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34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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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前闲话主人,按理自当重罚,但关了你们这么久,勉强也算是罚过了。”
  汪孚林见两人齐齐松了一口大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心想自己难不成就那样凶神恶煞?只不过,当初拿着这两个家伙小题大做,他也是存着把人回头讨过来,自己用他们当门房的意思,横竖出过那种事后,汪道昆不可能再用这两个嘴上没个把门的家伙。
  而他这里毕竟小门小户,这两个家伙一旦心存敬畏,那就好用多了。明老爹和明小二父子是京城土生土长的,太滑头不大合适。王思明有点认死理,再说小家伙读读书,将来还能负责点别的事情。范斗也在京城经营书坊有两年了,手底下虽有一批班底,但一来更擅长经营,二来放在暗地里更加妥当。至于他自己带的那批人,都是跟着他走南闯北,对京城经验却未免很不足。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最近这一连串事情一出,他却冷不丁想到,还可以借着两个人另外做一番文章。所以,面对两个如释重负的门房,他突然词锋一转,语气变得凌厉了起来。
  “只不过,汪氏家法还在,却不能说饶就饶了。每人二十,打过之后,便留在我这里当门房,若有再犯,你们自己知道后果!”
  还是要打?
  汪吉和汪祥悄悄交换了一个眼色,想到过后还要留在汪孚林这里做事,更是觉得前途灰暗。可汪孚林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错愕了起来。
  “一会儿挨打的时候,记得给我声音大点儿!”
  这是什么意思?
  当汪吉和汪祥垂头丧气退出屋子的时候,就看到外头已经有人等着了,刚刚进来那院门却已经关了起来。可是,没有想象中那大板子伺候的样儿,只有两个依稀认得的随从手里抄着戒尺。意识到是届时用这东西责打,两人同时又惊又喜,可等到上前去想要说话的时候,却只见其中一人拿手指放在嘴唇上,随即用极低的声音说:“记住,一会儿挨的时候叫得大声点儿,惨点儿,最好能让左邻右舍都知道,懂不懂?”
  不懂……
  汪祥很想这么回答,可看到汪吉已经是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心里直犯嘀咕的他也只能跟着点头。等到趴在了春凳上,他正琢磨着汪孚林和这几个随从到底什么意思,就突然只觉得屁股上一下火辣辣的,可一愣之下,竟是没叫出声来,因为实在是不怎么痛。可几乎同一时刻,汪吉却发出了一声震天惨叫,要不是他愕然支撑着侧头看了一眼,却只见对方挨的也不过是戒尺,不是那些粗重的板子,只怕也要误以为这是在大板子打人。
  “臭小子,东张西望什么,惨叫都不会!”
  听到这一声低低的呵斥,汪祥还来不及接话,就只觉得屁股上又是猛地一下剧痛,这一次可是比之前第一下重多了,他不用装便立时嗷嗷叫出了声。吃一堑长一智,哪怕他还是没想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可还是立刻配合地大喊大叫痛哭求饶,那夸张的程度比起之前汪吉的做作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尽管只不过是戒尺,可十几下过后,那还真是货真价实地疼,他的惨叫也就显得稍微真实了一点。可就在他竭力演戏的时候,突然听到一旁的汪吉嘀咕了一声。
  “不是就二十吗?几位大哥,好像已经到数了吧?”
  汪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忘了数数——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以往要是犯错挨罚,谁不得死死计数,唯恐多挨打?足可见今天这一出实在是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而这时候,他就听到那抄着戒尺的壮汉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就这么点小惩而已,多挨两下又打不死你们!”
  话音刚落,汪祥就听到又是比刚刚更沉闷的一声响,听上去仿佛是板子笞肉的声音,再听到汪吉竟是在那气息微弱地直哼哼,吓了一跳的他还以为人家是说一套做一套,可侧头一瞧,却只见汪吉正躺在春凳上啥事都没有,还冲着自己使劲使眼色,当他再听到一个类似的声音时,发现一旁是有人拎着棍子砸着一个棉花包,登时再无迟疑,连忙也跟着声音沙哑地再次求饶了起来。
  于是,两个无师自通的门房一搭一档,呻吟惨叫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便在行刑者的暗示下完全停止了。
  而这时候,便不再是他们的表演时间。
  “怎么这么不经打?我又没用多大力气!”
