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14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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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蠢货,他们正儿八经做生意,不和我们争地盘了,要是照你这么做,明儿个巡抚邬琏那老儿就敢把抚标那些戚家军全都调上来,把我们全都一股脑儿送去充军!”
  随着这个不屑的怒斥,跨进门来的恰是一个四十开外的汉子,却是之前在北新关闹过事的一个把头,此时此刻,见厉老大脸色狰狞,仿佛想要和自己火并一场,他侧身一让,却只见身后倏忽间就是五六个把头齐齐进屋来。面对这架势,厉老大便醒悟到这帮狠角色竟然选择了自己的地盘作为密议对策的地点,先是觉得好不得意,随即立刻意识到,万一事后被人算账,却是自己倒霉。他登时忍不住霍然起身,怒喝道:“各位这是想干什么?”
  “这是大手标行的秦爷。”
  听到人群中有人这么介绍了一嘴,厉老大登时闭嘴。打行那么多,够格成为标行的,整个湖墅也就是数得着的三家,可现如今那家长风镖局横空出世,官面显然能够趟平不说,又帮衬了陈老爷这种地头蛇,从事的业务又和他们不无重合,标行当然能够察觉到背后的威胁。此时此刻,这位被人隐隐奉为首脑的秦爷一登场,就用有几分傲慢和挑剔的眼神环视了一眼众人,这才开了口。
  “那家长风镖局打通了官府的路子,拿了五百两花红来招摇过市,又请来了吕公子的得意弟子撑场面,咱们一下子全都被比下去了。可人家摆出了这样一条阳关道,你们还愿意走自己的独木桥?一家人挡不住,我们合在一起,也开一家镖局如何?虽说官面上我们没这么大的路子,可不是我夸口,也认识几家大户,让他们把押运货物,看家护院这种事包给我们,也不是不可能。只要能借着他们的声势打出我们的名号,比打生打死强多了!”
  这位大手标行的秦爷竟然能够提出这样的建设性意见,在场众人先是一片安静,紧跟着便骚动了起来,无数人兴奋地叫嚣好主意,可恼火于一开始就吃了一顿排揎的厉老大,此时此刻却忍不住阴阴地说:“人家有像样的门面,据说那是相邻的两个铺子,前头六间,后头还有两个院子,前前后后的屋舍几十间,加在一块价值七八千两。而且还开出了这样丰厚的工钱,敢问秦爷,是否有这样好地段可以开镖局,是否能给下头开这样的工钱?”
  一向草包的厉老大,这会儿却突然如此精明,秦爷顿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很快便阴着脸说:“我那门面虽说不如那长风镖局,可也值个几千两。至于工钱,我不妨明说,如果是能打的,二两银子一个月不在话下,但不要混饭吃的!”
  厉老大顿时意识到,人家这是到自己的地盘上来招揽好手来了,这下子登时面色铁青,可看到其他几个把头仿佛早就知道似的,仍然团团围在那秦爷身边,他再看看自己麾下那些身手好的无不跃跃欲试,哪里还不明白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他只是眼珠子一转,当即便冷笑道:“秦爷的如意算盘打得确实不错,但今天你们想来也都看到了,那谢荣能把一根镔铁棍使得这样出神入化,那是什么功夫!你们拿得出这样的高手和人家比吗?”
  此话一出,原本发现很多人心动,脸色得意的秦爷顿时恶狠狠瞪了厉老大一眼。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军中如此,在打行同样是如此,要一个能打能拼的人才,这有多难,谁不是心中有数?钟南风当初为什么这样名气大,还不是因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再加上不要命,谁都惧他三分?现在他们这么好几家打行如果联合起来,数量是够了,可质量那是完全不够。正当他脸色阴晴不定,打算把这个话题岔开的时候,却只听背后陡然之间传来了两声惊呼。
  进屋的都是把头,院子外头守着的都是手下,听这声音依稀是有人进来了,秦爷第一个色变。而动作最快的却是靠门边上的一个把头,可他转身刚冲出去,外间的惊呼一下子变成了惨叫和呻吟,那光景仿佛不但被人摸进来了,而且还被人打进来了。这下子,屋子里的人纷纷赶紧出去。可当他们全都到了屋外时,就只见一地都是躺着哼哼的人影,偌大的院子中央,唯有一个人赤手空拳负手而立。
  “乌合之众。”
  听到对方撂下这么一句话后,竟是施施然转身就走,众人虽说愤怒,可瞧着满地全都是人的光景,竟然没一个敢出口将其叫住。就当其缓步走到院门的时候,秦爷终究看过的风浪最多,清了清嗓子扬声叫道:“这位壮士,我等无冤无仇,你这样打进来,就不给我们一个交待吗?”
