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2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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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是第九天了。”汪孚林低声念叨了一句,双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看着天边渐渐跃升起的那颗星星,“只希望老天爷开点眼,吉人自有天相。”
第五八八章
出人意料的伏杀
  作为常常往来于抚顺马市,靠着敕书低买高卖,狠狠赚了一大票的名人,觉昌安无论在辽东还是在建州女真,都颇有点名气。可不少实力雄厚的女真族酋提到这个人时,全都会轻蔑地吐上一口唾沫。
  “就是那个自己没实力,就四处娶媳妇嫁女儿嫁孙女,然后求爷爷告奶奶联姻,花大价钱借了亲家兵马,和仇敌打仗的那个老家伙?那时候栋鄂部是大败了,可这个自称宁古塔贝勒的可没少付出代价,不得已才被王杲拉拢了过去,跟着一边杀辽东的人,一边抱李成梁的大腿,怪不得王杲死了他都没死,这老家伙脸皮比牛皮还厚!”
  所以,最初得知觉昌安之前被李成梁俘获的一个孙子跑了,以至于觉昌安人被扣在抚顺关,心急如焚的几乎全都是他的嫡亲子孙,而其他人甚至于他的亲兄弟亲侄儿都在幸灾乐祸。所以,几个扈从连续两天没在抚顺关外看到过觉昌安出现在城墙上,全都意识到情势不好,当即不眠不休,昼夜赶路,匆匆忙忙赶回赫图阿拉报信。
  面对这样一个几乎相当于凶信的噩耗,本来正生着一场小病的塔克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父亲有诸多兄弟,平日里共同抵御外侮,对外号称宁古塔六贝勒,但自己人之间也颇有龃龉。总算因为觉昌安善于左右逢源,又有礼敦这个长子冲锋陷阵,故而始终盖过了他的那些伯父叔父,势力最强。
  可一旦觉昌安倒下,他那几个还在的叔伯会是怎样一番态度?要知道,沸沸扬扬的传闻中一直都说,正是因为觉昌安出卖王杲,这才以至于古勒寨被破,只不过是碍于王杲被押去京城,绝对死定了,而王杲长子阿台附庸于海西女真部,麾下根本没有多少部众,觉昌安的实力又保存尚好,这才暂时没人生事。可现在若是别人知道,觉昌安也许已经死了……
  不说别人,觉尔察城中,已故大伯父德世库的三个儿子肯定就会闹事,还有一直心向王杲,以至于为了掩护王杲而替死的小叔宝实之子阿纳哈在章甲城的那几个兄弟,全都会闹起来!河洛葛善城的索长阿一面联姻王台,一面联姻富察部,也不是省油的灯!
  “来人,去传信,去告诉大哥……等等,先回来!”
  女真素来成婚就分家,其中能够完全继承父祖的爵位又或者基业的,一则看是否受宠,又是否有相应的手段和实力,另一则就要看是否能活得长,子嗣是否够多!
  所以,觉昌安的几个儿子当中,论战功是长子礼敦最高,不过礼敦虽先后有过好几个儿子,可活下来的只有两个,而礼敦自己也年纪大了,不如从前那样能够为父亲觉昌安东征西讨,只能靠着巴图鲁的身份震慑人。而二子额尔衮和三子界堪才具平平,儿子都还小,养不养得住还在两说,四子塔克世则在婚姻上最有机缘。
  因为塔克世前后娶的两个妻子,全都出自最强盛的部落。喜塔喇氏是王杲的长女,而纳喇氏则是海西女真哈达部王台养女,喜塔喇氏生了三个儿子,除了努尔哈赤舒尔哈齐之外,幼子雅尔哈齐还很小,而侧室李佳氏又生了穆尔哈齐,因此塔克世家中可谓人丁最兴旺。身为丈夫,塔克世却对没有儿子的继妻纳喇氏素来言听计从,甚至对纳喇氏苛待发妻所出的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不闻不问。虽说他在才能上也远远不及长兄,可却架不住他会笼络人,父亲的心腹几乎人人都向着他。
  所以,最初找长兄商量的念头一下子就被塔克世打消了。
  父亲当年虽说是以四子的身份继承了祖父的家业以及朝廷加封的世袭官职,但最初分家产的时候也没比兄弟们多多少,即便如此,大伯父德世库还勾结外人,一次次谋算父亲,要不是长兄能打,父亲又处事圆滑,建州左卫都指挥使这个朝廷封赐的世职早就拱手让人了,也不会弄到那么多敕书。现在父亲若真的有什么万一,礼敦振臂一呼,可以想见上上下下全都会听他的,这样一来,他岂不是要变成看别人脸色过日子?
