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18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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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富贵布庄的刘员外!他家的织机数量,也算是咱们丹阳城头一份,怪不得能这样一掷千金!”
  牛四听到乔翠翠当场再次说出了自赎从良的话,之前被汪孚林和小北连挤兑带撺掇之后而生出的那决意,已经变成了决心。因此,这会儿杀出来的拦路虎对于一贯刚强的他来说,简直是当头一棒。他忍不住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可是,这还仿佛只是个开始。
  “二十朵金花!”
  又是两千银子!
  下头看台上诸多席次的宾客简直有些纳闷了,那乔翠翠不过气质清冷,姿色不错,可远远达不到上佳,再者也不知道有过多少入幕之宾的恩客,哪里比得上压轴那几位从小用扬州瘦马的标准培养起来的清倌人?值得这样你一千,我两千的砸银子?只有敏锐的几个人发现,先后大手笔送出金花的两位,全都是丹阳城中拥有最多织机的机坊东家,若是再加上一个邵芳,这就齐全了。
  邵芳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原本只打算在最后那些清倌人争胜的环节,让人挑了汪孚林做诗——却不是为了让其丢丑,而是为了给其扬名——这种风月场合的名声乃是一些江南名士最爱,可他却很清楚,高拱和张居正全都最讨厌少年书生这种浮艳奢靡的风气。可眼下他安排的戏码还远未到时候,却有人一个劲招惹吕光午带挈来的牛四,这是为什么?他之前离开丹阳城时,到底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他干脆离座而起,悄然去找知道内情的人询问。
  “金花五朵!”
  “金花三朵!”
  尽管再也没有之前那样的大手笔,但三五朵这样的金花络绎不绝地送出,大多数宾客直叫看不懂。此时此刻,牛四一只手紧紧抓着台面,脸上已经露出了深深的挣扎之色。自从分辨出不少起哄送金花的人,他已经渐渐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想来是他和乔翠翠之间的事被人知道了,乔翠翠想要赎身跟他的事也被人知道了,那些往日对他忌惮却又没办法的人,便打算从另一方面下手!而他纵使在机工中有再高威信,再大名声,在这花魁大会上却一文不值!
  别说十朵二十朵金花,就是一朵他也出不起,谁让他身无余财,从来就是个穷光蛋!
  就在这时候,那喧嚣纷杂的声音,却被一个不太高的声音完全打断,原来是一直默然伫立在高台中央的乔翠翠开了口。
  “我一介浮萍一般的女子,现如今却收到金花近六十朵,放在往年,便是花魁也不过如此,本应该说一句多谢各位抬爱,可在我业已打算自赎从良之际,突然得到这般垂青,还请恕我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来。不过,我有一件事要告诉诸位,我倾心爱慕的那个男人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各位若想要用我这蒲柳之人要挟于他,却不过痴人说梦!我虽身不由己,但却有一件事是能自主的,那便是生死!”
  话音刚落,便只见乔翠翠伸手一抹头顶,却只见满头青丝倏然垂落,可更加吸引人们目光的,却是她直指喉咙的那枚金簪。一时间,惊呼之声此起彼伏。可在这样众目睽睽的境地之下,便只见一直清清冷冷殊无笑意的她哂然一笑,声音竟是依旧淡漠得很。
  “想来这练湖一年一度的花魁大会盛事,若因为我这一死而名传千古,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此时此刻,下头那已经不是骚动,而是骚乱了。自古以来身在青楼的女子自然不全是心甘情愿,可身在那污浊之地久了,又能够来参加这种花魁大会,哪还会有什么三贞九烈的想头,所以这竟是破天荒第一次!一时间,有人在台下大声阻拦,也有人试图叫人上去制止,更有人对那些送了金花却惹出大麻烦的富商破口大骂。毕竟,东南哪个府县的花魁大会不是欢欢喜喜收场,哪有这样的?传出去整个丹阳都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眼看乔翠翠压根不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嚷嚷声,竟是就这么毅然决然地举着金簪往喉咙口刺去,前排众人就只见一个身影突然立起,旋即就是一个凌厉的破空声,就只见叮的一声,乔翠翠手中的金簪竟是一下子脱手,紧跟着便传来了一个声音。
  “五十朵金花!”微微一顿之后,开口的人又继续说道,“对了,这五十朵金花记在牛四爷名下。”
  金簪脱手的乔翠翠眼见一旁已经有几个身材健硕的妈妈抢上高台来,显然是想防止自己再有轻生之念,自己来不及去捡拾掉落的金簪了,不禁心头绝望。可是,当她听到下头有人喊出五十朵金花,竟又声明是代牛四出价,她登时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往刚刚发现他的地方望去,却只见牛四正圆瞪眼睛看着自己,而在他身旁,一个青衫中年人随手把一颗东西往嘴里一扔,冲着她笑着点了点头。而另外两个少年则是正和赶过去的侍者说着什么。
  果然,这五十朵金花引来的反响远比之前更大。这是在丹阳,又不是在扬州又或者苏杭松江!汪孚林所在的这一席是邵芳亲自安排的,请帖也是他让人送出去的,故而人人都少不得去找寻邵芳的踪迹。奈何邵芳这会儿正好不在席位上,沈应奎这个大多数都认得的邵家女婿二话不说就替人担了下来。
  “刚刚一颗蚕豆救下乔姑娘的是新昌吕公子,替牛四爷出金花的,是湖广巡抚汪部院的侄儿汪公子!若是金花还不够,牛四爷,我大概还能拼凑拼凑,赞助你二十朵!”
