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25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54/446

  别人说自己晓事也好,什么也好,沈有容才懒得理会,眼下满心欢喜的他跟在带路的恩琪身后,只想着赶紧把那些在女真之地吃苦受难的辽东军民赶紧解救回去,不但是他,李二龙等人全都是这么个念头,就连王思明,想起自己从前在古勒寨吃的苦,起初跟着汪孚林时的小心翼翼,再到后来渐渐醒悟,他恨不得赶紧拉着这一大堆人回去!恩琪却哪里知道这些人的想头,把众人带到那一片简陋的窝棚之后,立刻就命人击鼓,倏忽间就聚拢了不少人。
  当看到那一群大多数衣不蔽体的阿哈匆匆聚集起来,参差不齐地趴跪在地上时,沈有容一眼扫去,就发现有的头发灰白,有的如同芦柴棒,有的还依稀能看到身上鞭笞的痕迹,有的则是在那儿瑟瑟发抖……他一下子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暗想从前就听叔父说过,历来九边从虏中逃回来的汉人,如果还能够在官府查找到原籍的,一般还能送回原籍安置,要不然就要放到内地编管。可因为这些年户籍根本就不准,大多数人千辛万苦逃回,却还要背井离乡。
  被掳掠到虏中当牛做马,难道是这些人的错?
  看到沈有容脸色好像很不好看,恩琪误以为是沈有容看到这么一批货色有所不满,当即怒喝一声道:“全都抬起头来!”
  等底下的阿哈们全都直起腰,他方才对沈有容笑道:“别看他们这么一副死样子,但种地都是一把好手。阿台贝勒又不是立马就要打仗,这种地种得好才能有粮食,仓库充足才能打仗,是不是?说实在的,要不是阿台贝勒和咱们赫图阿拉是姻亲,巴图鲁是绝对不肯给这么多人的……”
  要不是想着回头打下章甲城,可以尽吞其人口,礼敦怎会如此大方?
  沈有容知道对方是会错了意,也不解释,干脆阴着脸任由对方误认为自己不大满意。他冲着李二龙努了努嘴,连日相处下来,李二龙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上前朝着口气生硬的汉话,一个个问了过去。而沈有容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说道:“之前古勒寨被破,阿台贝勒后来收拢了一些败兵,杀了不少原籍辽东的阿哈泄愤。就和你说的一样,种地的都没剩几个了!要说种地,女真的阿哈真不如辽东那些庄稼把式。”
  这话是拿建州女真的方言说的,恩琪压根没有怀疑。毕竟,王杲长子阿台那睚眦必报的性格,素来是出了名的,若不是海西女真哈达部贝勒王台长子扈尔干早已自立门户,又指望驱使阿台给自己冲锋陷阵,也不会收留这么一个人。只不过,眼下他还忙着回去和最亲的三舅舅界堪商量打章甲城的事,见这边没什么大事,又交谈两句就匆匆找借口先走了。
  沈有容巴不得这么个碍事的先走,眼看着人消失在视线中,他吩咐沈大牛沈虎和王思明一块看着到现在还浑浑噩噩的舒尔哈齐,自己也快步去挑人了。然而,也许是他那几天没剃,于是长出了不少头发茬子的脑门,也许是他那根大辫子,还有和赫图阿拉的厄真贵人们谈笑风生的态度,又或者是他那一口女真话,每个人看到他都瑟瑟缩缩的,那些年纪小的更是直接往大人身后躲,搞得沈有容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当最终六十个人挑选出来的时候,赫图阿拉这边自有人用鞭子将这些人驱赶出来,幸好众人早有心理准备,怒归怒,没有一个人放在脸上。李二龙等人都知道这次建州女真腹地冒险之行代表什么,故而竭尽全力都把沾亲带故的一并带上,以防出现因为思念亲人而出现的麻烦。如此一来,这老老少少自然就参差不齐了,出城的时候迤逦的队伍老长老长,但在城头的礼敦看来,用这几十个人的代价,让别人把目光全都集中到沈有容这一行身上,却很值得。
  果然,当初觉昌安等宁古塔六贝勒全都在赫图阿拉附近这二十里筑城聚居,但凡有事就相互支援,眼下这样大的动静,须臾就惊动了其余五城派人打探。塔克世的死讯此时此刻尚未传开,因此得知觉昌安不在期间,坐镇赫图阿拉的礼敦竟然拿了些阿哈来应付阿台的使者,各城反应不一。
  因为沈有容把话说的很清楚,带这些人回去主要用来种地囤积粮食的,觉尔察等四城也很快都送了一批阿哈过来,唯有章甲城却例外,过来的竟然是一队高达百人的骁勇战士!
