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3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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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这会儿走进潘大老爷定下的雅座,小北一落座就开口说道:“长话短说,潘大老爷你这不是正在收拾家业的节骨眼上,到底为了什么事?”
  潘大老爷虽说是在从徽州启程之后方才和这位汪家少夫人认识的,还谈不上熟络,可也已经从之前对方的做派中了解了那性子,当即也不拐弯抹角,而是将桌子上的匣子推了过去。见小北眉头一挑,一副又来这套的表情,拿着手指在机簧上一按,看到里头东西的时候,更是眉头大皱,他连忙开口说道:“少夫人,我没有别的意思,这是程老爷的东西。”
  咦?
  小北这才讶异了起来。刚刚只是一开一合的一瞬间,她就已经瞧见了,里头似乎是一叠契书之类的东西——之所以不猜银票,那是因为徽商的银庄票号还没有开到这里来,那些银庄票号开出来的银票在广州不通行,但如果是地契房契之类的东西就不一样了。想到程老爷之前来信还提到,虽说对潘家有恩,却也不可一直无休止挥霍这样的恩情,所以推荐掌柜的事情,他打算换一种别的方式,想来就和如今这匣子有关,她就心中思量了起来。
  而潘大老爷在看到小北若有所思的表情之后,就接着解释道:“程老爷之前写信的意思是,程家、许家、汪家,三家总共占一半,潘家占一半,四家合股,联手在濠镜经营商行以及银庄票号。各家要么拿出真金白银,要么拿出相应的契书来。潘家占一半,股本是二十万两,差不多就是我存在少夫人那儿那些东西的价值。而眼下这些,却包括佛山镇的三家瓷窑,广州城内的两家织坊,以及浮梁的一家茶园,约摸价值六万多两,是程老爷的。”
  程老爷这是什么意思?书信都转托驿站送给自己,而这么一大笔钱却直接送给了潘大老爷?
  小北只觉得心里纳闷极了,但汪孚林和程乃轩那是比兄弟还亲的朋友,程老爷从前也没少帮衬汪家,她就算有疑问也打算回头给程老爷写信再说。可就在这时候,她却只听潘大老爷说道:“其实,这是我给程家聘礼的一部分,我想续娶程老爷的养女黄氏,还请少夫人做个大媒。”
  原来这不是程老爷的东西,而是给程老爷的聘礼……问题是,程老爷家中有养女吗?
  因为程乃轩的关系,小北到黄家坞程家也走动过很多次,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程乃轩没有妹妹,否则用某人的话来说,早就要了汪孚林当妹夫。而且,养女这种说法,非常值得商榷,要知道某些徽商之中就素来有习俗,把什么扬州瘦马之类的少女买了过来,充当养女送给别家作为姬妾,用于拉拢关系,可程老爷好像没这么干过吧?可是,她这疑惑只在心里存留了一瞬间,继而就生出了一个念头。
  “想来是你在程老爷那里做掌柜时,结下的缘分?”
  “是。”见小北没拒绝,潘大老爷知道此事能成,便低声说道,“那时候我一把年纪,又只是个外乡过来,寄人篱下的二掌柜,还是个年近不惑,死了妻子,有一个儿子的鳏夫,她是大掌柜的独女,却偏偏看上了我。本来我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回乡,只想跟着程老爷做事,日后娶了她,接了她父亲的位子,没想到她父亲竟是突然因病过世了,家里叔伯为其过继了子嗣,她反而要看叔伯和嗣兄的脸色过日子,我又回了广州。我之前写信,求程老爷收了她为养女,想迎娶她过门。”
  听到潘大老爷回了广州却还没有忘记昔日旧情,小北这才面色稍霁,但这么一件大事,又是整整六万两的聘礼,她怎么都不可能越过汪孚林答应下来,再说她心里也隐隐觉得此事不那么妥当。她正要把话说清楚,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了一阵说话声,紧跟着,门外就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碧竹瞅了小北一眼,见自家小姐点了点头,她连忙上前开门,却发现来的竟然是汪孚林。
  这时候,不但小北站起身,潘大老爷也连忙起身相迎。汪孚林却只点了点头,瞅了一眼桌子上那匣子,他也没太在意,更没有解释自己能找到此地的缘由,而是径直说道:“看来我赶得正巧。潘大老爷,此行潮州府,从你这里兑的黄金派了大用处,我得谢你一声。”
  “怎敢当汪爷一个谢字。”潘大老爷连忙谦逊,却又知道眼下正是好时机,连忙把刚刚对小北的话又说了一遍,不等汪孚林答应或拒绝,他就又补充道,“潘家之前已经被那母子二人闹得千疮百孔,程老爷的提议实在是厚道,我却不敢就这样领受深情厚谊,再者汪爷厚恩未报,我更是满心难安。程老爷那边我还送了聘礼,而汪爷这边我却尚未……”
  “你以为程老爷就会挟恩图报,心安理得收了你的聘礼,然后随便打发养女一点嫁妆,就把人嫁了给你?”