  沈应奎说得轻巧,正匆匆回来的邵芳听见,却不禁气了个半死。而小北一面大为赞赏汪孚林的仗义相助,一面却又忍不住拽着袖子把人拉了过来,有些肉痛地耳语道:“喂,你出来的时候可一文钱都没带,我也没带多少钱,大概顶多一千多银票,这可是五千两!”
  “没关系。我知道你没钱,吕叔叔估摸也没带这么多钱。”汪孚林看见邵芳已经气冲冲回来了,便耸了耸肩轻声嘟囔道,“反正我们今晚到这里,应该是邵芳安排的,拿不出钱找那位邵大侠就行了。你没见刚刚这位沈姑爷就差没有亲自捋袖子帮忙了?所以说真是翁婿性子大相径庭啊!”
  吕光午这一段日子重出江湖,在不少地方都留下了新昌吕公子的传说,再加上从前那名声,刚刚那颗准头实在太可怕的蚕豆,台下鼓噪的人顷刻之间安静了。至于帮牛四出金花钱的汪孚林,引来的关注度也同样不少。别说出手五千两的豪阔大方,就说那巡抚侄儿的名头,对很多本地财主富商来说,就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这边汪孚林和小北才刚说完悄悄话,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这一堵塞,邵芳登时被人挤在了半路上动弹不得。
  至于乔翠翠如何下的场,大多数人已经顾不上了。
  于是,这一晚的花魁大会,恰是虎头豹身蛇尾。几家青楼倾力推出的那些清倌人,不过得到四五十朵金花,竟被一个早就过了气的乔翠翠给抛在了身后。当汪孚林看见身材发福的这一届花魁大会主办人用极其别扭的声调宣布了最终结果时,被人缠了好一阵子这会终于脱身的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次花魁大会,花魁乃是浮翠园乔翠翠,至于金花竞逐最大的豪客,正是大名鼎鼎的牛四爷!”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夹杂的是无数郁闷的唏嘘声。只有牛四到现在还觉得整个人如在梦中。他好容易回过神,嗫嚅着正要对汪孚林说那五千两银子的事,却不防被汪孚林在背后推了一把:“银子的事以后再说,你先去把你的美娇娘给带下来。”
  直接把牛四给推了上去之后,汪孚林方才对一旁眉开眼笑仿佛自己抱得美人归的沈应奎说道:“沈公子,和你商量一件事。你刚刚说还能凑二十朵金花,能不能借我两千两银子?说实话,我这次来丹阳实在太突然,是你岳父硬是请我来的,身上没带这么多银票,接下来我还得找吕公子和竹小弟一块凑一凑。”
  沈应奎为人豪爽,别看汪孚林是他今天才认识的,可人家口口声声称呼吕光午为吕叔叔,又是岳父邵芳亲口说那是汪道昆的侄儿,再说今日义举正对了他脾胃,他哪有半点犹疑?他想都不想就欣然点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幸好我常来常往丹阳,在这边一家金银铺存了两千银子,一会就带你去取出来。”
  说完这话,沈应奎不等汪孚林开口向吕光午借钱,直接看着邵芳道:“岳父,既然汪贤弟是您请来的客人,如今钱不凑手,不如您帮一把吧?今夜的花魁大会传扬出去却也是一桩佳话,到时候也有您一桩功德。”
  邵芳简直快气疯了,偏偏脸上还不能流露出来,甚至在汪孚林的注视下,他还只能非常生硬地点了点头。
  功德个屁!你知不知道这小子是我仇人,仇人!我今晚的谋划全都落空不说,而且仇人摆阔我们翁婿掏钱,简直是傻透了!
