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3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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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就连张懋修也品出了滋味来,立刻帮腔道:“世卿,爹往日见人我不知道什么样子,但我知道,肯定没人像你这样特地上门请辞的。又不是你的错,只不过是你被急功近利邀名的人钻了空子而已。”
  张敬修也开口说道:“就是三弟说的这个道理,你这要一请辞,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王继光这种人,你以后死死盯着就是了。”
  张居正见汪孚林默不作声,正寻思汪孚林难不成是想要把那王继光踢出都察院,可就在这时候,外间却有人通报,说是冯保代李太后来探病了。这下子,谁也顾不上汪孚林了,等到张居正在屋子里见了冯保时,张敬修和张懋修这才发现,汪孚林不知何时竟是趁乱走了人。一想到这位很有可能回家就去写奏疏请辞,两人对视了一眼,最终张敬修就看向了张懋修。
  “三弟,你说话做事比我圆滑,你去一趟汪家,再劝劝汪孚林,千万别做什么上书请辞的傻事,我去爹那看看。”
  对于这么一个任务,张懋修虽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而出了大纱帽胡同的汪孚林,却轻轻叹了一口气。虽说是王继光而不是自己上书弹劾的孟芳,但人是他广东道的,王继光那德行,等闲自然不会攀咬他,可万一把他给卖了呢?与其让人到时候怀疑是他故意把东西丢在案头,引来了如今这轩然大波,还不如他先做出义愤填膺的架势,先把事情揭出来再说!至于张居正和冯保能信多少,那就不是他能够保证的事,毕竟,又不是他故意引王继光偷窥的,这完全是一次偶然事件。
  只不过,借此请辞却不是一个姿态,而是他真打算做的。有些人那是心心念念要进科道,他却是恨不得早点抽身出来,如今这个机会可谓非常难得。所以,出了张府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直接回转都察院。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不少御史都开始回家,但他知道左都御史陈瓒老爷子却不是准点下班的人,此刻匆匆来到正堂时,果然发现人还在,可行礼过后,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被这位老爷子抢在了前头。
  “有些话你不必说了,我心里有数。”陈瓒把汪孚林的话给堵了回去之后,他就淡淡地开口说道,“你之前质问王继光的话,已经有人传到我这里了,我本来就觉得有些奇怪,被你这一问之后,我心里就清楚透亮了。不外乎是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剽窃了你的奏疏,然后抢在前头上了求名而已,这在都察院又不是没有先例,只不过你不像那些吃了亏之后选择当哑巴的,没有息事宁人而已。此事到此为止,我会把王继光调出都察院,你不用管了。”
  什么叫我也不用管了,老爷子你也太专横了,我还没把话给说完呢……
  尽管对陈瓒一大把年纪却还能有这样敏锐的嗅觉非常佩服,但汪孚林哪里会让王继光这么容易就被赶出都察院——要是那样的话,这位将来岂不是摇身一变就能以受害者的姿态见人?他几乎是撇下陈瓒,一个箭步先转到了门口,见是都吏胡全亲自守着,这会儿脸上还露出了莫名惊诧的表情,他便冲着这个早就投靠自己的吏员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才回到了大堂中,从容不迫地拱了拱手。
  “总宪大人,我之前既然只是质问王继光,而没有揭出此事,便是因为没证据,而且这种事一旦闹大,都察院又会被顶到风口浪尖上,那又何苦?相反,倒是我从前就立誓不入都察院,这个掌道御史说实在的也当得名不正言不顺,趁此机会,总宪大人提出把我转调他处,这才是正理。”
  亲自在门外看守的胡全听到这里,那简直是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陈瓒这个左都御史都愿意亲自给汪孚林做主,把王继光给拿掉,汪孚林非但不领情,竟然还要陈瓒将自己转调他处?一想到自己之前因为侄儿的事情去求汪孚林,结果还得罪了湖广道掌道御史秦一鸣,如果汪孚林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那么他就亏大了,他登时只觉得心里又气又急,偏偏就在这时候,他又听到汪孚林开口说了一句。
  “我刚刚去大纱帽胡同张大学士府探望过首辅大人,也转达了这一层意思。”
  陈瓒知道汪孚林在质问过王继光之后就出了都察院,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去找张居正告状,登时变了脸色。然而,等到汪孚林把先前对张居正说过一次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遍,他那股刚刚生出来的恼火登时化作乌有,算是理解了汪孚林的顾虑。等到汪孚林长揖告退,他不等其走到门口,就斩钉截铁地说道:“此事我知道了,不过,若只因为这点事就言退,你之前这一个多月的辛苦岂不是白费?王继光留着就留着,我自有计较!”