  而领队的人沈有容当然不认识,可总算还有王思明和舒尔哈齐毕竟是在古勒寨呆过很长时间的。王思明在看到那个全副盔甲将领的一瞬间,忘乎所以地伸脚踢了一下沈有容的小腿,压低了声音说:“那是觉昌安贝勒最小的弟弟宝实的长子,死在辽东李大帅手上的阿济哈的哥哥,阿纳哈。他是章甲城城主!因为他阿玛宝实贝勒已经死了,所以也可以称他一声阿纳哈贝勒。”
  因为他的声音又急又快,阿纳哈距离还算挺远的听不见,可沈有容及其身边众人全都听见了,不由得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谁都没想到这好端端的让各家城池送出阿哈来,章甲城竟然这么夸张,直接城主就出来了!沈有容再一想之前恩琪就放话出来,说是礼敦要打出去打仗,而章甲城和赫图阿拉可以说素来是关系最不好的,他这心里七上八下就更加别提了。
  要知道,他们这一行人固然人人穿软甲,但真正称得上主力的,总共也就是不到十个人,要面对这些章甲城的精锐,可谓是胜算非常小。
  想到这里,拨马迎上去的沈有容便大声问道:“可是阿纳哈贝勒?”
  “阿台贝勒要人复兴古勒寨,为什么不派人先来我们章甲城,而是先到赫图阿拉?莫非认为有一层姻亲关系,赫图阿拉就会真的把他当成亲人?”阿纳哈说话的中气非常足,甚至和他距离太近的人,会错认为那不是说话,而是怒吼。此时此刻,他环视左右,气势汹汹地说道,“我的弟弟阿济哈,当初为了都督而战死在了他的寨子,如果阿台贝勒要重建古勒城,我愿意带着我这些人马,为他尽绵薄之力,也为我的弟弟报仇!”
第五九一章
蜕变
  玩大了!
  这是沈有容心里生出的最大一个念头。只不过,对方如此剖明心迹,如果他真的是阿台的亲近心腹,那么绝对不可能把人往外赶,相反还要代阿台表示笼络。然而,这些天他独当一面,飞速成长的同时,并不能掩盖他不像汪小官人,不大擅长和人拉关系的特质。因此,迅速思考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于是突然一按剑柄,竟一下子拔出了鞘中宝剑!
  面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别说李二龙等人吓了一跳,阿纳哈也同样是吃惊不小,可还不等他的左右抢上前来卫护主人,却只见沈有容一把捋起左手袖子,随即举剑往手臂上就这么一搪,任由鲜血滴落了下来。这时候,沈有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阿纳哈贝勒这份赤诚之心感动天地,我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如果不是阿台贝勒麾下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也不会轮到我来赫图阿拉。我身边没有别的东西,只能用最干净的鲜血见证并感激您的诚心和决意。”
  他这只不过是急中生智,实在找不到话说时采取的法子,却没想到阿纳哈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喜欢耍嘴皮子的人,这话可谓是直接戳到了心坎上。眼见沈有容左右随从慌忙抢上前来帮着他包扎伤口,他就声若洪钟地说:“好,好汉子!阿台贝勒有你这样的人陪在身边,一定能够把当年都督的家业复兴起来!走,这一路不太平,你带着这两三百号阿哈,很容易成为别人的靶子,我们正好护送你这些人!”