  都是那群该死的机坊主人,没事一掷千金和一个机霸置什么气,钱太多压手是不是!
第四二零章
招揽和收徒
  尽管花魁大会已经结束,但半夜三更城门关闭,纵使再有财势,要轻易进城却是难能,而且大多数人也不愿意尝试坐吊篮的经历。再说,练湖已经不是第一次举办这种活动了,那些停在湖上的画舫,原本就是为了那些豪客过夜而准备的。尤其是那些尚未开苞,今夜花魁大会风头又被抢了的清倌人,自有鸨母安排早有心意的豪客上自家画舫,给她们的梳拢换个好价钱。
  至于浮翠园包下的那座画舫,今晚则是被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给雀占鸠巢了。尽管最初对乔翠翠的偏激举动气得要死,可眼见峰回路转,最后还换来了一段佳话,上上下下恨不得把乔翠翠给供起来。所以,对于把画舫腾出来的要求,鸨母立刻照办,还拉着乔翠翠掉了几滴眼泪依依不舍,一副慈母的派头。直到无关人等全都下船,汪孚林才笑着拍了拍手:“这样吧,岸边人多嘴杂,咱们把船开远些说话!”
  汪孚林请了今晚在后头吃了好些瓜果点心,看了连台好戏的两个镖师和闵福王六一帮忙划船,见牛四带着乔翠翠上了前来就要行礼,他赶紧闪身躲开,笑吟吟地说:“不关我的事,出手救人的是吕叔叔,我也就是慷他人之慨,那五十朵金花的钱全都是空口说白话向邵大侠和沈公子借的!”
  “是啊是啊,吕叔叔功劳最大,你就是锦上添花。没看邵芳气得脸都青了,沈公子竟然还木头人似的,你这好人做得还真轻松。”小北在旁边插嘴道,脸上却是眉开眼笑,“不过牛四爷眼光真好,乔姑娘今晚那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
  牛四是个浑人,此刻只会嘿嘿直笑,可乔翠翠端详着小北的五官轮廓,又听她那说话的口气,便已经隐约明白了过来。因见小北和汪孚林一样都称呼吕光午为吕叔叔,她也不揭破,坚持下拜行过礼后,这才开口说道:“话说得铿锵有力又有什么用,我不过一介弱女子,即便真的一死,不过是被那些文人墨客写成乱七八糟的诗文,得一个名声罢了。那时候我只是因为心底憋了一口气,不想连累了四爷。”
  “翠翠!”
  见牛四似乎打算说什么,乔翠翠却直接伸手掩住了他的嘴,旋即又看着吕光午说道:“吕公子救我性命,汪公子助我和四爷成就良缘,我和四爷都是没有父母亲人的人,那些三媒六礼有没有更不在乎,只请二位今日能够做个见证。”
  事到如今,谁都不会问,这所谓的做个见证是什么见证。吕光午虽觉得太过仓促,可看到牛四喜形于色连连点头,他本就是不拘小节的性子,当下爽快答应了。至于汪孚林,他就更加不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接下来,拜天地、合卺等成亲礼数一一行过,甚至连下头划桨的四个人,汪孚林都轮番拉上来当了宾客贺喜。当一应程序结束,汪孚林准备把画舫二楼让给牛四和乔翠翠时,这对刚刚成婚的夫妻却都摇了摇头。
  “我们又不是那些成婚之前未曾见过彼此的夫妻,哪里就这么猴急?这画舫中自有厨房,我如今既已嫁为牛家妇,诸位便犹如夫君的尊长一般,我也该洗手作羹汤敬献诸位。想来你们也有话要说,我这就先下去准备了。”
  见乔翠翠屈膝颔首,竟直接下了楼,小北见牛四欲言又止,觉得自己杵在这也没什么用,竟是蹭蹭蹭也跟着追下了楼。这时候,汪孚林才开口叫了一声牛四爷,却被牛四立刻就给打断了:“汪公子,之前我是不知道你的家世,你现在还叫我牛四爷,那不是寒碜我吗?和吕公子一样叫我牛四就行了”
