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24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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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如松斜睨了一眼,见人立时闭紧嘴巴再也不敢多说了,他方才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过抚顺关那些守将都是会捞钱的,如果汪孚林会做人,当然也能够进去,但少不得要被盘剥一回。等过几日,被人提醒方才想起来的我亲自赶到,这样就行了。到时候呢,想要在抚顺马市捞桶金子的汪孚林就欠了我一个大人情,我再顺手指点他,弄几个女真降人向张部院交差,如此两全其美。”
  张学颜吩咐汪孚林的那件事,除却李成梁之外,李如松就只对身边这个很信赖的心腹说过。见其立刻领悟了过来,慌忙连连点头,他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一回头却看到不远处的努尔哈赤正眼神怔忡地看着汪孚林那一行人远去的方向。
  也难怪,过了抚顺关,那就是建州女真的地盘,王杲没了,建州女真左右卫那些野心家也该揭竿而起了,其中就包括这小子的祖父!只是到现在为止,他还不能确定,那一回这对女真兄弟的蹩脚戏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有足够的耐心等,也有足够的自信掌控他们。
  在如今这个年头,带有抚顺这两个字的地点,辽东总共有三个。一个是沈阳东面八十里左右的抚顺所,也就是通俗意义的抚顺城;一个则是抚顺所四十里开外的抚顺关;至于抚顺马市,则是在抚顺关城东门之外。
  抚顺城在沈阳城东面八十里处,环城三里,挖有深一丈,宽两丈的护城河,原本有两座城门,但因为嘉靖之后,建州女真常常犯边,其中一座城门便在嘉靖十六年后废弃,如今整座城池只开有一座迎恩门。而驻扎在城中的抚顺所乃是千户所,驻军千余人,尽管和沈阳城中驻军相当,因为再几十里外便是辽东长城,正当建州女真的要冲之地,城中的居民以及商人较之沈阳就要少一些,大多都是要去抚顺马市交易的商人。
  傍晚时分,街面上更是早早就没了行人,哪怕天色逐渐黑暗下来,仍旧时不时就有马蹄声从大街上传来。这是在广宁辽阳乃至于沈阳都很少见的一幕,故意晚上留在客栈大堂中打算打探消息的汪孚林却发现,在座的客人大多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此时此刻,沈有容便忍不住问道:“都已经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大街上跑马,难不成是东边又有什么紧急军情?”
  “屁的紧急军情。抚顺城里,谁说话都比不上徐千户。他那弟弟就爱在夜里跑马,别人就算再有怨气又能怎样?”
  “这还是现在,想当初古勒寨那个王杲最最嚣张的时候,抚顺城里不到黄昏就宵禁了,可这位还是照样晚上出来跑马。只不过,那时候大家却都希望这位还出来跑马,因为他能有心情出来,就说明抚顺城至少还是平安无事。总算大帅厉害,王杲死了,抚顺也能有几天太平,抚顺马市也总算是重开了。”
  “重开有个屁用,谁不知道女真人要来马市交易,需要的是朝廷当初发下去的那些敕书,而咱们要去马市互市,需要的是巡抚衙门的许可。总共就只有那么点数目,僧多粥少,哪里够分?后日就是马市的正日子,咱们要是连关城东门都出不去,就意味着进不了抚顺马市,这大老远的一趟就算是白来了!又要喂饱那些胃口越来越大的边将,真是晦气!”
  “还不如去宽甸呢,那边虽说已经出了边墙,又是新造的堡,稍有不慎就兴许会遇到南关栋鄂部犯边,可富贵险中求,去的人也应该少。”
  沈有容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抛出了一个问题,四周围就七嘴八舌说了这许多,登时有些发愣。因为抚顺城中客栈有限,又正值马市前夕,所以他们这一行人把这家客栈剩下的所有五间屋子都给包圆了,总算是住下了,这会儿大堂里张张桌子坐满,他和沈懋学就与汪孚林挤在一块。他家境殷实,对于赚钱二字丝毫没有什么体会,听着这乱糟糟的声音,突然只听沈懋学对汪孚林问道:“世卿,听这说法,抚顺马市还不是人人能去的,这许可怎么办?”