  汪孚林打断了潘大老爷的话,见其一下子愣住了,他这才慢悠悠地说,“生意场上,讲究的不仅是一锤子买卖,还有细水长流。有些人是觉得受恩太重没法相报,反而觉得恩情是一个负担,但我想以你潘家的家业,你自己的本事而言,不至于这么浅薄。你要报恩,只用心经营,给三家股东回报就行了,那才是长远的利益。我相信术业有专攻,对于海贸,徽州没人比你这个潘家人更熟悉,至于银庄票号,也要借你潘家在广州府的名声。所以程老爷提的四家合股,也是货真价实的合股。我们三家除了出银子,只会派掌柜过来帮衬又或者对账,具体拿主意的人,只有你一个。”
  潘大老爷没想到汪孚林把话说得这么透,顿时出了一身燥汗。他元配早逝,唯一庶出的儿子还病恹恹的,而他是真心喜欢那个明朗的女子,但大恩难报,这却是他心头耿耿于怀的难题。
  而且潘家在父亲的糊涂和那个女人的乱折腾之后,账面银钱所剩无几,汪孚林之前又拿着珍珠玛瑙之类的东西兑了一笔金子,所以他方才下定决心,把聘礼全数换成产业送给程老爷,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他说的价值六万两,而是更高一倍,若是徐徐出卖,十二三万都不止,他只想着到时候程老爷若不肯收,那么其拿出真金白银六万两入股,正好就可以一出一入以高换低折成现钱,也就酬谢了一部分恩情。
  可现在汪孚林这么说,代表人家不是为了并吞潘家,否则又何必三家合在一起才占五成,大可挤占潘家的份额!
  “你刚刚入主潘家,大肆声张这桩婚事的话,接下来广府商帮难免会把你当成异类。令尊早就油尽灯枯,能够支撑到今天已经是奇迹,却也应该脱不了几日,既如此,为了承嗣考虑,一旦他有什么闪失,你打着孝道的旗号,在百日热孝间尽快把婚事办了,这才是真心为你那未婚妻考虑。至于聘礼,不是我在这里帮程老爷夸口,你备一份的聘礼,他怎么也会还两份嫁妆给你,你就不要让他为难了。”
  当小北跟着明明是不速之客却反客为主的汪孚林从后门离开了这座酒楼,上了骡车之后,她就忍不住打趣道:“不愧是四处给人保媒拉纤的人,几句话把潘大老爷说得满头大汗,我看他都快被你说得无地自容了。”
  “我这巡按御史不知道还能做多久,不得不未雨绸缪。”汪孚林呵呵笑了一声,随即很没正经地说道,“再说了,不快点把他打发走,咱们怎么跑路?就因为我回来之后东奔西走,没来感激贤妻大人坐镇广州给我帮的大忙,可是已经有人给我脸色看了。”
  从汪孚林口中听到跑路两个字,再加上这番若有所指的话,小北再听见骡车外那一声响亮的咳嗽,她登时忍俊不禁,却是故意岔开话题问道:“你这个大忙人整天东奔西走,难得有个空子,却还在监临广东乡试,你就不关心一下咱们家金宝秋枫这次南直隶乡试的成绩?”