  话音刚落,他就只见对方转过身来。尽管只是区区一个动作,他却忍不住有后退的冲动,好容易方才堪堪忍住。等到对方重新缓步走近,借着屋子里透出来的光,不止是他,每一个人都察觉到,来人很年轻,应该顶多三十,可就是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汉子,却逼得他们这儿二十多号人谁都不敢妄动,而地上还有更多一倍的人躺着起不来,还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伤!
  “交待?今天看到那家长风镖局开业,听说里头的中坚全都出自湖墅一家打行,我在人群中瞧着纪律不错,还想过来领教领教,湖墅其他打行是个什么水准,谁料一触即溃,简直不堪一击!我也没下杀手重手,半个时辰之后人就都能起来,你还要我什么交待?”
  对方说出的这个理由,无疑让本来就因为长风镖局的诞生而羡慕嫉妒恨的众人更加窝火。而大手标行的秦爷却从中嗅出了几分不同的滋味,他排众而出上前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我等虽说身手绝对比不上壮士一根手指头,但要说整个湖墅最讲义气的是谁,那肯定是咱们!这位壮士如此好武艺,不知道尊姓大名,若是弟兄们日后能有谁练到一身出众的武艺,总不能不知道今日栽在谁手里。”
  “顾子敬。”一身黑衣的顾子敬淡淡地吐出这个名字,见众人无不愕然,他便哂然说道,“无名之辈,你们没听说过很正常。”
  “但过了今天,顾公子就不再是无名之辈了。”秦爷眼神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因笑道,“顾公子的武艺,应该和今天谢镖头师兄弟三人差不多吧?”
  “比谢镖头略有不及,和其他两位在伯仲之间。”
  顾子敬见面前这些人露出了显然不相信的表情,他便似笑非笑地说,“谢镖头在吕公子门下的弟子中,从前并不显眼。吕公子教授武艺素来是随手点拨演示一套,据说轮到谢镖头的时候乏了,随手拿了条木棍舞了一番,最后一下信手砸了棍子,说了一声去吧。谁知道心地憨实的谢镖头就苦心只练这套棍法,包括最后一跺脚一砸棍,还有那一声去吧也学得惟妙惟肖。十几年下来,砸断木棍无数,木棍换成铁棍,铁棍加大重量,最后才有了这么一根镔铁棍。”
  听到他对谢荣仿佛极其熟稔的评价,厉老大忍不住问道:“听顾公子的口气,和谢镖头他们很熟悉,交过手?”
  “在新昌打过很多次。”顾子敬说到这儿,这才想起什么,“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告辞。”
  “顾公子等等!”听到顾子敬竟然也是新昌人,而且还和那三位打过很多次,这一次,秦爷几乎如同兔子一般窜将出去,竟是鼓足勇气直接挡在了顾子敬的退路上。见对方眉头大皱,他便乍着胆子说道,“那长风镖局里除却谢镖头之外的其他人,昔日也是湖墅地面上的打行混出来的,如今珠玉在前,我们也想改邪归正,奈何有地方,有本钱,也能拉到生意,就缺少一个能镇场子的人。顾公子既然也是当世高手,能否到我们这家镖局屈就?”
  “你们?”顾子敬挑了挑眉,随即却大笑了起来,“听说长风镖局那帮镖师,都跟着一些戚家军的老卒练过,这才有如今的精气神,再加上谢镖头三人,更是如虎添翼,你们凭什么?除非能把整个湖墅的打行全都联合在一起,去芜存菁,否则想都别想!”