  沈懋学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旁边却有耳尖的人听到了,顿时冷笑道:“哟,这里还有新手来碰运气的啊?那可就别白费劲了,辽东看着遍地是黄金,开原、广宁、抚顺,包括东南面新开的宽甸,到处都是可供各种交易的马市,可要进去,那门槛可不是高一点点。首先得有军中的关系,否则你根本就别想立足,一路上也甭想太太平平把货给运进山海关,当然最关键的是那一张许可!”
  “是啊,一张许可就可以带六个人进抚顺马市,那可是价比千金甚至万金!可那只有巡抚衙门才能开得出来,张部院那是什么人,比李大帅还要强势,说一不二的角色,那门路根本就走不通。据说之前那些拿到许可的,不是在这儿雇了佃户屯种民田,就是捐纳了军资,拿到了义民的头衔。总而言之,大家都说了,李大帅那一关都比张部院那一关好过!”
  听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插了进来,无非是告诉自己这些人,就别痴心妄想去抚顺马市凑热闹了,汪孚林当然能够理解这些人想要少个竞争者的心理。他按住了有些急躁的沈有容,笑吟吟地问道:“既然这许可那么难得,各位又打算怎么去?”
  此话一出,四周围却没有答话的声音,显然众人对这个问题都讳莫如深。可就在这时候,角落里却传来了一个有些断断续续的声音:“这……这有什么难的!走……走通抚顺关守将的路子,从关城东……东门进抚顺马市交易,把所得分……分润出去三成,那就行了!”
  “耿老三,你对外人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八道?嘿,我不胡说怎么着?最初是两,两成,后来是两成半,现在……是三成,回头什么……什么时候变成四成,五成也说不准!”
  角落里一个醉汉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一仰脖子灌了几口酒,随即才醉眼朦胧扫了众人一眼:“叫别人别去抚顺关,你们怎么非得去?”
  眼看着此人就这么东倒西歪回房去了,大堂里的其他人仿佛也没了谈兴,须臾就三三两两各自散去。正当汪孚林也准备起身回房的时候,突然只听见身边有人开口说道:“抚顺马市那地方你们要是没去过,回头小心些。辽东这地方没有王法,只有军法,张部院上任这几年才好些,可依旧是咱们大明少有的文官得让着点武将的地方!要是出不去关城东门,你们就尽早回去,在这种地方逞强是要出人命的。”
  “多谢这位兄台好意。”见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汪孚林立刻笑着拱手道谢,见对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就顺势指着身旁一个空位道,“实不相瞒,我们是打南方来的,与其说是一门心思想要发财,还不如说是代家里人来探探路子。刚刚那些人对我们冷嘲热讽,兄台却不吝提醒,能不能再对我们说说,抚顺马市那边究竟怎么个情景?”
  当经过那位自称辽阳大族罗氏子弟的青年接下来一番科普之后,汪孚林方才算真正明白,抚顺马市那早已是形成了一个个利益群体的地方,幸亏他对李如松完全是信口开河,并不打算去分一杯羹,否则非得跌得头破血流不可。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在辽东两眼一抹黑,基本上不认识几个人,李如松那暧昧的态度也显然是靠不住的。
  回到自己那院子之后,沈懋学先把沈有容给轰了回房,随即才有些不安地问道:“世卿,要是抚顺马市都进不去,要出抚顺关更是千难万难,那之前的想法就有点难了。”
  汪孚林看了一眼沈懋学,随即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细小的圆筒。见沈懋学接了在手打开,取出那卷纸后,就着窗户上那昏暗的灯光以及天上的月色展看,最后抬头时,赫然满脸惊诧,他不等对方发问就叹了口气道:“这样的许可我总共有十份,抚顺马市要进去易如反掌,可沈兄你看看,张部院给我的竟然是这么多!”