  但是,想到赫图阿拉附近是父亲那些兄弟筑起的五座小城,河洛葛善城的三伯父索长阿是父亲之外来往抚顺马市最多的,消息也最灵通,为人又最爱金帛,一直都觊觎赫图阿拉的富裕。而章甲城的六叔宝实那几个儿子一直都是王杲的拥趸,再加上阿纳哈替王杲而死,所以深恨父亲此前的出卖,如果没有大哥礼敦的勇武,光是同宗同族的叔伯兄弟这一关就很难抗得过去,他思来想去,最终不得不服软。
  “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哥,别透露我已经知道。就说我重病不起,有什么主意,请大哥来拿!”
  等那几个报信的扈从答应一声,立刻去见礼敦了,塔克世这才立刻命人叫来了纳喇氏。他往日对这位年轻貌美而又背景雄厚的续弦妻子颇多容忍,言听计从,这次却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你带着雅尔哈齐,再加上两百人,去哈达部看看你家里人。”
  纳喇氏刻薄归刻薄,可生在战事多如牛毛的女真,再想到觉昌安多日不归,脸色顿时就白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低声问道:“要不我到时候去向大汗借兵?”
  海西女真哈达部的王台和王杲一样,都自称过大汗,只不过往日下属部众大多数时候还是称呼贝勒而已。对于纳喇氏这样的提议,塔克世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我那些叔伯兄弟里,和哈达部联姻的又何止我一个?我的堂兄,章甲城的务泰,娶的可是你那个阿玛的嫡亲女儿!而咱们上次终于求得了哈达部出兵对付栋鄂部,付出了多少代价?你别想这么多,我也就是为了防止万一,大哥要是真的发疯,我会拦着他的。”
  纳喇氏顿时有些讪讪的。她勉强答应了一声,嘴里却低声嘀咕道:“就是那两个不知感恩的小子惹的祸,好好的在古勒寨中逃出一条性命,李大帅又看重他们,干脆就好好呆在广宁,跑什么跑?若是阿玛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就算死了也抵偿不了这罪!若要带一个儿子去哈达部,怎么也该是年长的穆尔哈齐,带那么小的雅尔哈齐干什么!”
  雅尔哈齐可是那个女人生的,穆尔哈齐的生母虽在,却不过是侧室!
  “够了!这种时候你还有心说这样的怪话?”
  塔克世怒喝了一句,见纳喇氏慌忙转身就走,盘坐在炕上的他不觉心烦意乱。之前李成梁送信告知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在辽东总兵府时,父亲觉昌安就告诉了他,早就认为他们死了的他还有些欣慰。毕竟,哪怕是联姻,他和喜塔喇氏也有过一段还算和美的日子,否则也不会有三个儿子。但因为王杲势大,压着他们常常要带兵前往古勒寨听候驱策,一次次跟着往辽东寇边,喜塔喇氏一死,他自然就顾不上那三个儿子。可现在看来,那两兄弟真是祸害!
  想到这里,他就开口吩咐道:“把雅尔哈齐带来!”
  当有人把一个八岁的童子带到面前时,塔克世看着这个显然有些畏怯自己的儿子,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他把眼睛一瞪,沉声喝道:“还不过来?”
  因为母亲死的时候才只有两三岁,所以雅尔哈齐一直都是交给李佳氏抚养,反而和努尔哈赤以及舒尔哈齐兄弟不大亲近,在父亲面前还不如庶出的兄长穆尔哈齐来得自然。勉强答了两三句话,听到父亲要自己跟着继母纳喇氏去海西哈达部,他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可却偏偏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老半天,他最终说道:“阿玛,昨天我跟着恩琪他们几个出城打猎的时候,好像看到三哥了。”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塔克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思地一把揪住雅尔哈齐的领子,把人拖拽到了跟前,厉声问道:“在什么地方,怎不早说?”