  没想到陈瓒竟然也非得留着自己这么个惹祸精不放,汪孚林登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敢情这年头能够当到阁老又或者堂官的这些人,全都对人对事有自己的坚持,根本就难以说动?想到自己还答应程乃轩为其找机会,如今自己就是眼瞅着两个大好的机会,却恐怕依旧还离不开都察院,他就觉得满脑子一团乱。当离开大堂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完全忽略了都吏胡全那有些敬畏的目光。
  胡全能不敬畏吗?满院子那么多监察御史,有几个能这样和陈老爷子说话?有几个能进得了首辅大人的家门?
  既然此时已经到了散衙时分,这两天又没有什么急务,再加上今天也不是自己值夜,汪孚林也就懒得回广东道那一亩三分地刷勤勉形象了,从陈瓒那儿出来之后,他就直接往都察院外走去。到了大门口,他却看见除却每日来接自己的明小二之外,还多了一个王思明,顿时有些意外。
  “家里有什么事?”
  “公子,张三公子到家里来了,这会儿陈相公正在接待他!”
  见王思明急急忙忙迸出了这么一句话,汪孚林顿时眉头一挑,随即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左右。果然,虽说这种时候已经有不少御史走了,但都察院大门口还有不少勤勤恳恳的御史这时候才刚下班,王思明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却足以让从他身边经过的人听到。见好几个监察御史投来了某种莫名的目光,他也懒得搭理这些家伙,立刻上了明小二牵来的坐骑,等到纵马一溜小跑到了家门口,他一下马就丢了缰绳径直入内。
  当他来到书房时,在门口守着的刘勃连忙迎上前来,低声说道:“公子,程公子和金宝也正好来了。”
  程乃轩住在岳父许国那里,过来的时候捎带上在许国那边刻苦攻读的金宝,汪孚林自是毫不奇怪,而有这么两个人再加上陈炳昌,他知道张懋修必定不会等得心焦。等到他挑帘进了屋子,就只见为人最是自来熟的程乃轩正在那高谈阔论,对于别人最羡慕的给事中这种差事冷嘲热讽。发现这家伙说得兴起,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到来,他不得不重重咳嗽了一声,结果还是同样被程乃轩忽悠得晕头转向的金宝先听到声音,一下子蹭的站起身来。
  “父亲回来了。”
  张懋修虽说早知道汪孚林有个考中了举人,可以说和自己平齐的养子,可听到这一声称呼,他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异样,这才跟着陈炳昌站起身。刚刚他跑到汪家却扑了个空,陈炳昌对着他这个相府公子又有些拘束,如果不是程乃轩带着金宝过来,又自来熟地东拉西扯,他只怕要瞪得更心焦。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还没开口道出来意,程乃轩竟是抢在前头说了话。
  “双木,六科廊那边有人打算弹劾你不称职!”
第七九七章
风波再起
  当程乃轩跟着汪孚林,一同把张懋修送到了门口,目送人在随从的左右护持下,出了这条狭窄偏僻的胡同,他这才嘿然笑了一声,随即往左右看了看。
  汪孚林当然知道这家伙什么意思,当即哂然一笑道:“不用瞧了,那次告我杖杀家奴却吃了瘪之后,左右隔壁那两户人家就连夜跑了,连家具都没要。我正打算把房子买下来,你要是出一份钱,我就让一半地方给你做宅子。”
  “咱们俩谁跟谁,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你还和我谈钱,这不是伤感情吗?”程乃轩嘴里这么说,但脸上却乐开了花,跟着回转身进去之后就笑着说道,“不过这还真是好事,难得能和你做邻居,别说一份钱,两份我也出!”
  “知道你程大公子有钱,那就都归你掏钱好了。”汪孚林戏谑地哼了一声,这才冲着程乃轩问道,“你之前在张懋修面前一个字不说,见了我却直接嚷嚷出来,也不管人家在不在场,演戏也没你这样演的,这不是明摆着让张家这位三公子回去给他老子报信吗?”
  “这本来就不是秘密,我虽说是新进六科廊的人,但你在京师那是什么名声?文华殿都上去打过两回嘴仗了,皇上亲自观战,你全都大获全胜,别人会不防着我?既然是特意在我面前露出的风声,那就显然是想要人知道。再说了,人家这次弹劾你的理由那简直是再正当都不过了,身为都察院广东道掌道御史,却只管那些鸡毛蒜皮的事,监察的职责却浑然不顾,如今麾下一个试御史都弹劾了南京守备太监孟芳,你却毫无建树,岂不是尸位素餐?”