  秦爷听到最后半截,登时精神大振:“如果顾爷肯答应,整合所有打行又有何难?”
第三三五章
大洗牌
  一夜之间,湖墅十七家打行被挑。
  而等到了白天,这个数量提升到了二十六家。
  这还是因为光天化日之下,秦爷顾及到其他两家标行的反应,让顾子敬控制了一下进度,否则,这位犹如疾风一般的汉子,只怕能单枪匹马将湖墅所有打行全都给扫一遍。饶是如此,看到这位赤手空拳打过去,然后接下来就是躺倒一地只能哼哼的人,跟在后头的那些把头们全都心里直冒寒气。尤其是厉老大那更是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第一次知道从前他们自诩能打有多可笑。
  等到知道这位在福建莆田少林寺中学艺多年,师从赫赫有名的扁囤和尚,这下子每个人都不怀疑了。一身武艺再加上绝快的速度,毫不纠缠的作风,他们真是碰到了一位太厉害的角色!
  最高兴的人当然是大手标行的秦爷,每到一家打行,他先来软的,顾子敬来硬的,接下来他继续来软的。听到他许诺要开一家和长风镖局平齐的镖局,又见识了顾子敬的这般好武艺,除却少部分太讲义气的人,大多数人能打的见识到昨天那长风镖局开张的威势,都愿意加入。至于原来的那些把头们,秦爷当然不会接纳进来分去话语权,只把不要钱的好话奉送了一箩筐。一日一夜之间,他就招揽了五六十个湖墅有名的打手,至于剩下的人,他才懒得搭理。
  这下子,湖墅这些打行可就倒了血霉了。昨天长风镖局一开张,就有人冲着那丰厚的待遇前去应征,各家跑了好些最能打的精锐。接下来一个晚上一个白天,大手标行串联起了五家打行,又奉了一位绝世凶神扫荡一圈,这一次更是把各家班底撬得千疮百孔。有些小规模打行的把头看着麾下仅剩下的小狗小猫两三只,那简直是欲哭无泪。可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于是,曾经被堵门堵到要抓狂的陈老爷,便发现自己一下子解放了!头一个晚上汪孚林还让镖局里的人手几乎全部出动,到各处给他维持了一下,可接下来的第二个晚上,每家门前放两个人就足矣,那帮往日捣乱的家伙全都没了踪影。尽管不甘心也不情愿,可他还不得不承汪孚林这个人情,第三天一大清早,他便再次来到了汪孚林一行人落脚的客栈。
  那掌柜是见惯了这位的,此刻满脸堆笑把人请到了二楼,这才解释道:“这时分楼上没客人,小的知会伙计不放人上来,这就亲自去请汪小官人。”
  陈老爷当然也不想老是做拿钱赶人的冤大头,便点了点头。可坐了好一会儿,那掌柜却迟迟没有把汪孚林带来,他不禁又有些心浮气躁。一想到自己因为汪孚林的关系,倒霉一次次,惹事一桩桩,他就觉得心气特别不顺。直到听见楼梯口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他才赶紧侧头看去,就只见掌柜身后,一前一后两个少年上了楼来,走在前头的是一个比汪孚林年长两三岁的少年,后头方才是汪孚林。
  而那个自己头一回见的陌生少年径直走到他面前,端详了他一番方才笑道:“陈老爷,头一回见,我是双木的合伙人,歙县黄家坞程乃轩。”
  见陈老爷被程乃轩的自我介绍弄得一愣一愣,汪孚林便不咸不淡地解释道:“他爹和许老太爷当年在扬州被人并称之为程许,在淮扬盐业上的话语权比汪家吴家更强,总之,程公子拔根汗毛比我腰还粗。”
  “喂,双木你好好的提我爹干嘛?小爷我现在也不差,杭州最近这粮价暴涨,我从徽州运粮过来,一进一出就赚了一万两!”
