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17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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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孚林默默念叨了一句,继而进了自家。自从松明山老宅造好之后,汪道蕴和吴氏夫妻更喜欢那种山居的宁静生活,常常在那边住,而汪二娘汪小妹就两头这里住半个月,那里住半个月,眼下这时候金宝和秋枫还在对面接受柯先生和方先生的临考特训,备战即将到来的道试,是否能考中秀才就看此时,所以,家里应该没别人。然而,他进了明厅的时候,却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手捧着茶盏发呆。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小北一瞪眼睛站起身,老大不高兴地说道,“我都等你好半天了!”
  汪孚林这才发现,之前“勇杀格老大”的忠婢碧竹,如今已经被苏夫人给了小北,这会儿正很没存在感地侍立在旁边,他不禁暗怒进家门的时候,那门房竟然一声不吭。要说婚书既定,小北都敢来,他倒没啥不好意思的,一屁股坐下就问道:“什么事劳你二小姐大驾在这等我那么久?”
  “吕叔叔来信了。”小北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正要递给汪孚林,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又缩了回来,“我可警告你,不许占我便宜!”
  “行了行了,大不了我以后也随你叫吕叔叔,不叫吕师兄,这总行了吧?”汪孚林如今虽是自己正焦头烂额,对于吕光午特意捎给自己的信却很重视,赶紧一把抢了过来撕开封口。等取了信笺在手,他只看了第一眼就蹭的站了起来。
  “怎么,吕叔叔说了什么大事?”小北见汪孚林这样子,顿时好奇心大起,连忙也起身凑了过去。可看到上头不过平平淡淡记述了吕光午从新昌出发之后,途经各地访查到的一些奇人异士,她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发现汪孚林眉头紧皱,眼神仿佛紧紧盯着其中的内容,她少不得又看了第二遍第三遍,最终注意到了那密密麻麻的小楷字中,有一段不太起眼的话。
  “路遇群盗火并,救下其中一人?”叶钧耀和汪孚林为了查出幕后黑手,冒险把廖峰给放了,这事小北当然不知道,可她看到吕光午救下一个人,更从擒获活口之中探知有贵人悬赏千金缉拿此人,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虽说不像叶明月那样机敏,但也是聪明剔透的人,当即用手指戳了戳那一条,低声问道,“这事难道和你还有爹有关?”
  “也许。”汪孚林轻轻吸了一口气,干脆把第一张信笺直接丢给了身旁这个好奇宝宝,继而就看起了第二张,见吕光午在信上说,他救下人后,因其受伤颇重,如今要去敬亭山访求一个异士,他立刻匆匆往里走去。小北见状,干脆叫了碧竹就这么跟上,却只见汪孚林进了穿堂东室后,就开始在书架上翻找,最后找出来一张地图摊开在书桌上,却是一张南直隶的地图。
  “我就记得,果然这敬亭山是在宁国府境内。”汪孚林看了一眼小北,斟酌了片刻就开口说道,“我恐怕要去一趟敬亭山,你回去对你爹说一声。”
  “你去找吕叔叔?”小北瞪大了眼睛,随即想都不想地说道,“爹虽说升了官,可这些天似乎老有些发愁,你这一走他怎么办?要找吕叔叔不用你出马,我也能去,你告诉我什么事就行!”见汪孚林满脸惊愕,她顿时不高兴了,“怎么,信不过我?大不了我带上严妈妈!”
  汪孚林不觉笑了:“哪会信不过你,我只是想,这真是老天爷给我送帮手。走吧,我们去见见你爹和你娘!”
