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1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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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一份请柬,当然不会送给烂醉如泥的牛四,也同样直接塞到了汪孚林手中。等做完这些,那锦衣男子转身就跑,一溜烟就没影了,只留下门口进进出出的客人傻呆呆地看着这粗布短衫的一行人。就这些家伙,也有资格去练湖花魁大会?
第四一七章
唯恐天下不乱
  花魁大会?这种耳熟能详的桥段终于出现在面前了!
  汪孚林此时此刻那简直叫又好气又好笑。要说他对风月场合并没有什么期待,而且他和这种地方似乎犯冲。想当初占据了杭州城风月生意第一把交易的陈老爷,曾经在西湖上的浮香坊上摆了一回鸿门宴,然后还授意了一个头牌色诱,他到最后干脆扑通一声跳下水,这才总算得以脱困,还亏得小北早早联络了北新关的朱擢和税关太监张宁调船接应,否则大冷天的非得冻出病不可!
  “汪孚林!”
  听到一旁这一声低喝,汪孚林这才意识到这会儿吕光午正轻轻松松架着犹如铁塔一般的牛四走在前面,而他则是和小北落在后面。见小北正脸色不善地瞪着自己,他便眨了眨眼睛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浮香坊上的那个柳如钰?”
  只要是女人,对于那种青楼楚馆绝对不会有任何好印象,至于那头牌花魁之类送给青楼女子的头衔就更是深恶痛绝了。所以,对于汪孚林接到关于花魁大会的帖子之后,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小北本来很是恼火。可一喝之后,他却突然提到柳如钰,她顿时想起了汪孚林那时候的纵身一跳,一时间,脸上那愠怒就变成了宜嗔宜喜。
  毕竟,当初软玉温香投怀送抱,他都能狠得下心让那个柳如钰遭那么大罪,现在这种艳俗女人选什么花魁,他理应这么不会没见识才对!
  就在这时候,她只听汪孚林继续说道:“对了,这所谓的花魁大会到时候会不会先是比拼才艺,让那些候选的姑娘们对诗比琴,唱歌跳舞,场外则是豪客为了要捧的姑娘一掷千金,又或者生意场上的对手也移师到这边来一决胜负?如果是,这种大戏比真正唱戏还要过瘾,没想到在这小小的丹阳竟能看到。”
  小北顿时笑开了:“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花魁大会我从前在宁波和在京师都偷偷去看过,哪有你说的这样一波三折,哪次都是还没选就都内定好了!”
  汪孚林差点忘了小北从前不是养在深闺的小姐,而是可以随处乱窜自保能力又很充分的丫头,顿时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是不是颠倒了,我一个大男人都没见识过,你个小丫头竟然已经去过不止一次了?
  听到这话,前头的吕光午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随即头也不回地说:“小北说得没错,这些花魁大会,大多数是富商和本地有名的读书人合在一块办的,选出花魁之后,多数就脱籍去当良家妾了,如此两方都可以自抬一下身家。但孚林说得也没错,有时候花魁大会也会杀出来黑马,这种时候,大多是因为有人和主办方有仇,特意落面子,那就要看谁手段硬,财力大,这才能掰赢腕子。只不过这丹阳的花魁大会具体如何,我倒是不熟悉怎个情形。”
  汪孚林权当这是科普,姑且顺耳听了。果然,接下来吕光午丝毫没有名士英雄的架子,闲适自如地说了几个自己经历过的花魁大会中那些奇闻轶事。包括被选中的花魁当场从良,对象不是什么年轻有为的举子,也不是什么家财万贯的富商,而是七老八十的官员,无他,那官员致仕前官居一品,名满天下,自然能力压群雄,然后一枝梨树压海棠。而从良的例子有好有坏,不可尽数。可吕光午的其中一句话,却引起了汪孚林的注意。
  “不过你可别觉得小小一个丹阳,花魁大会没什么了不起。丹阳距离扬州不到百里,历来扬州瘦马之中,也有不少就是丹阳这边调教出来再送到扬州的。”吕光午说到这里,却又意味深长地说,“而且,你们不觉得这花魁大会来得着实太巧?早不开晚不开,我们刚到丹阳第一天,这就要选花魁了。”
  嗯,确实是巧得就和天上掉馅饼砸头概率差不多……
  汪孚林点头表示赞同,小北却立刻皱眉问道:“既然知道有问题,干嘛还要去?”