  “也好,那我就占你个便宜,直接叫你老牛得了。”汪孚林知道若是叫一声叔,年纪够了的牛四绝不会应,干脆就想了个折衷的办法,可如此一来,他忍不住想到了大力牛魔王——在他看来,这个绰号真的很称牛四。
  “你有什么打算?恕我直言,这次花魁大会你看到了,你从前没有软肋,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再加上又有那么一批相信你的机工兄弟,别人也没办法,可你一旦有家室,就总会有人动歪脑筋。”
  “我也知道。”牛四脑袋顿时垂了下去,“今天的闹剧都是因我而起,却险些害得她丢了性命,都是我没用……”
  “老牛,这些话就不要说了,你既然知道苏州杭州的打行,那知不知道,如今杭州的打行,如今有新的业务,那就是镖局。”
  “镖局?”牛四迷茫地瞪大了眼睛,想了好一阵子,这才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吕光午眼见得汪孚林开始对牛四耐心解说杭州城镖局的由来,他知道接下来不用自己多事,当下悄然背手出了舱室。
  入夜的练湖上,阵阵凉风吹来,带来了几分湿寒之意,虽说对他没什么影响,可却仿佛有点波及到了他的心境。自从接到何心隐的传书,他带着两个伴当踏出新昌,开始游走于天下,便发现身怀武艺却生活困窘的人比比皆是,这其中甚至有很多抗倭老兵!
  曾经被朝廷视若东南柱石的胡宗宪尚且会狡兔死走狗烹,更何况那些老兵?倭乱平息之后,戚继光得到重用去了蓟镇,俞大猷也调去平海贼,打广西黄朝猛韦银豹等,可那些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军队,却有很多都被解散了,昔日的有功老卒解甲归田,有多少人晚年困苦?说什么解甲的兵马为乱乡里,这能够完全怪主将,又或者那些几无技能的兵卒?没看见朝廷又是怎么安置他们的!
  吕光午越想越是愤懑,忍不住一拳砸在了栏杆上。幸亏及时收手,这一下没砸出什么损失来,可心底的失望却终究还在。
  忠臣良将以及有功之民不得善终,某些只知道党同伐异的人却占据高位,难不成这天下一代一代就永远都是走循环往复的路?
  当他再次回过神去看舱房中的时候,却看到汪孚林正伸手扶牛四,可牛四硬是往地上跪,那样子分明是扶不住了,他心中一动,突然张口说道:“牛四,你不要为难孚林了,他能够有你这个帮手,在东南也顺当了不少。你上次不是问我,单纯的膂力和会用劲究竟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牛四登时把眼睛瞪得滚圆。他却仍是挣脱汪孚林,跪下磕了个头,起身之后方才说道:“这一是谢汪公子你慷慨解囊成全了我和翠翠,二是谢你给我和很多人指了一条康庄大道,三是谢你让我终于有机会拜沈公子为师!”
  见牛四说完这话大步出去,直接在吕光午面前推金山倒玉柱似的跪了下来,汪孚林虽说有些不明白吕光午缘何非得要正这师徒名分,可他当然不会多嘴,站了片刻就悄悄往楼下去了。本以为小北这时候一定和乔翠翠一块泡在厨房中,他却没想到小丫头正坐在底舱,手中还拿着一个酒壶,脸上红扑扑的。
  “哪来的酒?怎么又喝上了?”
  小北听到声音,斜睨了汪孚林一眼,便咯吱咯吱笑了起来:“是乔姐姐找出来给我的,她亲手酿的极品百花酒,比我们之前喝的强多了,牛四爷真是好福气!再说我在厨房也是给她添乱,就被她塞了这么个酒壶赶出来啦。”
  说这话的时候,小北还有些懊恼地晃了晃脑袋,随即把酒壶递给了汪孚林,眼睛亮晶晶的:“你尝尝看,甜而不腻,比金华酒更好!”
