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24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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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斗之前被李成梁侧室王氏推荐过来之后,第一个见的便是小北,一直都觉得人和颜悦色,待人大方,恰是一种干净爽利的作风,此刻听到这问题,他登时愣了一愣。正踌躇的时候,他只觉得背上又被人戳了几下,显然小北在催促自己。尽管那些事情说出来着实丢人,可想到汪孚林对他着实不错,想到在沈阳城门外和范澈的对视,他便决定不再隐瞒。
  “抚顺关城那边小的说不上有什么仇人,但在沈阳有仇人,虽不是杀父之仇,却是夺妻之恨,想来我恨他入骨,他也防我如寇仇。之前在进沈阳城门的时候,我正好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我。”
  小北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大事情之前怎么不早说?你不知道你自己重回旧地,可能会刺激到你那仇人?其他的事情是你的私事,说不说随便你,可夺妻之恨这种事却不一样,你懂不懂?”
  范斗此时也有些后悔在城门口时的那番遭遇实在是太鲁莽了,面对小北的连续两个质问,他只能硬着头皮道:“若真的是仇家不肯放过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是……”
  “逞什么能!人家看到你混在李大公子的从人当中,也许就觉得你兴许翻身了,回头再一打探你不是跟的李大公子,而是跟着相公,十有八九要动歪脑筋!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是辽东,我们人生地不熟,李大公子人又不在,要是你的仇人耍阴招坑了你,你让我们怎么把你捞出来?”
  范斗万万没想到小北怕的不是被他连累,而是在想他要是遭人报复,怎么救他,登时心头情绪万分复杂。要知道,那时候他被人夺去未婚妻,而后又硬生生被逐出宗族的时候,嫡亲的叔伯堂兄弟,都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有几颗泪珠滑落下来,却是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少夫人,小的得罪的人是堂叔范澈,是个秀才,但家底雄厚,和抚顺关城的不少军将都有些交情,和那个李千户大概也认识。他当初抢了我的未婚妻后,沈阳范氏那些老不死又寻错处把我赶出了宗族,所以……”
  “好了,别说了!”小北听得心头火起,继而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想了又想之后,她就沉声说道,“等到了抚顺关城,甭管别人给你送什么讯息,一步都不许离开,有什么事及早禀报上来。就冲着你是姨娘举荐来的,又是相公雇的,别人若要明目张胆对你怎么样,那就得准备好事情闹大的后果,所以多半只能对你单个人下功夫。给我记着,哪怕有人拿着你那当初的未婚妻来当诱饵,也别上当,事关两个人的名声,两个人的性命,别给我昏头!”
  从一行人遇到李晔,到抵达抚顺关城,约摸不过五六里路,骑马慢行大半个时辰也就到了。从远到近,第一次来这里的众人便发现,这抚顺关所在确实是一处天然的要塞。抚顺地区和徽州的地形非常类似,八山一水一分田,抚顺城虽位于冲积平原上,但周边却是大大小小的山区,抚顺关城北面是东西横亘的群山,山虽不高,却也是天然屏障,南面则是东西延伸的长岭,长岭再南则是浑河。抚顺关城,便是坐落在这扼守山岭之间的平川上。
  抚顺关城只是个统称,实际上包括关城和卫城两部分,是一个东西稍长的长方形。
  李晔知道众人是冲着抚顺马市而来,带着众人进入关城后,便第一时间把他们带到了关城东墙上。当汪孚林居高临下俯瞰关城东门外的抚顺马市时,他方才发现,这所谓的抚顺马市并不是什么粗放型的市场,而是相当于一座真正的城池。
  这座抚顺马市是利用夯土围墙、自然峭壁再加上堑壕,在关城之外再硬生生圈出了一块偌大的地方,只粗粗用肉眼计算,他便发现这东西南北四面围墙加在一块,竟有至少八九里方圆。而在这八九里方圆的地方,除却有门,有森严的守备,有供女真来互市者所居住的营房,马厩等等各种设施,更有无数简易窝棚似的商铺,此时正值日落时分,内中却是依旧人声鼎沸,牛马嘶鸣不断!
第五七一章
天赐良机!
  李晔站在汪孚林身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汪孚林的表情变化,心里不禁又多了几分猜测。看来,李如松对汪孚林并不如想象中那般亲近,否则,在广宁时又怎会没带过汪孚林去赫赫有名的广宁马市?