  “先禀告了公子再说吧。大不了晚上拖出去埋了,满京城里这种破事还少吗?谁让他们惹到了公子头上!”
  “说的也是,先头冯公公才打过冯邦宁,首辅大人也才打过游七,咱家公子也就只打死了两个门房而已!”
  汪吉和汪祥此时就算想说话也没得机会,因为嘴已经被人牢牢捂住,等到他们不由自主地被人就这么架回了汪孚林之前见他们的屋子,复又跪在这位年轻的公子面前时,他们就只见汪孚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事到如今,想来你们也应该品出点滋味来了。让你们演戏,那是因为最近京城里头各处都是板子打得噼啪响,我不能免俗,也就一块儿跟着闹点事情。我这宅子虽说僻静,但我进京之前恰好换了邻舍,听到刚刚那一出后,想来会有些动静。日后若是事情闹大,有人要问你们,自己记得怎么说!”
  汪吉和汪祥刚刚听到那几个随从的对话,要是再猜不到背后那点名堂,那就是蠢货了。此时此刻,他们连忙磕头答应,随即就只听得汪孚林又开口说道:“回头在我这里做门房,之前你们拿多少月钱,我就给你们多少。我这里不比伯父那里访客多,也没有那么多门包入账,但有了今天的事情,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但凡我身边的人,你们可以自己问他们,每年谁没有自己的一份红利股息?别说养活妻儿老小,就是养老也够了。”
  对于这一点,汪吉和汪祥毫不怀疑,毕竟,之前汪孚林一直都是汪府下人们热议的话题,尤其是他们这些京师本地人,也不知道听那些歙县的前辈们说过多少汪孚林的光辉往事。想到自此不但前事一笔勾销,还上了这位小官人的船,两人一下子就心定了下来。
  关了一个多月,二十戒尺就算罚过了之前的嘴上不牢,还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这实在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之前所谓执行家法的院子,正是汪孚林这座小宅子中,一个夹在左邻右舍当中的独特院落——这也是因为当初明老爹那客栈不是四四方方,而是呈现出一个奇特几何图案的地理环境所决定的,想当初在改造的时候,汪孚林就觉得这地方绝对不能用来做什么秘密事,否则很容易被邻居窥探了动静,可今天他反其道而行之,却派上了另外一番用场。
  此时此刻,东边一个院子里,便有人贴着墙壁,听到隔壁仿佛有人从正房里出来,低声抱怨打死人的事,不由得眉头一挑,可当听到有人提醒隔墙有耳时,窥探的人就慌忙后退几步闪进了屋子,随即隔着门缝看到墙头一个人影一闪即逝,这才深深舒了一口气。
  当汪孚林和汪道昆闹矛盾反目之后,借着惩治汪府犯事的门房打死人这一情报放在某些相关人士案头的时候。有人不以为然,但也没放在心上;有人暂时无暇理会;也有人给都察院的某些人送去了讯息,决定等时机一到就趁热打铁。然而,和汪孚林家发生的这点小事情相比,更多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刚刚被张居正逐出家门的游七身上,这其中,便包括张居正自己。
  而把人撂给冯邦宁的冯保,则是早已顾不得这件事,他已经被仁圣陈太后的病给拖住了。这位陈太后虽说隆庆元年就册了皇后,但无子却又多病,还曾经因为琐事触怒了皇帝,大多数时间都居住在别宫,如今册为仁圣皇太后之后,则是住在仁寿宫。虽说她无权也不揽事,可张宏代万历皇帝捎话,慈圣李太后也提醒了一声,冯保这个内相哪怕日理万机,也不得不和张宏一块守在仁寿宫,以防这位有什么闪失,从而坏了小皇帝的孝顺名声。
  如此一来,冯邦宁自是再没有人管束。他的父亲冯佑素来最宠溺他这个独子,看他挨了那么一顿好打,如今冯保把罪魁祸首弄了过来任凭儿子折腾,他就更不会去管了。于是,冯邦宁也不管游七之前在张家已经被打得屁股开花,让人把人抬到自己面前,直接“赏”了游七尚完好的小腿一顿板子,逼问自己之前和姚旷那场冲突是否游七指使。
  见游七死硬不开口,冯邦宁一时七窍生烟,哪里还能管的住嘴,便把徐爵查到的那点游七瞒着张居正对付汪孚林的事直接一撂,这下子,游七登时只觉得五雷轰顶,唯一一点侥幸都没了。
  “游七,敢算计小爷,我告诉你,你这下半身是开了花,可你这身上其他地方可还全都是一片好肉,得罪我是什么下场,你好好等着瞧!”
