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1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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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九章
太抢手了!
  越是年纪大的人,往往越是喜欢热闹,叶老太太生了四个儿子,自然也有一大堆孙儿孙女,往日大家面上还算和睦的时候,她的屋子里永远都是最热闹的,一大堆小辈承欢膝下,那叽叽喳喳的声音有时候仿佛能把屋顶掀翻了。可自从一分家,明明分了最多财产的长子却疑神疑鬼要打官司,不容她出院子不说,那些小辈也都不放进来,一想到那种凄苦的日子,她眼下一看到面前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脸上就不由自主多了光彩。
  她把汪二娘和汪小妹拉到身前,看了又看之后,赠送了一对玉镯子。金宝和秋枫给她磕头,她一把搀扶起来,笑着塞了一对长命金锁。她也不理会汪孚林一个劲说太贵重了,只笑说今天高兴,一点小玩意算什么。等苏夫人又抱着襁褓中的幼子叶明堂进来时,她顿时再也忍不住了,双手颤抖地接过孩子后,眼泪就夺眶而出。要知道,之前苏夫人去歙县任上,这个小孙子便是她请了乳母养在自己房中,那情分比隔代亲更重,竟是今天离家方才久别重逢。
  直到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孩子那吹弹得破的脸颊,叶老太太这才把孩子交给了叶明月和小北,眼看那一群小家伙都去围着看孩子了,她这才对苏夫人低声说道:“四郎这次去歙县上任,因为时间急,你又有了明堂,连个师爷都没带,你也说不知根知底的人不能要,我还一直心里担心。谁知道却因祸得福,四郎在歙县有了孚林这样的臂助,此次家里出这么大事,他竟然热心地送了明月和小北回来,就连明兆也能在公堂之上表现出色,实在是……”
  叶老太太一面说,一面看向了正和众人说笑的汪孚林,忍不住又压低了声音:“四郎可有那意思吗?”
  苏夫人哪里听不出叶老太太的言下之意,她也笑着端详了汪孚林一会,继而若无其事地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孚林虽说是个有主意的人,可他父母都在汉口,就算是南明先生,也不可能越俎代庖。此事光是咱们一头热可不行,再说歙县斗山街许老太爷,对他也颇为爱重。”
  “这么抢手?”要说人老了,对上眼缘最为重要,别说叶老太太听说汪孚林帮了自家儿子这么多,这次又给自己解决了最大的麻烦,就说今天这第一次见面,她对汪孚林那印象就着实好极了,恨不得立刻认下这个孙女婿。然而,看到小北咋咋呼呼地和汪孚林开着玩笑,叶明月则是善解人意地和汪二娘汪小妹说着话,她又想起苏夫人之前回来对她解释小北怎会突如其来进了叶家门。那时候听说是胡宗宪的女儿,她险些没一口水呛死。
  不得不说,她的这个儿媳太胆大,连带着儿子现在也变得胆大包天了起来。
  于是,此刻她纠结的又是另一个问题,小儿子眼下算是有两个女儿,哪一个合适这门婚事?
  “而且……”苏夫人仿佛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此刻又贴着叶老太太耳边,低声说出了一句话,“那时候许家有意联姻的时候,孚林曾经无奈在许老太爷面前禀明,说是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定了一门婚事,后来人家退婚,他父亲却一直心不甘情不愿,一心想挽回。虽说我看孚林连那一家人是谁都不知道,也没有这重意思,可终究麻烦不小。他父亲是个很不让人省心的人,此事就让孩子们顺其自然吧。”
  叶老太太深深叹了一口气,心里却有些懊丧。可她的目光很快就瞟向了显然年纪最小的金宝,想到汪孚林自己才十五岁,却已经有个这么大的养子,她不由得再次纠结了起来。要说这么大的儿子没几年也就能自立门户单过了,可如果自家孙女真的嫁了过去,进门就要被人叫娘,这还真是……罢了罢了,既然儿媳妇都说了一切都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她急什么!
  汪孚林当然不会忘记,叶小胖带他进来之后,就出去陪着方先生和柯先生以及那个毛凤仪了,少不得抽身出来对叶老太太和苏夫人说了一声。闻听是叶钧耀延请的两位门馆先生,德高望重学问精深,叶老太太当然不会怠慢,就连毛凤仪,能在关键时刻给叶家四房雪中送炭,她当然不吝拨冗一见。于是,让叶明月带着一群孩子们到后头避一避,她便立刻请汪孚林帮忙传话,把人全都请进来。
  方先生和柯先生肯来教书本来就只是个人兴趣,倒无所谓报酬不报酬,但叶钧耀出手大方,如今叶老太太见了他们,又是一口一个先生恭恭敬敬,想到这位老太太刚刚经历了一场家变,他们自然少不得安慰了叶老太太两句,同时又给叶小胖说了几句好话。陪着进来的叶小胖平时都是挨训有份,褒奖没门,这会儿简直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可一听到方先生和柯先生表示他明年就可以回宁波考童生了,绝对能考上,他就立刻苦了个脸。
  等到陪着两位先生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次出来玩了一圈之后,回去肯定是水深火热的日子!