  辽东几大马市之中,广宁马市,还有开原的两处马市,是从明初就设立的,至今已经有两百多年,尤其是广宁马市的交易规模,曾经是整个辽东之首。如今就连察罕儿的土蛮,有时候都会派人夹杂在朵颜三卫之中前来交易马匹以及其他商品。相形之下,抚顺以及宽甸等其他四处的马市,都是之后逐渐开放的,但规模日渐增大,尽管尚不及广宁和开原的规模,可吸引的商人却已经越来越多,只从这些天商人蜂拥而入抚顺马市的潮流就可见一斑。
  王杲之前老老实实订盟友好,在某次前来互市的时候,曾经带了整整一千二百人,即便如此,抚顺马市这偌大的地方依旧能够轻轻松松容纳下这些人马!相形之下,如今这么点人只不过是小意思而已。
  其他人都在看下头那沸反盈天的交易盛况,而已经缓过气来的舒尔哈齐,则是盯着抚顺马市中那些头梳大辫子,来来往往的女真人,恨不得就这么直接纵身一跃,回到族人们当中。突然,他的眼神猛地凝住了,竟是仿佛粘在了一个老者身上,无法挪移开来。他最初还认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可当看到旁边又有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过来,与那位老者说着话,他才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那分明是他的祖父和父亲!他们竟然到抚顺马市来交易了,那之前他听到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这真是老天爷给的最好求证机会!
  别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抚顺马市的繁荣给吸引过去了,没空留心舒尔哈齐,但王思明却不一样。汪孚林是把人交给他看管的,再说他对抚顺马市那点事根本就没有任何在意,只紧盯着舒尔哈齐的一举一动,此刻顺着那目光看去,他也很快发现了那熟悉的父子二人。毕竟,那是常常出入王杲家中的座上客,这两兄弟的祖父和父亲,他又怎么会不认识?就在这时候,他只觉得舒尔哈齐身体一僵,随即突然侧头死死盯着自己。
  “不许说出去。”舒尔哈齐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地低声说道,“说出去的话你就死定了!”
  王思明本能地觉着一股寒气从尾椎骨油然而生,甚至有一种后退的冲动。尽管年龄相差四五岁,但他从前就很怕面前这个孩子,现在依旧有点怕,所以最初被挑上来的时候,汪孚林让他打舒尔哈齐一巴掌,他根本就连抬手的勇气都没有!此时此刻,他心里依旧有些惊惧,嘴里没吭声,只是仿佛顺从似的点了点头,但等到舒尔哈齐别过头去,他就打定主意,等晚上的时候就悄悄禀告汪孚林。
  现在和这小子硬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引来别人注意!
  舒尔哈齐哪里会想到,王思明已经不是昔日在王杲身边低眉顺目的那个阿哈了。之前从辽阳出发之后,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好好养伤,哪怕一直在敷药,脊背上那火烧火燎的灼痛感也仿佛没有减轻多少,时不时甚至会发烧,若不是有人照料,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否挺过去。可相比挨的那一顿鞭子,让他更加耿耿于怀的是那时候在里屋一瓢凉水泼醒之后,听到大哥说的那些话。
  大哥把一切都推在了他的身上,这本来也没什么,他心里不舒服归不舒服,可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能够放下。然而,大哥却在打破古勒寨的仇人面前做出那样的姿态,他实在无法忍受,哪怕知道那是为了活命,也仍然觉得屈辱!现在祖父和父亲都已经在这里,他能不能用点什么办法去试探?思前想后,舒尔哈齐只恨自己不如大哥脑子好使,但当看到身边的阿哈时,他一下子有了主意,当即趁着周边的人依旧没注意到自己,悄悄用胳膊肘撞了撞人。
  王思明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如何对汪孚林说,吃这一撞下意识地侧过头来要出声,但一接触到舒尔哈齐那阴狠的眼神,他话到嘴边硬生生掐断了。见人狠狠盯着自己,他便吞了一口唾沫,低声问道:“怎么了?”