  “若不是为了解决问题,我和吕叔叔又干嘛到丹阳来?”汪孚林嘴角一挑,笑嘻嘻地说道,“你就放心好了,有什么万一,我只说家中早已定下悍妻……”
  “呸!”哪怕知道汪孚林就是这没个正形的样子,小北还是忍不住啐了一口,“你要是有那贼心,别怪我当场就让你好看!”
  汪孚林毫不意外小北这强硬态度,耸了耸肩之后,压根没放在心上。回去的路上,众人少不得先回成衣店,换回了本来的行头。可汪孚林本以为吕光午知道牛四的住所,接下来会带着他们把牛四往那儿送,谁知道兜兜转转一大圈子,竟是回到了邵府门前!
  对于他们三个人出去四个人回来这种奇怪状况,从邵府门房再到仆役,竟然没有一个露出半点异色,也不知道是早就得了知会,还是主人严令所致。而当汪孚林对两个镖师以及闵福和王六一两个老卒说起要去观瞻一下花魁大会,这四个人却全都异常感兴趣,二话不说都希望同去。
  不但如此,就连解酒之后的牛四苏醒过来,从吕光午那一听到自己也得了这样一张请柬,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
  “真的?今年花魁大会之前说是就这一阵子,没想到竟然是今天,这么巧!从前也就是底下人认同我是一号人物,这样富贵人家扎堆的场合,根本不会有人想起我,这次还是沾了吕兄的福。”
  见正好进屋子的汪孚林看到自己这般表情,显然有些好奇,牛四在踌躇片刻之后,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其实,我之前说的那老相好,便是浮翠园的红倌人乔翠翠。她和我好了三年,从未要过我额外一针一线,上次她暗中告诉我,说是攒够了私房,想自赎自身跟我,过普通妇人的日子,可我这身无余财的样子,哪敢拖累她?那次之后,我都已经一个月没去见她了,想想她今年二十二岁,虽说年纪有些大了,但说不定也会去参加花魁大会。”
  说到这里,牛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惭色,随即低声说道:“今晚若是她能得花魁,嫁个好人家,我也能安心了……”
  这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一声冷哼。摔帘子进来的却是小北,她有些愠怒地瞪这牛四,气咻咻地说道:“你以为她嫁个富贵人家就能安心,可你怎么不想一想,伺候那种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又或者是嫁给富家子弟做妾,然后还要战战兢兢侍奉主母,家里一个个下人私底下会怎么看她,她那种日子能过得舒心吗?她若不喜欢你,怎会说什么自赎自身都要跟你?你要觉得你会拖累她,以后她会后悔,那就先把话说清楚,一个月不见面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担待两个字不是那样的!”
  “我……”尽管那是吕光午的晚辈,可这会儿牛四被说得半晌做声不得,顿时长叹一声把头埋在双掌之间。这时候,他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竹小弟话说得有点重,但牛四爷你之前那做法确实不对。要我说,今晚你想办法见上那位乔姑娘一面,大家把话说清楚。如果她真的还是肯放下一切跟你,你又何必因为担心未来,就狠心割舍旧情?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恨嘛。”汪孚林说到这里,却又笑吟吟地帮腔道,“要你们真的两情相悦,到时候我一定说动吕叔叔,再加上我和竹小弟,咱们说什么也帮你一块把人抢回来!”
  见小北和汪孚林一搭一档,竟是把自己直接给套了进去,吕光午却不以为忤。
  想起今天他们也不过和牛四初识,这样出主意与其说是唯恐天下不乱,还不如说,他们没有一般官宦子弟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凉薄,不曾瞧不起牛四这等出身贫苦经历坎坷,至今还在靠一身膂力谋生的浑人,而是拿人当朋友一般打趣,他不由得赞赏地点了点头。他最初对汪孚林和小北,不过是因为故人之后,师长子侄的那点香火照拂情分,现如今却多了几分货真价实的赞赏。
  “你们……”牛四看看面前这两个小少年,再看看吕光午,见赫赫有名的新昌吕公子也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他忍不住心中一阵剧烈翻腾,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狠似的捏紧拳头一敲膝盖,“好,我今晚设法再见她一次,如果她愿意,我就娶她为妻!”