  沈有容很想在这时候把赫图阿拉城正在动员,很快就要不知道打到哪里这个消息给丢出来。可是,他毕竟这才是第一次见阿纳哈,就算他平日里并非很有城府的人,也知道眼下就算再担心露馅,也决不能操之过急。于是,他用眼神制止了李二龙,又让人看好舒尔哈齐,接下来少不得又对阿纳哈表示了一下感谢。接下来大半天的行进之中,他充分表现出自己不大会说话的特质,一路上沉默寡言,直到傍晚停下来休息时,他方才再次单独求见了阿纳哈。
  因为之前给人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因此他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阿纳哈对自己的态度非常客气。因此,在最初寒暄了一阵子之后,他就突然开口说道:“阿纳哈贝勒,其实此次我到赫图阿拉来向宁古塔六贝勒借兵,阿台贝勒特意吩咐了我一些话。我在赫图阿拉没说,在接待其他四座城池的使者时也没说,现在却实在忍不住了。能不能请您屏退左右,听一听阿台贝勒的话?”
  他特意把佩剑解了下来,随即又用一种非常坦然的态度说:“如果不相信我,尽可以搜查我身上是否还带着凶器。”
  阿纳哈盯着沈有容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哈哈大笑,竟是没让人收走沈有容的兵器,直接打手势屏退了身边的侍从。等到人都远远散开了,他方才饶有兴致地问道:“阿台贝勒有什么话,你竟敢瞒着其他人?”
  沈有容放下佩剑,伸手探入怀中,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警惕和怀疑,他的动作非常缓慢轻柔,直到取出了一卷东西后,他直接双手呈递了过去,等到阿纳哈疑惑地接过,他复又把双手垂下,用非常诚恳的语调说道:“这是阿台贝勒送给真心愿意帮助他重建古勒寨的人的一点心意。”
  阿纳哈一点一点把东西展开,脸上的疑惑很快变成了惊讶,而惊讶又变成了欣喜。宁古塔六贝勒中,觉昌安和索长阿两人是来往抚顺马市最多的,也是拥有敕书最多的,而章甲城所有的敕书加在一起,也只有区区十二道,从抚顺马市上能够获得的各种物资也就远远落在了后面,而现在,沈有容代表阿台送给自己的,竟然是两道这样的敕书!然而在惊喜过后,他又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怀疑。
  “你的意思是说,其他人你都没有送?”
  “阿纳哈贝勒知道我为什么只带着这些会种地的阿哈从赫图阿拉城中出来?是因为他们不肯借出精锐的战士,而且找借口要我先行离开,我担心回去无法向阿台贝勒交待,这才不得不放低了要求,希望带些阿哈回去,他们这才松口。既然他们这样不把阿台贝勒放在眼里,而且,都是因为赫图阿拉城做了一个榜样,其他各城也都送了一些阿哈来糊弄,甚至不欢迎我到他们的城池去,我这次只能带回去这两三百号人,而且口粮也不充分。我为什么要把这样最珍贵的敕书送给那些人?如果阿纳哈贝勒不相信,尽可把此事声张出去,让那些不要脸的人害臊去吧!”
  从之前相见时的一幕,阿纳哈自以为已经看出了沈有容的脾气,此刻终于不再怀疑了。再说,多了两道敕书,就意味着多了机会去抚顺马市交易,所以他也不大想深究太多。有了这样的见面礼,接下来他和沈有容自然交谈甚欢,但对沈有容那有些生硬的建州女真方言,却也有些疑惑。对于这一点最大的破绽,沈有容连日以来也不是没应付过,说明了自己出身海西女真,还被泰宁部掳过去一年。因为他表现得非常伤感,这一茬很快就揭过去了。
  直到最后,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沈有容方才趁着阿纳哈忍不住声讨赫图阿拉城只肯给阿哈应付人,叹了一口气说:“赫图阿拉城中的那位巴图鲁我也听说过大名很久了,这次相见却发现人已经老了很多。这次他们不肯给人,听说也是因为觉昌安贝勒的四子塔克世被人伏杀的关系……”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见阿纳哈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塔克世被人伏杀?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
  “应该就是昨日午后左右的事情,听说是在赫图阿拉附近的林子里,至于谁干的,那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那位巴图鲁说要打仗,赫图阿拉已经全城总动员了。”
  阿纳哈终于严肃了起来。当着沈有容的面,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召集了自己的随从,随即吩咐众人准备好兵器马匹,眼见得沈有容面色愕然,他想到阿台派来赫图阿拉的这个心腹部将有些呆气,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最终开口说道:“赫图阿拉的备战事关重大,按照道理宁古塔六贝勒都是一体的,他们应该来通知我,但既然没有,这场仗要朝哪里打,谁都说不好。我身为章甲城的城主,必须尽快赶回去,但只要没发生什么事,我很快就会追上你这些人。”
  不等沈有容开口,又或者是拿了人家的敕书,不大好意思就这样直接离去,阿纳哈又干笑一声说:“你这些人不够用,我给你留十个人,放心,全都是章甲城中一个能打十个的勇士!”
