆恶搞一把。此刻,他笑着从杨文才手中拿过了那张纸,放在桌子上仔细看了看,随即向一个随从要了印泥,自己拿起私章一蘸,郑重其事地摁了下去,紧跟着便笑着说道,“怎么,不会一定要我摁手印你们才相信吧?”
  杨文才是认识字的,再次拿了契书在手,一看那篆字,他立刻有些头大,好在汪孚林三个字全都可称得上简单再简单,他须臾就辨认出了确实没错,当即对其他弟兄们打了个安心的眼神。他们这些靠拳头讨生活的,当然不会自己刻有私章,一个个全都摁上了手印之后,却发现汪孚林已经又写了另外一份一模一样的。知道这是归自己这些人保管的契书,众人顿时更信了几分。
  “衙门那边虽说也可以交几个钱让他们在契书上盖印,但你们如今身份有干碍,我的意思是,今天直接到北新关上,请黄推官见证一下盖个印就行了。”
  见自己这个建议得到了一致点头认可,汪孚林便笑眯眯地继续说道:“现在,作为长风镖局的局主,也就是东家,我给大家交待一下第一桩差事。那就是,护送歙县令叶县尊的夫人去宁波府。这一程路不太远,作为开门红的第一桩生意很适合。但那位夫人身份不同,也请各位收拾一下,裁制新衣来不及了,那就到成衣铺去买现成的。不过,这次不需要太多人,八个就够了,记住服色要统一,人要精神。钱的话杨叔会跟你们过去,由他结账。”
  此时此刻,杨文才瞥了一眼弟兄们,见每一个人的眼睛全都瞪得老大,哪怕心里到现在还觉得有点梦幻,可他最终心悦诚服地低下了头。
  “小官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干!”
第二七七章
知恩图报讲义气
  北新关内外,两三百条大汉正在忙忙碌碌,可如今正是回春时节,天气正适宜,他们要做的活也没有那么重,所以并没有挥汗如雨的场面。倒是有人打算偷懒不来,毕竟免费的一日三餐对于这些吃惯了千家百户的打行中人来说,吸引力几乎等于零,可受凃渊之命负责此事的杭州府推官黄龙是个性子顶真的人,每日在最外头设卡点名,缺勤一次劳役延长两天,而且还让差役敲锣打鼓到整个湖墅,告知今日哪些人没来,欢迎百姓举报揭发甚至于扭送。
  所以昨天才来了不到两百人,今天却是来了将近三百!
  当汪孚林和杨文才等人抵达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木栅栏里头一片忙碌的局面。一身青色官袍的黄龙正抱着双手,老神在在地站在入口。两边一打照面,黄龙眉头挑了挑,随即便笑着迎了上前,热络亲切地说道:“看你这架势,事情是办成了?”
  汪孚林知道黄龙是个爽快人,便让杨文才拿出了两份印章手印一应俱全的契书。黄龙拿了在手之后,仔仔细细看过,还饶有兴致地问了一下所谓镖局是什么意思,这才笑道:“行,这样,我这个杭州府推官给你盖个印,这样一来,这就算是过了明路。”
  他一面利索地直接盖印,一面扫了一眼汪孚林身后那三四十号人,继而那亲切立刻变成了威严:“汪小官人作保,把你们的劳役接了过去,这半年之内,你们要好好约束自己,若有犯法之处,加倍惩处!日后若是尔等再于街头行不法之事,又或者重新拿出打行的旗号来,休怪本官从严判罚。”
  尽管杨文才等人往日在街头好勇斗狠,但真的在朝廷命官面前,自然全都唯唯诺诺不敢违逆——最重要的是,出自抚标的戚家军百人队,这几天都是在此监工。即便如此,还是有好事的人偷偷靠近了这里,想要听听到底在说些什么,一听说杨文才这些当初钟南风的手下弟兄全都被人保出去了,立刻有人拔腿去通知了其他正在服劳役的人,不消一会儿,便公推了几个威望不下于把头的出来说话。
  汪孚林正好还没来得及走,听到这些人又是叫苦又是抱怨,他倒想看看黄龙如何应对,结果就只见这位杭州府推官突然官威十足一声暴喝住口。见那七八个人都消停了下来,黄龙方才义正词严地训斥了起来。
  “杨文才等三十二人并不是免除劳役,而是有功名者为他们作保,并支付保金五百两,这才从杭州府衙接过了这些人的半年劳役,并不违背凃府尊的判罚。你们若能找到有功名者为你们作保,然后支付相应的保金,当然也可以不用在此服劳役。但前提是若你们有作奸犯科,作保者则功名不保!”