  眼见得人竟是起身跌跌撞撞冲到厨房去拿杯子,汪孚林不禁异常无奈,有些后悔之前不应该没事逗她玩。等到小北拿了两个小巧的瓷杯回来,他接了在手,却抢过酒壶不让她倒,死活哄了她靠着栏杆的座位上坐下,又有一句没一句地逗她说话。等她渐渐迷迷糊糊眯起了眼睛,再也记不得要喝酒的事了,他才松了一口大气,随手脱了外头大衣裳给她严严实实盖好了。就在这时候,他正好瞧见乔翠翠用托盘装着几盘菜肴从厨房出来。
  “就醉了?虽说百花酒后劲大,可竹姑娘的酒量还真是不怎么样。”见小北的身上盖着汪孚林的外套,乔翠翠又笑问道,“不知汪公子和竹姑娘是……”
  “她是我未婚妻。”汪孚林对这个一度以死明志的姑娘颇为赞赏,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和邵芳有些恩怨,之前一度被他用来挟持脱身,是她去求了吕叔叔出面来追,这才算是让我得以脱身。”
  乔翠翠之前已经听说了汪孚林那颇为不错的身世,得知小北竟是他的未婚妻,她吃惊得差点没端稳托盘。好一会儿,她才轻吁了一口气道:“我这样一个沦落人,她竟然丝毫不嫌弃,我还以为她只是吕公子的远房族亲。都说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没想到还有竹姑娘这样的奇女子。”
  “她呀,确实够奇了。”汪孚林笑了笑,随即再不提小北的事,言简意赅地自己招揽牛四,将来会在丹阳设立镖局,以及吕光午收徒的事情说了,见乔翠翠目露异彩,旋即盈盈下拜,他立刻虚扶道,“乔姑娘不必客气,相逢即是有缘。楼上吕公子应该正在教授老牛,你不如再等会儿上去。”
  “好。”乔翠翠二话不说点了点头,随即把托盘以及上头的那几道点心和汤羹搁在了小北身侧,这才笑道,“我到厨房再去做些,这些汪公子你请慢用。”
  汪孚林目送人离开,这才紧挨着小北坐下,毫不客气地随手拿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等到吃完又喝了一碗雪菜肉丝蛋皮羹,他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随即把旁边小丫头睡觉不老实伸手给弄落下的外衣重新盖好。
  “成天就知道叫我吃货,什么时候你也能做点好东西满足我这吃货的胃,我就要念阿弥陀佛了!”
第四二一章
婿不类翁
  什么样的岳父,什么样的女婿。
  尽管邵芳对女婿沈应奎的其他方面不太满意,但能读书是秀才,又有一身不凡的膂力和身手,最关键的是不喜拈花惹草,就连丹阳练湖这花魁大会,竟也是第一次参加,因此,他固然会挑剔沈应奎不求上进,太不会用心计,可在其他地方,却一直觉得自己这女婿是最出色的。此时此刻,他包下了练湖边上一座稍微有些偏僻的小酒肆,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把沈应奎给训诫了一番。
  女婿如半子,邵芳平日对沈应奎又素来极其照应,因此沈应奎自是赔笑低头听训。邵芳也当然不会提起自己连番算计汪孚林却遭受重挫,能够平安脱离徽州,那还是靠着挟持汪孚林这种狼狈经历,只能竭力把汪孚林刻画成阴险狡诈卑鄙的典型。可是,他看着沈应奎那嘴上答应,脸上却大不以为然的样子,就知道对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也难怪,沈应奎自从上次见过吕光午之后,就将其奉为师长一般,汪孚林又在外头口口声声把吕光午叫做吕叔叔,沈应奎怎会相信他这一面之词?
  “唉,江湖诡诈,但朝中风云突变就更加诡诈,你如此一条肚肠通到底,让我今后怎么放心得下?”
  沈应奎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天生不喜欢和人斗心眼,再说不是还有岳父您吗?”
  如果没有我时又怎么办?邵芳在心里暗叹一口气,却知道说再多也是白搭。尽管如今朝中高拱情势占优,但他总觉得心里不怎么安稳,然而高拱都有那样的口信捎来,他不能再轻易跑到京师去抛头露面,写信更是不可能,也只能把隐忧也好,不安也好,全都深深地压在了心底。不论怎么说,高拱也是熬过了嘉靖年间那段最艰难日子,又先后把李春芳殷士儋排挤出内阁的强人,更得天子信赖,只要步调稳健,张居正纵是再有设计又奈他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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