  下午牛四从邵家机坊中硬是要了十两银子汤药费这种事,机坊没有通报,可跟着汪孚林一行人整整一下午的阿旺和阿才却禀报了上来,邵芳猜不出吕光午接触牛四究竟是什么心思,于是他和丹阳城内几个头面人物商量了一下,得知花魁大会的一切准备就绪,干脆就以吕光午的到来为由,说动他们放在了今天,就连牛四那张帖子也是他授意让人给的。他对于这种风月之事从前一点兴趣都没有,今晚却准备破天荒去凑个热闹。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兴冲冲闯了进来。
  “岳父,我都听说了,新昌吕公子竟然在邵家做客?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真是太运气了!上次还没来得及讨教吕公子谈及的寸劲……”
  见沈应奎这个女婿竟然也是开口闭口吕公子,邵芳顿时大为不快,好半晌才淡淡说道:“你要见吕公子,晚上随我去练湖花魁大会就是!”
第四一八章
别人选美我自醉
  练湖地处丹阳城西郊,乃是隆庆丹阳县志上罗列的丹阳八景之一,虽不及太湖西湖这般赫赫有名,但在镇江府也算是一大游览胜地。相传李白随永王南行的时候,就曾经在丹阳逗留许久,一度流连练湖,留下了颇多诗篇。
  此番花魁大会放在夜晚举行,傍晚时分汪孚林一行人出城到了练湖边时,原本此时应是暮色苍茫,湖边却已经张灯结彩,湖光水色被染成了一片红红绿绿,几条画舫正大放光明,上头影影绰绰可见众多身影,却也不知道是否今夜竞选花魁的那些女子。
  而牛四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行头。尽管时间紧急,但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其身量尺寸之后,众人分头紧急跑了一趟丹阳城内好几处成衣店,总算是找到了一整套符合这位巨汉气质的衣服。此时此刻,他一身笔挺的黑色绸衫,腰间银带玉扣,脚蹬牛皮靴,一头原本乱糟糟的头发经过了精心梳理,戴上了英雄巾,往那一站便是一股雄壮剽悍的气息迎面而来,就连他自己照镜子时都有些认不出自个。
  也正因为如此,牛四对吕光午和汪孚林小北那是千恩万谢。可等到了地头下马时,他面对那陡然之间聚焦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只觉得不习惯到了极点。可就在这时候,他只听得耳畔传来了汪孚林的声音:“你从前怎么说话,现在还怎么说话,只管随性就好,不用拘泥!须知牛四爷本色就是豪爽仗义,你那位乔姑娘喜欢你,大约也是因为这豪爽仗义,千万不要学酸书生似的扭扭捏捏!”
  见牛四如同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随即就被吕光午拽到前头去了,这时候,小北才似笑非笑地说:“酸书生还叫人家不要学酸书生?你忘了你在徽州被人揪着几首诗大做文章了?”
  “不是会做诗的就是酸书生,你敢在这儿大吼一声,说李白是酸书生?”汪孚林看到此刻人头攒动,两边众多酒肆酒旗招展的模样,他打量了一下小北那一身和自己别无二致的行头,突然笑吟吟地挤了挤眼睛,“今晚参加完这劳什子花魁大会,估计是回不了城,有没有兴趣和我趁夜喝个一醉方休?”
  小北一下子警惕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只不过上次看你在屋顶上喝得不怎么痛快而已。”见小丫头刷的一下脸红了,汪孚林便笑眯眯地说,“李白有诗云,兰陵美酒郁金香,到了后来这个名头一直有人争,金华府的人说那是说他们那的金华美酒,可丹阳这边的人却说那是指他们这儿的丹阳酒。不管怎么说,丹阳酒可比歙县那边的酒有名多了,反正有吕叔叔看着,你就算喝醉了打醉拳也不怕没人制,更何况有我舍命陪君子?”
  “哼,你以为我酒量很差吗?”小北一想到吕光午,顿时胆气大壮,“你有本事就等着,看我今晚灌不死你!”
