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14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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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佛郎机人上普陀山的事既然没被人抓到现行,汪孚林又拿了最大的好处,别人面前不好说,但姑父和姑母面前,张泰徵思来想去,却最终拿了出来说。原因很简单,他实在不希望已经当到两浙盐运使,前途可能不错的姑父放任两个表妹和汪家人往来太频繁。别看汪孚林和叶家两位千金走得很近,看上去极可能联姻,但万一汪孚林得陇望蜀,看上了官阶更高的史桂芳,打算成为史家的乘龙快婿呢?
  虽说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但也不能让汪孚林太得意了。
  于是,他把带人上岛推到了同伴身上,着重点出了汪孚林如何从塞巴斯蒂安和弗朗西斯科那两个佛郎机人身上大赚了一票。等话说完,他果然就只见史桂芳眉头紧皱,而张氏则是惊叹不已,反而是史鉴春两眼直冒小星星,若不是史元春一个劲给她打眼色,怕是她立刻就想赞叹汪孚林的厉害。
  “不务正业!”
  史桂芳迸出了这四个字,继而就看着史元春和史鉴春说:“日后少和汪家人往来。”
  史鉴春还小,史元春却品出了表哥这番话的弦外之音,原本对这位母亲口中样样都好表哥的几分钦敬,顿时化作了不满。她按住了有些躁动的妹妹,不慌不忙地说道:“爹说的是,不过我和妹妹也只是最初表哥带我们游西湖的时候,碰到过汪小官人一次,后来几次都是和叶家小姐她们一块,倒是听说过汪小官人十四岁便中了秀才,岁考又在一等,读书也是有成的,相处下来,更觉得他两个妹妹都是天真烂漫的性子。”
  她一面说,一面斜睨了张泰徵一眼,继而似笑非笑地说:“就是汪小官人太会算计人了些,在徽州府就闹得鸡犬不宁,到了杭州之后也让不少人倒了霉,不过听说邬部院对其观感不错,前前后后见了他两回,要说咱们浙江那些大才子都未曾有过这样的面子,他还真是运气。”
  史元春这话又有贬,又有褒,缠枪夹棒,张泰徵听着心情大为郁闷,暗自恼火当初就不该带她们姊妹出去。而张氏见侄儿不高兴,正想打岔过去,却不防史桂芳重重咳嗽了一声。可这时候,史鉴春却又低声嘀咕了起来。
  “以后就是想来往也没得来往,他们就要回徽州去了,人家又不是杭州人,不可能一天到晚窝在这,之前在杭州没呆几天就跑去宁波了。”
  史桂芳没想到两个女儿一搭一档,竟是如此说话,顿时吹胡子瞪眼。可没等他说出更重的话来,史元春便笑道:“好了,爹,我和妹妹都知道了。今天就算是给他们饯行过了,下次人家到杭州来,还不知道您是否在任上,说不定咱们也不在这了。现在该给表哥饯行了吧,一直说那位汪小官人有什么意思?”
  被史元春这样一打岔,史桂芳也就撂下了刚刚那点郁闷。只不过,这一顿饯行的家宴,张泰徵吃得绝对谈不上舒服,史桂芳太会说教,张氏太殷勤,两个表妹又老是拿某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他,反正绝不是钦慕,他只觉得如坐针毡,到最后干脆装成不胜酒力,被下人搀扶了回房。直到离开那一家人的视线,他才总算松了一口大气,暗自后悔今天在两个表妹面前说话说得太过头。
  他这次到杭州的日子长了,为了进出方便,就没有一直住在两浙盐运使衙门,而是搬了出去。这会儿回到自己临时的居处,立刻就有精干家人过来,将明日湖墅地区还有另外一家镖局要开张的消息说了。这本来绝对不算是够格禀告给张泰徵的消息,可之前他吩咐过如若事情和汪孚林有关,事无巨细都要禀报,此刻听了之后顿时精神大振。
  “这样,我明日照旧启程,你去接洽一下那边,以我蒲州张氏的名义入股,出两千银子,一半的股份!”