  在他的大声叱喝下,之前他带来的那一百骑人立刻开始整备出发,不消多时便踏着深沉的暮色远去。沈有容则是在呆愣了好一阵子之后,立刻跳脚抱怨了起来,甚至把章甲城的那十个人给骂了一顿,硬生生把其中几个人给气得上马就走,最终只剩下了有些尴尬的四个人。对于这样的结果,沈有容当然不满意,深刻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不会骂架了。可等到钟南风假意上来劝解,把他给拖到了一边之后,他就是另外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了。
  “万幸万幸,竟然就用两道敕书和一番话把人给打发走了,只希望赫图阿拉真的是去打章甲城,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人去而复返!”
  “沈公子好本事啊,三两句话就把人给说得气急败坏走了,否则这一百人若是杵在这里,我们露馅是迟早的。”钟南风同样心有余悸,擦了一把汗之后又压低了声音说,“我觉着沈公子越来越像汪小官人了。”
  “是吗?那大概是近朱者赤,我刚刚在阿纳哈面前确实是在学他。”
  沈有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注意到钟南风脸上一下子黑了黑。此时此刻,钟南风心里正在疯狂腹诽那压根不是近朱者赤,而是近墨者黑,就连沈有容这样的老实人,也竟然被汪孚林给带坏了!只不过,眼下虽说解决了一个难题,却还有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难题。
  “可这么多阿哈,之前路上就一直都有骚动,而且因为阿纳哈带了一百人过来,这才震慑了想要逃跑的人。现在我们人不过这些人的十分之一,要是不能想想办法,接下来这个跑那个跑,我们根本连追都追不回来,那时候就真的白冒风险跑这一趟了。”
  “看来得冒点风险了。”
  沈有容掐了掐手掌心,低声说道:“而且,从这里到抚顺关的路我们走过的,很长,而且不好走。相反的是,鸦鹘关却很近,但我们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被人当成女真人砍了脑袋就不合算了。虽然汪兄送过我两张抚顺马市的许可,但那东西能不能打动鸦鹘关守将,真的说不好。更重要的是,汪兄答应张部院的,好像是六七百人,眼下还只有一半……你们去想想办法,从那些阿哈当中挑几个人出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路上还埋藏过一批收缴的兵器,这些只要有人使用,总能发挥一点效用。”
  钟南风有些讶异地看着沈有容,随即打心眼里觉得,这次从抚顺关冒险出来,对他们来说,也许只是一次人生豪赌,但对于少年气盛的沈有容来说,却不啻是一次最好的磨砺和蜕变。之前一次次那么危险的境地都平安度过了,只要能够回去,沈有容肯定能独当一面!
第五九二章
兴师问罪
  “汪孚林病了?”