  “啧啧,刚刚我在张三公子面前就想说,这尸位素餐四个字用得真好。”汪孚林仿佛程乃轩说的是别人似的,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
  “当然,这是明面上那个消息。至于暗地里……”直到这时候,程乃轩方才把刚刚在张懋修面前隐藏下的另外一节给说了出来,“有人说你是和孟芳有私仇,于是指使的王继光上书弹劾。”
  “哈,哈哈哈哈哈!”汪孚林好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最好笑的事情,一下子笑个不停,等好容易止住之后,他才皮笑肉不笑地说,“王继光就比我小半岁,之前辛辛苦苦在我手底下混了这么些日子,却一直都只觉得我是运气好,所以这次破釜沉舟上这么一道奏疏,便是打着压过我的主意。要是王继光知道有人会拿着这种理由来弹劾我,只怕会气得发抖,找人去拼命!而且,他大概没想到,我在上层人物眼中,比他这个新兵蛋子要有信誉多了。”
  程乃轩虽说不大明白所谓新兵蛋子是什么意思,可并不妨碍他听懂汪孚林这番话。他呵呵一笑,等跟着汪孚林再次进了书房,他才笑着说道:“那当然,王继光只看到你比他不过早三年中进士,却没看到,这三年你都在干什么?
  虽说你只当了一年广东巡按,可你去了一趟辽东,救回来成百上千的汉奴;你回了一趟徽州,哪怕是和稀泥,但到底解决了争端已久的徽州丝绢纷争;至于在广东这不到一年的政绩,那就更不要说了,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民间称道的好事。和如同一张白纸的他比起来,谁可信这不是明摆着的?我们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做官,要是还比不上人耍嘴皮子,这世道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金宝一直都跟在两人身侧,当然是只听,不插嘴,但哪怕仅仅听着,他也能大略明白整件事的始末,毕竟之前在路上,程乃轩已经把王继光弹劾南京守备太监孟芳的事大略说了,于是加上汪孚林刚刚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某些讯息,他哪里猜不出来?此刻,体悟着这些自己读书写文章之中根本体悟不到的东西,他更加坚信自己这一届不去参加会试是对的。毕竟,这个举人就已经来得很侥幸了,而且他要参加本届会试,那么叔祖父汪道贯就要再等三年。
  而汪道贯这一届中了,松明山汪氏便又多了一个进士,总比他硬去考,却肯定落榜强!
  汪孚林见程乃轩说着便悻悻然,显然还在不满意被分配到了六科廊这种别人趋之若鹜的地方,便撇下这家伙,问了金宝几句。他深知这个养子放在博闻强记学问精深的许国那里是最合适的,而自己这个半吊子只能教做人做官,文章学问却差多了,此刻便寻思着等这一趟风波过后,就登门去好好感谢一下程乃轩的老丈人。父子俩就这么说着话,但金宝突然吞吞吐吐提到的一件事,却让他发怔了起来。
  “爹,许学士说,打算正式收我这个学生,他问我可有表字,我说之前爹一直在外奔波,没顾得上。您给我起一个表字吧。”
  汪孚林一下子被勾起了当初冯师爷给自己起了表字伯信,而谭纶给自己起了表字世卿的那段往事。只没想到不过区区三年,金宝也已经到了这时候。然而,和满口之乎者也的冯师爷相比,和戎马一生,当年却也是凭真才实学考中进士的谭纶相比,他着实有些汗颜,轻咳了一声之后,他就尽量用比较平淡的口气地问道:“你既然要正式拜在许学士名下,请许学士给你起表字不好吗?”
  “我希望爹先给我起,而老师说,日后我拜师的时候,他会再送给我一个表字。但无论如何,爹起的这一个,我都会牢牢记在心里。”金宝这一次却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顾虑到一旁还站着自己未来老师的女婿。
  按理来说男子二十而冠礼,冠礼时方才取字,汪孚林那时候是因为早已以成年人的身份在外行走,冠礼办得匆匆,而为了平衡徽州那些缙绅的关系,不但请了冯师爷这个正宾,第一个表字也是冯师爷起的,后来进京方才由谭纶又再起了一个。可对于过早在科场取得出身的金宝来说,提早起个表字,顺便把冠礼也行了,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汪孚林忍不住苦笑道:“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啊,看来我这些天得好好翻一翻那些典籍才行。”
  程乃轩却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地说:“这还不简单,和你的第一个表字一样,首字用伯,第二个字挑意思好的就行,冯师爷那时候给你用了信字,不就是因为孚者信也……”
  “去你的!那按照金宝的名字,至贵者金,至坚者玉,你难道要我给金宝起个表字叫伯贵,又或者伯坚?”