第三九九章
庵堂恶客
  小北从幼年开始,就曾经跟着乳娘从绩溪出走到东南,一年多时间,她用双脚走了其他闺阁千金一辈子都未必走过的那么多路,再加上苏夫人教她本就不拘一格,此次男装打扮的她带着碧竹严妈妈,以及叶明月的两个奶兄一路疾驰,她身着锦衣轻裘鹿皮靴,却是一点破绽都没露。
  抵达宣城之后,她第一时间就先让人去打听吕光午的消息。正如她和汪孚林商定,禀明父母出来时就料到的困难,这位新昌吕公子并没有随处张扬身份,歇家客栈那边根本就没有他的消息。好在询问众人敬亭山中可有什么精通医术的能人异士,她却有所收获。
  这样一个问题得到了五花八门的答案。更让她惊喜的是,有闲人表示,数日前有人到了宣城之后,也曾经问过相似的问题。根据这个线索再细细深入下去,吕光午和那两个伴当的行踪也就渐渐鲜明了起来。可根据知情人所述,随行三人的似乎还有一辆马车。想到之前吕光午早她和汪孚林一步,从新昌出发的时候,不过只有主仆三人,小北立刻想到他救的人,第二天清晨就请了向导出城前往知情者透露吕光午目的地之一的一峰庵。
  敬亭山位于宣城县北郊,原名昭亭山,东西绵亘十余里,大小山峰几十座,虽说所有峰头全都不高,可名气却很大。原因很简单,那位诗仙李白曾经到此一游,除了一篇独坐敬亭山外,总计在此留下诗歌四十余篇,此后如白居易杜牧韩愈刘禹锡之类的名人全都到过这里,诗篇可谓是数以百计,因此这里竟有江南诗山的美誉。历朝历代,在敬亭山隐居的能人异士层出不穷。而如今的一峰庵在宣城人的口中,便隐居着一位据说会仙术的老尼姑。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敬亭山的大多数山峰既然又不险峻,名气又大,山路上自然随处可见文人墨客,那些草亭中常常游人如织不说,就连不少山间大树都随处可见有人刻上各种各样或好或坏的诗文。等到小北终于跟着向导登上了敬亭山这座主峰,找到了一峰庵时,却赫然发现大门紧闭,并不见外客。
  向导见状叹了口气,连忙解释道:“庵堂中的主持惠恩大师脾气古怪,再加上不少人听说她会仙术前来访求,一来二去她烦透了,就干脆关上大门。别说各位都是男客,就连府尊县尊的家眷诚心诚意到这里来礼佛,她都拒之门外。因为传说她能在旱日求雨,又有妙手回春的医术,宁国府境内不少人家都得过恩惠,这其中,就包括去年考中二甲进士的那位李大人家,所以历任府尊县尊没人和这个出家人为难。在这山顶,看云根石的人多,到一峰庵的人少。”
  李大人?难不成是李师爷?这老尼姑和李师爷家里还有关联?
  小北眼珠子一转,立刻命人打赏了向导。如今山中天气还冷,她拥裘骑马,遮住了领子,再加上这年纪的少年本就喉结不明显,她一路尽量少说话,戴着貂皮暖耳,向导愣是压根没认出她的女儿身来。此刻,她借口下山路途已经熟记于心,这会儿还要去看看李白题过的云根石,将那向导打发了下山,等看到四周没别人,她就解下了身上那件御寒的黑色大氅,随手丢给了严妈妈。
  一见她如此做派,碧竹和严妈妈是最清楚不过她想干什么了,谁都没白费功夫去劝,但叶明月的两个奶兄可不知道这位二小姐想干什么,直到人一个助跑,敏捷地跃上墙头,他们方才目瞪口呆,年长的那个更是看着严妈妈结结巴巴地说:“二小姐她……她……”
  “看到就行了,夫人就因为你们嘴紧,这才让你们跟着的。”严妈妈看了碧竹一眼,见其将束发的头巾解下,三两下重新束发,至少能让人看清楚她是女子,竟也一个助跑,和小北一样麻利地攀上了墙头跃进庵堂里,她便淡淡地说道,“二小姐和碧竹进去了,我们在外头看着点就是了。”
  这时候,那两兄弟全都紧紧闭上了嘴巴,心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不对,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怪不得苏夫人会认下这样一个庶女,那脾气和长辈口中的苏夫人年轻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历来一峰庵也不是没有接待过那种强行要闯的恶客,可那种人顶多是在门外喧嚣,甚至以破门而入相要挟,寺中的尼姑何尝见过攀墙而入的不速之客。要知道,一峰庵的围墙尽管算不上最高,可也足有一丈,这是嘉靖年间宁国知府罗汝芳在此题字之后特意加高的,为的就是还此地清净,夜半三更进小蟊贼倒是有过,可光天化日被人闯,这真的是破天荒头一次。在最初的愣神过后,少不得有尼姑张口就要叫嚷,却没想小北摘下暖耳就先出声了。
  “别叫,我又不是男人!听说一峰庵主持大师会仙术,我特意跑来访求,可诚心了!”
  不是男人……竟然是女人?
  在前院洒扫的尼姑中,有年纪大的,也有青春年少的,往日主持心情好的时候,也有一些富贵人家的女眷得以进来,可谁见过这样装束华贵,言行举止却分毫不像的千金小姐?此时此刻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如何答话,等看到小北二话不说,竟直接往里头闯去,方才有人慌了神,赶忙上前阻拦。可她们没叫人,却不防小北却扯开了嗓门。
  “惠恩大师,我是来求仙的,您不见我,我可就自己进来了!”
