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3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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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钧耀登时为之动容,对汪孚林这突然现身的一丁点恼火,全都转变成了赞赏。果然是自己人啊,关键时刻口口声声都为他说话!
  而汪孚林很快又换了一个角度,反口说道:“但张旻等诸位说得也不无道理,如若县尊一直都没有举动,帅嘉谟暂且不提,那些一心想为歙县父老谋求减负的忠义之士,总不免焦急,甚至寒心。不如就以这次八月的夏税为限,此次夏税一完之后,县尊再召见各位,徐徐商讨如何运转均平夏税丝绢之事,各位认为如何?毕竟,县尊任期只不过刚刚开始。”
  这两头各捧了一下,又把立时三刻做决断,改成了等到八月再商量,刘会和赵五爷是见识过汪孚林之前怎么设计赵思成的,心道果然还是那个脑筋极好的汪小相公。王司吏和张司吏却有些不得劲,但叶县尊又拍了一下书桌,义正词严说八月必给一个交待,他们才明白木已成舟,只能无奈答应。可临走之前,王司吏忍不住问道:“敢问汪小相公此言,可也是南明先生的意思?”
  “我只代表我个人。”汪孚林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说,别人都会把他和汪道昆扯在一块,但他反正撇清干净了,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我只是为了我歙县发展的稳定大计,与此相比,其他一切都不足为道!”
  话虽如此,等到又是一番扯皮结束后,几个属吏离开书房时,不免面色各异。而汪孚林亲自上去关上了门,随即就用极其不善的目光看向了屏风后头。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去对叶钧耀解释,一个箭步冲到了屏风后头,可入目的景象却让他完全傻了眼。
  那空空荡荡的地方赫然一个人都没有!难道他刚刚是见鬼了?倒是有一扇小窗,可看上去钉死了不说,而且除非七八岁的孩童,怎么可能来去自如!
  想到那青面獠牙的鬼面具,想到背上被人推的那一把,汪孚林自从莫名其妙地重生在这个年代,对神佛鬼怪早就不敢不信了,这会儿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可紧跟着,他就闻到了一股熟悉淡淡香味,顿时心中一动。他分明记得,刚刚鬼面女子一同躲在这屏风后头时,也曾闻到过类似香味。
  不是妖魔鬼怪,而是有人捣鬼!
  汪孚林恨得牙痒痒的,可这时候,身后却传来了叶钧耀的声音:“孚林,你这是干什么?”
  “哦,学生刚刚一不留神掉了点东西在屏风后。”汪孚林立刻弯腰做了个样子,这才镇定自若地从屏风后头出来,心里恨得牙痒痒的。他正想试探一下,外间又传来了叩门声。
  “爹,我给你送汤圆来了。”
  说话间,屋门被打开,汪孚林循声望去,却只见进来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她容貌昳丽,秋香色衫子,柳黄的马面裙,瞧着落落大方,和他打照面的时候笑着一颔首,不慌不忙毫无异色,怎也不像是刚刚和自己在屏风后头有过奇妙缘分的鬼面女子。她将手中托盘上的一碗汤团放在叶钧耀面前的书桌上,这才笑对汪孚林问道:“这是爹最喜欢的水磨汤圆,汪小相公可也要来一碗?”
  刚刚那鬼面女子人在屋子里,眼下叶小姐却是从外头进来的;刚刚的人一身明亮跳脱的绿色,眼下的叶小姐却衣着沉稳内敛;最重要的是,汪孚林的轻轻吸了吸鼻子,并没有闻到那股熟悉的淡淡香味。一时间,他不得不认为这里头有所玄虚。可是,面对她这有些戏谑的征询,他却忍不住迸出了一个字。
  “要!”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不止太不客气,而且简直是有些小轻浮了。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他便索性大大方方地说道:“早就听说县尊是宁波府人,那儿的水磨汤圆最为有名。我家小妹昨天才刚进城,如果可以,能否让我捎带几个生的回去,让她和金宝他们能够煮熟了尝个鲜?”
  叶钧耀最欣赏汪孚林的不是别的,而是他小小年纪就护着家人的担当,无论是对金宝,还是对行商在外的父亲,抑或是对旁人根本不会在意的一个小小书童。所以此刻听到汪孚林讨了东西是为了家中众小,他就为之释然,竟忘了责备女儿在有外男的时候这么闯进来,笑眯眯地吩咐道:“我家乡的水磨汤圆最是一绝,只不过这徽州府少产糯米,品种也和宁波府不同,擅长这手艺的张嫂常常英雄无用武之地。既然是难得做,明月,你去给孚林装一盒。”
  原来县尊千金闺名叫做明月?