  “我只是远远看到有人骑马经过,看上去有点像三哥……”
  在父亲的逼问下,雅尔哈齐吞吞吐吐说了自己在赫图阿拉城附近的一片林子看到舒尔哈齐一人单骑出现,看到自己又跑了,眼见得塔克世撇下自己立刻匆匆出门,哪里还有半点所谓养病的样子,他想起那时候正是伯父界堪的外甥恩琪指给自己看那疑似舒尔哈齐的身影,小脸上不禁满是迷惑。
  然而,纳喇氏还没做好那些必要的准备,更还没来得及带着他离开赫图阿拉远道前往海西哈达部,礼敦正在心急火燎地和额尔衮界堪商议应付变故,另一个噩耗就突然传来。
  带着十几名心腹出城的塔克世在赫图阿拉城附近的林子里被人伏杀了!
  又惊又怒的礼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拍案而起,厉声喝问道:“他不是说重病在身,所以连议事都来不了,怎会偷偷摸摸出城?”
  听到这样的质问,界堪不禁冷笑道:“这还用说吗?鬼鬼祟祟必有隐情,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弟一直都对继承阿玛的位子很热衷。可这次居然还不清楚阿玛的死活,就这么心急地出城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却没想到撞到别人的手心里了。大哥,当初阿玛和这些兄弟在相隔最少五里,最多只有二十里的地方建城居住,说什么可以相互支援,可现在阿玛被扣在抚顺关,别人就欺负到头上来了!
  别人恐怕正等着我们去抚顺关兴师问罪,这样阿玛的世职就能货真价实地落到他们手里,而我们身为儿子还不得不去,现在四弟被人暗算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向章甲城,又或者是河洛葛善城算一算账!毕竟阿玛的生死还说不好,四弟却是货真价实被人害了!”
  界堪这么一说,额尔衮也立刻跟着附和,面对这样的提议,礼敦不由得陷入了两难。可他终究能够意识到,自家这样的家业和兵强马壮刚刚灭了古勒寨的辽东总兵府相比,硬撞上去无疑是以卵击石,两个弟弟说的确实是没办法的办法。因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点了点头。
  “也好!既然有人认为我们赫图阿拉城好欺负,那就让他们知道,我这个巴图鲁还没老到骑不上马,挥不了刀!我很早就对阿玛说过,他们六兄弟分居六城,每一次打仗都被人各个击破,这就好比一只手五根手指头各打各的。现在他们既然趁着阿玛没有音信玩出这种手段,那么就别怪我们动手!”
第五八九章
艺高人胆大
  当赫图阿拉陷入了战时总动员,马匹从马厩中拉了出来,简陋的兵器被磨得铮亮,人马在礼敦的亲自激励下充满了斗志,准备先给疑似刺杀了塔克世的章甲城重重一击的时候,赫图阿拉城一处偏僻的土屋中,一个身影突然闪了进来,正是王思明。他机警地往四下里看了一眼,而后冲着守门的大汉点了点头,又瞅了一眼院子里那几个百无聊赖的女真人,这才钻进门去。
  屋子的角落中。就只见引发了抚顺关内关外一场巨大风波的舒尔哈齐正盘腿坐在那里,人比之前又消瘦了几分,但精神却还不错。但最重要的是,屋子中央椅子上大马金刀盘着辫子拄着刀的那个年轻人,不是沈有容还有谁?李二龙赵三麻子和沈大牛或坐或站,一见人进来都露出了警惕的表情,随即才放松了下来。沈有容直截了当地问道:“怎么样?”