  饶是跟在后头的碧竹早就预想到这是小北的风格,此刻还是觉得有些不忍直视。如果是大小姐,一定会事先考虑好进退,又或者想什么办法诈开这不常开的一峰庵大门,可如今来的是二小姐,这直来直去的手段,还真的是让别人猝不及防。她一声不响地跟在小北身后入内,本想拦阻的尼姑瞧见她那一头秀发以及此刻擦去刻意画粗的眉毛后,显然秀美的女性轮廓,全都没有太拼命拦人。
  前方总算畅通无阻,碧竹不禁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就不知道那位新昌吕公子是否在这,如果不在这,是否可留下了相应的线索?
  这安静的庵堂迎来了大呼小叫的不速之客,一直被人悍然直闯到了第三道门,这才终于有人出面阻拦。那面色铁青的尼姑才刚挤出庵主不会客的推托之词,却不想小北眉头一挑,直截了当地说道:“庵主惠恩大师不会寻常客,这我也知道,可听说前几日还有男客上一峰庵来拜访,我这才冒昧来见。”
  这话说得异常刁钻,出面的中年女尼也算是见过不少难缠的人,可如小北这样丝毫不忌惮一峰庵在宣城之名,竟然隐隐暗示庵主不见女客却见男客似的,她却还是第一次遇到。气得直发抖的她正要呵斥,却不想这女扮男装的少女竟是不慌不忙又上前了几步。
  “我这仙术,并不是为了自己求的,不求长生,不求回天,只求一个公道,还请这位大师代为通传惠恩大师,就说新昌吕公子乃是我的世叔。”
  那中年女尼这才有些吃惊地端详了小北一番,最终压下怒火,淡淡地说道:“那就请这位小姐等一等。”
  见中年女尼转身往里头去了,一直没吭声的碧竹赶紧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小姐,刚刚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万一惹得那位脾气古怪的庵主大怒……”
  “没时间了。”小北咬了咬牙,捏紧了拳头说,“这不是能拖十天八天的事,甚至连三五天都拖不了,我没工夫先去摸清楚她的喜好,然后花时间得人好感。说不定我人在这里,歙县那边就已经出事了!我没时间和别人纠缠,她要是还不肯见,又或者推三阻四,我只有破罐子破摔来横的了!”
  碧竹顿时默然。她陪着小北又耐心等了片刻,见这样的大冷天里,小北竟是满头大汗,她想起自己平白无故担了个勇杀贼寇的忠婢名声,实则下手杀人的却是小北,不由得拿出手绢为其擦了擦,随即小声劝慰道:“小姐,耐心些,没到最后一步千万别冲动。”
  “我知道,娘和姐姐都嘱咐过我。”嘴里这么说,小北心里却发了狠。如果不知道那番困境也就罢了,可既然知道了,她怎么放心得下?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终于看到那个问话的中年女尼出来,却是神情冷淡地说:“吕公子三日前来访过,此后就没再来。按照他的说辞,应该会在拥翠亭那边的草堂小住数日,庵主也不知道他如今是否还在。”
  听到这里,小北登时长舒了一口气。片刻的默然过后,她突然屈膝下跪,顿首三拜,随即才站起身来,对那猝不及防的中年女尼说:“我冒昧擅闯一峰庵,还请大师代为转告庵主惠恩大师赔罪,告辞。”
  见同样身穿男装的主仆二人立时转身离开,原本一肚子气的中年女尼不禁为之愕然,气也消了一半。等到回到最里间禀告了那位形容枯槁的老尼,也就是庵主惠恩,她将小北前倨后恭的态度说了,却不敢多品评一个字。果然,惠恩微微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能让一个大户千金攀墙见我这槛外人,足可见事情非同小可,不过出言指点一个方向而已,却也是举手之劳。这件事到此为止,告诉大家不要传扬声张。”
第四百章
和我比阳谋?