  总不能每每让汪孚林一个人风光!
第三三七章
回家了,升官了
  新鲜出炉的长风镖局开张的那一天,在湖墅掀起了老大一场轰动,而紧跟着湖墅地区的打行大洗牌,又再次将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接下来,汪孚林和程乃轩依靠着汪程两家在徽商之中的大面子,成功地给长风镖局兜揽来了好些在浙江诸府县内的生意,当然也包括水路护送商旅及货物回徽州这种轻省活,总的报酬总额达到了三四千两,算是初步打开了局面。
  而与此同时,大手标行的秦霖秦爷召集了比长风镖局更多三倍的人手,宣布请到了新昌顾子敬作为总镖头,同样高调开了一张镖局。而出资人之一,赫然是前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四维的长子张泰徵。这样一个消息一经传出,自然也引来了不小的轰动。已经离开杭州城的张泰徵当然不知道那帮下里巴人竟敢如此拿着自己的名头招摇,更不知道史桂芳得知此事后大不以为然,就差没骂竖子招摇了。
  自然,在史家两姊妹心目中,这位表哥进一步沦落到了拾人牙慧之外,还要和人争利的境界。
  至于汪孚林,此时此刻再次踏上了泛舟回家的旅途。上一次到杭州一来一去加上路上时间,总共亦不过半个月,可这一次他出来却已经三个多月了,家里从上至下全都玩了个痛快,而有柯先生和方先生随行,学业也没怎么拉下。平生头一回出远门的汪二娘和汪小妹姊妹也好,金宝和秋枫也罢,全都觉得大开眼界,增长了不少见识。以至于最终船停在渔梁镇码头的时候,面对阔别数月的故乡,每个人都有些恍惚。
  就连小北在下船上了马车之后,也忍不住大大伸了个懒腰:“终于回家啦!”
  “总算回家了。”叶明月想都没想附和了一句,随即便忍不住讶然。要说宁波鄞县叶家老宅,这才是她们的老家,怎会不知不觉之间,对于歙县竟有了这样深厚的感情?这并不是因为爹在这当官,而好像是一种更深的认同感。
  汪家和知县官廨就在县后街上门对门,因此除了程乃轩带人先回黄家坞之外,其他一大批人一直到门口,方才彼此告别,各回各家。说告别也就是个意思,平日里大家彼此串门的时候,反正都是把对面那一户当成自己家似的来往。
  而当得知夫人驾到时,前头正在午堂进行时的叶大炮立刻就没了心情。一来是苏夫人带回来了自己还从未见过的幼子,二来则是因为老家那什么分家的事让他心里很不痛快,于是,雷厉风行的叶县尊三下五除二把事情处理完,随即脚下生风地回了官廨。
  才到屋子门口,他就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哭声。这样的婴啼对于他的官廨还是第一次,所以,他竟是愣了一愣,才想到幼子似乎快周岁了。见门前的一个小丫头连忙打起湘妃竹帘,他赶紧冲了进去,却见小北正手忙脚乱地把孩子还给苏夫人,叶明月则是在旁边调米糊,叶小胖正用胖嘟嘟的手往弟弟脸上戳。看到他进来,众人全都笑着迎了上来。
  “爹,看弟弟,粉妆玉琢的,和姐姐长得好像。”说这话的自然是小北。
  “哼,成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要不就是哭,我这个哥哥都被他哭得头疼死了。”叶小胖嗤之以鼻,但昂首挺胸,颇有当哥哥的自觉。
  “爹,瞧他刚刚还在哭呢,你一来就消停了,到底是父子连心。”叶明月自然是最善于说话的。
  听到这里,叶钧耀顿时眉开眼笑,等到从苏夫人手中接过了幼子,见他的眼睛果然还带着水光,此刻正好奇地盯着自己,他不禁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得体的笑容。结果就是这么一下子,孩子就陡然之间再次大哭了起来。叶钧耀最初还试图哄一下,可发现那哭声如同魔音裂脑,赶紧还给了苏夫人,苏夫人哄了两下也不见好转,只得又交给了奶娘。等到最后这位小祖宗终于不哭了,一家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叶大炮却还逞强地说:“听这哭声,以后一定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爹你就省省吧!