  “看样子不是今夜就是明天就要出兵,可不知道是去打哪儿。”
  如果放在最初出抚顺关时,别说舒尔哈齐已经不想回赫图阿拉了,就算他想回,沈有容等人也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可后来形势的发展却让他们不得不冒险走了这条路。他们这一行人本来是冲着辽东大军攻破古勒寨后,那些流散各方的阿哈去的,但出关之后,沈有容也好,其他人也罢,这才发现计划赶不上变化。尽管古勒寨还是一片废墟,但那些人口早就被各方瓜分干净。
  最最重要的是,王杲的儿子阿台和阿海显然并不甘心,正在拼命招兵买马,也正因为如此,到抚顺马市做生意交易马匹粮食农具的女真人才会这么多。面对这样稍有不慎就会被人随口吃掉的情况,沈有容当机立断,在被一小队女真人追杀了一路之后,他干脆设伏反杀了对方,又从活口那里问出,人是阿台派出来的,要前往赫图阿拉向宁古塔六贝勒讨要兵马襄助。于是,他干脆提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他们冒充这一行人!
  接下来的一路上,众人玩命似的学建州女真方言,甚至又吃掉了一小队窥伺他们马匹的女真人,又招抚了一队有心去投那位阿台贝勒赚点战功和金银的人马,这就使得他们这一行的人数扩充到了三十余人!可成分就很复杂了,除了汪沈两家的人之外,还有李晔以及赵德铭那些有辽东血统的女真佃户,路上遇到的那些货真价实女真人,但如此一来,他们的战力也就相当可观。
  就是这样疯了似的举动,却因为他们人人早就换了女真人在抚顺马市交易的马,又埋藏起了本身的兵器,只用了两次缴获的那些,一个个又雄赳赳气昂昂,再加上熟悉王杲的王思明,熟悉赫图阿拉的舒尔哈齐,还有那只壮大了一大圈的小虎崽子,竟然让他们平安进了这座小小的土城!
  当然,这其中最大的风险便是,舒尔哈齐反水告发,那样的话一行人就全都死定了。李二龙为了这个,几乎死死紧盯着装扮成阿哈的舒尔哈齐,总算结果却是,舒尔哈齐仿佛是哑巴了似的一声不吭。王思明从前是古勒寨的人,舒尔哈齐在赫图阿拉生活的时间并不算最长,再化点妆装作是沈有容的阿哈,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这年纪的少年,精神都放在沈有容身上了。当然最大的缘由是塔克世一听是阿台来人就立刻称病,连面都不露。
  至于舒尔哈齐的叔父界堪的外甥恩琪,他之前说的那所谓舒尔哈齐的消息,本就是沈有容友情提供。曾经冲动冒失的沈公子这回很聪明地声称,人是半路上遇见的。只不过他们都没想到,界堪和恩琪舅甥竟然会想到那样一个恶毒的主意。此时此刻,他们当然猜不到赫图阿拉要打仗的源头,就是从他们那个消息而来。毕竟,他们是冒充阿台的使者来借兵的,而且挑明了他们这一拨人专门是奔着赫图阿拉来的。
  “我们已经在这停留了三天,呆的时间越长,露馅的可能性就越大。”说话的是沈有容,毫无疑问,这是用女真语说的,为的是提高众人对这样一门语言的熟悉程度。因为连日以来只能说女真语,不能说汉语,每个人的会话水平都有质的提高。他见没人对自己的说法有异议,包括舒尔哈齐也是如此,他就直截了当地说道,“如今人家要打仗,估计也不会希望城里有我们这种外人,那么趁着这机会,我们直接提出来,要五十个阿哈,然后回去!”
  对于这样一个提议,李二龙不由得一拍大腿道:“这正好啊,他们要是不愿意,那就讨价还价!”
  沈大牛对自家公子的这主意自然不会反对,眼看其他人纷纷赞同,只有王思明和舒尔哈齐没说话,他想到外间派了沈虎看着,他就没好气地随手捡了块小石子丢了过去,这才叫道:“喂,你们两个都答句话,别当没听见!”
  “啊!”王思明这才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扫了一眼舒尔哈齐,这才低声说道,“我是觉得赫图阿拉城突然备战实在是蹊跷。要知道,速儿哈赤逃跑的消息已经传开,他玛法都已经被扣在了抚顺关,这时候他们用兵要打谁?”
  此话一出,别说沈有容悚然动容,其他人也全都倒吸一口凉气。赵三麻子更是咂吧着嘴,有些不敢置信地说:“他们要打抚顺关?不是疯了吧?”