  “如果他们要去抚顺马市,你就跟着去。”舒尔哈齐不知不觉就带出了几分颐指气使的盛气,声音却压得非常低,“然后去见我玛法和阿玛,就说你已经成了辽东李大帅的侍从,然后告诉他们,我和大哥在李大帅手上,看看他们什么反应,回来告诉我。”
  王思明只觉得整个人一下子抽紧了,差点就想破口大骂回去。他好容易才脱离了在建州当奴隶的卑贱生活,现在舒尔哈齐又让他回去,而且是这么危险的事,凭什么?他一下子攥紧了拳头,却只听舒尔哈齐低声补充道:“辽东李大帅刚刚灭了古勒寨,女真人没有不怕他的,玛法和阿玛不敢对你怎么样。只要这件事做成了,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你自己也是朝不保夕,还好意思对我说什么亏待不亏待?
  王思明咬紧了牙关,好容易克制住了心头那股愤恨的冲动,却是含含糊糊胡地说:“我试试。”
  舒尔哈齐早习惯了部族当中那些阿哈的卑顺服从,对于这样的回答一点都不意外。接下来,他就干脆把整个人背转身坐到了地上休息,眼睛看着天上的夕阳出神,可就在这时候,他猛地听到那边厢有人说了一番让他极其失望的话。
  此时乃是午后不到申时,抚顺马市一天的交易尚未结束,众人在关城东墙上观看了一阵子,李晔却笑着说道:“今天毕竟晚了,诸位若要进抚顺马市去看看,不妨等三日后。抚顺马市刚刚恢复,还是从前的规矩,三日一市。据我所知,三日后还会有一拨带着重货的女真人过来交易,约摸至少能有五六百人,带来的东西也应该远远胜过今天这一百多人。”
  汪孚林倒不在乎早晚,但却不得不思索李晔硬拖到三日后才让他们去抚顺马市的目的。而沈懋学阻止了想要说话的沈有容,只等着汪孚林拿主意。至于平白无故捡了一张天上掉下来许可的罗世杰,那就更加不会随随便便插嘴了。可偏偏这节骨眼上,王思明一溜小跑过来,随即低声说道:“公子,抚顺马市傍晚交易才是高峰,因为晚上马市中不许留人,白天没谈成的生意如果谈不成,那来交易的女真人就得这么回去,所以买主大多都愿意让点步。”
  王思明虽说改回了汉名,但因为他之前的头发是按照女真人的习俗剃的,正宗的半边光瓢,一看便和相同发式的舒尔哈齐一样是女真人。李晔早就注意到了他们,可此刻见王思明竟然在这种时候出言插话,坏了自己的筹划,他不禁心中大怒,嘴里却哂然笑道:“这种事天天如此,也没什么出奇的。”
  汪孚林却看到了王思明眼神中那几分惶急,情知其中必有缘故,他就顺其口气笑道:“来都来了,现在既然时间还早,干脆就下去看看。沈兄,士弘,罗兄,你们意下如何?”
  见众人纷纷附和汪孚林,李晔眼睛一眯,随即就笑着说道:“既如此,那我也得和各位交个底说句实话。这抚顺马市历来是要许可的,一张许可能带六个人,我们这些苦哈哈的边将,也能做主放个一两人进去交易,但人太多就不大好通融了。今天冲着汪公子,我可以做个主,放四个人进去,如何?”
  他就看出来了,汪孚林再加上那叔侄俩,还有那个似曾相识的辽阳罗氏子弟,这四个才是相对要紧人物,如果只有四个名额,这四人是一定要进去的,而没有本地人作为向导,他们在里头也就只能看看而已。最重要的是,利用这个机会,那个范斗也就得留在外面,那时候凭范澈的手段,他根本就不用操心,而且这事儿也分毫牵扯不到自己。毕竟,他一个副守备,本来就只能带四个人进抚顺马市!
  “一张许可也不过能带六个人,而李千户能带四个人?”汪孚林笑吟吟反问了一句,见李晔矜持点头,他就竖起大拇指道,“那我可要多谢李千户了。”
  不等李晔开口再说什么,他便直截了当地说:“罗兄,你那张许可带上你那两个随从,还请帮我捎带上沈兄和士弘,再加上范斗。至于我,就得靠李千户了,再捎带上我这边三个人,这样十个人刚刚好。”
  罗世杰终于有些明白,汪孚林干嘛要把许可让给自己了。此时此刻,见李晔那惊诧的目光往自己看了过来,他想到这一张许可能让辽阳罗氏大大恢复元气,也就顾不上其他了,当即打哈哈道:“我这一行总共三个,捎带上三个,也算不浪费名额,汪公子就放心吧。”
  辽阳罗氏的人竟然又弄到了一张许可?而且还二话不说就愿意捎带上汪孚林这边的三个闲人!要知道一张许可的准入名额,一向都很值钱的!