  “伯贵那是太俗了,可伯坚不是不错?”
  金宝见程乃轩竟然还真的考虑起了伯坚二字的可能性,他慌忙开口说道:“爹,不能用伯,伯是长子才能用的,可我……”
  “我敢起你还不敢用?”汪孚林直接给了金宝一个爆栗,见他却满脸坚持,他就苦笑道,“不过,我都有个表字伯信了,你总得另外再起个……好了,回头等我去翻书,你只管等着就是了。以后我会把休沐的日子让人提早告诉你,那一天你就回家休息休息,别读书读傻了,劳逸结合才是正理。”
  “我当初怎么就没有这么个体谅儿子的爹呢,我爹就知道整天逼我读书……”程乃轩又嘀咕了一句,等吃过晚饭领着金宝回去的路上,他却还在死命灌输,伯坚这两个字其实挺好的……
  当偌大的家里再次安静下来之后,晚间汪孚林躺在床上,却突然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寂寞。从前在徽州歙县县后街的小宅子也好,松明山的老宅也好,全都是热热闹闹的,有两个妹妹,有金宝和秋枫,后来父母也回来了。而成婚之后,他走到哪,小北几乎都跟到哪。就是他此次刚回到京城的时候,也住在伯父汪道昆那儿,还有三个血缘相连的亲人,但眼下这偌大的宅子里,除了那些亲信之外,血脉相连的亲人却都不在。
  可就算是演了一出伯侄反目,之前也还是有人在背后鼓噪,汪道昆身为兵部堂官,他这个侄儿不当为都察院监察御史——若非他不是汪道昆的嫡亲侄儿,那血缘关系眼看就要出了五服,他也不用这么处心积虑想着脱离都察院,光是回避这两字原则压上来,他就是不想走都得走。
  不过话说回来,王继光闹出来这么一件事,应当把小皇帝的那桩荒唐事给压下去了吧?
  接下来这两天,内阁次辅吕调阳确实有点烦。和张四维一样,他也是张居正援引入阁的,对于张居正那些改革的新政令,态度一向相当明确,那便是坚决支持,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就真能看得惯张居正的不择手段——不管是当年勾结冯保,将高拱拉下马,还是后来用那样激烈的手段来处置门生辽东巡按御史刘台,更不要说是一再清洗科道了。然而,他历经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却始终屹立不倒,被称之为官场不倒翁,正是因为他自身持正,站队又正确。
  可这一次,关于此次张居正病假十日的种种传言,却让他坐立难安。他可不像张居正又或者张四维,他素来是不结交那些内侍的,所以他坐着不动,宫里不会有什么人透消息给他,万历皇帝朱翊钧在西苑发生的那件事,还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生怕有点什么枝节,给他透了个信,他这才知道的。因此,最初的几日,他最担心的就是李太后把他召入乾清宫,让他完成张居正没能完成的罪己诏。可总算得天之幸,这种事并没有发生。
  吕调阳不像张居正那样备受信赖,连日只被召去过乾清宫一次。就这一次,小皇帝也只是恹恹问了几句话,就打发了他回来。而且他显然察觉到,发现他就这么走了,小皇帝显然表现得如释重负——却不知道他一样是松了一口大气!
  可让他万万没有料想到的是,就在这好容易风平浪静的时候,广东道的试职御史王继光突然上书弹劾南京守备太监孟芳,而仅仅是次日,广东道掌道御史汪孚林的同年,也一样是他吕调阳门生的刑科给事中范世美就突然上书,弹劾汪孚林不称职!
