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1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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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四章
府试发案
  从那些苦等已久的粮商手上买粮食的事,汪孚林给程乃轩和叶青龙打了个招呼,自己却当了撒手掌柜。但金宝和秋枫透露的消息,他却不敢马虎,可柯先生和方先生这一夜竟然没回来!他纵使满脑门子黑线,心里各式各样的念头不断,也只能暂时憋着,总不成为了满足自己的疑惑,让人满世界找人吧?
  汪孚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候,段朝宗正在秉灯夜读。只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一旁陪着他一块阅卷的,还有门馆先生秦师爷。汪孚林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么一个人,那是因为和当初的空降兵李师爷一样,秦师爷也同样是去年底方才毛遂自荐,成为段朝宗的西席,段公子的老师。只不过他只是个秀才,而不是举人,学问四平八稳,文章也颇为扎实,又不关说人情,又不管府衙事务,段朝宗对人颇为满意。
  阅卷时,秦师爷粗粗看一眼,就能将那些文理上乘的卷子全都挑出来放到面前,这就省却了段朝宗粗评的功夫。至于评判名次,这就完全是段朝宗自己的事了,不会让一个师爷越俎代庖。所以,这天晚上他一直看到三更,次日早堂过后,午堂和晚堂段朝宗全都暂且免了,全副精神都放在自己在徽州的最后一次府试。即便如此,他仍然召来府学的罗教授,两人多费了些功夫搜落卷。这样一直折腾到第三天下午,所有排了甲榜的卷子方才在案头一字排开。
  和县前十一样,这便是府前十了!
  “拆弥封吧!”
  府学罗教授以及同知通判在一旁监督,几个吏房差役上前麻利地动手。可是,拆开府案首那名字弥封的小吏却突然惊呼了一声。见一道道犀利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方才使劲吞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府尊,小的知罪,小的不该大呼小叫,可这第一是……是汪金宝!”
  应考的士子们都有谁,段朝宗还真叫不出几个人的名字来,可是,汪金宝这三个字却实在是太让人熟悉了,因为多亏他有个最名声赫赫的养父!尽管就连提学大宗师也对汪金宝颇为看重了,但此刻他想想人家才九岁的年纪,忍不住也站起身来,去把那弥封的卷子拿了在手。此时知道人是谁了,他就觉察到笔迹固然工整,可终究还是不如年纪大的,颇有些稚嫩的感觉。可那文章就不一样了,大气缜密,他之前根本就没想到是九岁童子写的!
  “府尊……”这一次,小心翼翼开口的则是郭同知,“要不要为了避嫌,把汪金宝的名次压一压?比如放到甲榜第二又或者第三?”
  段朝宗顿时侧头看了郭同知一眼,见其慌忙闭嘴,仿佛生怕犯了自己的忌讳,他捏着那份卷子,也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按照规矩,县前十在府试时要提堂,坐的位子距离他这个知府很近,但为了避嫌,他并没有巡场,所以竟没注意到金宝的文章如何,这才会险些就这么取了个府案首出来。此时此刻,千般念头在心头翻滚,他甚至想到了此前谢廷杰的岁考泄题事件,可他这次出题并未见诸纸面,而是在府试当日直接挥笔一蹴而就的,怎至于为人所知?
  除非那人是他的腹中蛔虫才可能!这个府案首,究竟应该怎么定?
  段朝宗纠结,罗教授同样纠结,他虽然不能参加阅卷,但在搜落卷的时候,却也带了几分私心,而且拆开弥封发案之前,这名字全都是能够看见的,也有人对他这个府学教授关说人情,恳请能够跻身甲榜。可他几次三番张了张口,最终却依旧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要知道,之前他前任刘教授前车之鉴还在!
  僵持了许久,段朝宗方才沉声吩咐道:“来人,磨墨,伺候纸笔,本府亲自写今日这发案的榜单!”