  尽管他身边有个精通番语的范斗,但范斗从前也只侥幸进过抚顺马市两次,里头一些交易的情况对他大略介绍过一些,也提过进去要许可,但因为自己身上揣着整整十份张学颜听给的许可,他压根没想到这东西竟然如此金贵,而这些人口中发放许可时苛刻到极点的张学颜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了他!那可不是一份两份,而是十份,他怎能不犯嘀咕?他眼下简直想找份真的许可来对照一下,免得张学颜真巡抚却给假货坑了他!
  话说回来,剩下那十五道给女真人的敕书,他又该找谁去验?据说这种东西丢在女真人当中都要引起灭族之战的!这真的是烫手山芋!
第五六九章
说贪官则贪官到
  昨天晚上喝醉酒后道出抚顺马市其中玄机一二的醉汉是沈阳人,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商人,奈何家中人口少,在军中没什么得力的亲戚,辛辛苦苦经商多年,却不得不为那些军中将主做嫁衣,故而对于那越来越高的份子钱大为不满。
  而出言提醒汪孚林的年轻人,是出身辽阳的罗世杰,身上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只因为辽东两百多年来总共才出了七十多个进士,近些年从山东乡试考出来的举人数量也同样屈指可数,故而他自己知道无望仕途,出面打理这些边贸生意已经有三年了,虽说年轻却不是菜鸟,看出汪孚林和沈家叔侄那相当典型的读书人特征,故而才不吝开口提点。
  正因为如此,一大清早上路的时候,汪孚林得知那个醉汉竟是天不亮就走了,其他商人也似乎唯恐别人抢在了前头,早就走得没了影,只有罗世杰还未出发,便邀约了同行。和汪沈两家这一溜十几人相比,罗世杰算得上轻车简从,总共只带着两个健仆。而汪孚林好奇地一问,很快便得知了答案。
  “如今的马市早已不是单单采买马匹的官市了,而是什么都有的民市。女真人那边除了马匹之外,还有上好的人参、貂皮、松子、木耳和各种药材,而他们要的是铁铧、耕牛、布匹,估计现在这春夏季节,还需要很多粮食。毕竟王杲一死,建州女真山头林立,需要囤积这些。”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解释道:“兵器盔甲这些严格管制的东西,自然是绝对不允许交易的,女真人自己虽有铁匠,但就那么一回事,往常那些年寇边的时候也掳掠回去不少辽东的匠人,所以也会自己打造这些东西,正因为如此,那些农具之类的东西,他们就都到马市上来买,买回去除却可以耕田,有的改造改造,也可以当成兵器来用,部族征战用得着。至于耕牛,他们往往每次一买就是十几头,所以在辽东养牛比养马合算,毕竟马匹可以从女真那儿买,小马驹一石米两匹布就可以到手……”
  这位辽阳罗氏子弟滔滔不绝,汪孚林也乐得听他叨叨。毕竟,相较于去过抚顺马市次数有限的范斗,他的经验不管怎么说都丰富很多。说起有一次,有人用三头上好的耕牛就换了满满两箱子的貂皮,他更是啧啧说道:“那可都是好皮子,而且貂皮又轻又暖,送到京师做成大氅又或者小袄之类的衣裳,一转手就是几十倍的利!只不过,出抚顺关的时候,少不了要孝敬上头的守备和把总大半箱子。”
  这些边将真是好大的胃口!
  汪孚林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问道:“那罗兄可知道,抚顺马市中大约多少人是有许可的?”