  看到只剩下毛凤仪,汪孚林少不得解说了两句,道是其母纺纱织布供其读书,如今卧病在床,毛凤仪就想到做状师来贴补家用,其实只是刚刚初入行,叶老太太和苏夫人听了不禁同时动容。
  叶老太太更是眼睛微红叹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母亲那样一心一意为儿子,能够一心孝顺的子女又能有多少?妻子一心劳苦供丈夫读书,丈夫知道体恤的又有多少?毛相公,你是个善良人,这次公堂之上也辛苦你了,慧颖,你替我找两匣子好药,算是我送给毛相公母亲的。再挑几匹料子,送给毛相公家中娘子和弟妹裁几套衣裳。”
  毛凤仪顿时脸上涨得通红,他在公堂上几乎一句话没说,哪里就辛苦了?他正要说无功不受禄,却只听苏夫人问道:“毛相公不打算继续科举了?”
  这话之前汪孚林问过,如今苏夫人再问,毛凤仪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叶家乃是宁波大户,家大业大,哪怕如今分家之后不如当年,如果能够资助自己,那也决计是一句话的事。可是,想到母亲和一双弟妹,他还是低头说道:“我资质有限,之前连科考都挤不进二等,根本没资格去考举人。与其困死在这一条道上,还不如急流勇退,毕竟我从小喜欢律法,说倒背如流也不为过,就算讼棍名声不好听,可只要能养家糊口,那也无所谓了。”
  “那些代写状纸的也有急公好义之辈,更是替很多打官司的人解了燃眉之急,岂可都一概斥之为讼棍?”汪孚林笑着接过话茬,这才笑眯眯地说道,“从前分产这类的官司都被叶十九仗势垄断,也不知道让多少人家兄弟反目。户房新任刘司吏不是要见我吗?你替我带个话给他。历来一县之主,都不是以词讼公平为上,而是以词讼少,民风淳朴为上。分产争产这样的官司牵涉到天理人情,断得好不如办得好,办得好不如劝得好。”
  他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不如毛相公找上几个品行好的秀才,遇到这种事,帮人调解公证,然后到户房收税办分产契书,这样有了官府见证,一来二去,又能省掉一些原本不该诉诸公堂的词讼。也许这样做兴许进账未必丰厚,可却是一举数得,名声也好听。”
  见毛凤仪两眼圆瞪,显然没料到还有这样的事,汪孚林又笑着说道:“若你不想做这个,我听陈县尊说,他看到江南之地读书风气很盛行,有心让身边人多读点书,这虽说和一般意义的门馆先生不同,但也是又读书,又养性子的活,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去应征试一试。陈县尊说,一个月一两银子,报酬不多,但每天只需要半日即可。”
  对于汪孚林指的这两条路子,毛凤仪千恩万谢,告辞离开的时候,那份感激就别提了。而叶老太太则是看着汪孚林亲自送人出去,忍不住对苏夫人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别看他年纪小,却真是想得太周到了……不过,他才到宁波府几天,怎的听口气和陈县尊这么熟稔?”
  屏风后头,小北听到这样的疑问,忍不住对叶明月咬耳朵道:“想当初他在歙县还不是这样,三两下就和爹混熟了,紧跟着又给爹解决了一桩大麻烦!这位陈县尊这次不但在县衙里头立了威,而且还算是给了叶家一个台阶,又给了爹一个面子,他回头不会挖爹的墙角,把汪孚林留下来当师爷吧?”
  叶明月险些没笑出声来:“你别说,兴许还真有些可能。”
  话音刚落,她们就只听外间传来了一个声音:“老太太,四太太,县衙陈县尊派了人来送帖子,指名请汪小相公明日到县衙一晤!”
  真的来了!
  叶明月和小北刚交换了一个眼色,汪二娘便瞪大了眼睛道:“哥怎么走到哪都招惹官府?陈县尊怎会知道他的?”
  “听说爹之前打着浙江巡抚邬部院的旗号去拜会过陈县尊。”金宝倒是听说过,一句话出口,见汪小妹立刻上来摆出小姑的架势问东问西,他顿时后悔自己太多嘴。汪孚林对陈县尊说了什么,他哪知道?