  这是汪孚林早就和黄龙商量好的,如此一来可以堵住别人的嘴,二来也可以让他此前慨然拿出的那五百两银子换制钱有个说法。果然,黄龙这样一通话顿时把那些抱不平的家伙全都给说得哑口无言,先不说他们能否说动个穷秀才来帮忙作保,就是这保金也砸锅卖铁都拿不出来!一时间,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杨文才等人身上,以至于后者齐齐昂首挺胸,第一次觉得比打架打赢还要有脸面!
  汪孚林眼见黄龙三言两语把人全都给打发走,这才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走近黄龙身边,低声问道:“凃府尊从察院里出来了吗?”
  一说到这个问题,黄龙顿时面色一僵,随即才苦笑道:“昨儿个快黄昏,凃府尊才回来,看脸色镇定自若,我不论怎么追问,他都轻描淡写地说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我管,我只管把分内事做好就行。倒是听说昨天北新关的朱主事悍然闯了察院,不知道在里头说了些什么,总之这场风波只怕还要折腾一阵。”
  汪孚林心中唏嘘,可他一个连举人都还没考上的歙县小秀才,也实在是爱莫能助。于是,他陪着黄龙叹了一口气之后,便告辞回去。可他刚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招呼杨文才等人一块走,就只听身后传来了一阵嚷嚷声:“汪小官人,汪小官人!”
  这声音尖细而又陌生,汪孚林有些诧异地回过头,见是一个年约十四五的小少年,可衣着打扮却是大不一样,乌纱帽,垂软带,褐色団领衫,人生得眉清目秀。小少年上前之后,恭恭敬敬长揖行礼,随即就开口说道:“张公公差遣小的在关门处看着,若是汪小官人来了便一定要留一留,他要亲自道谢。张公公说,这次能够平安无事,多亏了汪小官人义勇无双。”
  听到是税关太监张宁要见自己道谢,汪孚林顿时愣住了。平心而论,他之前在北新关里对张宁态度平平,既没有存心交接,也没有瞧不起,就是个对平常陌生人的态度而已,更何况他现在还收留了杨文才这些当初死揍过张宁的家伙,那位税关太监一旦知道了,恐怕暴跳如雷都不为过。而且,凃渊如今都很难过这一关,激起此次打行占据北新关之乱的张宁那就更不好说了。这么个兴许很快就要倒霉的货,他不如找个借口避一避?
  尽管动了打退堂鼓的主意,可是,见那个理应是小宦官的少年偷眼觑看自己,与其说是小心翼翼,还不如说是好奇加敬慕,汪孚林想想做人不能太功利,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而黄龙对此的反应只是耸了耸肩,也没劝汪孚林该去还是不该去。等眼看着人往北新关里头去了,他才对杨文才等人说道:“你们也不用在这苦等,留一两个人就行了。想来汪小官人给你们作保,不会是让你们吃闲饭,该忙什么去忙什么!”