  正如汪孚林预想到的那样,尽管吕光午并非本地人,但只冲新昌吕公子那天下勇士的名声,便得到了非常不错的前排席次,甚至吕光午捎带了牛四以及他和小北,别人也就顶多窃窃私语一阵子,却没有人过来争位子。他们算是来得较晚了,此刻有座位的席次已经坐了八九成的人,而邻座却一直还空着。而直到花魁大会已经大戏开场,在汪孚林看来环肥燕瘦可脂粉却没多大差别的几位姑娘先后登场之后,这最后一席的宾客方才姗姗来迟。
  那正是邵芳和沈应奎翁婿!
  听到邵芳介绍人的时候,他看到这位年约二十五六,虎背熊腰,身量只比牛四矮上一丁点的邵家女婿行礼拜见,随即一个劲缠着吕光午,看那样子恨不得直接挤到他们这一席,又瞧见邵芳那阴沉得能够滴水的表情,他忍不住觉得很有趣。更让他发笑的是,沈应奎竟然转瞬之间就对牛四大感兴趣,在别人对着那直接搭在湖面上的高台上那些美人发花痴的时候,两人三言两语说完,竟然一边喝酒,一边兴致勃勃掰起了腕子。
  没错,在这种书生卖弄风雅,俗人假装风雅的场合,这两位竟然犹如市井粗汉那样在掰腕子,等到沈应奎又是两碗酒灌下肚之后,甚至又邀请吕光午划拳,幸好吕光午没醉,把人给拉住了!
  别说汪孚林,就连小北瞅着邵芳那脸色要多不好有多不好的样子,也忍不住想笑。只不过,汪孚林之前特意提过这丹阳酒怎么怎么好,她很快就忘了邵芳,忍不住自己轻饮慢酌了几杯,就只觉得在这酒在凉风之中入口温热微甜,舒爽宜人,不知不觉就又伸手去拿酒壶,可下一刻就觉得手被人按住了。
  瞧见是汪孚林,小北顿时皱眉道:“干嘛?我才喝了两杯,哪里那么快醉?”
  汪孚林见小北的脸颊上已经浮现出两朵浅浅的红云,当下放开手笑了笑,随即指了指高台上说:“一会再喝,你看,重头戏来了。”
  小北早已过了那种当年初听花魁大会,兴致勃勃想去一探究竟的年纪,此刻听汪孚林如此说,她才把目光投向了台上,就只见一位清丽可人的女子正在清唱,却是一首练湖曲。
  “丹阳使者坐白日,小吏开瓮宫酒香。倚阑半醉风吹醒,万顷湖光落天影。”
  简简单单四句诗,那唱歌的女子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声音从最初的低沉轻缓到渐渐高亢明亮,仿佛划破深沉的夜色,竟如同裂帛之音。小北初时还有些惊讶,到最后就有些受不了那清厉之声,忍不住去捂耳朵,可双耳却瞬间就被人捂住了。见是汪孚林,双颊微微发烫的她干脆顺着酒意靠在他胸口,等到四周掌声喝彩不断,他松开手的时候,她就愤愤抱怨道:“要炫技也没有这样的,这不是让人耳朵受罪吗?”
  “你不知道么?这就是有名的练湖魔音。”汪孚林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见小北恍然大悟,用力一拳擂了过来,他赶紧笑着用手挡住,随即低声提醒道,“喂,大庭广众之下别这么放肆,有人在看你呢!”
  小北登时心里咯噔一下,见不少人果然不住往他们这一席偷瞥,有的是被吕光午和牛四沈应奎吸引了目光,有的则是用某种暧昧的眼神打量他和汪孚林。这下子,她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是男子打扮,顿时恨得咬牙切齿,恶狠狠瞪了汪孚林一眼。
  都是他害的!
  邵芳的视线却被吕光午和沈应奎牛四三个大块头给遮挡得严严实实。须知新昌吕氏尽管赫赫有名,可吕光洵都已经是致仕的人了,哪里比得上汪道昆正当起复的上升期?因此,对于扶不上墙完全不记得自己吩咐的女婿沈应奎,他是又气又恨,眼见台上又换了个艳若桃李的女子,他便招手叫来一个侍者,低声嘱咐了几句。等把人打发走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出声叫道:“应奎!”