第七七七章
鸩杀和爆发
  什么叫做捶楚之下,体无完肤,游七直到现在才明白了。从前他只听人说过,不少官员挨廷杖的时候,往往要打断好几根刑杖,而受刑过后要立刻用刀割去腐肉,敷药调治,这才能侥幸活命,可现在到了自己身上,亲身经历过刀子割肉的恐怖,他才知道什么叫做酷毒。相比用烙铁的时候一阵青烟下去就人事不知的残酷,眼下这种痛却是深入骨髓的。而这会儿皮开肉绽的小腿,则是告诉他这种折磨恐怕无有止境。
  更何况,徐爵把他接到冯家的时候,还提醒过他,他的家眷也会落在冯保手上,这岂不是说,他要求速死也不可得?
  此时此刻,僵卧在草席上的游七只觉得浑身都哆嗦了起来。虽说妻儿老小很重要,但对于生性自私的他来说,为了保住别人的平安,自己就一直长长久久地熬着这种痛苦,这自然不是他的性子。可一想到一死了之,他却又没有这样的勇气。毕竟,他的心头还存着一丝万一的侥幸。张居正之前只怕是气狠了,这才把自己撂给冯保,可万一这位主人还稍微念一点旧情呢?还愿意覆水重收呢?要是死了,这唯一的机会可就没了。
  “七爷,七爷?”
  听到耳边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游七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侧头一看身边是个陌生的小厮,眼神闪烁,显然是个机灵人,他也顾不得下半身仿佛不属于自己那般,出声问道:“你是谁?”可话一出口,他就只觉得喉咙沙哑,那声音比破锣还难听。
  “七爷,仁圣皇太后病了,冯公公只怕最近都出不了宫,这家里便是公子当家作主,不论闹出什么,老爷都绝对不会管的。他是说到做到的人,今儿个要不是你身上伤势实在太重,只怕他还要变着法子折腾你。他刚刚才吩咐说凉水加冰块,就算死人也能活过来,非得把事情原委问出来不可。”
  刚刚虽说咬死了不承认,可游七也知道冯邦宁既是认准了,就很难放过自己,可没想到这位冯公子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他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七爷不必知道我是谁,只需想一想,你是打算继续留在冯府,时时刻刻领受折磨,还是愿意假死逃过这一劫。”
  游七本来以为对方会游说自己自杀,可一听到假死两个字,他登时心头一动,但紧跟着便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不成?这天底下哪有能瞒过太医院的假死药?”
  “事到如今,七爷你还不肯赌一赌吗?要知道,你脑子里知道的那些关于首辅大人的事情,对于某些人是很重要的,活着比死了有用。再说,冯公公如今困在宫里,冯邦宁不是那么仔细的人,很容易骗,你难道不愿意赌一赌?”
  我平生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赌博……而且,我怎么相信你?
  游七死死瞪着对方,心中盘算着出卖此人给冯邦宁之后,能不能用三寸不烂之舌,让冯邦宁相信自己只不过是瞒着张居正对付汪孚林,绝对没有挑起其与姚旷那场冲突。然而,当那年轻小厮从怀中拿出一瓶药,就这么放在他的面前,旋即竟是就这么起身悄然出了门,他几次张了张嘴想要叫人,但最终还是硬生生掐断了下来。看着那瓶不知道代表生存还是死亡的药,他只觉得异常纠结,足足好半晌才伸手抓住了东西,却没有立刻服用。
  他的天人交战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不久之后,便又有人悄然闪进了这屋子,蹑手蹑脚来到了他的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的他心头大骂冯家真是如同筛子一般,谁都能过来见自己,可如今他身处险境,不得不抓住每一根伸过来的救命稻草,因而即便再恼怒,也不得不先听清楚对方打算说什么。果然,这一次的来人一样是拿着冯邦宁打算怎么对付他作为说辞,临到最后,竟也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布包。
  “这是砒霜,七爷,我敬你是条汉子,用不用随你的便。”
  他娘的,上一个还让他假死,这个就直接让他真死,连砒霜都准备好了!