  汪孚林心中一动,但没有随随便便再去端详人家,可心里却越发好奇叶明月到底是不是刚刚屏风后头的鬼面女子,是不是当初自己在县后街上邂逅的鬼面女子,是不是那个曾经把程公子程乃轩吓得魂飞魄散,到现在还留有心理阴影的未婚妻。可这些问题除却最后一个他还能找人求证,前两者都只能暂时无解。于是,他只能听得叶明月答应一声,旋即翩然离去。
  难不成刚刚被推了一把的仇只能暂时记下?
  在汪孚林那番话的帮助下,成功争取到了时间,叶钧耀心情好了许多,对于汪孚林骤然从屏风后头现身也就不计较了。非但不计较,想到昨日英雄宴汪孚林走后,汪道昆对这个族侄的维护,还有这位南明先生在士林官场的威望,他决定除了把金宝和秋枫都纳入胖儿子的同学范围,再做出一点实质性的突破,进一步拉近两人关系。
  于是,他示意汪孚林在桌前客位上坐下,这才和颜悦色地说道:“孚林啊,你刚刚也看到了,这些县衙吏役简直是让我疲于应付。你既然暂居城中,又不打算去学宫里的紫阳书院,何妨常来和李师爷切磋探讨?就算你在人前放话废举业,可也不能就这样荒废嘛!而且,你最近既然闲着,不如时不时来给我搭个手……”
  这前头的话汪孚林也就姑且一听,可这后头半截话,他才叫意外。如今常走动,这位叶县尊字里行间自重身份的本县两个字出现频次低了,而且对话时,叶钧耀也常常会把他放在一个相对平等的位子,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可是,身为歙县令的叶钧耀竟然会明着招揽他为帮手,这就意义不同了。
  哪怕他作为歙县出身的生员,需要遵守不成文的回避原则,不能名正言顺地像李师爷这样混个名分,只能当个影子谋主,但对于眼下是负翁的他来说,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很方便地促使叶县尊去做某些事情。
第七十四章
做人一定要会过日子
  尽管汪孚林现在正发狠想要为汪二娘揪出那些骗子报仇,非常需要一县之主的支持,可这种事还是要表现一下诚惶诚恐,不能爽快答应。于是,接下来宾主二人一个谦辞,一个力捧,到最后当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叶明月捧着一个食盒进来时,就只见书桌前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演戏似的来来回回打太极。大约是看到她进来,求贤若渴状的叶钧耀便重重咳嗽一声说:“你不要推辞了,本县很看好你,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汪孚林同样不希望这位极度可疑的叶小姐搅和了自己的好事,也立刻起身长揖:“既是县尊信赖,学生定当不负所望!”
  这时候,叶明月方才笑吟吟地捧了食盒上前说道:“爹,张嫂听说是汪小相公喜欢,立刻又赶做了三十个。”
  “好好,孚林你带回去,就当我送你的乔迁之礼。”叶钧耀话说出来才觉得不对,哪有用一盒汤圆就算贺了人家乔迁之礼的?
  他正尴尬得无以复加,就只见女儿在放下食盒之后,继而又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单子,递到了他面前。他随眼一瞥,见上头是一套五经,两坛美酒,外加四色糕饼,几样时令菜蔬,一串红绳穿的乔迁喜钱,他顿时暗赞不愧是持家有方的女儿,连忙清了清嗓子道:“此外还有几样东西算是我小小心意,你就不要和我客气了。”
  汪孚林虽说看不见那张单子上写了些什么,可听叶县尊最后一句话,他也就明白了。可他却没觉得叶明月周到,反而觉得猫腻更大,要知道,之前叶小姐进门的时候,他可没提到乔迁之喜的事,人家一进一出又一进之间,却把礼物都被备办好了,哪来的消息?当他再三道谢之后,接了那食盒告辞离开的时候,眼角余光又往叶明月身上瞟了一眼。
  迟早把你狐狸尾巴揪出来!还有这书房之中大变活人的秘密!