  尽管这偏差很不小,但鉴于变数只不过是罗世杰这个辽阳罗氏子弟,李晔虽有些小小的懊恼,但片刻功夫就压了下去。本来他就是安排在今夜行动,现在不过是照样改回原计划而已。因此,他当下笑容可掬答应了下来,又话里藏刀恭维了罗世杰一番,随即便吩咐随从亲兵领着不去抚顺马市的人前去卫城中暂时安置,自己则是在前头引路,带着众人出关城东门进抚顺马市。
  王思明好容易等到舒尔哈齐已经被封仲和刘勃给一左一右看死了拎走,而李晔又暂且距离汪孚林远了点,他方才立刻上去,踮着脚把之前自己看到的和舒尔哈齐说的话给复述了一遍。他刚把话说完,就只觉得肩膀被汪孚林重重拍了两下。
  “好小子,真没辜负这个名字,这消息着实来得及时!”
  真是天赐良机!
第五七二章
豪阔扫货,娘子翻墙
  王思明这辈子被人痛骂,甚至痛打的次数都不计其数,但被人称赞却屈指可数,尤其是他伺候时间最长的王杲,在他的记忆中就从来没有称赞他的时候。做得好是应该的,做错了就该打,没有其他的选择。因此,听到汪孚林这一声称赞,而且还直呼没有辜负那名字,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哪怕是接下来汪孚林仍然授意他按照舒尔哈齐的吩咐去做,又嘱咐了他好一通,他却没有半点反感和对抗心理。
  因为汪孚林授意李二龙假扮李如松身边的亲兵,去帮他一把!他之前那些日子一直很受到李二龙的照顾,既然不是独自一人出马,而且汪孚林一行人也在这抚顺马市,他心里就安心多了。
  等到进入抚顺马市,罗世杰主仆三人赶着去交易,看看有没有可能趁着女真人快要回程的时候,捡点便宜,沈懋学拉着沈有容声称去看看热闹,也跟着一块去了。王思明和李二龙瞅准机会,借口四处看看,悄无声息没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这下子,汪孚林身边就只剩下了赵三麻子和钟南风范斗三人,以及带着几个亲兵在旁边美其名曰随行保护的李晔。当然,李晔一直很注意地用言语来解除对方的警惕之心,却没想到底子早已经泄露得差不多了。
  今天这种场合,再加上既然发现范斗的仇人在这,李晔这个人显然又有点问题,小北当然不会贸贸然跟着到抚顺马市来凑热闹,却让赵三麻子给汪孚林捎来了话。这会儿,赵三麻子对汪孚林小声把那番话都给转述了之后,少不得没好气地瞪了范斗一眼,又瞅了瞅后方不远处的李晔,这才又低声说道:“姑爷,小姐说她会想办法打探一下那个李千户的底。您这逛一圈之后,也不要逗留太久,最好尽早回去。”
  怎么就这么凑巧,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兄弟的祖父和父亲今天也正好就在这!舒尔哈齐还让王思明去给两人传话,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结束的!