  至于外头,汪孚林尚未回来,叶老太太却已经担心了起来,担心的事情却是和小北截然不同。
  “陈县尊家里没女儿吧?”
第三二零章
高深莫测的人形盖印机
  如果汪孚林知道小北和叶老太太的担心,一定会笑他们杞人忧天。
  他这次是借着邬琏的虎皮做大旗,这才和陈县尊搭上话,哪里就能如同当初和叶钧耀一样,因为同仇敌忾而结成了统一战线。只不过,据毛凤仪从陈县尊的亲随那里打探得知,陈县尊的性格粗疏,上任之初犯了好几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再加上北方人和南方人的脾性本来就是天壤之别,他和本地大户打过两次交道后就敬而远之,既然没有群众基础,三班六房又都是老油子,当然至今还是和当初叶钧耀一样的菜鸟县令。
  那时,汪孚林在陪人微服视察了一下城中几处集市后,便通过所谓邬琏的告诫,把当初叶大炮在县衙之中一来二去打好基础当例子给解说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他的年纪太容易让人放下警惕,也许是因为邬琏的牌子非常好用,也许是因为这位北方大汉的陈县尊好容易在放眼皆敌的宁波听到真心话……总而言之,当他提出请求,希望陈县尊在叶家发生某种态势的变化之后,立时升堂审理这桩分产纠纷,而且提供了户房孔司吏的罪证之后,一切水到渠成。
  这就是公堂上反映不出来的幕后交易!
  所以,次日依言前去拜见鄞县陈县尊的汪孚林,便不再是于县衙三堂会晤了,而是登堂入室直入书房。书房门一关,他就只见一个开怀大笑的豪爽北方大汉走上前来,笑容满面地说道:“不愧是邬部院,我上任这么久,始终觉得县衙事务也好,民风民情也罢,全都插不上手,说不上话,他这一番告诫,最大的麻烦便迎刃而解,你回去之后务必替我多多拜谢。邬部院吩咐的打行,我一定会严加查禁,也请你一并转告。”
  就让这位以为一切都是邬琏提携后进好了!
  汪孚林无意点破,只有最后一句他吓了一跳。这个借口他可不希望为人粗豪的陈县尊当真,赶紧拿出了当初翁大立的例子作为警告。幸好有了之前那回的密谈在先,陈县尊立刻谨慎表示不会操之过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自然少不得分析了一下陈县尊这次快准狠断案所带来的影响。
  “鄞县各家大户之前虽说都在看叶家的笑话,但平心而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尤其是涉及到财产,有私心的人很多,不少人也会想要看看叶家这官司打起来,县尊会做出怎样的判决。如今县尊快刀斩乱麻,叶家内乱俶尔平息,而挑拨教唆的叶十九自取灭亡,希图从中得到好处的户房司吏孔佳被拿下,大家都看到了县尊的手腕和魄力,而这样的断案无疑遮掩了他们的家丑,自然会对县尊多几分敬意。”汪孚林说着一顿,又加了一句,“这也是邬部院说的。”
  至于浙江巡抚邬琏怎么会预料到小小的宁波鄞县一场官司,陈县尊之前都不怀疑,现在就更深信不疑了,当即重重点了点头。
  “县尊为一县之主,纵使南北民风不同,和各家大户也未必要时时来往,但该出席的场合还是不要避开,不喜与他们多言,那就不妨话少说。有道是高深莫测,让他们猜测县尊的心意就行了!至于县衙事务也是一样,县尊可以仍然像平时那样无为而治,但有了之前那桩案子的影响,哪怕县尊不哼不哈,旁人也要多加三分忖度,县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总不可能一直留在鄞县,只能给陈县尊出这么一个最无奈的主意——你就可劲地装吧,反正三年任期转眼就到!
  这要是上进心很强的叶大炮,决计会反对,可陈县尊竟是深有体会地点头道:“邬部院实在是太体恤我了。说实话我当初真没想到会馆选落选,这才选了县令,这地方政务繁杂也就罢了,偏偏民风滑胥,小吏差役更是面目可憎,我实在懒得和他们打交道!”
  合着这位根本就不是什么无为而治,而是根本就不想治理!
  汪孚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来:“既如此,那位毛相公县尊便收了进来,教授左右读书吧。他是本地人,遇到事情至少能对县尊解说一下情势。至于邬部院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告诫提点,不足为外人道,若是让人知道他如此关心县尊这样一个县令,只怕其他府县就要有想法了。”
  总之就一个意思,你千万别和邬琏去对质!