  “也许不是抚顺关,是鸦鹘关?”这次开口的却是舒尔哈齐。见大部分人不以为然,只有沈有容在那思量着,他又不说话了。他这次答应了汪孚林的要求出来,是答应了从女真腹地带一批有辽东血统的阿哈回去,这样也许能让辽东巡抚张学颜和总兵李成梁给自己一个官职,他希望的是证明自己,异日风风光光回来,于无形之间在玛法和阿玛那张老脸上狠狠打上一巴掌。正当他低头不语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沈虎那粗豪的声音。
  “宁古塔贝勒派人来了!”
  一听到有人来见自己,屋子里原本毫无上下之分随便乱坐的众人立刻动作了起来,首先王思明和舒尔哈齐就被李二龙和赵三麻子用宽阔的脊背给遮掩得严严实实——这要是换成初来乍到的时候,舒尔哈齐的嘴里必定会被塞上一团破布!须臾,一个满脸皮笑肉不笑的年轻人就进了屋子,正是界堪的外甥恩琪,对界堪来说比儿子更亲的晚辈。因为之前就是他带众人进城的,此刻说话也就直接了很多。
  “赫图阿拉要打仗了,只怕各位的任务没有办法再达成。有人趁着贝勒在抚顺关,竟是悍然行刺了贝勒的第四个儿子,也就是我要称呼一声四舅舅的塔克世,这场仗不能不打。还请各位回去告诉阿台贝勒,如果我们打赢了,他要的人马,我大舅舅一定会亲自给他送过去!”
  王思明动作非常快,几乎就在恩琪说出塔克世遇刺的一瞬间,猛地伸手死死捂住了舒尔哈齐的嘴,将其那一声惊呼给死死拦在喉咙口。饶是如此,其他众人却都禁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呼。沈有容更是立刻问道:“怎么会遇刺的?这可是赫图阿拉,是因为查出是谁了,所以才要打仗?”
  恩琪把满屋子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当下便干咳一声道:“是有人看到四舅舅的儿子,那个从抚顺关跑出来的小子在城外出没,谁都知道,贝勒就是因为这件事被暂扣在抚顺关的,四舅舅当然想要去把人找回来,结果却被人伏杀。干这件事的,除了那群痛恨贝勒的家伙,再没有别人。所以此时大舅舅已经亲自带兵出发了。各位这时候再留在赫图阿拉实在不合适,还请听我一句劝,先回去怎么样?”
  面对这样的劝说,沈有容在心里迅速合计了一下,随即开口说道:“好,我们离开赫图阿拉,但我这样空手回去,阿台贝勒一定会觉得受到了羞辱,我也一定会遭到处罚。两家本来就是姻亲,现在赫图阿拉既然正面临战事,何妨也表示一下自己的诚意?我不要那些训练有素的战士,赫图阿拉可以挑选一批阿哈给我,我带回去送给阿台贝勒,以表示各位面临战事却依旧不忘对他的心意,你看这样如何?”
  来的时候,恩琪就做好了准备,软的不行来硬的,横竖对方只不过带了这么多人,要驱赶出去总不难。所以,发现沈有容这么好说话,他不由得愣了一愣,可转念一想,这是两边都留面子的事,不是不好商量。他迅速合计了一下,最终以要去和礼敦几兄弟商量为由,匆匆告辞离开。他这一走,李二龙顿时骂道:“狗屁,还说什么礼敦已经带兵出发了,出发了他还去找人商量什么?”
  下一刻,李二龙才发现没人搭理自己,每一个人全都在看舒尔哈齐,就只见王思明已经放开了手,可舒尔哈齐却没有出声,而是几乎快把嘴唇咬出了血。突然,他仰面一倒,直接就昏厥了过去。见此情景,李二龙看了一眼其他人,非常认命地上去掐人中,直到那小家伙苏醒了过来,他才没好气地说道:“还没想通?不就是有人借你的名义引诱你阿玛出城,然后设伏杀了他,就这么简单。”
  “我要去看看他。”
  听到这个毅然决然的声音,李二龙眉头大皱,想到了汪孚林对自己的吩咐。那是死命令,他没有准备违抗,此时此刻杀机一动,想着这小破孩子要是还继续这么犟,他只能不客气了。可这时候,偏偏只听到沈有容沉声说道:“回头我提一提,他们应该会答应。临走的时候,大家一块去祭拜一下,好歹他也娶了阿台贝勒的妹妹,两家算是姻亲,得有个表示。小齐,给我记住,没有下次了!王思明,再给他化点妆,一定不能让任何人认得出来!”