第七三九章
双喜临门
  南直隶乡试!
  汪孚林顿时愣住了,随即便有一种自己实在是昏头了的感觉。但他一直想的是,金宝今年满打满算还只有十四,就算小家伙再怎么发挥卓越,按照当年张居正少年神童都被当时的湖广巡抚顾璘给硬是压了一届的传统,再加上此次亲自监考广东乡试的所见所闻,他实在不认为金宝还能继续一鼓作气拿下一个少年举人来,毕竟万历元年他中举人的时候也才十七,在某些人眼中那已经是少年才俊了。
  至于秋枫,最初的底子倒是和金宝差不多,但天赋比金宝略差一些,乡试中举的可能性就更加微薄了。
  毕竟不能和他比,他那时候乡试是靠押题的,而且主考官还是方先生和柯先生比较熟悉的耿定向!
  见汪孚林先是愕然,随即若有所思,到最后苦笑摇头,小北哪里不知道他是怎么猜测的,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却是故意慢吞吞地说道:“南直隶乡试和浙江乡试以及江西乡试并称天下最难考的三大乡试,而且这三大里头,很多人都说南直隶乡试的难度根本就是天下第一。再说金宝和秋枫都太小了,落榜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汪孚林突然有一种事情发展到超乎预料的预感,原本还坐着没个正形,此刻却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小北才不会怕汪孚林的瞪视,故意把投向了纱窗外,正好看到车旁戴着斗笠的戚良。可她还没来得及对同样笑着望过来的戚良露出什么表情,就只觉得下颌被人轻轻一勾,竟是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汪孚林。见丈夫又气又恼的样子,她当然不好再卖关子,当即轻轻咳嗽了一声。
  “咳,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秋枫只上了乡试副榜,而且这副榜好处不多,顶多只能算是个备取的名头,名列前茅的能推荐去国子监,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得到这个机会。好消息是……金宝今科南直隶乡试,中了第三十一名。”
  这不可能!太逆天了!
  汪孚林差点惊讶地叫出声来。不是他不信任养子的能力,而是因为进学的秀才哪怕是案首,一般去考乡试也没有一蹴而就的,这还是那种十七八甚至二十往上的情况。而乡试解元去考会试,同样也可能会落榜,这又不是唐时,只要拿下京兆府解元,那么就肯定会金榜题名,甚至还能拿个状元回来。而且,少年举人是比少年进士的关注程度差点儿,可问题在于他两年前刚中了三甲传胪,金宝此次乡试的成绩会不会遭到质疑?
  一个不好,那就是捧杀!
  不但车里的汪孚林听到了之后大惊失色,就连车外的戚良也吃了一惊。他从徽州启程的时候,汪金宝已经和秋枫一块去南京参加乡试了,他还曾经去参加过汪家的践行宴,说过不少祝福的吉祥话,可打心眼里就没想过金宝真的能中。他虽是军中出来的大老粗,但心思却还缜密,此时此刻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蹊跷,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车厢里传来了汪孚林的声音。
  “这一科南直隶乡试主考官是谁?”
  “你让我想想,之前伯父从京城送来的信上应该写了。”小北这些天看了太多的信,信上涉及到太多太多的官员,此刻在汪孚林那非常凝重的眼神注视下,仔细一回忆,她终于想了起来,“顺天府主考官是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编修何洛文,副主考是右春坊右赞善兼翰林院检讨许国,就是姐姐的公公,程乃轩的老丈人。应天府主考官是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编修戴洵、右春坊右赞善兼翰林院检讨陈思育主应天试。”
  汪孚林先是愕然,随即便以手扶额,暗想相比广东乡试那清一色都是教官,最高不过七八品的寒酸阵容,这南北直隶的乡试主考官简直可称得上豪华。尽管除了许国之外,其余三人都不大熟,但他之前候选期间毕竟在京城呆了不少时间,翰林院的名字还是记了不少。据他所知,主考南直隶乡试的这两人,全都是张居正的亲信。
  “金宝是谁取中的?是哪个同考官举荐,还是主考又或者副主考的意思?”