  游七恨不得破口大骂,但眼下他已是心头悚然,干脆装成心如死灰似的,一言不发伸出手去把那布包被扒拉到了自己的怀里,直到对方也闪出了门去,这才最终恨恨呸了一声。可是,这前后两个仿佛是拉开了前来劝生又或者劝死的序幕,短短一下午时间,他连着迎来了五个访客,其中假死的毒药两包,砒霜两包,鹤顶红一瓶,他看看身上都已经快藏不下了,这才表情扭曲地攥紧了拳头。
  他还只是落难,就有这么多人希望他死!可既如此,他就偏不死!想到这里,他便把东西全都一股脑儿藏在身上,随即摸索着撕下了一块中衣,随即咬破手指,一字一句地往下写。写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妻儿还在别人手中,只是一心一意地挣扎求存。可在他大肆发挥了一番王崇古和张四维对自己的笼络买通之后,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咬牙往下写了前后五拨人给他送毒药的事,然而却终究不敢说张居正半句坏话。
  临到末了,游七不管三七二十一,索性连李太后的娘家人在自己身边安排外室的事情也给一并写了进去。至于从前那些送礼结交他的人,他在如今这种危急时刻根本就没想起来,自然更不会去攀咬。到最后眼见一片中衣满满当当,再也写不下了,这才悻悻将破口处处的手指塞进了嘴里,暗想自己如若还有活命的机会,一定把这个交给科道某些一心求名的言官。
  等到把这晾干的中衣贴着心窝藏好,他才开始养精蓄锐等待明日,暗想到时若冯邦宁再要折腾他,他就将这几瓶或真或假的毒药一股脑儿全都交上去。
  哪怕能取得几天的缓冲时间也好!
  然而,冯保不在,游七又只是个失势的家奴,纵使冯佑冯邦宁父子那边没人敢招惹,这里既然白天都如同筛子一般,一拨拨人接二连三地来,到了晚间,自然也一样少不了访客。只是,这一次的来客却没有那么光明正大。当门缝中伸进来的一支香无声无息燃尽之后,一个人影悄无声息闪了进来,到游七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最终确定人还活着,登时有些踌躇,随即伸手到其怀中摸索了起来。
  当发现入手的竟是一个又一个瓶子之后,来人终于为之色变,咬咬牙后就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瓶药给游七灌了进去,随即将剩下的那些瓶瓶罐罐和布包都依旧放了回去,却是在黑暗中遗漏了那一片游七贴身藏着的中衣。他也来不及确定对方是否死了,三两步退到了门边,等发现看门的果然还没醒,院子里也没别人发现,如释重负的他方才越过躺倒在地的看守,犹如游鱼一般飞也似地溜走了。
  自以为得计的他丝毫没发现,夜色中有不止一双眼睛注视着他。
  天明时分,还在床上将养棒疮的冯邦宁就被人紧急叫醒。当他得知游七竟然死在了那屋子里的时候,满腔被人打扰好梦的恼怒全都化成了惊悚,竟是瞬间就惊出了一头冷汗。他顾不得自己臀腿有伤,不能下地走路,竟是第一时间挣扎下床,直到发现脚步虚浮,赶紧扶住了床栏,这才连声吩咐人抬了春凳送自己过去。当他到了那里的时候,就只见父亲冯佑已经到了。
  冯佑蹲在游七身边反复查看了鼻息、脉搏和心跳,见冯邦宁满脸期冀地看着自己,他却站起身来苦笑着摇了摇头,疲惫而无奈地说道:“赶紧差个人,给宫里你伯父报个信吧。”
  “可是……”冯邦宁一想到冯保平日对自己宠爱归宠爱,可那顿板子打下来的时候毫不留情,竟是情不自禁地一个哆嗦,声音里头也不禁带出了哭腔,“我昨天只是让人抽了他一顿,并没有对他怎样,人怎么会这么快就死了?”
  “这次却怪不得你。”冯佑虽是心计胆色远不如冯保,却总比儿子老练些,这会儿脸色一阴,咬牙切齿地说,“人是被毒死的!”
  这话就如同一阵阴风一般卷过室内,让冯邦宁以及那些下人全都为之色变。有人能够潜入游七这里毒死游七,岂不是代表着这家里根本就不安全?一时间,冯邦宁忍不住咆哮了起来:“徐爵,徐爵在哪儿,快把他叫来!伯父掌管东厂,我和他都在锦衣卫,这家里怎么还会闹内贼……唔!”
