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16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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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望那什么新安卫是想都别想了,当初倭寇都打到徽州城下了,这批根本没训练过的卫所军队几乎是一触即溃,更不要说如今倭寇都没了的太平年节。事到如今惹出这么大场面,没条件也要上,硬着头皮也要上,只希望能够在最快的时间里拿下有足够分量的一拨盗匪,从而杀鸡儆猴!
  “赵五哥,你负责和快班胡捕头接洽,维持街头治安,就露出对这种状况非常警惕的样子,不要让人看出破绽来。”
  吩咐了赵五爷,汪孚林便又对吴司吏说:“吴司吏你也是,把刑房所有海捕文书和旧档再缜密分析一遍,能分辨出越多人的身份越好。”
  等到把赵五爷和吴司吏全都打发走,刘会家那小小的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他两个人,外头还有刘洪氏看着,汪孚林才压低了声音说:“你把户房所有账册抓紧时间全部排查一遍,还有预备仓。我要的是万无一失,一点纰漏都没有,所有的账目都要做平,包括从前的,你明白吗?”
  刘会顿时悚然而惊。他连忙坐直了身子,重重点头道:“小官人放心,预备仓的账目本来就清楚,用不了几天就能办成。”
  接下来的几天中,府城和县城街头虽说渐渐安静了下来,但主营歇家客栈旅舍的那些店家无不发现,自家客房里总有好些看似是行商打扮,却又有一种说不出违和的人,就连府衙那边也破天荒为此行文叶钧耀询问事由。尽管叶大炮对汪孚林素来信任,这次的主意还是他自己出的,可眼见事态非比寻常心里发毛,他这天不得不在早堂过后,把人请了过来,再三确定会不会出问题。
  事到临头,汪孚林很想说自己也没什么把握,却还不能在叶大炮面前露出怯意。可就在这时候,书房外头传来了砰砰砰的急促敲门声,紧跟着,却是吴司吏亲自冲了进来。
  “县尊,小官人,据说有一队十余人锦衣卫进了小北门,据说直奔这县衙而来!”
  上次小北是把戚家军当成了锦衣卫,这回难不成是真的招惹了这些煞星?
  汪孚林看到叶钧耀一下子面如死灰,他便把心一横,沉声说道:“县尊先不要慌,如今的锦衣卫不是正德年间钱宁那会儿,也不是嘉靖年间陆炳那会儿,可以说当今皇上登基之后,就很少听到过调动锦衣卫抓人。大堂上我一个生员上不去,只能在后头看着点,县尊想想办法把人带到书房来说话。”
  叶钧耀想想这时候怨天尤人都没用,也就索性下定了决心:“好,吴司吏你出去预备一下,若是他们真冲县衙来,本县就会会这鼎鼎大名的锦衣缇骑!”
第三七零章
不是锦衣卫!
  锦衣卫十三分司,南直隶这边的总部自然在南京,最高一级是指挥使,在各处府县据说都有人手驻扎,虽说这些眼线可能从百户到总旗小旗不等,数量相当庞大,但总体而言,从嘉靖中期陆炳死后,这个最大的特务机构就和东厂一样陷入了安静的蛰伏期。也就是在捕拿胡宗宪入京,以及后来清算严嵩余党等一系列事件中,锦衣卫的人再次冒了点头,而后就再没有过任何风吹草动。
  因此,当这十几个衣衫鲜亮的锦衣卫出现在歙县衙门正门时,从里到外那是一团乱,哪怕七八个人就这么挺胸凸肚往大门口一站,而后打头一人带着两个随从大摇大摆往里头直闯了进去,也没有任何人敢拦着,眼睁睁看着他们直接进了大堂。三个人一进去,便恶狠狠地把那些胥吏差役全都给驱赶了出去,独占了这偌大的大堂。
  这时候,只来得及换了一身官服的叶钧耀也正好赶到,见那为首的汉子四十出头,络腮胡子,虎背熊腰,背着手往那一站,竟是颇有几分威势。虽说平生第一次和这些传说中的凶神打交道,但叶大炮深深吸了一口气,竟是神奇地镇定了下来。
  “闻听锦衣卫上官驾临,敢问这位大人是……”
  “皇上有圣旨,你还不下拜?”