  前年年末的胡宗宪五周年祭,当年在胡宗宪名下的西园和绿野园被朝廷发还,可作为理所当然继承人的胡松奇却因为积欠赋税,早在事先就鬼使神差一般,把这两处当初还没发还的房产抵押给了汪孚林。事后,汪孚林拿着地契,过户了这两处当初由地道江南名士设计的园林,却没有完全据为己有,而是把两地改成了西园雅舍和绿野书园,分阶段修缮开放。
  现如今,作为高档会所的西园雅舍早已完全修缮完毕,对外开放,而绿野园已经开放了一大半,剩余的也在汪孚林在松明山的老宅翻修完毕后,进入了最终收尾阶段。也正因为如此,诸多砖石的使用量自然非同小可,若非县衙拨了那八九个犯人过来负责搬运这些重劳役,工期哪有这么迅速。这些人一度调去修缮府学县学和孔庙,但后来又因为绿野书园工期紧而掉了回来。
  眼看就快要三个月的苦役期间,也不是没人试图逃跑过,奈何在旁边负责看押的人乃是戚良亲自领队的老卒,就连县衙差役也要靠边站,谁都没找到任何机会。
  而且,五峰盗中人大多都对首领廖峰信服到十分,每个人都期望廖峰能在三个月期限内查到幕后黑手回来。倘若如此,也许他们剩下的那些徒刑就不至于太难捱。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廖峰却始终没有消息,众人当中有怨言的人渐渐增加,到最后除却聂五依旧坚定不移地认为大哥一定会回来,其余的人已经不抱多少期望了。
  因此,当这一天汪孚林在那个号称徽州头号巧匠的吴三奇带领下,来到绿野书园的藏书楼时,这些仍然戴着手铐脚镣的犯人彼此交换着眼神,分出几个人磨磨蹭蹭在外头望风,伤势养好的聂五和秦大峰却是朝汪孚林那边冲了过去。尽管他们毫无疑问被戚良亲自拦了下来,可聂五却瞅准机会大吼道:“你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汪孚林见刚刚滔滔不绝的吴三奇眉头大皱,他对这个只关心园林建筑,根本不关心政治斗争的巧匠致歉一声,继而就走到了戚良面前。对这位眇目悍将点了点头,他就冲着那两个被死死拉住的犯人低声说道:“全都给我闭嘴!我当然很想说话算话,可谁让你们那位大哥不讲信用?今天干完之后,你们就滚回去坐你们的牢!接下来就算你们想服苦役,也别想出来放风,关几个月小黑屋你们就知道老实了!”
  听到汪孚林毫不客气劈头盖脸地痛斥了两人一番,戚良站在旁边摸了摸下巴,眼睛却瞥到有人在张头探脑关注这边。尽管他从前是戚继光身边的亲兵小队长,熟悉的是战场上捅刀子,可跟着主帅耳濡目染久了,对于某些东西也不陌生。因此,看到汪孚林骂完之后,吩咐老卒把他们拖走,他就忍不住说道:“我说小官人,是不是最近又要有什么事?”
  “大概。”汪孚林耸了耸肩,带着几分无奈说道,“我发觉自己这灾星潜质真的有点名副其实。”
  戚良顿时笑了。等到汪孚林别过自己,又跟着吴三奇去查看这绿野书园最后一部分翻修完毕的建筑,他往刚刚自己发现窥探动静的那人瞅去,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他想了想,也没有吩咐人去找寻此人,而是琢磨起了汪孚林刚刚透露的意思。
  这徽州的一亩三分地上,又有人打算和汪孚林以及他背后的叶钧耀乃至于汪道昆掰一下腕子?谁有这么大能耐?又或者交手的层面恐怕还要涉及到更高层的利益冲突,难道是说……
  戚良一下子变了脸色,心中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给主帅去封信。要知道,戚继光能有今天,张居正的提拔固然很要紧,但真正让戚继光能有如今这般成就的,却得归功于时任福建巡抚,现任蓟辽保定总督的谭纶!朝中纷争看似是文官的事,却动辄牵连一大片,无论高拱还是张居正,全都非常器重谭纶和戚继光,就怕文官打架,还要牵涉到底下其他人站队,那可就非同小可了!
  当聂五和秦大峰被押回去的时候,其他几个或坐或站的五峰盗中人全都面色阴沉,尤其是听到秦大峰骂骂咧咧复述了汪孚林刚刚的话之后。正当有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时,他们就只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各位从前也是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看上去有点怕那位汪小官人?”
  “你说什么?”
  本就大怒的秦大峰扭头看到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若非脚镣限制了行动,他很想一个箭步窜上去,把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家伙暴揍一顿。可其他几个人已经忍不住了,此时此刻纷纷将那工匠模样的汉子围在当中,仿佛准备不惜罪上加罪也要动手。
  被围在当中的那汉子却是颇为镇定,嘿然一笑便开口说道:“各位这一肚子火气倒很大啊,可不冲着让你们落到这田地的正主儿,却冲着我一个小人物发有什么用?倒是五峰盗赫赫有名的廖老大怎的不和你们一块,难不成他被另行羁押,又或者是送到其他地方服苦役去了?”
  “你小子!”这一次,秦大峰终于忍不住,一把揪住领子把那汉子给拎了起来,厉声喝道,“那种只顾自己不顾兄弟的人,你问他干嘛?”