  这是李如松一路快马加鞭,路过抚顺城时直接连抚顺游击林勇一块拖上了,随即赶到抚顺关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尽管他觉得很蹊跷,很想翻白眼,可汪孚林毕竟不是他这个辽东总兵长公子可以随随便便对待的人,他也只能压着一肚子脾气,先找赵德铭和李晔追问了觉昌安和努尔哈赤火并的经过。
  对于这件事,两人虽说晚到一步,但大体情形还是听李家那个受伤不轻的家丁说了个大概,再加上他们自己也看到了一些,互相补充着也就齐全了。
  这事情他们货真价实一丁点都没掺和,但既然发生在自己的地头上,请罪自然在所难免,哪怕李如松不是李成梁,论官职根本管不到他们。而李如松细细询问每一个细节,得知汪孚林还曾经在院子里被三个女真卫士追杀,结果也不知道是怎么打的,最终那三个女真人一死两伤,事后赵德铭和李晔只知道,汪孚林的妻子叶氏更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
  李如松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把这辉煌的战绩全都放在了小北身上,再一次嘀咕汪孚林娶得如此悍妻,也不怕河东狮吼。不过汪孚林在此事上显然没有任何干系,他也就只能把觉昌安和努尔哈赤之间突然迸发出来的激烈矛盾,归结到了因为努尔哈赤兄弟进了辽东总兵府,觉昌安危机感大涨,而这种危机感在舒尔哈齐逃亡,其人被扣抚顺关之后达到了顶峰!
  “说来说去,都是这祖孙俩原本就不亲近,反而彼此都有怨恨的关系。”
  李晔知道这事要真的说起来,舒尔哈齐那一行人出抚顺关是最直接的导火索,可那是他和赵德铭被汪孚林说动之后同时点头答应的,还搭上了佃户,这会儿两人谁都不可能把这最要命的关节给揭开。所以,他进一步坐实是那祖孙俩自己吃饱了撑着互相残杀,随即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只是之前因为觉昌安一再要求,我们一直都让他在抚顺马市东墙上露个头,安抚一下他的人,现在……”
  “现在赫图阿拉那边一定会得到消息,说是觉昌安生死不明?事到如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如松硬邦邦地撂下一句话,随即就淡淡地说道,“我已经传信给辽阳副总兵曹将军,各处关隘也已经全都收到了相应讯息,想来这面向建州女真的辽东一线都会提高警惕。据说张部院之前正在广宁到辽阳的路上,说不定也会赶过来。”
  跟着李如松匆匆赶到抚顺关的,除了抚顺游击林勇,还有苑马寺卿洪济远。面对自己不在期间发生的这一系列变故,这位洪观察可以说才是最最瞠目结舌的,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而且他虽说对所谓逃跑事件比赵德铭和李晔要知情得晚,却总比李如松知道得多些,这会儿几次三番想要道破其中名堂,可一想到自己也算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一份子,甚至还被汪孚林挤兑,拿着范斗的事情把李如松硬生生耽搁在沈阳好几天,他就只能郁闷地闭嘴。
  可他终究咽不下那口气,此时此刻便阴着脸说道:“汪孚林既然病了,之前又险些因为觉昌安和奴儿哈赤火并的事遭了池鱼之殃,那我们就去看看他吧!”
  李如松当然也想质问一下汪孚林,这么个精明人怎么就偏偏让舒尔哈齐给跑了,听到洪济远这提议,他自是求之不得。他们两人都如此说,不过是抚顺关这小小地方半个主人的赵德铭和李晔又哪里敢违逆,只能带着这两位前去李宅。由于这里之前闹出了一次又一次事情,不用赵德铭要求,李晔就主动求了这位抚顺守备派兵帮忙卫护,所以一行人进去的时候,就只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赫然戒备森严。
  就连李如松,见到这种架势也不由得为之侧目:“这用得着吗?”
  当然用得着!
  无论赵德铭还是李晔,又或者是知道某些内情的洪济远,全都在心里如此回答。而在嘴上做出回应的,却只有李晔一个人:“大公子,这些日子实在是事故频频,是卑职求着赵守备派兵协防。万一汪公子真要在这抚顺关城有什么万一,那我们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听到这话,李如松也不说话了。等到进入了那个从院门到院墙,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有人守着的院子,他就只见一个人正好从正房中出来,神情恍惚,竟似乎没看到他,不是沈懋学还有谁?他立刻快走两步,上前叫了一声沈先生。眼见得沈懋学一下子回过神,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他就关切地问道:“士弘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这小子,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现在只后悔没打断他的腿!”