  叶明月若无其事地看着汪孚林告辞离开,这才笑着对父亲说道:“爹上任这么久,总算招揽到一个真正的帮手。”
  “你这怎么说话的?”叶钧耀登时为之气结,“李师爷身为举人,却特意从宁国府过来投奔我,还教导了你弟弟,难道他不算是帮手?”
  “李师爷那是为了躲开家里逼婚,真要只有弟弟一个学生,他说不定早就撂挑子了。”叶明月却对父亲半点也不怵,轻轻眨了眨眼睛,“那些胥吏一个个奸似鬼,油似蛇,爹一味堂堂正正,怎么吃得消?汪小相公却不一样,智计百出,能帮上爹不少忙。”
  “哼,我那是看他乃南明先生的族侄,这才照应照应他。”
  叶钧耀绝不承认自己是想要汪孚林帮自己出主意甚至拿主意,他一心一意认为,他只是给汪孚林机会为自己拾遗补缺,那是赏识人才,知人善用!
  叶明月知道父亲是什么性子,她扑哧一笑,也不再挤兑拆穿,当即收了那一碗已经冷了的汤团去厨房回锅。当她走到门口时,却只听身后飘来一句。
  “明月,你以后少去那个衣香社,一群姑娘成天聚来聚去有什么意思?多管管你弟弟,否则你娘回头来信又该发火了。”
  “爹,就是几家姊妹在一块说笑谈天,读书写字做做针线,打发时间而已,家里的事情我又没少管。”叶明月头也不回地这么回了一句,随即又笑道,“弟弟有李师爷,如今已经比从前强多了,日后还有两个同窗,他要是不想成天被罚,总会奋起直追的,比咱们一个劲强压约束他更有用。”
  听到背后无话,知道父亲偃旗息鼓了,叶明月方才步履轻快地拿着碗往厨房而去。经过弟弟那书房的时候,她有意在门前稍稍停留片刻,听到里头李师爷还在侃侃而谈讲课,她抿嘴一笑,这才悄然走了。至于父亲说母亲来信发火,她丝毫没放在心上。
  孕妇本来就是最爱发火的!更何况是到这种年纪又怀上一胎?弟弟如今有了李师爷,剩下的就是按照母亲的意思,让父亲做好官,看好他,那就行了!
  汪道贯借出这座两进小宅院之前,本就派人彻底清理打扫布置了一遍,因此金宝等人收拾起来自也省力。当他们大功告成高高兴兴的时候,汪孚林从知县官廨带了一大堆礼物回来,甚至还跟着两个送礼的仆妇,直叫上上下下全都吃了一惊。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这新家其他都不缺,就少一个厨娘,而且厨下还是空的,要不是叶县尊送了这么多,午饭就得出去吃了。于是,接下来金宝和秋枫一块上灶忙活,一家人吃了一顿迟到的午餐。
  等一顿饭吃完,金宝好说歹说把汪小妹给哄回屋子,又死活拦住了捋起袖子要洗碗的汪孚林,和秋枫一块收拾过之后,他抹干净手就去了最后头的堂屋。一推开门,他就看到汪孚林正从东次间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爹。”金宝叫了一声,这才说道,“回头我和秋枫轮流去李师爷那儿听讲吧?家里人口多了,地方又大,总得有个人做饭,平时还要收拾……”
  “瞎操心。”汪孚林也是带了东西回来饥肠辘辘的时候,方才发现少了个上灶的厨娘。他一口打断了金宝的话,摩挲着下巴想了想,最终笑着说道,“我下午就去请个最妥当的人回来帮忙,你们俩给我一门心思读书。刚刚我去叶县尊那儿见到李师爷时,他还连声问人怎么没来。这要是因为家里没人做饭就把你们俩给耽误了,我非得被李师爷埋怨死不可。回头我会常常去查岗,要是谁敢不好好读书,回来小心挨戒尺!”
  比金宝慢一步,此刻刚来到门外打算主动请缨的秋枫听到这话,顿时站住了。对于你们俩这个称呼,他咬了咬嘴唇,最终悄然转身眯了眯眼睛,竭力忍住眼泪,最终快步离去。
  打发走太有担当的小家伙,汪孚林就去造访了新安驿旁边的刘会家。女主人刘洪氏不比上一次汪孚林现身时先是心存感谢,随即险些失控,继而又将信将疑,这一回她对汪孚林却是又感激又惶恐。当听到对方提出每个月一两银子雇她当厨娘到家里帮忙,她最初一愣神,随即立刻欣喜若狂地连连点头。
  “我去,但只有一句话,绝不要小官人的钱!我家那口子若是知道我能帮这点忙,也一定会高兴得了不得!”