  吕调阳就不明白了,汪孚林明摆着是个科道杀手,张居正这个首辅又护着,却怎么还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朝这家伙开炮。照着他的性子,恨不得把范世美拎到面前来狠狠训斥一番。
  可是,他三年前主持会试之后,因为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落榜,他为了防止张居正对于这一届的进士更加迁怒,对这些门生只是淡淡的,如今又怎会再用这种方式来让人觉得他和刚刚升迁给事中的门生之间很是亲近?于是,他只能干脆压下了王继光和范世美的两道弹章,可不过是这天下午,一道更加激烈的奏疏就经由通政司,又摆在了他这个临时代张居正主持内阁工作的次辅案头。
  这一次,兵科给事中黄时雨直指王继光出身山东,刚中进士后试职御史,对南直隶一无所知,这弹章根本就是汪孚林在后头指使的。紧跟着,便罗列出在南京的徽商和南京守备太监孟芳之间的一堆私怨。他几乎可以想见,科道中间曾经被张居正清洗过后压下的某种浪潮,必定会疯狂反弹起来。
  “这个汪孚林,怎么就那么会惹事呢?”
  吕调阳觉得自己若是处在张居正这位子上,像汪孚林这样容易拉仇恨的人,早就赶紧放在地方官的位子上了,断然不会让其扎在言官们当中。而更让他警惕的是,黄时雨和范世美一样,全都是刚刚提拔到给事中这个位子的万历二年进士,也是汪孚林的同年,他的门生。这非常明显的迹象,让他本能地察觉到,这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推手。
  当这一日他回到自己的私宅时,他才刚在门口下轿,便对迎上前来的管家吩咐道:“记住,从今天开始,这几日一律不会客。”
  管家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直到扶着自家老爷出了轿子,他才低声说道:“老爷,您这话说晚了。吏部张尚书正在书房等您。”
  吏部尚书张瀚!
  对于这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大六岁,但在吏部尚书位子上却一直被人诟病的同僚,吕调阳从来都谈不上什么私交——毕竟张瀚是张居正提拔上来的人,论理也该是张居正的心腹。他狠狠瞪了一眼管家,见其满脸委屈,他方才叹了一口气。
  堂堂天官冢宰登门,难道一个小小管家还敢把人拒之于门外?张瀚这是算好了他回来的时间,守株待兔啊!
第七九八章
吕阁老的自卫反击战
  都是老相识了,尽管这种私宅会面还是第一次,但吕调阳一如往日在内阁见人时的直截了当。一进书房,他颔首为礼后,就单刀直入问了张瀚来意。
  而张瀚却不像吕调阳那样开门见山,等到这位次辅入座后,他才苦笑道:“今日相会,想必立时就会通过锦衣卫和东厂的探子,传入元辅和冯双林耳中。我知道我之前已经对元辅进言过一次,如今旧话重提,不但会让他觉得我和一个小字辈过不去,而且还会怀疑我的用意,可我实在不得不说。汪孚林一而再再而三受到科道攻谮,固然是他说的,不少言官确实有邀名升官掩过的心思,可他自己何尝不是总会惹事?这样一个人留在都察院,无有宁日!”
  这话简直说到吕调阳心里去了。可是,他更知道自己这时候绝对不能简简单单地附和张瀚,因此,他不得不轻咳一声道:“汪孚林虽年轻,所过之处确实都有纷争,但过不掩功,而且他在都察院任广东道掌道御史期间,勤勉踏实,就连左都御史陈玉泉也颇为赞许。子文兄,你的指摘有些过分了。”
  自从察觉到是游七把自己以及王崇古张四维玩得团团转,而后游七被张居正和冯保联手弄得人间蒸发,张瀚就知道,自己这个吏部尚书只怕是要倒计时了。正因为如此,他没有太大的顾虑,更不会因为吕调阳这种好似和稀泥的态度而退缩。
  “有功是有功,但我却觉得,他是功不掩过。一个动不动就在风口浪尖上的人,难道不是哗众取宠?而且,次辅难道不觉得,元辅对此人实在是太过纵容了一些?要知道,因为此人而引发的科道动荡,已经有过整整两次了,难道接下来还要再有第三次?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哪怕是这次他又占住了理,也要把他从都察院拿掉,无论是放在外任为兵备道,还是知州,甚至是大理寺丞,全都比他放在科道要好。”
  前两种安排是张瀚之前对张居正也提过的,可大理丞却是用来安置巡按御史中最出众者的位子,张瀚连这个都提了出来,无疑是表示不惜代价也要把汪孚林从都察院搬出去的决心。听出这一重意思,吕调阳不禁心头大震,但见张瀚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显然是当真的,他只觉得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子文兄,你该知道,你这是一意孤行。”
  “我只知道我身为吏部尚书,虽说不该干涉科道这种理应出自皇上决断的人选,可却不得不为。汪孚林既然觉得他是鹤立鸡群,那便让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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