  叶明月和小北对视一眼,心底同时冒出了这么个念头。重新见礼之后,众人一一坐下,叶钧耀这才问起了众人此番出去数月的经历,这下子,小北主讲,叶明月补充,叶小胖插嘴,苏夫人只在旁边笑吟吟听着,最终足足讲了大半个时辰!饶是叶大炮素来知道汪孚林就是个善于折腾的主,对于人跑到外头竟然还是如此精力充沛横冲直撞,甚至连鄞县陈县尊都给绕进去了,他还是不由得惊叹不已。
  只是,听说汪孚林竟是送了好些宝石给自己的儿女,叶大炮险些跳了起来:“这怎么行,就算那一趟普陀山之行,他从两个佛郎机人手中赚了不少,那也是他的,你们怎么能收他的东西?还是宝石这种贵重之物。”
  “知道你清廉,娘早就让人估算了送我们的那几颗宝石多少钱,然后拿出了相应的金子,还有珍珠,给孚林家里几个小的打了首饰镶宝石,这样算下来也就持平了。”苏夫人笑着解释道,“娘这次总共拿了二百两金子和好些珠子出来,除却打首饰用掉了一些,剩下的都让我拿了来,说是贴补你做官。你先别忙着拒绝,我当然不会白拿她老人家的钱,除却给娘身边添了两个粗通武艺的妈妈之外,我还给娘添了三百亩水田做私房。”
  苏夫人当然不会说,那都是被革掉功名的叶十九走投无路之下,低价卖掉的。这家伙害得叶家险些成了话柄,叶老太太都快被人逼死,如今这些地用来给叶老太太压惊,自然是名正言顺。
  叶钧耀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脸上就有些讪讪的。当官这种事听着好听,可竟然还要家里拿钱贴补,实在得怪太祖爷对百官太过严苛,俸禄实在太少。得知母亲如今被二哥接过去奉养,不至于再受苛待,他便捋起袖子表示要写一封言辞严厉的信给长兄,为母亲撑腰,苏夫人自然笑而不语,由得他去折腾。这一番契阔之后,转眼便是晚饭时分,等到外头仆妇去传饭了,叶钧耀方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顿时眉开眼笑。
  “对了,刚得到的消息,南明先生以右副都御史衔,巡抚湖广,赞理军务!”
  叶家那边说起汪道昆升官,汪孚林这边,也同样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然而,跷足而坐谈及此事的,不是别人,正是汪二老爷汪道贯。这位先随着长兄去郧阳上任,而后又赶赴京师考进士,最终不幸落榜的汪家长辈,此时此刻正坐在主位上侃侃而谈。
  “人家都说,大哥运气真是不错,起复的时候是以原职巡抚郧阳,这才还没到一年呢,又小升一级,现在总算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了,比起当年的右佥都御史又进一步。只不过,大哥本人却更锐意兵事,湖广身处内陆,这赞理军务四个字名不副实,所以他左一封信,右一封信写给次辅张阁老,言辞中不外乎是说自己宁可去北边,我劝都劝不住。”
  汪道昆复出之后,不到一年就升了一级,汪孚林当然高兴,因为这意味着自己这个巡抚侄儿的名头更加稳固了。然而,听汪道贯说,汪道昆竟然一个劲写信给张居正要求加担子,而且是加那些疑难杂症的重担子,他登时面色一僵,暗想汪道昆还真是一个有追求的人。奈何他在别人面前能够拼命忽悠,可在汪道昆面前却没办法施展这一招了,此时此刻不禁大为忧愁。
  就凭汪道昆这性子,现在和张居正之间处于蜜月时期倒还好办,日后怎么办呢?会不会一拍两散或者干脆被一撸到底?又或者一直你好我好到张居正死了,然后再被清算?可恨他又不可能把大明朝所有官员的仕途起伏历程倒背如流,再说就算倒背如流,蝴蝶的翅膀一扇,一切也就说不好了。
  汪道贯起头已经听汪孚林说了这趟出去的经历,当然,那是春秋笔法,所以,自然揪了金宝和秋枫过来作补充。现如今他端详着这个小小年纪却在那儿纠结成年人问题的小侄儿,突然出声说道:“对了,大哥问我,你要不要去国子监弄个监生念念?”