  沈有容说这话时,赫然咬牙切齿,装都不用装,李如松不禁扯动了一下嘴角,宽慰了这位东南名士几句。然而,他更加在意的自然是屋子里的汪孚林,寒暄一会儿就来到了正房门前。大概是外头说话的动静惊动了里头,门悄无声息就开了,出来的小北扫了一眼李如松以及身后的洪济远,以及隔开几步远的赵德铭和李晔,轻声说道:“相公请李大公子和洪观察,还有赵守备和李千户进去。”
  赵德铭和李晔压根就不想进去见那位谋划如狐狸,同时武力值也好像非常不凡的汪小官人,可小北都开了口,他们也只好跟着李如松和洪济远进了门。看到李如松仿佛非常熟络地和小北聊了几句,洪济远也懒得计较这位汪家媳妇太多不同寻常的地方,干脆快走一步直接来到了床前。
  就只见汪孚林正斜倚在床头,面上除却有些苍白,哪里看得出半点生病的样子?
  洪济远为之气结,当即问道:“这是什么病?”
  汪孚林侧头一瞧,仿佛是刚看见洪济远的样子,这才淡淡地说道:“洪观察还没看出来吗?当然是心病。我一个文进士又不是武进士,刚刚和三个穷凶极恶的女真人拼了一场,最后杀了一个重伤了两个,事后我就软了腿吓病了,现在还下不了床。”
  这一次,就连带着几分兴师问罪之意而来的李如松,也忍不住笑得几乎岔了气。见洪济远满脸涨得通红,他终究还是没忘了这位乃是金复盖三卫的军政长官,辽东文官序列中挺靠前的人物,于是立马半是打圆场,半是揭短地说:“听我弟妹说,你之前可是在歙县衙门手刃过太湖巨盗的,这点场面就吓病了,怎么至于!”
  “那次是靠的丢面粉耍诈,而且太湖巨盗和女真勇士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这次要不是我家娘子,凭我那两手功夫,我就真没命了。”汪孚林翻了个白眼,这才把袷纱被拖上了一些盖在胸口,叹了口气说,“不扯了,因为我这边一点疏忽,就害得士弘等人到现在都下落全无,沈兄偏偏还没有只言片语怪我,我连日都快急得疯了,再加上之前那场力拼的时间虽说短,却也耗尽心力,事后就身体不大好了。”
  见赵德铭和李晔慌忙连连点头,表示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他就继续说道:“我一想到我面对这么几个人就如此不济,再一想士弘他们要面对的危局,这心病也就成了身病。”
  说到这里,他突然冲着李如松道:“李兄,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你派兵出关搜寻,也不用惊动那些立场不一的建州女真各部,建州那边都是女真人,为了蒙混过关,求一个自保,士弘等人很有可能会剃发易服,也许会因为离开抚顺关太远,而不得不谋求从其余关隘进入辽东,只求你立刻通知辽东长城沿线的诸多关隘,如有类似士弘他们这一行人叩关,恳请多加甄别!”
  洪济远此时此刻终于醒悟了过来。这事情他虽说知道得晚,但因为汪孚林直接挑明那是张学颜布置任务的缘故,他最终也没反对,没泄露。见李如松顿时踌躇了起来,他叹了一口气,随即开口说道:“大公子,如若他们离开抚顺关太远,要原路返回确实很难。还请知会广顺关、镇北关、鸦鹘关,尤其是鸦鹘关,如遇女真打扮的人叩关,务必多加留意。”
  对于汪孚林的请求,李如松已经有些松动,毕竟这相对于出关寻找,并不算是难事,而洪济远都这样说,他就更加无法推脱了。于是,他当即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等到又询问了汪孚林一些话,发现问不出太多有价值的东西,也就先告辞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发现洪济远竟然坐在床头椅子上不肯走,他不禁有些奇怪,可想想这一老一少刚刚抬杠的情景,以为洪济远在公事上帮了忙,却还要在私底下找回场子,也就没太在意。
  他这一走,赵德铭和李晔立马都跟了出去,就连小北瞅了一眼汪孚林的表情,也悄然退避了开来。这下子,洪济远立刻没了顾忌,当即厉声说道:“汪孚林,就你这么一折腾,本就多事的建州接下来简直要乱成一锅粥,觉昌安和奴儿哈赤祖孙全都死在了抚顺关,万一其部众群起为其复仇,寇边辽东,你负得起这个责任?”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54/446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