  就是这样一个细细思量绝对有问题的牵强解释,陈县尊却欣然点了点头:“这你放心,我自然理会得。那个毛凤仪既然侍母至孝,我自然会用他的。还有你提出的那个调解分产纠纷,这主意也很好。想当初太祖皇帝的时候,民风何等淳朴,乡中老人调解各种纠纷,不许随便诉讼,县衙哪来的这么多繁杂词讼,兼且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真乃太平盛世也……”
  汪孚林没想到陈县尊就这样在自己面前忘情追忆朱元璋那个年代的美好,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听到陈县尊絮絮叨叨地说那时候服制的简朴,官员的勤恳,小吏差役的服从,民风的厚道……反正和那时候比起来,眼下简直就是罪恶的时代。于是他只好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好容易捱到头之后,他立刻起身想要告辞。谁知道临走之际,陈县尊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对了,汪小相公你是哪里人?”
  “我是南直隶人。”汪孚林笑容可掬地解释道。这要是陈县尊不是这种见事不可为就立刻撒手的懒人,他兴许还会说一下实话,此刻却压根不提自己是徽州歙县人。果然,陈县尊也完全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泛泛赞赏了他一番年纪轻轻就四处游学的毅力,就放了他走人。而出门之后,汪孚林少不得厚厚打赏了书房前的那个亲随。这便是毛凤仪口中能说得上话的那个,人是陈县尊到鄞县上任前临时收的,非常之信赖,他当然不会放过这种细节问题。
  而得了足足五两银子打赏的亲随,自然对汪孚林那叫一个毕恭毕敬,亲自把人送到门口不说,还特意低声说道:“县尊上任以来就没怎么微服在外走动过,之前和小官人一块微服去集市,那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县尊更喜欢闭门读书,再加上市井之间全都是说本地方言,他听着觉得而多别扭。”
  这是暗示自己,就算糊弄了陈县尊也不要紧,因为这位一县之主就是个宅人,而且对本地话那是根本听不懂,更没兴趣了解?好吧,幸亏他没有对这位陈县尊报太大的期望,横竖这年头县衙内三班六房并不仅仅是摆设,县令如果只当个人形盖印机,勉强也是能够应付下来的。
  汪孚林想了想,决定帮陈县尊继续偷点懒,便对那亲随低声说:“如果县尊不喜事务繁杂,不妨给属官加点担子,县丞,主簿,典史,人人分管一摊子,互相牵制,县尊居中揽总,就能轻松不少。至于你,可以负责在那三位和三班六房以及县尊之间做协调嘛。”
  那亲随之前身在书房外,听到了汪孚林和陈县尊的某些对话,很是觉得其中一些话有蹊跷——浙江巡抚邬琏哪来那么大功夫理会一个小小县令?当然,他也不想过于管闲事,这次户房换人,刘司吏可是给他送来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可现在汪孚林提醒了这么一句话,他立刻体悟到自己可以从中得到多大的好处,须知汪孚林可是暗示陈县尊装高深莫测!于是,他仅有的一丝顾虑也立刻无影无踪。
  这好事谁不答应谁傻瓜!
  而汪孚林见这家伙连连点头,少不得提醒道:“有些油水千万别胡乱伸手,毕竟陈县尊将来的官路还长得很。他这性子,用人当然希望长长久久地用下去。”
  该说的都说了,回到自己赁下的那处宅院,汪孚林便发现一大帮人竟然全都撂下倒霉催的自己出去玩了,顿时有些气恼。他这到宁波府来劳心劳力,这些家伙倒好,如此没义气。等到踏进了自己的屋子,看到桌子上用一个大纱窗罩子罩着,他打开一看,却见里头是一样样精致的小菜和点心,旁边还有一张信笺,上头竟然有好几个不同的字迹。
  “哥,我和小妹跟老太太和明月姐姐小北姐姐去逛城隍庙啦。”不用说,这当然是汪二娘。
  “桌子上的糯米糕团是我和姐一块做的,不许说不好!”显然,这是小北。
  “方先生和柯先生带我和秋枫去天一阁了,虽说不能进去看书,可在外头瞻仰瞻仰也好,两位先生说爹你肯定嫌没趣,就不叫你了。”啰啰嗦嗦这一大堆的,当然是金宝。
  “留个清净的地方让你好好睡一觉。这些小菜点心只是给你稍稍垫一下肚子的,晚上祖母开大席请你当上宾。”这是叶明月。
  看到这四条留言,汪孚林忍不住大大打了个呵欠,随即捏起一块糕团径直塞到嘴里,嘴里心里能够感觉到的只有一个字——甜!
  这趟宁波也算是没白来!