  如果说歙县县试只是一年一度一县少年学子较量才学的盛事,那么,徽州府试就是一府六县学子比拼的盛会。尽管这么多年来,歙县拿到府案首的次数最多,但休宁婺源也素来常有才子涌现,小小的绩溪也一样有天资卓越之人,祁门和黟县固然常常要稍逊几分,可突然出一匹黑马也并不是少见现象。但总体而言,一府案首关系到六县士林文坛的比拼,甚至还涉及到各种错综复杂的势力较量,若非糊名弥封判卷,否则每年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此时此刻已经快临近黄昏,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发案,自然是秉承越快越好,大家安心的宗旨。六县案首都隐隐形成了一个个小圈子,如歙县县案首吴天络便是和第二名许山以及金宝秋枫站在一块,他们是县试前四名,年纪最大的也就十三四,虽小的金宝才九岁,自然和那些年纪更大的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对于府案首,吴天络和许山全都没有太大的奢望,用他们那故作小大人的话来说,道试才是重中之重,县试府试只是牛刀小试而已。
  当然,谁都知道,作为县试案首的吴天络,这个秀才名额就几乎相当于已经预定了下来,根本不用多操心。
  可金宝和秋枫就没那么镇定了,两人把方先生柯先生可能早就押中题的事告诉了汪孚林,可汪孚林竟然知道之后就算了,也不安慰,也不解释,他们直到现在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一向比较杞人忧天的秋枫甚至低声对金宝嘀咕道:“这万一真的天上砸一个府案首下来,会不会给小官人惹麻烦?给段府尊惹麻烦?瞧瞧当初小官人一个岁考,就闹得那样天大……”
  “而且爹今天都没来。”金宝一边嘟囔一边扫了一眼四周围的人,小声问道,“秋枫你觉得咱们俩会在什么名次?”
  秋枫自己也纠结了。他刚刚才问过吴天启和许山的策论,对于这大半年来全都是被各种案首解元的文章狂轰滥炸的他来说,这两位真的还差点火候,可要说自己和金宝的名次,他还确实有些说不上来。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说话的声音。
  “哟,这就是歙县今年的甲榜?一个个毛都还没长齐吧!叶县尊这取名次的时候,是不是不看文章,直接看的年纪?”
  “年兄,话不能乱说!”
  秋枫和金宝刚扭过头去,就只见那个一脸桀骜的说话青年被人从背后架住拖走,紧跟着甚至连嘴都给捂住了,嘲笑的语句当然也就没有了。再看看其他方向,他们就只见一堆堆的人里,不少人都往他们这边投来别样的目光,其中最多的便是羡慕嫉妒恨。这时候,就连秋枫都有些发毛了,拉了拉吴天络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问道:“吴兄,许兄,咱们要不别留在这儿看发案了,走远些,回头等人给我们报信?”
  吴天络和金宝秋枫熟识,也就是县试以及县试之后的事,此刻他自己也觉得那些目光有些刺人,又或者说碜人,故而犹豫片刻就要答应,许山也在犹豫。谁知道就在这时候,他只听不远处一声炮响,竟是发案的过来了!这时候躲没法躲,藏没法藏,吴天络只能打起精神说道:“没事,看完发案我们就走!”
  府试也同样是甲乙榜,哪怕乙榜吊榜尾,一个童生就算是到手了,就算不能免赋役,也没什么特权,至少有了前去参加道试的资格,所以在乙榜的名单贴出时,也不知道多少人蜂拥而去,打算看个仔细。金宝和秋枫身材矮小,看不清前头的光景,只能从人群那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分辨一二,倒有些后悔今天吴天络和许山登门一邀约,他们就跟着出来了,忘记多带两个人帮忙。
  “看来我运气不太好,虽是乙榜第三,可终究是掉出前十了!”
  许山身材瘦弱却灵活,这时候已经从前头挤了出来,随即看着面前三个小少年说:“三位名字都不在乙榜,看来前十有份啊!”
  不但许山,不少看了榜的士子,目光焦点全都落在了吴天络和金宝秋枫身上。吴天络年纪最大,本能地用身体遮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可他正想说两句什么,却不想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金宝,秋枫,我也来看发案了!”
  随着这声音,叶小胖也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胖墩墩的他身后还带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顿时震慑了某些不怀好意的人。他得意洋洋地扫了其他人一眼,这才轻咳一声道:“只可惜我没能和你们一块去参加府试,否则说不定也能混个童生当当。爹说了,让我明年回宁波去考……”
  叶小胖这絮絮叨叨一说,原本僵硬的气氛顿时缓解了许多。很快,人们就发现,应该会紧随着乙榜张贴的甲榜,竟是到现在还没出来!
  “怎么甲榜还不出来?”
  这样的声音一有人出口,便是此起彼伏。总算人们没有等候太久,就只见最前头的人爆发出一阵喧哗:“段府尊亲自出来了!”