  “不去!”汪孚林吓了一跳,赶紧回绝。先不说这年头的监生那根本就是官二代富二代的集中之地,汪道昆这样的靠山都未必靠得住,就说那根本学不到东西的地方,他去浪费时间干嘛?醒悟到自己这话说得太生硬,他还赶紧补救道,“我还小呢,等两次乡试之后考不中举人再说。”
  那时候他就二十出头了,全天下哪里不能去,谁还管得了他?
  汪道贯猜也猜得到汪孚林究竟怎么个想法,自然不会强求,微微一笑方才说出了今天守株待兔的最重要一件事。
  “孚林,你爹在汉阳府那边乐不思蜀,这总不是个事,尤其是如今大哥刚刚升任湖广巡抚,难免会有人打他的主意。你想个办法,把他接回来吧。”
  尽管汪道贯没把话说得太透彻,但汪孚林只觉得浑身汗毛全都竖了起来。老爹的不靠谱他之前已经大为领教过了,尤其是那什么退了婚之后不服气还想把亲结回来,这位千万别给他再惹出麻烦!
第三三八章
欠敲打的叶大炮
  尽管恨不得赶紧飞去汉阳府,立刻把老爹汪道蕴给接回来,但汪孚林这才刚回徽州,总得把剩下的事情结一结。尤其是他耿耿于怀的那位至今未曾谋面的老爹,欠了汪道昆汪道贯兄弟多年的七千两,如今遇到了汪道贯,他当然第一时间提出还钱!汪道贯之前回松明山已经大半个月,对于汪孚林那经营有声有色的义店和林木轩倒也颇为了解,赞叹不已,可如今汪孚林跑了一趟普陀山,竟然还从佛郎机人手中大赚一笔,他就不得不嘀咕这小家伙的运气了。
  所以,他虽说知道大哥并不急着让汪孚林还那七千两银子,自己就更不急了,可汪孚林既然坚持,他也就没再一个劲往外推。毕竟为着这件事,父亲汪良彬一度对他们兄弟颇有微词。从前汪道昆从福建任上回来的时候,别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了,根本就是两手空空回来,带去做官的几千两银子花了个干干净净,一丁点俸禄更是全都填了进去。而汪家这些年经营两淮盐业的那位叔叔实在不怎么样,远不如许家和程家,红利银子也已经很少了。
  汪道贯既然点了头,汪孚林就立刻开始着手准备还钱。这样一笔数目不算小的银钱往来,自然免不了要从各处抽调银子,由专人重新核定重量,然后按照汪道贯的吩咐,一半兑成金子,这是准备送到汪道昆那儿去的,另外一半则是兑成现银,直接送回松明山汪道昆的松园。
  因为三千五百两很不少,汪道贯和汪孚林一块走了一趟,汪孚林又见到了执掌家务的汪良彬侍妾何为以及汪道昆的继室吴夫人。又年长一岁的汪无竞如今也已经另外请了一位西席先生教授经史,他那个腼腆的姐姐正在备嫁。短短大半年,竟是人事已非。
  而整个松明山村中,自从汪孚林在这里过了年离开之后,不过几个月,生老病死的变故颇多,几位他当年复健时,叫过叔叔伯伯大娘大婶的村人,已经过世了。而那些年纪比他大或者持平的少男少女,不少已经成了家,动作快的如今已经带球跑了。故而这趟回来,他自然而然生出了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当然变化最大的是族长汪道涵,去年时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后来则客气热络了许多,如今却竟是带着几分殷勤和奉承。
  汪道贯对此倒不以为奇。汪孚林其他的丰功伟绩暂且不提,哪家刚过十五的少年郎能够轻而易举把父亲都棘手的大笔债务给还清的?