第三二一章
杀去普陀山
  既然对陈县尊吹牛,说是一切都是听浙江巡抚邬琏吩咐做的,汪孚林接下来当然准备低调一些,苏夫人和叶明月小北都知道他的心意,这一晚的家宴,连叶大老爷他们三兄弟也全都一个没请,只有自家人再度热闹了一场算完。至于方先生柯先生提到的天一阁,汪孚林也没有任何兴趣,他记得天一阁的藏书旁人根本看不到,只能在外头望楼兴叹而已,要一直到黄宗羲那个年代才渐渐开禁,但寻常人依旧望书不可得。
  等以后自己有钱了,那绿野书园办大了,绝不会像天一阁这样只知道成天锁着门。天一阁在东南文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迟早会成为过去式!
  尽管如今只有漳州府月港开海,宁波这些沿海之地依旧还在禁海,可富商们偶尔还在偷偷摸摸走私,渔船自然也不可能如同开国以及嘉靖年间最森严的时候那般禁绝出海。汪孚林这一行少不得又去了一趟定海,在海边好生饱了一番吃海鲜的口福。
  奈何如他这样好肠胃终究少数,就连从小在宁波长大的叶小胖,那也完全消受不起某些贝壳类的海产品,叶明月连吃三顿也有些吃不消,只能眼看汪孚林大快朵颐,白灼、辣炒、盐焗……多亏他还记得随身带了辣椒。一样好牙口好胃口的小北跟着吃了个不亦乐乎,最后还是被苏夫人警告了别吃出你爹那样的痹症,两人这才消停。
  至于年纪大了,难得兴致勃勃出一趟远门的叶老太太,则是看着一群小辈们胃口好,她也是胃口大开,每顿饭都能多吃几口,原本消瘦下去的脸庞不知不觉微微丰满了起来,脸上愁苦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欣慰满足的笑容。
  这一天,窝在定海城外叶家别院的众人正在筹划接下来该去哪儿,该再尝试点什么好吃的,外间就传来了一阵喧哗,紧跟着仆妇便来禀告说,道是叶大太太一行人从普陀山回来了。对于这位长嫂,苏夫人都快忘了,当初就是自己让留在叶家老宅的人对侄孙的乳母授意,故意谎报小孩子的病情,然后请来了一个与她关系密切的大夫,把小病说成大病,吓唬了叶大太太带走了一大批人,这才能够趁虚而入把叶老太太给劫走。
  至于叶大太太,一趟普陀山跑下来,长孙的病情竟然真的好了,她也不知道在心里念了多少声阿弥陀佛。回程要经过定海,她自然想在自家别院之中歇息一下,谁知道就得知叶老太太和苏夫人婆媳一行人正在这儿!再从下头人口中打听得知那场官司的经过,她简直后悔透了往这儿走一趟,却还没办法过其门而不入,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拜见婆婆,为了能够少吃点排揎,她还把长孙给捎带上了。
  果然,冲着重孙的脸面,叶老太太的态度总算尚可,苏夫人也没提别的,甚至还送了她出来。
  “四弟妹,你回头千万对娘说一声,老爷那都是猪油蒙了心,昏了头,这才铸成大错,回头请娘千万搬回去住,我们一定会好好孝顺的!”
  苏夫人对于痛打落水狗没什么兴趣,对叶大太太只是淡淡的:“这得娘自己点头。既然俊哥才刚好些,大嫂快些回去吧,不要苦了孩子。”
  如果不是长孙病刚好,叶大太太倒想厚着脸皮留下来伺候婆婆,也好挽回之前那场官司以及丈夫软禁婆婆的恶劣影响,可如今苏夫人这句提醒,她自然没法不放在心上,只能讪讪答应了,立刻启程离开。她这一走,苏夫人长舒一口气,等再回到里间时,就看到刚刚避开的汪孚林一家人正在情绪热烈地对叶老太太说着什么,尤其是最小的汪小妹更是嚷嚷道:“都说普陀乃是海天佛国,从定海过去,开船没两天就到了,老太太,去嘛去嘛!”
  小北坐船走运河都吃不消,听汪孚林说过海船要比运河航船更颠簸,心里就已经怕了七分,偏偏还要装淡定,在那一本正经教训汪小妹说海上有风浪,普陀山上岛之后还要背淡水,爬山更是要累得半死。苏夫人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等看到叶老太太十分心动,她就知道这一趟恐怕不可避免。
  果然,就只见叶老太太侧头看向汪孚林道:“孚林,你可急着回徽州吗?如果不急,就陪我这老婆子去一趟普陀山还愿。我之前是许过愿的,倘若能托此困厄,一定大办道场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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