  “有许可的因为来之不易,都是天天扎根抚顺马市,人也住在关城里,有什么好东西就先吃下,然后再卖给我们这些人,大约他们是三分之一,我们占三分之二。这些不但从辽东巡抚那儿得到了许可,又是和抚顺关城里的守将有硬关系的,别人得罪不起。”
  罗世杰顿了一顿,这才苦笑道:“本来辽阳罗氏是有一张许可的,约定各房轮流掌管,谁知道却因为一房贪婪想要独占,大家官司打了七八年,张部院到任之后,一句家风不正,又查问了许可的年限,打官司打得如火如荼的各房长辈这才发现早已经过了期,没有及时到巡抚衙门去续办,这下可好,张部院一句话就给革了。家中长辈们为此好几个气得病的病,死的死,所以我这样的族中青壮就轮流来抚顺马市,以免家业就此倾颓。”
  沈有容对交浅言深,为人直爽的罗世杰很有好感,也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也是这性子,竟是上去安慰起了他。而沈懋学则是用微妙的目光看了一眼汪孚林,见其也正苦笑看着自己,他顿时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汪孚林身上那一堆东西时的大惊失色。虽说很高兴汪孚林对自己的信赖,可如果按照罗世杰这说法,十张许可外加女真那边的十五道敕书,那放出去可是足够打仗的!
  而让他印象更深刻的是,昨夜交底之后,汪孚林对他做出的表态:“女真那十五道敕书能不散出去就不散出去,到时候最好完璧归赵,直接还给张部院。至于十张许可,我的意思是动用得越少越好。”
  他非常赞同汪孚林这份判断,虽说是张学颜给的,可这并不是毫无代价,能不用就不用是最好!
  抚顺城到抚顺关只有不到四十里路,快马疾驰只要半日可达,刚刚这一说话给耽误了,此刻罗世杰就打算快马加鞭。他正要上前提醒众人的时候,突然只见汪孚林策马靠了过来,而沈懋学则是占据了他的另一边,四周围汪沈两家人散了开来,那种架势让他登时心中一突。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汪孚林竟是压低声音,说出了一句他完全想不到的话来:“罗兄,实不相瞒,我手里有这么一张辽东巡抚张部院签发的抚顺马市入市许可,但不知道真假,你能鉴定否?”
  “!”
  罗世杰刚刚说了这许多,倒也不全都是为了让这些来自南边的外乡人知难而退,只是想让他们知道在抚顺马市中赚钱不是想象中那样容易,谁知道汪孚林竟是随口来了这么一句!他还以为对方是骗子,可谁知道汪孚林随手就从袖子中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皮革圆筒。
  “罗兄可以先看看。”
  罗世杰沉着脸接过,等拿出东西在手中展开来一看,他登时愣住了。虽说罗家那一份出问题的时候他还小,没有见到过真品,但在抚顺马市上,还是见识过两次被人视作为珍宝的这东西,就连女真人那种已经破破烂烂,真假难辨的敕书,他也从交易的女真人手里看到过。此刻那许可上鲜红的巡抚关防,明明白白的内容,乍一看去全都真得不能再真了,可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要知道,多少辽东商人为了这种东西殚精竭虑,日夜苦思,却求之不得?
  “你们……哪来的?”
  汪孚林见罗世杰问出这句话的同时,竟然第一时间把东西卷好塞回去递了回来,不禁暗叹果然没看错人。他笑着接了在手,淡淡地说道:“罗兄,我也不瞒你说,这东西虽说是直接从张部院手中得来,但我确实不知道真假,所以这一路上心里始终七上八下,还请你先鉴定一下。”
  直接从辽东巡抚张学颜手中得来的?
  这一次,罗世杰真正心里猛地一突,意识到这几个打南边来的人身份恐怕不止那么简单。虽说刚刚就看了那么一小会,但他还是谨慎地说:“我虽说见此物次数不多,但可以说,至少有七成可能是真的。”
  “那就好。”汪孚林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才颔首笑道,“罗兄能否陪我停两步说话?”