第二八五章
压榜魔咒
  以往而言,就算是府试发案这种事,能有个通判来主持就已经算很给面子了,甚至有时候府试本身都是同知又或者通判来主持,这也绝不鲜见。知府身为四品官,日理万机,哪有功夫亲自监考阅卷?可这次徽州知府段朝宗从头到尾监考到底,又听说亲自阅卷,甚至连发甲榜都亲自莅临,这可以说是少见的盛事了。随着前头人群呼啦啦散开来让路,后头的金宝和秋枫等人也不由自主地顺着人流往后退却。
  “南直隶诸府之中,我徽州地少人多,可以说是贫瘠,可科场上却从来不逊于人,每年都能跻身前五!正因为各乡全都书声琅琅,好学不倦,这才有此佳绩。本年甲榜,本府亲自誊抄,亲自发案,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褒奖徽州府的年轻才俊!来人,张贴甲榜!”
  随着段朝宗这个声音,那一卷甲榜就在差役手中徐徐展开,从左到右贴上了墙,自然,先是呈现出第十名,而后是第九名第八名……每露出一个名字,就有人抑制不住发出一声狂喜的欢呼。而金宝是第一个看到自己名字的,仿佛中了吊榜尾魔咒似的,他竟然和当初汪孚林程乃轩参加道试以及岁考似的,也同样吊了榜尾!尤其等看到前头一名是秋枫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当看到秋枫侧头瞟了自己一眼,竟是笑得心花怒放,他也忍不住笑了。
  挺好的,能进甲榜,真挺好的!府试三场,第二场第三场才是重头戏,那篇四书题他发挥得不错,因为那是用最标准的王鏊格式文体,方先生和柯先生强化过的。可那篇策论,他自己却知道,和其他十九篇一起,也不知道被方先生和柯先生修过多少遍。而利用这个机会,似懂非懂的他了解了很多自己从来根本没听过甚至没想过的各种东西,可说是诸多材料塞了一脑子。
  即便如此,第十的名次也应该差不多,这下子应该不会给爹和家里惹麻烦了!
  甲榜的最后两位虽说惹来一阵小小的风波,可因为是吊榜尾,人们议论一阵子,也就过去了。然而,随着纸卷一点一点往右边打开,一个个名字露出来,尤其是眼看快翻到最前头时,也不知道多少人屏住了呼吸。尤其是作为歙县案首的吴天络,一直没找到自己的名字,一颗心已经渐渐提了起来。尽管这百多年来,很少有过县案首在府试中掉出甲榜这种事,但他分外担心出现这种事。等到第三和第二揭晓,赫然是休宁和婺源的案首,四周更是一片寂静。
  “府案首出来了……哎呀,是西溪南的吴小官人!”
  还不等寂静的人群重新因为吴天络连夺县试府试两个案首而炸开锅,段朝宗就高声说道:“本次府试名次,本府在这儿另外做个说明。”
  名次都出来了,还要什么说明?
  尽管下头微微起了一阵骚动,但堂堂知府当面,很多人还是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次糊名判卷,本府几乎用去两天两夜,最后在入榜考生之外,还去额外搜过落卷,自忖算得上公允。就在半个时辰前,本府在府衙属官以及府学教官陪同之下,拆了弥封,这才发现,在糊名弥封之后,本府竟然将汪金宝的卷子判为第一。”
  金宝正在和秋枫忙着恭喜吴天络,此刻听到这话,登时傻了眼。不说他,吴天络亦是瞪大了眼睛,随即俊俏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阴霾,但须臾就霍然开朗了。他们这些当事人尚且如此,其他等着府试发案,或悲或喜的考生以及亲友团们就更是为之哗然。
  “彼时郭同知劝说本府,年少之人最好不要揠苗助长,不妨压一压,哪怕不能排到乙榜,放在甲榜二三,那也是可以的,毕竟,年方九岁的童子若是取下徽州府案首,只怕有碍物议。而本府思前想后,最终决定,既然本来应在前列,若单单因为年纪而压榜,就已经有违公平正义了,那么,便索性一压到底,放在甲榜之末。这不止是为了不让徽州府不幸又出一个王荆公笔下的仲永,而是为了提醒如今甲榜前九的诸位,各位身后尚有如此一个童子!”