  “信上说,这次南直隶乡试和广东乡试的情况类似,咱们这里病倒的是海道副使周丛文,那边病倒的却是主考官戴洵。南京那边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戴洵当初在翰林院和左中允孙世芳不睦,孙世芳死的时候还对他耿耿于怀,这次在他主考乡试时趁机作祟,戴洵病得险些连命都没了,所以阅卷的事情,都是副主考陈思育一手操办的。至于谁取中金宝,公公的信上没有说,但怎么也应该是陈思育亲自点头的。”
  尽管是养子中举的大好消息,但凡事素来阴谋论的汪孚林刚刚真的想了很多,现如今发现此事果然非常值得商榷,他就更加头疼了。陈思育这个人他是不熟,但据说是非常圆滑,最会顺杆爬的人,天知道会不会觉得他和张居正有些渊源,于是拿了个举人功名来示好?可要真是如此,那就真的是揠苗助长了。
  再详细问过之后,他就得知,家里这次并没有派信使专门报喜,而是把信夹带在徽州送到江西的公文急递中,随即又搭上了京师到广东的公文顺风车,这才到了察院,陈炳昌收到信发现是汪府家书的时候还愣了愣,很快就转送了小北,所以,广州城上下除了自己一家人,恐怕还没人知道他家里又出了个少年举人。虽说有些纠结,但汪孚林很快就平复了心情,决定问点别的。
  “沈家之前还打算把金宝留在宣城读书的,估计金宝成了举人,他们那边也有无数人跌破眼镜了。对了,沈有容应天府武举的成绩如何?”
  “就知道你要问沈有容,家里的信上一并写了,应天武举第四名。”
  “不错不错!好小子,有出息!”汪孚林这次表现得比金宝中举更高兴——毕竟之前他是惊骇,吓都差点给吓死了。
  而车外的戚良听到这一系列重磅消息,唯一的一只眼睛眨呀眨,心里唏嘘不已。自己离开大帅,离开蓟镇,来到徽州,好像总共也就六年吧?尽管六年也算是人生一段很不短的岁月,可看看汪家这父子两代妖孽都干了什么?汪孚林直接从一个秀才考到了进士,还当上了人家至少要熬个三五年才能当上的巡按御史,汪金宝则是从一个童子试都没通过的白身直接考到了举人!回头这父子俩要是一块站到朝堂上,不知道满朝文武会是什么感受?
  曾经私自关押的犯人如今都已经转押到了相应的官府,就连邱四海的那批手下,汪孚林也直接转送给了海道副使周丛文,因而小北的私宅总算是空了下来。从喧闹的外间来到了这僻静的院子里,汪孚林想到之前戚良等人千里迢迢从徽州赶来,又护送自己从南澳岛打了个来回,却只有苦劳没有功劳,自然有些歉意,再加上人家又不是自己的部下,他进门之后就诚挚地谢了戚良这番辛苦,却没想到戚良反而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
  “公子千万别和我们这些人客气,不说大帅的吩咐,就说大家在徽州能吃用不愁,做个富家翁,就都是靠汪家。而且,因为大家已经六年没上战场了,这次我还是矮子里拔高子,好容易找到这么几个闲不住却又没丢下功夫的老伙计。不过是拿个戚家军名头唬人,真的要上战场,说实在的,我们远远及不上公子找到的卢十三那些年轻后生。真要给我们挣功劳的机会,我就算再怕丢脸,那都是一定会推辞的。”
  这坦诚的一番话,顿时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汪孚林立刻笑道:“都怪我一时昏了头,忘了你们这些年都过的是安逸日子,而且我是借戚家军的虎威,可不是要你们去拼死拼活。不过,你还是妄自菲薄了,之前要不是有你,我还得寻思怎么和晏大帅相见的问题。累了一场,大家好好休息,你们都是到了做老封翁的年纪,回头也应该推荐家里子侄出来拼个前程,不要自己再受苦受累了!”