  叶大炮本来就只有五分胆气,听到圣旨这两个字,他顿时魂飞魄散,膝盖一下子就软了,险些没有立刻就跪下去。就在此时,他陡然之间听到后堂传来了一连串止不住的咳嗽,就仿佛哪个胥吏差役犯了老毛病似的。然而,叶钧耀平时和汪孚林相处得实在是太多了,哪会听不出那熟悉的声音。他立刻反应过来,竭尽全力摆出了不慌不忙的姿态,连忙拱了拱手说道:“既是有圣旨,兹事体大,容本县立刻吩咐人准备香案,立刻接旨!”
  眼见叶钧耀快步往大堂外头走,那为首的汉子当即对身边人打了个眼色,两人当即拦住了叶钧耀,其中一个更是阴恻恻地说:“是皇上口谕,不是圣旨,我们来时就得过吩咐,不许张扬。更何况,叶知县你是明白人,想来知道那些有关你藏着数万黄金的消息如若再散布开来,到时候你这官还怎么当?有道是破财消灾,你应当知道锦衣卫都是做什么的,替你消弭灾祸只是一句话的事!”
  几乎是话音刚落之际,叶钧耀就感觉到腰间一下子有什么东西顶了上来。刹那之间,他几乎没吓得跳了起来。
  不是锦衣卫!锦衣卫就算是再跋扈,顶多威胁朝廷官员,又或者在将他们下狱之后,肆意折辱,落井下石,绝对不会在甫一见面之后没多久就拔刀相向!这是一群真正穷凶极恶的歹徒,只怕是冲着那些传闻方才起了歹心!
  由于三个人把自己团团围在当中,外人很难看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何况那些胥吏差役恐怕根本就不敢沾边,此时此刻,纵使叶大炮再如何心焦,想到的却是怎么把这消息传出去,让人能够及早做好准备,而不是立刻反抗。然而,那形如匕首的东西就顶在自己后腰上,甚至不用作势,只要轻轻一捅,他就会立刻一命呜呼。没法妄动的他只能强忍股栗,可说话的力气是早就没了,完全想不出办法向汪孚林示警。
  看叶钧耀不做声,为首的格老大眉头大皱。这几套锦衣卫行头是他珍藏多年的,还是在东南倭乱期间才能弄到这东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派上大用场。这次到徽州来,固然是因为听说了叶钧耀这小小一个县令竟然能有那样的家底,而就算是无风不起浪,他对徽商豪富早有耳闻,便想着事有不谐便振臂一呼,带着群盗劫掠徽州,到那时候四散而去,区区新安卫那些兵卒又能奈他何?只要腰缠万贯,天下哪里都可以去得,更何况他本就打算去南洋!
  因此,他当即眯着眼睛说道:“叶知县莫非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钧耀感觉到那匕首似乎划开了自己的衣衫,忍不住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干巴巴地说道:“前头人来人往,难免会有人过来,几位不如随我到后堂?”
  “后堂又何尝不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干脆,叶知县带我们去官廨书房谈话吧。”
  格老大这才咯咯一笑,却没有下令随从放手,而是就这么形如押解一般,夹带着叶钧耀往后堂而去。他是苏州人,到歙县这几天,早就听说了叶钧耀家中的情况。后院几乎都是女眷,大儿子才十三岁,小儿子尚在襁褓。到后头去的话,稍有闪失还能够挟持叶家家眷,到时候不管是为了家人的安全,还是为了女眷的名节,自己都可稳操胜券。
  而叶钧耀身不由己地给这帮凶徒带路,可出了大堂后门,发现之前应该还在这里咳嗽的汪孚林不见了踪影,他不由得精神大振。
  只凭那小子的聪明,说不定已经看出不对劲来了!只要能及时去通风报信,说不定自己这一劫就有救了!
  当来到书房门口,谨慎的格老大先是支使了一个随从上去开门。可那人一推门便愣了一愣,紧跟着回头对格老大打了个手势表示书房里有人。果然,下一刻,他就看到里头有个年约十四五的少年匆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把剑。一见他们这一行,那个少年便很勉强地干笑道:“我正好得了一把好剑,想来给县尊鉴赏鉴赏,还以为前头的人说有锦衣卫来见县尊是骗我呢,没想到是真的。既然县尊有客,我就先走了。”
  尽管自己后腰还被人顶着一把刀子,可看到汪孚林那一幅胆小怕事要溜号的样子,叶钧耀还是觉得一阵好笑。这小子演戏实在是演得太像了!