  舒尔哈齐没想到沈有容竟然能够答应自己,一愣之下,他便一骨碌爬起来磕了个头,随即便跪坐在那里再也不吭声了。
  薄情的父亲死了,祖父被扣在抚顺关,兄长应该还在沈阳……他现如今明明身在家园却没有半点家的温暖,反而觉得在这样一群汉人中间更安全,是他变了,还是周围的人原本就不是自己想象的样子?
第五九零章
坑蒙拐骗碰铁板
  因为是突然死人,仓促之下停灵的棚子自然不会像中原办丧事那样,四处裹素,麻布飘扬,当沈有容一行提出拜祭得到允准,而后跑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只见四下里全都是全副武装的兵马,一副战事一触即发的态势。
  大概是听到了恩琪回来报信的缘故,沈有容等人竟然把要求降低到那样的地步,哪怕这些人又突然要求来拜祭一下塔克世,礼敦思量再三,最终就答应了。看到那一行人参差不齐在灵前弯了弯腰算是行礼,继而来到了自己面前,他就强挤出笑容寒暄了几句,随即就干巴巴地说道:“既然是阿台贝勒要人,赫图阿拉原本不该推辞,但阿玛在抚顺关中生死不知,而四弟又被人伏杀,城中没法派出精锐战士随行,只能拨出包衣阿哈四十人,实在对不住了。”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平心而论,沈有容也并不指望礼敦会真的自己要多少就给多少,只打个十人的折扣,这已经算是很给面子的事了。话虽如此,他还是装模作样讨价还价,到最后方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亲自去挑人。用他的话来说,精锐战士变成阿哈炮灰,阿台肯定会不高兴,既然如此,礼敦就得做好这些人一送不回的准备——那些人是用来闲的时候鞭策驱使了去种地,打仗的时候派在前头冲锋送死的!
  礼敦对沈有容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显然很满意,当即哈哈大笑道:“也好,那你就自己去挑。不过,我也把话说在前头,女真的勇士哪怕成了阿哈,调教调教,也都能打仗,可辽东那些汉人种地还行,打起仗的时候还得防着他们逃跑。要是你不介意,把我这边的汉人,还有汉人生的崽子挑个几十人走,我就给你整数五十!”
  求之不得啊!
  沈有容竭尽全力方才没把喜色放在脸上,反而皱紧眉头抱怨道:“巴图鲁,我和你说实话,你却这么糊弄我!既然是放在你这都没事就要逃跑的,你还让我送回去给阿台贝勒?这要是路上跑掉多少人,我到时候找谁去?不行,你得多给我几个,好歹有个富余!”
  在沈有容的一再软磨硬泡下,礼敦松口把人数增加到六十,但老人孩子也算,这笔买卖总算是最终谈成了。当然,礼敦也低声加了一个条件:“你们带人出赫图阿拉城的时候,如果遇到各城派人打探,不妨也向他们讨要一些人。他们肯给精锐将士也好,阿哈也好,你回去见阿台贝勒岂不也是一个交待?”
  “多谢巴图鲁提醒,这主意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就这么办,说定了!”沈有容本来就打算借着赫图阿拉也给人这一点,去章甲城等其余五城招摇撞骗一下,这样差不多就凑齐了,现在有礼敦这话,他就更乐得这么做了,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
  当沈有容被笑容满面的恩琪给带出去的时候,他还特意注意了一下舒尔哈齐,见其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被李二龙赵三麻子和王思明包围在当中一块提溜了出去,并不引人关注,总算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而他这一走,礼敦也同样如释重负,对左右两个弟弟额尔衮和界堪说道:“幸好阿台派来的这家伙还算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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