  尽管没有得到最明确的答案,但这样的回答已经足够了,那汉子知道寡不敌众,没有挣扎,而是低声说道:“既如此,各位难道真的甘心情愿就这么被官府折辱?不如豁出去拼了,既让那用诡计拿了你们的狗官没下场,也报复你们那无情无义的老大!”
  秦大峰一下子松了手,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结:“你这话什么意思?”
  跌落在地的那汉子有些狼狈地爬起身,发现其他工匠大多跟随汪孚林等人去查看这即将完全落成的绿野书园了,除了那几个戚家军老卒在监视,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自己混到了这群犯人中间,他心头大定,当下笑了笑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好教各位得知,我家大人是徽州府新任捕盗同知高大人。哪怕当初的歙县令,如今的徽宁道叶观察,论品级也比不过我家高大人。”
  当汪孚林逛完最后这部分未开放的绿野书园准备离开时,得到了戚良让人捎来的口信,道是有一个形迹可疑的工匠接触了五峰盗那些犯人。此人得手之后便立刻离开了绿野书园,上了停在外头挂着高同知家标志的马车。他对报信的老卒谢了一声,等出门上马一路回到了县后街,他在知县官廨门口停了下来,熟门熟路来到了书房,立刻把今日情形对叶大炮复述了一遍,最后叹了一口气。
  “看来,人家是不怕我们知道,他就在盯着这件事。这位高同知将这当成了阳谋,有恃无恐,就是觉得抓住了我们的软肋。”
  “事实上也确实是软肋没错,但是……”叶钧耀气咻咻地捏住扶手,突然抬起头问道,“孚林,你觉得之前放流言的人,会不会就是这个高敏正?”
  “恐怕未必。”汪孚林见叶大炮有些不信,他就一摊手道,“之前谁能料到县尊能够如此厉害,一举擒获为祸东南的盗匪几十人,一举荣升徽宁道?更何况相比人家高同知的背景,县尊就算家里在宁波府是大户,也只能算是草根了。”
  叶钧耀对草根这种形容词觉得很新鲜,但自己被比作草根,他还是有些郁闷的。想想汪孚林的话,他也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尤其是小北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他又是担心她找不到吕光午以及那条线索,又是担心她在路上遇到危险,最后便一捶书桌,硬邦邦地迸出了一句话。
  “娘希匹,要是惹毛了我,我直接带人扒了他的房子!”
  汪孚林不是第一次见叶大炮骂娘,但这次骂娘之后还说扒房子,他不禁莞尔。可被其这么一提,他想起打听到的情况,高同知的家犹如铁桶一般水泼不入,他顿时生出了一个想法,琢磨了片刻就开口说道:“县尊倒是提醒了我,这事回头我去想办法。至于其他的,先不急,我们越镇定,人家越着急。”
  这事你来想办法?你打算怎样,派人强闯高家?
  叶钧耀登时目瞪口呆,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感动。这还是准女婿,就这么为岳父老子的前程着想,真的是比亲儿子还亲啊!
  当汪孚林商量完事情,信步来到金宝秋枫读书的书房时,却发现柯先生正很没有名士形象地坐在门前台阶上。他上前去笑着打了个招呼,在其身侧一坐:“先生,如今徽宁道和池太道分了出来,道试应该就在徽州府了。明兆跟着方先生去宁波,这个童生资格应该是妥妥的,你觉得我家金宝和秋枫这次道试可有希望?”
  “秋枫今年十三了,如果发挥正常,中个秀才也不出奇。可金宝这才十岁,如果拿个秀才下来,那时候可就是四乡八邻口中的传奇,毕竟,他真正读书也就是这两年。”柯先生耸了耸肩,随即似笑非笑看着汪孚林,“我倒是希望他们两个小家伙全都能中,也给你这个正事不干忙着管闲事的家伙一点压力。今年年底的科考要是过不了,你想去考举人,就只能寄希望于遗才试,后者是几万人当中顶多取一二十,你自己心里有数!”
  “这也得我抽得出空啊!”汪孚林苦笑一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谁让我就是劳碌命呢?”
  汪孚林深知,举人考进士的会试录取率大概百分之十,但南直隶秀才太多,通过科考得到去考举人资格的几率大概就只有百分之五,而最终乡试考中举人的概率则不超过百分之二!两相加在一起计算,一个秀才要考中举人的几率,那是至少千里挑一,而考中进士的几率则是万里挑一!
  这还没算读书人通过县试府试道试考秀才的几率,所以这才叫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后世的高考什么全都弱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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