  汪孚林扫了一眼旁边的范斗,见其已经耷拉了脑袋,他便没好气地说道:“是别人找你麻烦,不是你找别人麻烦,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抬起你的头。好了,我就会那么几句建州女真的话,没法现学现卖,你给我打起精神,否则我就成了聋子哑巴了。”
  范斗不意想汪孚林竟然也没骂他招祸惹祸,此刻登时回过神来,如释重负,当即连声答应,接下来便强打精神在前头带路,又少不得一路走一路解释。
  抚顺马市的规矩是,女真人带来交易的马匹,先由官府挑选进行收购,按照上上马,上马、中马、下马、马驹四等进行交易。明初的价格是,最好的上上马能够换到米五石,外加绢和布各五匹,这价格延续到现在,大多只是小小的波动。放在东南这价格简直是开玩笑,但抚顺马市马最多,粮食和布绢却是急需品,故而两边谁都不嫌弃这价格有什么不合理。
  而这用于交易的市本,也就是本钱,是由朝中太仆寺直接发下来的。至于直接管理抚顺马市在内辽东各马市的,乃是本来应该只管辽东各处牧监的辽东苑马寺卿,然而,这位苑马寺卿早已不是负责马政的头头,身上还带着一大堆官衔。因为其官衔全称是,整饬金复盖等处地方兵备,兼管屯田,辽东苑马寺卿,兼山东按察使佥事。
  正因为朝廷收购马匹都是用实物的形式,因此在抚顺马市这种地方,以物易物倒成了主流。汪孚林时不时看到两边服色迥异的人在那用娴熟的建州女真方言进行交流,而他能够听懂的,也就是从范斗那学到的一些词语。
  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之前遇到的那些商人,不禁若有所思地问道:“若此地基本都是以物易物,那之前我们在抚顺城遇到的那些商人大多轻车简从。罗世杰他们也不过主仆三人轻装上阵,他们这交易要怎么做?”
  “金银并非不管用,尤其在这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女真人急着先把带来的东西卖出去,毕竟来抚顺马市交易的女真族酋,往往都会在附近设有重兵,以防被人劫道,抢敕书,抢货物。金银容易携带,先将金银带回去,等到三日后开市的时候,再拿着金银过来谈价钱买东西,那也同样可行。”
  范斗一面解释,一面却忍不住想要去看背后的李晔是否在监视自己,好容易才硬生生忍住了:“当然,真正能赚大钱的,都是囤积了大量粮食、耕牛和布匹农具的商人,这里拿着金银去换这些物资很贵,而拿着金银去买女真人的货,也会贵很多。当然,这个贵是相对于以物易物而言的,相比辽东其他地方还是便宜,当然对于山海关内的物价,就更是如此了。正因为如此,才有那么多商人愿意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做生意。”
  汪孚林在出了京师之前,特地兑了几百两黄金,如此分散到每个人身上,简单好携带,关键时刻也能用得着,毕竟银庄票号刚刚铺开,东南的网络才不过刚刚建成,京师都还没延伸过去,更不要说辽东,银票那就是一张纸。可现在看来,这些硬通货在抚顺马市上,却就不比粮食农具耕牛之类女真最急需的东西了,不过想想罗世杰等人也是如此以钱买东西,可想而知在辽东筹集并运输那些紧俏物资并不是什么易事。
  所以,听过范斗这些解释,他少不得也准备买点好东西回去好送人。伯父汪道昆和两位叔父不说,还有岳父叶钧耀,再加上程乃轩家待产的媳妇,徽州府的爹娘姐姐妹妹外加养子等一堆亲朋好友,老山参怎么也得来几支吧,上好的貂皮得来几箱子吧,鹿茸和那纯野生的木耳得来上几大包吧?
  然而,范斗只是精通番语,并不怎么精通如何在抚顺马市这种地方买货,更怕打眼被人骗,所以,汪孚林兜了一大圈,最后又找到了正带着两个仆人四处买买买的罗世杰,至于沈家叔侄,反而不知道去哪了。他把来意一说,罗世杰二话不说就让他们跟在后头,这一路过去,那端的是绝大手笔的扫货,汪孚林跟在后头,但只见罗世杰往往是连珠炮似的和女真人说话砍价,不多时就是一字简简单单的吩咐:“买!”