  陈老爷原本不想理会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程乃轩,可听到他竟然是歙县赫赫有名的大盐商程老爷的儿子,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吞了回去。等听到程乃轩夸耀此次行商所得,他不禁为之气结。可他的家产也就一二十万两,真没法瞧不起人家徽商子弟。于是,他只能强笑打了个招呼,直到对方二人在自己面前坐了下来。而这时候,就只听汪孚林开口说道:“陈老爷,你既然来了,那些堵门的家伙应该不足为患了吧?”
  “散是散了,可现如今湖墅那些打行乱成一团。”陈老爷说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就不怕人家开的镖局和你抢生意?”
  “怎么会呢?”汪孚林笑眯眯地喝了一口茶,瞥了一眼程乃轩说,“杭州城内徽商不少,人客往来,货物运送,兜揽一些生意是很容易的。而且,新店开张,暂时只做浙江诸府县的生意,回头效果好,就把南直隶加进去。”
  怎么就忘了这俩小子的长辈全都是徽商之中的头面人物,汪孚林背后还有个汪道昆,还愁镖局没生意?
  陈老爷顿时脸阴了,而汪孚林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正郁闷喝茶的他为之愕然,心不在焉之下,一口水险些吞进气管里。
  “倒是陈老爷,之前因为有那些死硬能闹事的家伙在,所以你没法安置那些好逸恶劳的打手,可现在各家打行刚受过这样的冲击,人心思变,人心思动,你再出马,应该就能容易多了。你之前让人招募长工,不是我泼你冷水,他们有几个会种地?与其如此,不如你也学一下两家镖局,另辟蹊径,比如说,做一家保行,不走镖,也不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专为湖墅各家商铺提供安全保卫工作。”
  汪孚林见陈老爷瞪大了眼睛,他便信口开河地说道:“从前那些打行是反反复复地向商铺讹诈收钱,现在呢,你可以向商铺签订契书,直接收年费,帮忙提供安保解决方案,比如说,如何防窃盗,如何第一时间出动帮人解决寻衅滋扰……反正这种事我不在行,陈老爷你应该最在行才对。总之,邬部院要的,是这些寄生虫不再去勒索那些一穷二白的雇工和匠人,你只要能做到这一点,邬部院那儿就过得去了。”
  陈老爷这会儿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醒悟了之后就暗自大骂自己太蠢,这种事竟然还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少年来教!他从前虽说也算是杭州一霸,可那只是青楼楚馆娱乐业一霸,现如今要是能把打行清理一遍掌握在手里,岂不是要变成杭州城的地下霸主?他再也没工夫在这呆着了,霍然起身之后,随后丢下一锭银子在桌子上,竟是连告辞的话都来不及说一句就匆匆离去。直到楼梯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失礼,于是扭过头来说了一句。
  “汪公子,这事算我欠你的人情,后会有期!”
  程乃轩坐下之后还没开口,陈老爷就这么走了,他才叫瞠目结舌。好一会儿,他反应过来,立刻一把揪住气定神闲喝茶的汪孚林,低声提醒道:“你这不是让他坐大吗?这家伙本来就是做皮肉生意的,这要是日后再抓了那些打打杀杀的家伙,到时候就真的是杭州一霸。日后尾大不掉,官府都未必制得住他。他还和你有仇,以后要是记起那些仇怨,找你报复怎么办?”
  “问题是,你觉得这样的好事,我会只告诉他一个人?”
  汪孚林一句反问,见程乃轩立刻露出就知道你最贼的表情,他就耸了耸肩。连自家镖局他都要再弄一家对手出来,分散一下官府的注意力,更不要说陈老爷这种有仇的人了。陈老爷是做皮肉生意的头把交椅,但同样黑白通吃的,还有车马行,还有歇家掮客,这些行当他全都让杨文才找了些地头蛇去散布某些言论。要说他自己其实也挺想掺和一脚的,可奈何身边人手还是不够,再说这种地下王国的头目,其实禁不住官府的认真扫荡,还是少沾惹为妙。
  黑白通吃那是梦想啊!能把镖局做大他就知足了!