  眼看汪孚林叫了罗世杰,两人纵马驰出去几十步说话,沈懋学正在那沉吟,也没注意到耳畔两声重重的咳嗽。而沈有容发现叔父根本就不理会自己,顿时更加郁闷了起来,瞧见小北带着碧竹吊在后头,他想了想,最终还是策马等了片刻,随即停在了碧竹的马侧,压低了声音问道:“碧竹姐姐知不知道我叔父和汪公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北正忙着琢磨李如松到了沈阳后突然要和他们这一行人分道扬镳,那抚顺关是不是已经预备好了下马威,又或者还有什么名堂,竟是也没注意到沈有容和碧竹在说话。她这个主母既然不吭声,碧竹瞅了她一眼后,也只能歉意地说道:“沈公子,对不住,这事我实在不知情。要不,你还是等公子回来之后,当面问他吧。”
  沈有容登时更加耷拉了脑袋。足足一刻钟,他方才看到一行人追上了前方故意停下来等他们的汪孚林和罗世杰。汪孚林倒还好,就是笑眯眯的,而罗世杰那振奋和狂喜根本就掩饰不住,不说沈有容看着嘀咕,就连罗家的两个健仆最初还有些担心少爷被人挟持,这会儿被罗世杰招手叫过去言语了几句之后,也全都忧色尽退,取而代之的是又惊又喜的表情。
  带着别人都知道我却不知道的郁闷,接下来疾驰赶路这一路上,沈有容闷声不响落在最后,就连放慢马速啃干粮充饥的时候,他仍然一个人。直到发现身边光线有些变化,侧头一瞧发现是汪孚林,他这才不大高兴地轻哼一声,低着头仿佛一门心思和手中那干呼呼的饼作战。就在这时候,他没等到汪孚林开口说话,却只听有人嚷嚷道:“前方有兵马,大概有七八十号人!”
  此时此刻,别说汪孚林顾不上安抚别扭的沈有容了,就连其他人发现那七八十号人正是冲着他们这一行人而来,也全都立时进入了戒备状态。
  当那挟着滚滚烟尘二来的一行人就在眼前十余步远处停下的时候,来过抚顺关好几次的罗世杰立时认出了那个领头的人,正是整座抚顺关城中的第二号人物,被上上下下尊称副守备,实际上却是官居把总,祖上到现在世袭千户的李晔。
  虽说和辽东总兵李成梁丝毫血缘关系也没有,这位却因为出身铁岭李氏,始终以同姓同族自居,在抚顺关属于最会捞钱的一类人往总兵府送礼一向非常豪迈,颇得李成梁信赖。前任抚顺关守备裴承祖去年死于王杲之手,抚顺关的将领也死了不少。如今的守备赵德铭是临时提拔派驻抚顺关的,之前连把总都不是,据称李晔这个一直在抚顺关的把总才是真正的实权人物。
  此时此刻,这位李千户排众而出,勒马停下后往众人身上扫了一眼,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小北怀里那只小虎崽身上。紧跟着,他便笑容可掬地说道:“我正好带着儿郎们看看附近屯田,刚刚几拨人都是面熟的,各位却面生得很,听说是去岁三甲传胪汪公子到抚顺关城来,敢问汪公子可在?”
第五七零章
夺妻之恨
  不是来找茬的?
  这兴师动众一大群人跑了过来,简直让人自动联想到了和传说中的下马威,但最终为首的李晔如此笑容满面说是来找人,怎不叫罗世杰为之愕然。更让他惊愕交加的是,李晔口中说的那个汪公子,是去年万历二年那一科的三甲传胪,也就是说那是一位进士?他忍不住按了按自己怀中的那个圆筒,心想早上人家来约定同行的时候他还犹豫了一下,可刚刚这位汪公子拿出辽东巡抚张学颜签发的许可,私底下又表示可以转给辽阳罗氏,果然是不简单的人物。
  辽东武将多,在朝堂上的文官却屈指可数,辽阳罗氏从前还出过举人,供过监生,担任过教谕、县令、通判这样的官职,这一二十年却没什么人在朝为官,以至于罗世杰对于每三年一科的会试殿试都出了些什么人物,并不太了然。
  并不仅仅是他,作为属于单独地域,却几乎完全是军管的辽东,无论是什么世家大族,和军中的关系紧密,和朝中的关系却都不免会有些脱节。哪怕是诸如李如松这样的辽东顶尖将门子弟,大体了解对朝中的各种讯息,但在速度上也会慢不少,更因为在朝中很少有代言人,难以领会某些细微之处的牵扯。毕竟,朝堂上可能有浙党、晋党、赣党之类的庞大地域乡党,其余省份的同乡也往往会抱团取暖,但辽东出身的进士却很难有几个京官在朝的局面。
  所以往年怎都不可能出现什么辽党,但如今却不一样,这些辽东的文官因为同样主管军事,回朝之后就是一个庞大的利益群体,自然会维护辽东的军将,但这却和本地世家大族无关。
  汪孚林也同样很意外,但人家是指名来见他的,他势必不能缩在后头,当下少不得拍马上前:“我就是。敢问这位大人是?”