  果然,汪孚林这还没走两步,格老大就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拎住了他的领子,继而对那起头开门的随从打了个眼色。见其知机地让人押着叶钧耀进去,犹如老鹰捉小鸡似的提着汪孚林的他就冷笑道:“既然知道我们是锦衣卫,你还想跑?本官还有话要问你!”
  等到格老大提溜着刚刚那小少年进了屋子,那个随从方才关上了房门,自己大马金刀地在外头台阶上一坐。可不过一小会,他扫了扫这看似毫不起眼的官廨,随即搓了搓双手,脸上露出了一丝淫笑。
  好容易来到这种平素只能绕道走的官府之地,怎么能入宝山而空回?听说这位县令妻女都在这儿,他不如打着锦衣卫的旗号去见一见,说不定还能一亲芳泽,一会儿就对老大说,自己是有心多抓两个人质以防万一就行了!
  格老大当然不会想到,留在外头的随从胆大包天,竟然背着自己想这种事。但就算想到了,他深知不少知县甚至是知府只不过凭着朝廷权威,根本就说不上有多大能耐,更曾亲眼见证过苏州打行将堂堂巡抚翁大立逼得很惨,也未必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此刻,他放下了揪着汪孚林领子的手,见其抱着剑蜷缩到了角落里,满脸的惶惑不安,他不由得讥刺道:“我在外头听说,叶知县的谋主是湖广巡抚汪部院的侄儿,多厉害一个人,想不到就这德行!”
  “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位大人,不是我厉害不厉害,是你太不讲道理了!”
  汪孚林状似气急败坏状顶了格老大一句,眼睛却偷瞥了一眼叶钧耀背后的那个人。见叶大炮满脸紧张,他马上意识到,叶大炮直到现在还被人劫持,顿时心里万分焦急。如今屋子里就只有两个人,若要猝不及防之下把人拿下就已经很难了,更难的是人家手里还有叶大炮这样一个绝对不能不管的人质!可偏偏就在这时候,他就只见格老大突然撇下了他,皱眉看向了屏风后头。
  “什么人?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就只听屏风后头传来了一个微嗔的声音:“爹,是你说要把锦衣卫的大人们带到书房给我看看的!”
  叶钧耀看到小北从屏风后闪了出来,顿时目瞪口呆。尽管知道自己这个白捡来的闺女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本事,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本能地出声恳求道:“是我小女儿不懂事,这位大人,你千万别怪罪她!”
  “你小女儿?”格老大上下打量了小北一眼,见人生得俏丽,一身衣裙亦是颇为华美,此刻打量自己的眼神仿佛是五分好奇五分畏惧,他不禁嘿然冷笑了起来:“我原本还担心叶知县你不识时务,现在看来是不用担心了。好了,要说你有几万两黄金,我也不信,立刻准备五千两黄金,要是晚了,嘿嘿!”
  “我……”
  叶钧耀正打算再好好分说两句,就只觉得本来顶着自己后腰的那刀子突然移开了,可还不等他舒一口气,那冷冰冰的东西竟是直接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而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一直假扮锦衣卫头目的那个汉子直接抽出佩刀斩下,桌角便犹如豆腐似的应声而断。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这帮看来真是草菅人命的狠家伙,汪孚林和小北就算并肩一块上,也绝对讨不了好,不行,别的不说,他总得救自己的女儿!
  眼见小北犹如受惊似的,却还用双手去捂住嘴,叶大炮当机立断地说:“金子没问题,纵使县衙里头不够,我也可以让人去借,但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问题,五千两金子有多重?”
  格老大一下子愣住了。一斤十六两,五千两黄金就是三百多斤,纵使他这次出来带的兄弟不少,每人带上三十多斤负重,这走路怎么走?
  他看了一眼仿佛随时随地就要吓哭的小北,以及同样满脸惊恐的汪孚林,便凶狠地问道:“那你说呢?”
  “我让人准备一辆车给你们。”见格老大眉头大皱,叶钧耀便光棍地说,“到时候你们可以把我当人质!”