  他在宁波和新昌停留的时间太长,从刚到杭州的程乃轩口中,他便得知许老太爷和许薇祖孙俩已经回去歙县了。而这次某人急急忙忙来杭州做这一票生意,则是因为他拖了又拖的婚事终于就要开办了,当然要跑来拖了头号友人回去参加。汪孚林也不想错过头号好友的婚礼,打趣了一番之后,接下来便拖着程乃轩去各处拜访了一圈。这其中,便包括浙江巡抚邬琏,浙江右布政使吴大韶,杭州知府凃渊这一类头面人物,以及那些徽商大户。
  邬琏对于打行的分化瓦解自然很满意,正期望于看到这种事物的式微,而对汪孚林提醒的各家势力很可能瓜分那些打行,然后改头换面这一点,他也表示重视,决定进一步敲打。
  吴大韶有了邬琏的支持,终于成功抗衡了林绍宗的反扑,对于让自己横空出世,摆脱面团团这一形象的汪孚林自然也很客气。
  凃渊也不知道怎的听说了宁波府鄞县叶家那一出分家的好戏,堂堂知府饶有兴致地追问此中细节,还笑问是否要替汪孚林去叶家求亲,吓得汪小秀才落荒而逃……
  总而言之,程乃轩这一次杭州之行,跟着汪孚林着实领略了一番官场众生相,深觉自己大有长进,用汪孚林的话来说,那就是Level
up了!
  而他们这哥俩四处拜访拉交情的时候,叶明月则是带着小北和汪二娘汪小妹,请了柯先生方先生以及金宝秋枫和叶小胖,又约了史家两位小姐泛舟西湖,随即再次造访了楼外楼。不过两个月的功夫,这里的生意从最初的冷清到现在的爆满,找回了自信的林老爹甚至还开发出了直接给那些画舫外卖餐食的生意。因为岸边画舫停不下了,他干脆竟是雇了几条小船给一条条画舫专门送菜,因为保温措施做得好,菜肴上船都是滚热的,深得好评。
  此刻,把厨房交给妻子和雇来的几个帮手,亲自上画舫的林老爹先是在下头对金宝等人好一通谢,等上了二楼,他在帘子外头径直跪下,对着几位千金连磕了好几个头,这才在一个仆妇搀扶下站起身来,却是千恩万谢地说道:“若非汪小官人,若非各位小姐各位小公子鼎力相助,我这浮萍一样的人只怕连日子都过不下去,更不要说送哥儿去读书。我家婆娘说,恨不得在家里供上各位的长生牌位,天天拜日日念,才能谢过这些恩德!”
第三三六章
正义感爆棚的千金们
  史元春和史鉴春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外头人如此感恩戴德,这会儿姊妹俩都觉得整个人喜悦到了十分。然而,当林老爹让仆妇送了一个匣子进来,打开看了之后,她们方才真正傻了眼。那匣子沉甸甸的,她们的力道根本捧不起来,里头一锭一锭码放着雪花纹银。
  整整一百四十两!按照人头分,每个人就是二十两。
  直到回到两浙盐运使衙门的后头官廨,姊妹俩吩咐丫头在外头守着,径直进了屋子之后,把两个硕大的银锭子往床上一放,史元春和史鉴春方才你眼看我眼,最后还是史鉴春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姐,你捏一下我的脸,这不是做梦吧?”
  史元春笑着在妹妹的脸上使劲掐了一下,听到她哎哟一声,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不是做梦,是真的呢。”
  “当初十两银子私房钱拿出去,我还有点心疼,毕竟能买好多小玩意,想着能够帮助人,再加上那家小馆子的菜真挺好吃的,我也就答应啦。可这才多久,十两银子就变成了二十两!”史鉴春一边说,一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属于自己的那个硕大元宝,一边对姐姐说道,“明月姐姐真的没骗人,咱们不但能自己赚点私房钱,还能帮别人的大忙。今天那个林老爹谢我们的时候,我心里可高兴了。”
  史元春也觉得很高兴。史家家境殷实,她们每个月零花钱就有二两,买东西另算,可自己赚的钱,和父母给的钱,终究是不一样的。此刻见妹妹财迷似的拨弄着两锭银子,赫然爱不释手,她就打趣道:“不用看了,没听人家说吗,以后每个月的盈余,都会按时送来,多存几年,你的嫁妆就都有了。”
  “姐!”