  戚良当即笑着眯起了眼睛——哪怕他乐得清闲,没有妻儿子侄,可其他人有啊!谢了一声又闲话了两句,他当然不会碍着人家夫妻团聚,很快就溜之大吉了。他这一走,汪孚林见小北正看着戚良等人的背影发呆,便拉着她一路入内。等到进了屋子,他忍不住感慨道:“一晃就是六年了,这日子过得真快!”
  “是啊,这六年对咱们来说,是长大了,成年了,可对戚大叔他们来说,却是老了。”小北顿了一顿,随即轻声嘟囔道,“不止是他们,刘勃、封仲,还有爹爹当年用过的那些亲兵,还有浙军那些老卒,都已经老了。以后,我们该提拔启用他们的子侄,而不是成天让他们奔波劳累。”
  “贤妻说的是。”汪孚林呵呵笑了一声,却发现小北突然低头摩挲着小腹,他不由得怔忡了片刻,随即才意识到此时应该立刻岔开话题。可没想到小北已经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成亲也已经有四年了,姐姐都已经生儿育女,许家姐姐也是,可我……”
  话还没说完,她就只觉得自己被汪孚林揽在怀中,耳边也传来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强势声音:“又想这些事情干什么?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你和别人不同,嫁过来就当娘,以后还会很快就当婆婆,生儿育女只要顺其自然就好,有什么好着急的?你比我小几个月,今年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一,有多少女人到了三四十还不是老蚌含珠?再说了,要怪也只能怪我,这几年你跟着我东奔西走的,哪有多少时间调养身体?”
  尽管公公婆婆都是拿自己当女儿一般看待,别说重话,根本就是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留给自己,对于子嗣这两个字连旁敲侧击都不曾有过,汪孚林就更不用说了,可小北自己还是挺在意的。毕竟,不论是汪孚林去南京参加乡试,还是去京城参加会试,又或者去辽东,甚至如今到广东来,她全都是跟着一起,并没有分开过,要是别家,哪个媳妇不是留着在家照顾公婆?因而,此刻被汪孚林紧箍在怀,她暗自做了个鬼脸,随即闷闷问了一句。
  “我来广州后,你每次过来的时候,都没特意错开过日子,是不是觉得横竖我不会生……”
  汪孚林顿时愣住了,紧跟着就苦笑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明明知道我出门在外,正是最难熬的时候,那次还不是你特意在香山诱我入彀?被你这么一闹,又知道媳妇就在身边,你让我怎么忍,哪里还记得什么日子!如果真的不小心怀上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等低头一看,恰是看到小北已经抬起了头,那灿若晨星的眸子正看着自己,他便微微一笑道:“真的怀上了,我就马上对外头的人说,我血气方刚耐不住寂寞,所以死活央求家中父母把妻子送了过来,让你过了明路。”
  小北险些没被汪孚林这轻描淡写的口气给噎死:“你不怕人弹劾你!”
  “我一来广东,前前后后惹出来的事情已经不少了吧?再加上一网打尽了几股海盗,由着别人在我的私德上下点眼药也没什么。再说了,这年头有多少官员是不带家眷的?就算是巡按御史,也不是个个都大义凛然吧!”汪孚林很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可突然注意到小北眉眼间突然绽放出来的那掩盖都掩盖不住的笑意,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好啊,原来是你故意耍我,套我的话!”
  见小北一下子从他怀中挣脱了出来,欢快地笑出了声,他终于恍然大悟,死死瞪着她那丝毫没有任何迹象的小腹,老半晌才使劲吸了一口气。
  “不是……真的有了吧?什么时候的事?”
  “只是怀疑,还没个准,因为我的小日子都还挺准的,这次却都过了一个月还没动静。”嘴里这么说,小北心里觉得十有八九,否则也不会说出来。烦躁,犯困,偶尔闻到什么味就突然想吐……所有这些都是身体最好的她从不曾有过的反应。直到汪孚林蹬蹬蹬上前来,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后,突然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她方才惊呼了一声。可只不过片刻功夫,她的脚就落了地,不像从前汪孚林耍两个妹妹时,动不动就抱她们打旋儿。
  “双喜临门的好事,居然瞒着我,你真是长进了!”嘴里这么说,汪孚林的笑意却一下子满溢了出来。
  他虽说早就已经被人叫爹了,但前世今生,却还是即将第一次迎来自己的孩子!