  杨文才自然知道之前他们这些人是揍那死太监揍得最狠的,对张宁召见汪孚林就有些不放心,此刻听到黄龙如此吩咐,想想他们也确实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不如赶紧去做好远行的准备。于是,他立刻就决定自己留下,请了杨韬带着精选出来的八个形貌尚可,身材魁梧的弟兄去置办行头,其他人则打发回去收拾屋子,自己则是和霍正以及其他那些随从一块留下来等人。
  岂料这一等,就是足足一个时辰。
  倒不是张宁真的拉着汪孚林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久,这个被很多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太监,话倒是说得出奇利落。
  “这次的事情要不是凃府尊,咱家这条命就送在北新关了。虽说咱家兴许位子保不住,而且搞不好不知道被发落到哪扫地,可总不能知恩不报!咱家今天见你,就是想要你转告凃府尊,咱家把详详细细的情形写成奏报送给宫里老祖宗了。虽说未必有个屁用,但总是咱家最后一点努力。这要是宫里的风声不太好,咱家得到讯息之前,会豁出去到布政司按察司大闹一场,先出了心头恶气再说,你记得对凃府尊说一声,让他那会儿装不知道!”
  汪孚林也不知道该赞叹太监懂恩义,还是该唏嘘政治太复杂。他一从张宁那出来,却又被朱擢派人截住。这位南京户部分司驻守北新关的主事直接把一摞账册丢在他面前,义愤填膺地丢下了几句话。
  “若是布按两司敢拿凃府尊当替罪羊,那就对不住了,我豁出去前程不要,直接就把这些年税关分润给他们的公费开销直接一道折子参上去,那时候捅出多大的窟窿,我就管不着了,直接挂冠走人!汪小弟你回去告诉凃府尊一声,这次朱擢承他的人情。”
  说到这里,朱擢又走到汪孚林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那时候你张开双臂挡在咱们跟前的时候,我甭提多感谢你了,没想到你竟然会剑术,那一手实在太帅了。要我丢官了,就到歙县找你学剑!”
  张宁和朱擢两个当初在北新关相见时险些没打起来的家伙,这次却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汪孚林不得不感慨,凃渊这个好人还是有好报的。接下来他一路出北新关时,也不知道被多少小吏杂役围追堵截,其中大多数是表示感谢,哪怕汪孚林根本就不认识其中大多数人。
  很多人都是在打行中人占据北新关时,被关在某些空屋子里的,那种惊惶不安每个人都觉得刻骨铭心,故而在感谢他的同时,也全都托他向凃渊致意,感谢凃府尊不畏艰险亲自出面谈判,而后又快刀斩乱麻解决了这次事端。正因为如此,汪孚林重新回到入口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汪孚林言简意赅地对黄龙说了北新关内情形,这位推官同样感慨不已。可眼见汪孚林要走,黄龙却一把抓住了他,低声说道:“你已经够招人眼了,府衙那边回头我去的时候,对凃府尊说一声,免得你再被人盯上。对了,杭州城能走就尽早走,这场好戏虽说好看,可沾上麻烦也够折腾人的。钟南风手底下这些人的路引,我黄昏的时候送去给你。”
  别说自己都决定了赶紧跑,就是没决定,听了黄龙这话,眼见得这十分明显的众多官员大斗法的迹象,汪孚林也当然不会多呆。当回到城里的客栈之后,他就直截了当找到了苏夫人。还没等他开口,苏夫人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孚林,你借七八个人给我,这次我回乡要做点事情。”
  这么巧?
  汪孚林心中诧异,赶紧笑着说道:“我正好想说这件事。我身边这些随从,分一半给夫人,还有杨韬,另外就是劳烦夫人再帮忙给我打个旗号。”
  等苏夫人听明白汪孚林这新鲜出炉的生意,她不禁爽朗地笑了起来。
  “好,如果回宁波的路上,再有不长眼睛的水匪出没,那正好宣扬一下你那长风镖局的威风!”
第二七八章
低调闪人,好人有好报
  来杭州之前,吴兴才和张兴哲二人都认为汪孚林不管如何战斗力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不至于还能那么惹是生非。可是,现如今他们终于明白了,所谓的灾星属性绝不是在徽州一个地方有效,而是放之天下皆准!所以,对于头一回来杭州的汪孚林不想好好游览一番风景名胜,而是急着想要回去,他们非但不劝阻,反而主动自愿地表示留下来,把运粮回徽州这档子事都给办好。
  谁让汪孚林一到杭州,竟然就这么正正好好地碰上了几大衙门众多官员大斗法的紧要关头?