  “不给钱让人做白工,哪有这样的!刘嫂子如果这么说,我可就去找别人了。”见刘洪氏这才慌忙拦住要出门的自己,汪孚林便笑着说道,“不过,你去我那帮忙一日三餐,只怕你家那口子回来就吃不了热饭菜,干脆一块带一口,让他也在我那吃完再回家得了!我正好还要去一趟县衙六房,替你带个信给他。”
第七十五章
小吏和派系
  县衙要地,寻常小民不得擅闯,但有功名者除外,之前把知县官廨后门当成自家后门那般走动的汪孚林就更是个例外。而今天他上午刚走后门去拜访了一下叶县尊,空手套白狼捎带了一大堆叶县尊的贺乔迁之礼回家,这会儿下午又经过通禀,光明正大地从前门进了县衙。
  进了大门和仪门,便是整个县衙之内最宽敞的院落,正北面是大堂,两侧厢房就是六房、承发房、铺长司等胥吏的办事之所。歙县县衙最初还在府城中时,也和明初大多数县衙一样,六房按照升堂排班的左右列,西厢房是吏、户、礼,东厢房是兵、刑、工,和朝廷六部格局一模一样。
  但随着时日久远,各房的差事繁重不一,尤其是户房职责最重,等歙县自己圈了县城,别造县衙,渐渐就分了钱科粮科,而马科又从兵房分出。现如今,户房和吏房独占了西边,将礼房给排挤到了东边。
  如今东厢房总共四房,格局亦是和朝廷六部不同,朝中刑部繁重而没有多少实权,但县衙之中的刑房却是万千小民最发怵的地方。万一得罪了他们,做点手脚在大老爷面前告一状,回头牌票一发,那是不死也得脱层皮。此时此刻,刑房司吏张旻听说汪孚林求见自己,便是皮笑肉不笑地拿着根竹签剔了剔牙,继而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对下头典吏和白衣书办道:“之前赵思成惹他的时候,他可是直接找了叶县尊,这次倒来见我,真稀罕。”
  “司吏,那位小相公毕竟很得县尊看重……”
  听到身旁一个书办小声提醒了一句,张旻便不屑地挑了挑眉。他又不是赵思成那个蠢货,身为歙人竟然坐歪了屁股,帮着那些五县豪强来算计自己人,甚至还愚不可及地要挟县尊,到头来司吏位子还没坐热就倒了台。他行得正坐得直,背后还有根正苗红的歙县乡宦第一家汪尚宁汪老太爷顶着,又把叶县尊客客气气供着,他用得着怕一个小秀才?如果那是汪道昆的儿子,他自然得稍微小心些,可不过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族侄罢了。
  心里这么想,张旻嘴上却只是哂然一笑,等到出了吏房,他见那个身穿青色襕衫的小秀才正在房前来来回回踱步,仿佛有些焦急,他就更笃定了。汪道贯派人报案的那卷宗,现如今还搁在他案头,这也是他不怵汪孚林的另外一个原因。他可绝不会承认,今天在县尊书房中,这小秀才打乱了汪老太爷的计划,自己迫使叶县尊尽快主导均平夏税丝绢的打算也落了空,这才是他不待见对方的真正原因!
  “汪小相公。”
  汪孚林这才抬起头来,见是张旻出来,他就客气地向对方拱了拱手,只表情却有几分清高。虽说今天是求人,但这刑房张旻又不是刘会赵五爷这样和他熟悉的人,兼且有汪道贯的提醒,他当然不能把底牌都露出来。于是,在说话的时候,他的口气就带出了几分不会求人的生硬。
  “张司吏,因为奸人设骗局,我家中险些鸡犬不宁,不知道此事什么时候能查出个结果?”
  “汪小相公,这事我已经得报了,可不瞒你说,县衙中积年的案卷不计其数,像这样的诈骗案多了。这不是说一句破案,立马就能成事的过家家,是需要快班深入调查,壮班协助奔走,即便广撒网都未必能有个结果的事,你就算再急,我也只能说请你耐心等一等。”张旻年纪比叶钧耀这县令还要大十岁,说起话来也是很有几分官腔。见汪孚林面色发僵,他便拱了拱手说道,“我能理解汪小相公的心切,只不过刑房重地,不敢稍离,我还得回去做事。”
  他撂下这话便自顾自进了屋子,一跨进门,他就看到一帮子人根本没在干活,全都在里头窃窃私语,他便官威十足地喝道:“全都给我用心一点!这案牍都快堆成山了,哪有闲聊的功夫。前几天不是还出了一件人命案吗?这可是限期就得破的,再破不了就要禀报县尊追比!”