第三七一章
诱杀(上)
  小北连退数步,已经到了汪孚林身侧,见他已经把原本抱在怀里的剑给放在了地上,剑刃已经抽出了一部分,她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眼睛,见其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目光完全集中在了那两个凶徒身上,她不禁暗自着急。
  汪孚林是让严妈妈去报信的,她在苏夫人那儿听到之后,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冲出了门,而后从往日那扇小窗熟门熟路进了书房。谁知道她已经足够动作轻盈了,这个打头的竟然能够耳朵这么尖,听到了那窸窸窣窣的响动,否则,她就能够配合汪孚林给他们一个猝不及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装柔弱扮傻呆!此刻,听叶钧耀在自愿继续当人质之后,又啰啰嗦嗦说什么黄金五千两真的拿不出来,但可以拿金首饰抵押之后,她突然灵机一动。
  她立刻摘下了脖子上那个缀着红宝石的项圈,就这么伸长手臂把东西递了出去:“爹,首饰我这儿就有,这个项圈用了不少金子,还有红宝石……”
  这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四道贪婪的目光一下子射了过来,尤其是那个原本还将刀架在叶钧耀脖子上的打手。而之前识破自己行藏的头目却是死死盯着她,仿佛是评估她有多大的威胁,又或者是评估她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因此,她不假思索地又把手上一个金镯子给撸了下来,先将金镯子丢在地上,又将那金项圈也向他们丢去,嘴里更是嚷嚷了几句。
  “只要你们放了我爹,全都给你们!汪孚林,你还干等着干什么,你家里这么有钱,就不能拿出来给这些锦衣卫,救救我爹?”
  那黄澄澄的金镯子在地上滚了一圈,恰恰好好似的滚到了叶钧耀的脚边。而那颗镶在硕大蓝宝石的项圈则是径直飞向了挟持叶钧耀的那个打手。恰恰好好就在这时候,刚刚仿佛是吓得呆了的汪孚林也急忙从手腕上褪下来一串同样黄澄澄的东西,竟是一串用纯金铸造的佛珠!
  而他用劲太大,在急急忙忙把东西从手腕上脱下来的时候,那串线的绳子猛地断裂,滚圆的黄金佛珠掉得满地都是,而且还在四处乱滚。那原本用刀挟持叶钧耀的打手两眼圆瞪,那只用刀挟持叶钧耀的手不知不觉放松了,人竟先是伸手去抓住了那个飞向自己的项圈,眼睛随即瞟向了地上的金镯子以及满地乱滚的几颗金佛珠,鬼使神差一般低头蹲下身去捡拾。
  说时迟那时快,趁着这倏忽间的功夫,小北直接朝叶钧耀扑了过去。见机极快的格老大一下子发现了这一点,登时又惊又怒。只不过,在他心目中,这些官宦人家的千金或许会有勇气,但裹着纤纤小脚的女人能有多大威胁?因此,他只是狞笑一声,恶狠狠地伸手拔刀,打算把这个胆子贼大的千金小姐击昏再论其他。可让他完全没想到的是,下一刻,他就只觉眼前陡然一片白色弥漫开来,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往口鼻眼睛里头钻,呛得他连打喷嚏。
  汪孚林倒是很想学一下韦小宝生石灰撒人眼睛的招数,奈何在这种狭小的室内,用这种招数很容易误伤,所以他之前甚至也不敢选胡椒粉。在通风报信之后,他直接装了一小包面粉在袖子里,趁着这个最好的时机出手。见那个原本捡拾金子的家伙这才陡然醒悟,慌忙挥舞匕首试图再去挟持叶家父女,他右手又是一扬。果然,因为他之前那阴招的关系,那汉子本能地一闭眼睛,却完全没看到,汪孚林手中那把之前就抽出了一小半的剑终于完全出鞘。
  即便是占尽了如此优势的情况下,汪孚林所选择的招式,却是最最简单的一招当胸直搠。选的不是那头目,正是那贪心太重的家伙。
  他之前在杭州也挟持过钟南风,也面对过那些纷纷乱乱的打行中人,更曾经和吕光午交过手,在这种直接要分出生死的场合,他丝毫没有半点犹豫,将剑尖直接送入了对方的心窝,用力刺下。刹那之间,随着那一声惨呼,扑面而来的献血溅了他满头满脸。尽管知道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凶恶的敌人,但初次杀人的心悸还是一下子弥漫了全身,迟钝了感官和动作。
  “小心!”