  沈应奎直到邵芳连叫三声之后,这才回魂。意识到自己撇下岳父跑到这里闹了这么久,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后就告罪一声回自己的座次坐了。下一刻,他就只听邵芳低声问道:“那一席总共四人,除了吕公子和那个牛四,我让你注意其余两个少年,你全都当耳边风了?”
  “这个……”沈应奎本来只盯着一个吕光午,看到牛四的身材装扮之后才来了劲,尤其是掰腕子输了第一场,他就更加好奇了,哪还顾得上别人?他有些讪讪地说道,“岳父还请见谅,我这人看到志趣相投之人就……”
  “太湖巨盗格老大于徽州被人格杀,那两个半大少年之中的一个,便是杀人之人。”见沈应奎瞳孔猛地一收缩,立刻就往那边看去,竟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邵芳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了一声,随即开口说道,“而且,那是湖广巡抚汪道昆的侄儿。”
  沈应奎对汪孚林的出身半点不感兴趣,只端详着人的身板,暗中思量他究竟是怎么杀人的。可就在这时候,只听高台上曲乐陡然之间告一段落,继而就是一个清亮的声音:“浮翠园乔姑娘,携亲手酿制之百花酒请各位贵宾赏鉴。乔姑娘的祖上曾经开有酒坊,一手酿酒技艺更是丹阳一绝。”
  眼见得牛四倏然抬头,汪孚林也立刻往高台上望去,就只见随之上台的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如果说之前那些妖娆是娉娉婷婷,艳光摄人,那么此刻这乔翠翠孤零零一出场,就犹如一杆碧竹,自有一种冷清情调。她手捧一个酒瓮,声音冷淡地说道:“这是去年妾身亲手酿下的百花酒,如今拿出来,不求今日花魁,只为求知己畅怀一醉。”
  她那目光不经意地在台下众席上一扫,等看见装束一新的牛四时,忍不住愣了一愣,虽立刻平复下来看向别处,但汪孚林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可下一刻,她却只听得台下有人陡然高喝了一声:“听说乔姑娘今次花魁大会之后,就要自赎自身,可是真的?”
  乔翠翠眼神一闪,淡然答道:“妾身确实已经与浮翠园说定,明日自赎从良。”
  “那岂不是说,若要今后能享乔姑娘的酿酒绝艺,便只能期望你今夜点上花魁,这才能有幸抱得美人归?”
  此话一出,尽管乔翠翠默然不语,但下头登时有一阵小小的骚动。牛四这个当事人固然大为震惊,汪孚林小北和吕光午也一样不明所以。可当他们去看邵芳时,这位丹阳邵大侠竟也脸露疑惑,显然往年不来这种场合,沈应奎更是只知道摇头,还是另一边邻座一个年轻人轻咳一声开口答疑解惑。
  “丹阳练湖花魁大会素来有规矩,若选为花魁,当夜给花魁送金花最多者便可抱得美人归。毕竟,一朵金花百两银子,总不能让豪客败兴而归。”
  听到这里,牛四脸色稍稍一松。刚刚固然被沈应奎缠得狠,可也听到四面贵宾送金花的声音,大多一两朵,阔气的也就是十朵封顶。果然,那年轻人又展开扇子,神情轻松地说:“只不过,乔翠翠这样过气的美人,理应不会有人这么无聊,非要断她自己从良的路才是。”
  汪孚林却不这么看。如若乔翠翠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的,场下谁这么闲非得揭破她的打算?果然,话音刚落,下头某个方向就传来了一个大喇喇的声音。
  “金花十朵!”
第四一九章
仇人摆阔,翁婿掏钱
  金花十朵,纹银千两!
  这个价码一喊出来,顿时引来了好一阵哗然。要知道,如今这花魁大会才到中局,压轴的那几个头牌全都尚未出场,乔翠翠这么一个已经过气又要自赎自身的女人,谁有工夫为了她较劲?一时间,无数目光投向了那个出价的方向,有认识那大手笔富商的人便少不得交头接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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