  此时此刻,一大早的北新关码头上,汪孚林和叶明月以及小北一块,把苏夫人送上了船。随行的除了叶家两个得力的仆妇,四个随从,尚有程家和许家借给汪孚林的随从四人,再有就是八个新鲜出炉的长风镖局镖师。用汪孚林的话来说,这次保的是人镖,而且行程相对比较安全——尽管不久之前叶家人才在这一程水路上遇到了水匪——难度就在于这八个人是否会有别样的心思。对此,苏夫人反而比他更有信心。
  此时此刻,面对不依不饶一定要跟着同去,否则就不放心的小北,苏夫人见人死活说不听,最后干脆伸出手指在其脑门上重重一弹,这个爆栗显然很不轻,就只见小北捂着脑袋,再也不敢随便吭声了。叶明月也知道苏夫人一旦用了这一招,便是再不听任何劝,只能把小北拉了回来。
  “好了,别忘了你晕船!从前那些年,宁波到杭州这几百里水道,我何止走了十趟八趟,别拿我和那些蠢货相提并论。”尽管此刻叶家的某个蠢货就在不远处,听到此话还缩了缩脑袋,苏夫人却依旧直截了当地说道,“不早了,再不开船就迟了。孚林,替我看好明月和小北,尤其是小北,别让她偷偷摸摸使小性子。老太太以后随时都可以回来见,等我回去整治好,她再回来也不迟。”
  汪孚林才答应了一声,就看到苏夫人转身头也不回上了船,紧跟着两个仆妇笑着屈了屈膝,也跟着上船,再接下来才是那些随从,那些镖师。眼看船缓缓开行,他回过头来瞅了瞅叶明月和小北,见叶明月容色如常,显然对苏夫人此行并不担心,而小北则还在捂着脑门低声嘀咕,他顿时莞尔,连忙叫上人往自己这一行人包下的另一条画舫走去。至于罗康及其同乡的三条粮船,将会跟在后头。
  这条画舫比汪孚林一行人来时那条更大更宽敞,原因很简单,杨文才等人也会暂时离开杭州,去歙县暂时避一阵子风头。对于这样的安排,众人半点意见都没有。他们之中,有些人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儿;有些家里兄弟姊妹多养不活便混迹湖墅帮工,帮到后来进了打行;有些家人亲戚往来少;也有些则是托人捎信回了家。总而言之,签了那一份契书,新衣裳穿在身上,每个人对未来都有几分憧憬。
  而汪孚林就是冲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一点,因为钟南风这个把头,这才把他这些手下都吃了下来,至于别的打行,就算送上门他也不敢照单全收。
  至于本来想蹭船去徽州当师爷的,叶家那一行来接的人中,唯一一个抵达杭州城的叶十九公子叶朝枫,也被苏夫人提溜了一块回宁波府,没有任何商量余地。这就给汪孚林和叶明月小北省却了一桩大麻烦。不得不说,这位叶县尊夫人在很多方面还是很雷厉风行的。
  等到他们这一行人依次上了画舫,三条船先后开行,约摸一刻钟之后,方才有人骑着快马赶到了码头。因为之前北新关一度被占,无法出行或靠岸的船只商民比比皆是,因此几个人在这里找了好一阵子,最终却全无结果,不得不空手而归。当浙江按察使谢鹏举得知这么个消息,哪怕不说气得七窍生烟,也觉得肝疼胃疼哪都疼。他才刚刚打算对巡抚邬琏力争留下汪孚林这个北新关之事的证人,于是想要先把人扣下来,可到客栈一问,人竟然已经走了!
  这下子人更是离开杭州了,难不成他这个按察使还要假公济私,行文沿途关卡随时堵人?