  大概因为就快离任了,段朝宗一改从前的中庸,声音里头更是带出了几分激昂:“本府此次出题,临场方定,便是为了公允二字。此前无有留下任何字迹,便不虞府衙内有不肖之徒做诡谲之事,更不虞外间有人招摇撞骗。而本府此次判府试名次,纵使有所偏私,也并无不可见人之心,故而今日当众明示!区区一个府案首,若是能够激励我徽州文林奋力向上,于今后道试以及下一次南直隶乡试有所斩获,那也算是值得!”
  段朝宗这长篇大论一大堆,有人听得心头激动,也有人撇撇嘴,但最初那些打算看府案首人不对就鼓噪生事的人,却是消停了下来。灭门令尹这四个字,可不是玩的,别看段朝宗往日中庸,不喜欢折腾,真的一怒之下,谁也承受不起。不过,也有人认为段朝宗真够硬气的,竟然当面说是自己把金宝从府试案首压到了甲榜最末,就不怕那个最护短的汪小官人怀恨在心吗?
  “去年岁考,大宗师亲自主持,发榜之日,汪金宝之养父汪孚林也位于一等倒数第二,大宗师曾与本府明言,此乃压榜,只为促其奋进,因此本府今次只是效仿大宗师,激励士林。另外,本府听说西园雅舍已经整饬了大半,已能够开门迎宾,本府决定取私币纹银百两,于西园雅舍开文会三日,请此次甲乙榜童生彼此交流三日,以求道试之日,扬我徽州府文名!”
  听到知府自己掏腰包出钱赞助大家到西园雅舍闹腾三天,前头欢声雷动,人群大后方的汪孚林直到此时才把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给压了下去,还抬手擦了擦汗。
  真是的,比自己参加岁考都累!
  尽管金宝看似丢了个府试案首,可这次压榜的效果,恐怕比得了个府案首还好,更不要说段府尊还额外替他汪孚林给另外宣传了一下。
  什么叫做老奸巨猾?这就叫做老奸巨猾!滴水不漏把各种各样的言论都给算进去了!
  这一晚上,汪孚林没有大张旗鼓在外头庆功什么的,而是在自家小小摆了一桌庆祝算完,可让他想不通的是,方先生和柯先生竟然到这时候还不见踪影。一直等到月上树梢,失踪足有两天两夜的这两位这才回来。显然,身为叶县尊西席的他们,在县城里享受着夜禁之后也没人抓的贵宾待遇。
  两人一前一后从楼梯上了前院二楼,还没分道扬镳各回各房,就看到美人靠上坐着一个人。
  “二位先生好逍遥,我等得花都快谢了!”
  见汪孚林站起身上前来,柯先生瞅了一眼素来正经的方先生,当即笑眯眯地说:“原来是孚林啊,这是特意等我们的?”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天府试发案,金宝和秋枫一个第十,一个第九,而且段府尊还当众丢下那么一通话,二位就没什么想说的?”
  这次,方先生终于咳嗽了一声,把柯先生的继续打趣给噎回了喉咙里。他直接推开了房门,示意汪孚林和柯先生一道进来,等重新掩上门后,他就岔开话题道:“我和柯兄之前去了松明山,仲淹刚刚从京师让人快马加鞭送了信回来,他会试落榜了。”
  听到汪道贯汪二老爷竟然会试落榜,汪孚林顿时愣了一愣,有些遗憾,但也不算十分失望。毕竟,很多状元都尚且要等到五六十岁才中,如江南四大才子那样的更是只有一个徐祯卿早早中进士,汪道贯没中也就不算奇闻了。可接下来方先生说的话,却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仲淹这已经是第二次落榜,虽说他还年轻,但毕竟当年南明兄二十四岁进士及第,这才有松明山汪氏现在的风光,他不免有些心灰。再加上松明山汪氏再没有第二个进士,南明兄之子也尚在幼冲,所以他们兄弟对此十分记挂。之前你参加岁考的情形,南明兄特意来信向我问过,得知只是大宗师压榜,你这才被压到一等吊榜尾,他颇为欣慰,便授意我和柯兄联手,在今年的府试上头试一试押题。”
  汪孚林顿时百思不得其解。他岁考一等吊榜尾,这和府试押题又有什么关系?