第七四零章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小别胜新婚,但妻子都很可能已经怀孕了,这一天晚上,汪孚林自然不敢再做什么。而联署的奏疏已经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城,南澳岛上那一摊子还等着他收拾,他也不能在广州城内耽搁太久,因此,为了尽快把小北的事情过了明路,他思前想后,只能把托付的人选定在了凃渊身上。
  他也来不及去考虑凃渊是否还记得北新关中那个秀气少年,是否认出对方是女扮男装,是否知道那就是自己现在的妻子,做贼似的约了凃渊私底下见面之后,涎着脸说妻子早就来了广州,届时会找去察院,需要这位长辈配合演一场戏,他便立刻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结果,气急败坏的凃渊忍不住咆哮道:“这个混账小子!”
  咆哮归咆哮,但平心而论,凃渊对汪孚林上任之后办的一系列事情,还是非常欣赏和满意的。因此,哪怕汪孚林托付给自己的这件事实在是棘手的麻烦,可当他微服亲自去小北的私宅探望过后,发现汪孚林这媳妇竟然是当初北新关中的老相识,他在瞠目结舌的同时,忍不住又狠狠在小北面前把汪孚林给骂了一顿,即便他知道汪孚林听不见。不过,如此一来,他的态度也有所改变,不再是之前单纯的帮汪孚林解决困难,而是成了帮故人小友一把。
  就在汪孚林悄悄拜访完凃渊,凃渊又去实地探访过的当天,一行车马就停在了察院门前。紧跟着,一个消息几乎是以光速传遍了广州城的各家主要官府,中心意思只有一个,巡按御史汪孚林的妻子从徽州到了广州,据说是奉家中公婆之命来照顾丈夫的。
  根据某些察院门前的眼线绘声绘色地说,汪孚林亲自到门前去接的人,相见之后,女方如何喜极而泣,男方又是如何兴高采烈,而紧跟着察院里头又是怎么鸡飞狗跳,乱成一团。正值按察使凃渊因事前来拜访,两边碰了个正着。
  很多人听到这里,都会忍不住想象接下来的戏码——毕竟凃渊这位按察使那是有名的铁面冰冷,就算之前好像都帮着汪孚林,看到这不合规矩的一幕,不大发雷霆才怪。然而,传消息回来的人描述的情景,却和人们想象中有些出入。大发雷霆那是必须的,但在劈头盖脸痛批过后,据说凃渊又和汪孚林约法三章,留妻子在察院住几日,就把人好好送回去。而据说汪孚林在凃渊面前直接硬邦邦地说,次日他立刻就要启程赴南澳收拾首尾,妻子就算留在广州城察院住着,那也不碍什么。一时间,之前据说还关系很好的一老一少大吵一架,凃渊拂袖而去。
  就在这件轰动全城的新闻发生当夜,号称半年多没见的夫妻俩却在察院中议论下午那一幕。对于挨了凃渊那好一番数落的事,汪孚林摸着鼻子满脸无奈,偏偏见妻子还一脸的幸灾乐祸,他不由得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知道我这都是为了谁,还看我笑话!”
  “我只是觉得,公公婆婆都对你太好了,我爹娘也都把你当宝贝似的,四个人谁都不说你重话,就连京城的伯父都这样。再这样下去,你就无法无天了,就该有涂伯伯这样一个厉害人管束一下你!”说到这里,小北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偏你到处都能如鱼得水,就算父亲还在,肯定也要被你这个女婿耍得团团转,说不定会对你这个女婿比儿子都亲,涂伯伯这样把你当成自家子侄严厉教训的人真难得。”
  “你还说呢,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半夜三更派人到客栈把我接到杭州府衙,也一样是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顿痛斥,今天这还算好的,怎么说都是我求他帮忙,还是帮这种很容易出问题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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