  小北直接抱着叶钧耀滚到了角落,百忙之中扭头一看,恰是瞧见了汪孚林杀人的一幕,登时目瞪口呆。可她终究不是亲自动手的人,眼见得那个头目终于摆脱了面粉暂时的致盲效果,怒喝一声挥刀往汪孚林刺了过去,她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一下子抓住了袖子当中滑落出来的那把匕首,从其背后扑了上去。
  她本就善于小巧腾挪之术,而格老大因为心头愤怒,再加上被撒了满脸面粉,只顾着扑向汪孚林,哪曾想背后还会遭到骤然突袭。直到后背心一刀狠狠刺入的时候,他方才恍然醒悟,却只来得及高声嚷道:“阿六,你死了吗?还不进屋子来!”
  一面嚷嚷,格老大却顾不上那背后剧痛,一刀往呆头呆脑的汪孚林劈了下去。然而,他原以为那不过是耍诈偷袭,真正杀人就心慌的小少年,可他一刀落下,那少年却竟是闪身让开,只险之又险地被劈掉了一半衣袖。眼见一道刁钻的剑光从他那动作严重走形的刀下毒蛇一般闪现,最终贯穿了他的右肩,而后背上本来中的那一刀倏然拔出,腰眼处又被深深刺了一刀,他方才颓然软倒在地,惊怒而怨毒的目光始终死死盯着门外。
  那个应该在外头看门的阿六竟然没进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格老大奋起最后一点精神,却只能看清楚已经气绝身亡的另一个手下,可紧跟着就听到了人生中最后一点声音。
  “你下手太狠了,让他不能动手就行了,干嘛还要捅第二刀?”
  “汪孚林你还敢说?要不是你和爹商量的好主意,非要来什么诱捕,竟然把这种危险的人全都给弄到衙门来了,爹怎么会这么倒霉?”
  真的是汪道昆的那个侄儿汪孚林?真的是叶钧耀的女儿,知县千金?开什么玩笑,什么时候一个乳臭未干的秀才贵公子,什么时候一个弱质纤纤的女流,竟然可以下手这么狠!贼老天,你玩我!
  格老大一下子吐出最后一口血,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别看汪孚林和小北还有工夫针锋相对,那着实是因为平生头一回伤人,有心借着说话来发泄心头恐慌。当发现两个人真的全都好像是死了,他们顿时全都战栗了起来,哪还有斗嘴的兴趣。地上墙上各种用具上全都是血,而他们自己的身上脸上,也全都是斑斑血迹,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让人有一种干呕的冲动。勉强回过神的汪孚林扭头去看叶钧耀,还以为这位县尊肯定已经晕了,却不想叶钧耀竟是勉强支撑着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县尊……”汪孚林软软垂下了手中还在滴血的剑,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都是我的错,没想到真正的巨盗竟敢假扮锦衣卫,竟然能够挟持朝廷命官,简直是狗胆包天,不,无法无天!”叶钧耀明明这会儿还是脸色煞白,却突然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是奋起一脚将地上的一具尸体给踢翻了过来。等看到汪孚林和小北身上那斑斑血迹,他这将近两年也审过不少刑名案件,当即开口说道,“孚林,你这个在场者不能脱开干系,到时候就说你急中生智,猝不及防之下出剑伤人。”
  紧跟着,他又看着小北说:“小北,你怎么来的怎么给我回去,找个丫头和你换一身衣裳。这案子只怕会一路惊动府衙、按察司,一直到巡抚衙门,你不能上公堂,决不能!”
  “老爷说得对。”
  随着这个突兀的声音,书房门倏然打开,门外站着的却是苏夫人。看到屋子里这一片狼藉,她眉头一挑,随即便开口说道:“小北,你立刻就到屏风后头把脸擦擦,换一套行头,把头发包上,然后把现在这一身给我留下来,自己从原路回去,再把这一身血腥洗掉。”
  小北平生连父亲胡宗宪都不怕,却最怕苏夫人,此刻压根不敢抗争回嘴,看了一眼叶钧耀和汪孚林,随即就跟着母亲带来的严妈妈到屏风后头窸窸窣窣更衣去了。不消一会儿,出来的就只有捧着衣裳的严妈妈,再不见小北的踪影,显然是用了缩骨术原路返回。这时候,苏夫人方才又气又恼地对叶钧耀和汪孚林叱道:“你们知不知道今天这一拨是哪里来的巨盗?太湖巨寇格老大,手底下的人命何止上百条,绑票杀人什么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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