  “宪府,邬部院传令召见。”
  谢鹏举还没纠结完,就得知邬琏召见,一时间他再也顾不得汪孚林,而是打叠精神准备应付耳聪目明的邬琏。巡抚和按察使并没有严格的隶属关系,甚至连品级上也差不多,又不如按察使常常一任三五年,巡抚的任期往往要根据朝堂上的势力格局以及争斗而定,原本震慑力不足。可因为巡抚在都察院全都挂着一个官职,而且邬琏又是名臣,所以他们之前那出戏都是趁着邬琏不在而搞出来的。
  等到了察院,得知今天布、按、都三司,凃渊这个杭州知府,钱塘县令,主理北新关的南京户部分司主事朱擢,税关太监张宁,一个不拉全都来了,谢鹏举这才意识到,今天这场群英会上,这件大案不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了。
  杭州城那边结果如何,汪孚林虽说关心,但既然爱莫能助,留下还兴许会给自己给人家招惹麻烦,他当然吩咐船家一路快行。相比来时顺风顺水,回去正好没有风,虽说是逆水而行,但船上壮劳力却有得剩。白吃白喝的杨文才等人轮流下到底层去帮忙划桨,不到三日就已经船到严州府建德县。这里是徽商出徽州的第一站,尽管比不上杭州北新关那边码头的热闹,却也是船来船往,人流如织。
  小北的晕船总算比来时好了许多,听说要在这儿补充饮水以及各种食物,她便软磨硬泡让叶明月松了口,随即一身男装溜下了船去,等汪孚林听说,人早就没了影。无奈之下,他只能敲开了叶明月那舱房的门,打算提醒她好好约束一下这个小丫头。
  “要知道,想当初杨文才等人可是见过她的,女装戴上帷帽还无所谓,男装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别说本来就晕船,就算不晕船,杭州之前才出了那么大一件事,她也忍不住想要上岸去打听打听消息。谁让你在娘面前一次次提到凃府尊?”叶明月笑着反问了一句,见汪孚林顿时哑然,她又继续说道,“虽说你让霍正去打探消息,可有些事未必能这么快传到街头,反而官府里头说不定能有些风声。”
  汪孚林顿时听明白了,可也为之瞠目结舌:“她难不成还打算翻墙进官府?”
  见叶明月那眼神分明说你懂的,汪孚林不由得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她现在都已经不是丫头是小姐了,夫人也好你也好,就不能劝劝她?”
  “小北有小北的活法。”叶明月说到这里,又补充道,“这是我娘说的。”
  知道汪孚林必定会心里犯嘀咕,她随手把小几上一个食盒递了过去,因笑道:“就是我娘那儿,你也不用太担心,她身边两位妈妈都是懂武艺的。”
  这天底下懂武艺的女人就真的犹如白菜一样,一抓一大把?汪孚林简直错愕到无以复加,端着食盒压根没想到吃,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小北的乳娘就是因为娘的引荐,才进了胡家的,否则你以为胡部堂当初官当到那么大,家里随便就收留人?娘家里祖上世袭金山卫指挥使,虽说外公文弱走了科场这条路,军职给了我外公的弟弟承袭,但在军中还颇有几个相识。金山卫那边常常和倭寇打交道,就是女人也会学些武艺。后来打倭寇,死难的人多,我娘就收留了好些军属。就是娘自己,虽说从来没有显露过,可说不定也有一身好武艺。”
  叶明月这话虽说是玩笑,可想到从前在叶家,只要苏夫人面孔一板气势一放,别说她那些伯母婶娘,就连祖母也会客气几分,她不禁抿嘴一笑,紧跟着却发现,汪孚林那张嘴里已经快要能够塞得进一颗鸡蛋了。
  据说明末流行河东狮吼,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汪孚林心里这么想,可看到叶明月身边两个丫头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儿,却一直都在偷瞥自己,他和她们可不像和小北那么熟稔,也就顺势站起身告辞,心里却在祈祷小北千万别再惹出什么事情来。好在,等到船家大采购回来,霍正也一无所获上船,他正等得有些心焦,叶明月却又让人捎信请他过去。等他进了舱房,却发现小北已经换回了一身女装,正笑吟吟站在叶明月身边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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