  托了这位辽阳罗公子的福,在太阳落山前这半个时辰,汪孚林就把临时计划要买的东西给备办了一大半,其中包括两支年份很足的真正野生老山参,放在后世可以算得上是宝贝的那种,其余小一号或小两号的也收了七八支,有瑕疵没瑕疵的貂皮收了一匣子,此外就是鹿茸,其他各种毛皮,一下子花了一百多两黄金。
  双手当然是拿不下的,但马市上最多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马,他和罗世杰两边各买了两匹下马驼运东西。吊在后头的李晔看到汪孚林和罗世杰出手就是黄金的大手笔,眼角忍不住直跳,但也就只能在心里腹诽败家子,其他的心思压根不想乱动。强龙不压地头蛇固然不错,问题人家既然不是来压人的,李晔这个地头蛇自知见财起歪心是再蠢不过的勾当。
  眼看天色不早,他还提早去知会了一声,汪孚林自然从善如流地点头答应返回,又跟着罗世杰去管理马市的市易司按照货值办理了抽分,也就是交税。这和之前那个醉汉林长丰说的孝敬并不是一码事,而是正经的给朝廷上税。被抽分的市值都是十取一,但估价的时候就得看脸了,这是给朝廷的钱,你后台硬,也许一千两银子的货就意思意思收你个十两,可你要是啥后台都没有,十取一铁板钉钉不说,而且很可能会被多抽个一倍。
  因此罗世杰那是正儿八经十税一,汪孚林却只被收了个零头。他知道这种时候要摆阔气给全反而愚不可及,便笑呵呵接受了好意。
  等到马市西门,也就是关城的东门口,沈家叔侄和之前那个女真奴仆和一个随从早已等候在了这里,再加上汪孚林这边三人,罗家主仆三人,恰是全都齐了。见此情形,李晔轻轻舒了一口气,连忙护送了众人进关城的东门。
  此时此刻天色渐晚,抚顺马市也已经开始渐渐清场,女真人自是从马市的东门离开,而本地的商人也都经过严格盘查,从马市的西门也就是关城的东门进城,不少人都要在卫城中逗留一晚上,明日再返回。所以,卫城中有很多专供来往商人休息的客栈旅舍,背后自然全都少不了军方背景,一样是上中下三等,从大通铺到独门小院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不少军户把自家闲置屋子又或者床铺出租给客人,想要多挣几个钱。
  而李晔给众人安排的地方,正是他自己的宅邸。作为这抚顺关中仅次于守备的世袭千户,实权把总,他的宅邸在这卫城之中可以算得上是数一数二,自然不是一般客栈旅舍能够相提并论的,容纳汪孚林这一行区区十几号人绰绰有余。他含笑亲自把众人送了过去,这才说道:“听说汪公子还带了家眷,所以我预备了三个院子,两大一小,小的那个汪公子带着家眷单独住,其余的人就请住在外头那两个大些的院子。两个院子统共一二十间房,绝对够住了……”
  对于李晔的“豪爽好客”,汪孚林自然少不得谢过,就连之前买的东西,也都让赵三麻子等人搬去了他们住的院子看管,送走了这位之后,他就立刻叫了王思明和李二龙来。一直到带人进了那小院子,他关上院门,还来不及问二人见觉昌安和塔克世父子的经过,碧竹就迎上前来。听到她低声说的话,他的神情立刻空前凝重了起来。
  “姑爷,之前我们刚刚搬进来后不久,就发现四周围有人看着,而且他们知道小姐和我是女眷,安排的是这最靠里的院子,想出去打探消息,却被他们千方百计推搪。小姐生怕那个李晔怀有歹念不放心,发现这里的围墙就是李宅最靠外的围墙,就和我悄悄翻墙出去。大概人家没提防我们会武艺,所以顺利出去了。小姐带着我,拿了姑爷你的名帖去求见了抚顺关的赵守备。
  赵守备听说您是汪侍郎的侄儿,见过李大帅,这一次还是跟着李大公子一块到沈阳的,因为莫名其妙被李千户迎进了家里暂住,心里没底,所以差人见他问个究竟,他立刻倒了一堆苦水,自称被李千户排挤得没有立锥之地,苦不堪言,还说了一堆李千户的恶行劣举。他说,新任苑马寺卿洪观察正好到了抚顺关,李千户知道他不可能耽搁太久,故而在抚顺马市账册上蓄意拖延。这会儿,小姐随赵守备去见那位洪观察了,嘱托我先回来禀告一声姑爷。”
  汪孚林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两下。媳妇会高来高去翻墙的本事好也不好,好的是不会轻易被人困住,这不就见到一个关键人物了?不好的是,小丫头太过胆大包天,辽东苑马寺卿那是从三品高官,不止管马政,更兼金复盖兵备道,是辽东文官序列中的顶尖高官,严格来说,品级仅次于辽东巡抚张学颜,还在其他分巡道分守道和兵备道之上,她去见人时该说什么?但这时候担心了也是白担心,他只能先按部就班,先顾好自己这一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对王思明和李二龙说道:“你们跟我进屋,把今天见人的事和我详细说说。一个说,一个补充,不要遗漏掉任何细节。”
第五七三章
夤夜请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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