  站在刑房之外的汪孚林听到里头这声音,对于这位刑房张旻有了明确的认识。汪道贯还真没有说错,此人背后靠山硬,所以才不把他放在眼里,可大面上至少能让人挑不出错来,和赵思成那种蠢货不是一个数量级上的。怪不得一个早早就执掌刑房,一个却熬了那么多年,直到刘会出岔子方才得以升迁上去执掌户房,没几天还就栽了,这就是差别!
  汪孚林想了想,转身就走,却不是离开县衙,而是往对面西厢房那边走去。相较于名义上的老大吏房,户房独占了三间屋子,各自都往外开门,就只见不断有白衣书办进进出出。他叫住一个书办请人帮忙捎个信,不过一小会儿,刘会就出来了。
  见是汪孚林毫不避讳地跑到这里找自己,刘会还一直对上司同僚下属隐瞒这一层关系,此刻不禁小小吃了一惊,随即迎上去:“小官人怎的来了?”
  四周进进出出的人全都往这边张望,汪孚林示意刘会跟着自己稍稍离开些,这才把自己请了刘洪氏到家里帮厨的事说了。见刘会那张脸一阵青一阵白,他便干咳道:“实在是我对县城不太了解,家里没个人帮厨,一顿午饭就已经快难死了一堆人,只能请嫂子帮个忙……”
  “不不,小官人误会了,小人并不是不愿意……”
  刘会脸上涨得通红,心中着实感激得很。毕竟,当初讹诈他的白役虽说几乎全被撸掉,赵思成也倒台了,可那些钱却要不回来了。他父母双亡,和妻子成婚多年却没个儿女,那会儿还是司吏风光的时候,本家亲戚,远房亲戚,一个个都想塞女人给他做妾,又或者求着帮忙,他除了一个刘三,大多都回绝了,因此他与不少亲戚都交了恶。
  而刘三之后,他对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亲戚更是深恶痛绝,再加上倒台时根本没人援手。现如今他一翻身,干脆和他们完全断了往来。可这样一来,他的经济压力就更吃紧了。现在他不是户房司吏,还没有完全恢复到顶峰时期的地位,回归之后也不敢随便捞油水,赵洪氏不仅仅是得到了一份工,贴补了家里的生计,而且也让他不用担心自己不在家时妻子遭人欺辱!
  汪孚林听到刘会只挤出这句话就不回答了,便笑着说道:“我之前对嫂子说了,每月给她一两银子。因为她至少要帮忙准备两餐,你中午还能在县衙凑合,晚饭就吃不着了,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干脆在我那搭个伙,一来近,二来也顺路接她回去。”
  “不不不,这就更不行了!她不过就会做些家常菜,又不是什么好厨娘,怎么能要这么多工钱?而且小人怎么好去搅扰!”
  “第一,我在城里不认得多少人,只信得过你家媳妇;第二,就是要做家常饭菜,又不是酒馆请厨子;第三,我刚刚在刑房张旻那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你还得帮我的忙,每天搭伙一顿晚饭算什么?”汪孚林把刘会能拒绝的理由都驳了回去,这才把第三个理由给拿了出来。
  刘会登时一愣,悄悄往刑房那里看了一眼,他这才小声说道:“那小人和小官人的关系,今后是不用隐瞒了?”
  “你媳妇在我家帮厨,你往我家搭伙,谁都能看得到,还瞒什么?要是人问,你就说从前你走投无路来找我诚恳赔罪,至于怎么搭上了叶县尊,反正话你自己编就行。让人知道你是县尊心腹没坏处,毕竟你眼下在户房不比从前,上头还压着个人,自己也还没转正。”
  既然那个刑房司吏张旻是汪尚宁一派的,他为什么不能扯起叶县尊做大旗,组建自己的势力?汪道昆就算在县衙有人,那和他自己的人毕竟两码事。
  汪孚林说到这里,又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对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回头把县尊上任之后那些诈骗案的卷宗从刑房弄出来让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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