  这次回乡,汪孚林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翻修家里的老宅子。当初那座才两进的宅院,从前兄妹三人再加上老仆汪七夫妻俩一块住,那当然是足够了。但现在多了金宝和秋枫,以及阿衡和连翘两个丫头,日后还要把父母给接回来,这么小的地方就显得太逼仄了。只不过,当汪道贯开玩笑问是否要修座现成的园林,他却赶紧拒绝。
  还了这七千两银子,他的剩余本钱全都压在了义店和绿野书园以及西园雅舍上,哪里还能抽个几万两修园子?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他才不干!不过,汪孚林还是花了一千五百两,从汪道贯手里买下了县后街自己一家人暂居的那座两进半宅子。住得久了就有感情了,更何况和叶大炮一家人正对面,走动来往都方便。
  因为修缮绿野书园和西园雅舍的关系,汪孚林和徽州地界最有名的工匠吴三奇熟络了,便请对方介绍了一批稳妥的人来,这才开始扩建修房子。原有的老宅并不推倒,只是重新翻修,先把旁边两块地造好了房子,汪七夫妻有地方住了之后,再对老宅动工。想到汪二娘当初喂鸡的情景,还有汪七帮自己种的辣椒,汪孚林特意嘱咐在家里留几畦菜地,就放在小花园旁边。
  得知此事,长姊汪元莞第一时间请丈夫许臻陪着一块回来,经历过汪家兴衰的她着实百感交集。就连住在岩镇南山下的舅舅吴天保,也特意赶了过来帮忙参详图纸,他是亲眼见证了妹妹如何嫁给汪道蕴的,对于当年汪家老宅的不少地方还有印象,因为这关系,图纸又改过两回。
  汪孚林自然千谢万谢,又随着吴天保去吴家,送了表兄弟表姊妹们一些从杭州宁波捎回来的绸缎和小首饰。等到汪孚林又上了斗山街许家,把楼外楼的分红银子硬塞了一份给许薇,又在许家撒了一圈小礼物之后,他这散财童子的美誉算是在徽州府县两城内全都传开了。
  尽管这时节又到了夏税征收的当口,但出去告状的帅嘉谟音讯全无,当初主导夏税均平的汪尚宁被打击得狠了,偃旗息鼓,其他乡宦们虽说揪着叶大炮当初承诺过这一条,可叶县尊慨然以节省县廨公费作为补偿,今年歙县上下的正例夏税可以少派银子两千两,乡宦们顿时蔫菜了。可借口是这么个借口,叶钧耀对县衙几个头面吏役却表示,绝不会缩减下头该得的银子,这下子,本来可能会鼓噪的三班六房以及其他胥吏差役也就消停了下来。
  自然,这两千银子的差额,同样来自歙县预备仓跟着汪孚林的义店倒腾新粮陈粮赚的差价。尽管这绝对属于擦边球,说白了就是违规操作,可打着汰换陈粮换新粮的招牌,得来的银子又是补贴赋税缺口,而且下头的仓吏也得了一部分好处,再说如今账面早已经平了,就算有人想弹劾叶大炮却也难能。
  在这一片风平浪静之中,歙县再次第一个完成了夏税征收任务,叶钧耀在徽州一府六县的县令之中,又出彩了一把,而那位失了上官欢心,至今还挂着署理绩溪县令之衔的舒邦儒,则是吊榜尾,至今都还没去掉署理二字。在这样的氛围之中,段朝宗终于迎来了新任徽州知府姚辉祖。
  交接之后,六县县令少不得全都云集府衙行参见之礼。然而,从徽州府衙回来时,去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叶钧耀却有些无精打采,他只觉得这位新知府实在难伺候,这天回到县廨后就命人叫了汪孚林来。
  “孚林,这位姚府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夏税交完之后才来,而且段府尊也是的,离任之前竟似乎什么都没说,今日姚府尊见我和其他五县县令,竟是一概淡淡的,都不知道怎么与其相处!”