  “哎呀,汪公子,幸会幸会。鄙人驻守抚顺关城,世袭千户李晔,如今就是给守备大人打打下手,当个把总。”
  李晔那张脸立时笑得更殷勤了,又在马上拱拱手道:“听说汪公子是跟着李大公子一块到沈阳的,而后就要到抚顺关来,我算算这一百二十里路,今天怎么也该到了,果然让我等到了汪公子。李大公子是真正的将门虎子,想来是忘记了,抚顺马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因为那边女真人一来往往不是十个八个,也不是百八十个,而是时不时就会来上几百人,危险得很,所以女真人来互市要敕书,咱们的人就要许可。”
  说到这里,他就越发诚恳地说道:“汪公子乃是读书人,这些事情不知道,那也不奇怪。平常读书人都不大愿意来这辽东,汪公子能走这一趟,我也不能让您白走。我这就带人护送汪公子进关城,过两天的抚顺马市,我亲自陪着各位过去。”
  尽管李晔这番话说得仿佛面面俱到,殷勤热络到了极点,但汪孚林还是听出了值得注意的地方。这要是李如松嘱咐的人来迎接,李晔出于李如松的吩咐不说出来,那么一定会找个更好的理由,不会在那猜测李如松忘记提抚顺马市的规矩,所以说,这家伙肯定是从其他渠道得到的信息。这从对方直冲着自己,完全忽视沈家叔侄也能看出来。
  要知道,当初在辽东总兵府的时候,李成梁和李如松父子对沈懋学的文武全才,对沈有容的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也都是相当赏识的。
  虽说不明白对方干嘛大献殷勤,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在这异地他乡,汪孚林当下就笑着谢了一声,等到又寒暄客套了几句,李晔的兵马把他们这一行人紧紧包裹住了,与其说是随行护送,还不如说是押送,他在心里自然而然就更有了计较。
  而落在后头的罗世杰很想打探打探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可却只见那个昨晚见过的那三十出头的青年儒生落后几步,和自己策马并行,却是抢在他前头打听李晔。借着这机会,两边少不得小声交换了一下信息。沈懋学确认了那位李千户在抚顺关城中确实是第二号人物的地位,而且手底下很有一批人,就算守备也得给其几分面子,而罗世杰则是进一步确认了汪孚林真是去年三甲传胪,货真价实的进士。
  小北虽觉得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李千户有些可疑,但她思来想去,还是不动声色掉在后头。她今天的穿着很不起眼,此刻假装东张西望,眼睛不停地审视四周围的兵马,突然注意到那些看似服色一模一样的军卒中,有个三十左右鬼鬼祟祟的人正悄然往她这边瞧来,却在和她目光对上之后立刻移开了。她最初认为是看自己的,故意当成没理会。可当再次悄悄借着身边碧竹阻隔,往那边打量过去时,她就发现对方确实是在看自己这边。
  但人家注意到的不是自己,而竟是在看忙着照料双人同骑的舒尔哈齐和王思明的范斗!
  一想到范斗乃是沈阳本地人,之前和他们一块进了沈阳守备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如今却在这莫名其妙相迎的兵马中发现一个暗中观察他的,小北不得不提高警惕。发现那人窥伺了片刻,就隐没在兵马之中没有再露出身形,再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她暗自一忖度,便策马上前一步,用马鞭的鞭柄在范斗的背上敲了敲。
  “你在抚顺关城有熟人,又或者说仇人?别回头,直接答我的话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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