  话还没说完,冯邦宁就只觉得自己的嘴被人堵住了。侧头发现是脸色狰狞的冯佑,他便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愚蠢的事情。这么一件事死死捂着还来不及,他却还要如此大呼小叫声张出去,还嫌弃家里不够乱吗?果然,冯佑一手堵了他的嘴后,随即就吩咐道:“传令下去,守好各处门户,不得允许不准任何人进出。立刻给我清点家里的人,少了谁即刻报上来,动作要快!”
  当封锁了各处门户,随即清点了人数之后,冯佑和冯邦宁父子便骇然发现,家里不止少了一个人,而是少了整整五个人!又惊又怒的冯佑一面派了心腹去顺天府和大兴宛平两处县署,要求协查逃奴,一面紧急派人带了自己的亲笔信去找徐爵,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冯保的核心班底都在宫里,在东厂,而不是在这家中私宅。他和冯邦宁虽说在锦衣卫中挂着个职司,而且还不是闲职,能管点事情,可毕竟并不经管真正的秘事,而且冯保出宫在家里停留的日子很少,他们父子自以为家里管得滴水不漏,其实却是疏漏多多,这次就终于尝到苦果了!
  就在冯佑悔之莫及的时候,却是有人直接撞开门帘闯了进来,双手呈上一件东西道:“老爷,游七的怀里发现了这个,好像是他写的血书!”
  接了在手一目十行扫到底,冯佑登时如同拿到救命稻草一般,长舒了一口气道:“谁找到这东西的?重赏!”
  有了这玩意,他至少就可以向冯保交待了!
  就在这一天,冯保暗中命人毒杀游七的流言,却已经飞速在整座京城散布了开来。自从起头张居正重罚游七之后将其逐出家门,而后游七被冯家接了过去,种种事情便在私底下疯传,也不知道多少人惶惶难安,多少人幸灾乐祸。即便是被张居正辣手清洗过一次的都察院,仍是有人蠢蠢欲动了起来。宰辅杖责家奴这种事,看似不过寻常,可闹出毒杀,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背后的名堂了。
  尤其是张四维这一日傍晚早早出宫,却是也顾不得避嫌,第一时间直奔王崇古府上,甚至只和出来相迎,今科中了二甲进士,在六部观政的表弟王谦打了个招呼,直接问了王崇古在哪就径直寻了过去。一进书房,他厉声喝了伺候的书童回避,随即就对王崇古问道:“舅舅,游七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我要是回答你不知道,你信么?”
  王崇古眉头一挑,见张四维登时沉默了下来,他就哂然一笑道:“是我做的。我起用了一个在冯家呆了很多年的人,让他毒杀了游七。可你知不知道,这人千辛万苦跑了出来见我之后,却告诉我,他下手后,在游七身上找出了两包砒霜三瓶药,我让人看过,那三个瓶子里有鹤顶红,也有其他入口即死的毒药。所以说,也不知道多少人想让游七死,我下手最晚,却偏偏成了那个真正捅进刀子的人。”
  张四维被王崇古说得毛骨悚然,可使劲定了定神后,他就开口问道:“那人没搜出其他东西?”
  “黑灯瞎火的,能搜出这么些毒药已经算是他胆大了,哪里敢多停留?也许游七还写了什么东西藏在哪里,但只要他死了,总比活着,别人能够问出无数想问的东西来得好。比如说,如今最最惊怒的应该是张居正和冯保,你知道该怎么做?”王崇古眯了眯眼睛,语气凌厉地说,“用话激那些自以为正义的科道言官挺身而出,当然,不妨先把同样大棍子打死家奴的汪孚林推出来,反正是类似的事情,作为切入点来得正好!”
  “可这未必能将张冯二人拉下马,反而可能会引来强大反弹!”张四维心里清楚得很,张居正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反倒是汪孚林这等小角色在如今这种时候很容易变成别人转移视线的替罪羔羊,一早扔出来的效果会最好,“而且,若是游七真的万一留下什么文字和你我相关……”
  “那就要看你是否能抓准时机了。关键时刻,你就和我决裂反目,然后在张居正面前狠狠告我一状,就全都推在我身上。虽说张居正一直都谈不上全心全意信赖你,可你这么多年又是送礼,又是惟命是从,他总会给你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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