  见叶大炮一脸的忿忿不平,汪孚林不禁心中暗笑。想当初的菜鸟县令能够指使得动下头三班六房都是奢望,在段府尊面前更是常常吃排揎,如今却已经到了府尊待人太过冷淡就暗中不满了!想到叶大炮如今任期已经过半,他便好心提醒道:“县尊,段府尊如果真的没有在姚府尊面前大肆夸赞褒奖你,那才是真正的爱护。须知一朝天子一朝臣,府县之间虽说没有那么夸张,但道理也差不多。要是姚府尊把你当成段府尊亲信,一个劲敲打你,那会如何?”
  居然忘了这个!
  叶钧耀忍不住一拍额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当然的,连续三次夏税秋粮都排在首位,县内虽不能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各种刑事案件的侦破率都是最高的,断案也是最公正的,他只觉得甭管谁是知府,都应该肯定自己,却忘了上司就是上司,有些心意你猜不着!他不太自然地喝了一口茶,这才想起另一件事。
  “那此事就算了,倒是孚林,今年既然少征了两千两夏税丝绢,为何不顺便带征从前的积欠,这样只要少派一千两夏税丝绢,我就能多带征一千两,算是补上了一千两从前的积欠,那不是一举两得?”若是那样,作为能够追缴积欠的县令,他的考评应该能够再上一层楼!
  叶大炮果然要敲打,否则万一因为之前的成就而太过得意洋洋,非得出大事不可!
  汪孚林心里想着,嘴里就把话说得严重了一些:“县尊,你今年若是带征两千银子,也就是清理了两千银子的积欠,那明年呢?明年是不是得带征四千才够?如此上官看来,你算不算清理积欠的高手,要不要把你派到那种赋税缺口最大的府县去扛重担?”
  叶钧耀登时再次哑巴了。如果清理积欠得力,却被人调去那种刺头地方,确实会苦不堪言。
  而汪孚林却还没说完:“须知减了那两千夏税丝绢银子,是因为去年不得已之下,县尊通过那些小吏,对乡宦有所承诺,可帅嘉谟那连点消息都没有,难不成县尊你自己掏腰包去填补?正好预备仓那一倒腾赚了这一票,所以只能这样办,不然的话还能给预备仓添点粮食。不是我泼凉水,这夏税丝绢的坑迟早会爆发,能抽身则抽身。县尊还不如想一想,下一任官有什么打算没有,也好参详谋划。”
  想到自己一上任就坐在一个炸药包上,这段日子却因为一片繁荣而忘了这一条,叶钧耀不由得懊恼不已。说到下一任官,他想起汪道昆如今正在湖广,那边如今正是稻米之乡,竟有湖广熟,天下足的美誉,他的心思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
  “南明先生在湖广,若是我去湖广任职如何?”
  “县尊想得真美。”汪孚林翻了个白眼,这才似笑非笑地说,“您算算南明先生这郧阳巡抚当了多久?”
  还不到一年……看来如意算盘又打错了,巡抚的任期实在是太短了,说不定等自己活动高升到湖广去,人家汪道昆都已经离任了!
  沉默良久,叶大炮这才愁眉苦脸地说:“孚林,当着你的面我也不说二话,我在歙县的政绩,多半都是靠你来的,要还是当地方官,若是去个太陌生的地方,万一上峰再因为现在的政绩而对我寄予厚望,我还真是心里没底。你有什么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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