  柯先生笑意盈盈地说:“所谓押题,当然不会只是瞎猜。段府尊的性子,喜好看什么书,文风如何,平日做事风格如何,最喜欢和什么性格的人交往,一点一滴全都要打听。然后投其所好,让人耳濡目染,告诉他坊间有什么样的新书,又或者哪里有宋元的孤本流落了出来,士林中有什么让人齿颊留芳难以忘记的好文章,让喜好读书的他找来看看……你只要知道,题不是段府尊漏的,是老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诱导他这么出的。”
  汪孚林此时此刻只觉得自己在听天方夜谭。这种事也能做到?那有这本事干嘛不去自己考个状元回来?退一步说,乡试多弄几个举人那也不错啊!
第二八六章
押题的奥妙
  柯先生一看就知道汪孚林在想什么,一如既往地没心没肺,继而又耸了耸肩。
  “总之具体过程,那是老方的不传之秘,你就不用关注了。老方也不是万能的,他拼的只是这点可能性,更何况这次还有我给他搭手。只可惜乡试主考官都是临时定,否则光靠这一手,老方就不愁没饭吃,举人可比秀才值钱多了。想当初老方最厉害的一桩壮举,就是曾经紧盯着一位很可能点乡试主考的翰林整整一年,押中了河南乡试那道四书题,可惜啊,人家是主持河南乡试,偏偏老方没在河南收个弟子,否则真的是发达了。”
  倘若那些主持县试府试的县令知府,主持院试的大宗师,主持乡试的那些个主考,知道有人竟然会闲到根据他们的性格特点,从其身边下手,潜移默化打心理战,然后一步步诱导出题,会不会觉得浑身冒冷汗?汪孚林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神在方先生身上乱转,暗想这位究竟帮人干过多少次这种事。
  见方先生不说话,柯先生竟是更加来劲了,又继续翻方先生的黑历史:“孚林你不知道,老方考了个举人之后,其实对科场就没什么兴趣了,偏偏还一再进京,总共考了四次会试,只为了摸清楚礼部贡院那些人事,放题的那些差役是从什么路线开始走,还有不同的主考有什么不同的习性……他若是把这功夫放在考进士上,说不定早就金榜题名了!”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方先生终于忍不住了,冷冰冰地剜了柯先生一眼,这才直截了当地说:“我没有柯兄说得那么神,不考进士是因为不喜欢做官。南明兄之所以会拜托我,也只是我曾经一时玩笑在他面前押过一次道试的考题。此次重操旧业,也是他一再来信相求,我欠他人情。他这次起复郧阳巡抚,看似风光无限,但松明山汪氏也成了众矢之的,这次趁着府试,试探段府尊的态度,而且在民间造了一回声势,也算是一举两得。”
  汪孚林终于忍不住了:“二位就有这么大把握,能让段府尊判金宝头名,却硬是压他甲榜之末?如果段府尊真的点了他案首呢?”
  “南明兄之前山居松明山四年,而段府尊上任也就是这四五年的事,他对其的了解岂是等闲?再加上还有神棍老方呢!”柯先生嘿然一笑,竟是走到汪孚林跟前,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所以,努力吧孚林,南明兄说,松明山你这一代往下,可说是小的小,平庸的平庸,谁能想到你突然脱颖而出,一枝独秀?你这人心思太松散,没压力你就闲着,一有压力立刻就亮,所以要给你一点压力。如果真的金宝点了案首,那么你一定会挺身而出挡在前头的!”
  见汪孚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柯先生又语重心长地说:“对了,汪小二落榜,但这次小李却在会试脱颖而出,名次挺靠前的,如果殿试不出意外,应有二甲之份。他和叶县尊宾主之谊,和你知己相交,日后该帮的也会帮一把。南明兄说了,后年的乡试,就算赶鸭子上架,也会赶了你去试一试。”
  得知李师爷会试高中,殿试也就涉及到一个名次问题,无关落榜,汪孚林本来挺高兴的,可没想到汪道昆竟然因为自己的事如此大费周章,而且方先生和柯先生这两位竟然也乐意竭尽全力,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动,还是该郁闷。虽说李师爷也再三提醒他考个举人很重要,可他本来只打算顺其自然,没打算费那么大功夫的。
  “总而言之,如果近日以及段府尊组织的这次文会,没出什么纰漏。那么就代表,徽州这边至少这一两年会风平浪静,可以不用多费精神。知道你闲不住,不可能整日苦读,但见缝插针地给你上课和布置课业,这就是我和老方的任务,你做好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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