  史鉴春这下子顿时气急败坏了起来,张牙舞爪地冲着姐姐扑了上去,随即姐妹俩全都倒在床上,笑成一团。对于婚姻,十五岁和十三岁的少女当然已经渐渐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于未来的夫婿也有些幻想,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也免不了忐忑。彼此笑闹了好一会儿,她们的话题便渐渐转到了表哥张泰徵的身上。自从那一趟从普陀山回来,张泰徵就更少在她们面前露面了,而隐隐从下人那边传来的只言片语,竟是说他又碰到了汪孚林。
  “表哥和那位汪小官人似乎很有缘分呢!”史鉴春眨巴着眼睛,里头闪动着恶作剧的八卦光芒,“会不会是像那些戏文还有话本似的,宿命的对手?”
  噗——
  史元春简直快要被妹妹的奇思妙想给逗得喷了,可想想张泰徵在母亲面前高谈阔论的时候少了,母亲也不再一个劲暗示她们某些事,她们站在纯粹看热闹的角度,倒是乐意闲侃些有的没的。就在这时候,她们只听到外间传来了一个声音:“大小姐,二小姐,表少爷回来了,老爷夫人请二位过去。”
  张泰徵回来,却是父母叫他们过去,这着实让姊妹俩有些糊涂,坐直身体看看彼此,两人全都惊呼了一声,慌忙叫了丫头进来帮忙梳头打理。等到收拾停当,去了母亲起居的屋子,她们便发现果然是父亲母亲都在,而张泰徵正襟危坐在下首,显然正面对着号称排毒散的史桂芳,就算是素来自视很高的表哥,那压力也很大。姊妹俩乖巧地上前行礼,又和张泰徵见过,紧跟着就听到母亲张氏开了口。
  “你们表哥这就要启程回蒲州了,今天晚上开一桌家宴,算是给他饯行。”
  史桂芳对于张泰徵的才学文章颇为认可,但对于其四处结交人的习气却看不太惯——他认为那些秀才生员夸夸其谈,没几个真正的读书人。只不过张泰徵又不是他儿子,他提醒过一次之后,人家照样我行我素,他也不打算替张四维教导儿子。此时此刻,他接着张氏的话说了几句场面话,接下来却有些没词了,等看到史鉴春正和史元春挑眉打眼色,他顿时眉头大皱,突然想起她们今天又跑出去了。
  “对了,你们俩今天去哪了?”
  父亲突然问她们出去的事情,史鉴春顿时有些着慌。收分红银子的事她们俩自己开心可以,但如果让史桂芳知道,那可就不得了了。然而,还不等她想好该怎么糊弄过去,却只听张泰徵突然开口说道:“是去了楼外楼吧?听说那里自从翻修重新开张之后,生意好得不得了,两位表妹着实好眼光。”
  史桂芳的脸色顿时黑了。上次在叶明月的巧舌如簧之下,他鬼使神差答应了两个女儿出资,却不想事情竟然能够闹得这样沸沸扬扬,不过看在浙江巡抚邬琏也夸赞他教女有方,女儿急公好义的份上,他也就只好作罢了。此时此刻,他便瞪着史元春道:“就算那边有你和你妹妹出资的股份,也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去占便宜,说出去成了什么?”
  偏偏在这个时候,张泰徵又插嘴道:“姑父这是哪里话,既然是两位表妹凑的银子给人翻修房子,添置东西,便是东主之一,哪里是占便宜?听说最近楼外楼的生意兴隆,日进斗金,接下来按照账目,只怕还要送红利银子给两位表妹。说起来,我这次去普陀山,正好又遇到那个汪孚林,他说是秀才,可赚钱实在是一把好手,竟然从两个佛郎机人身上硬生生刮下一层皮来,也难怪楼外楼的生意如此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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