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40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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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吴应节毕竟进京未久,又只是到国子监读书,所以他听到礼部王侍郎来了,而周斋长立时露出了满脸郑重,歉然赔礼之后就匆匆而去,他就忍不住问陈炳昌道:“礼部王侍郎是哪位?”
  陈炳昌跟着汪孚林在京城一年多了,之前又是专管文书的书记,还在许国门下求教过,此时连忙拉着吴应节去号房,又低声说道:“礼部王侍郎便是和申阁老同榜的王锡爵,年初刚刚擢升到礼部右侍郎,他还想告病请辞的,结果却没走成。之前首辅大人夺情,他还去堵过门的。”
  吴应节这样的小小秀才,哪怕心里对张居正夺情不以为然,可嘴上那是绝对不会说出来,因此对于王锡爵反对张居正却还得到提拔,不由得啧啧称奇。太仓王锡爵在南直隶那也是名声赫赫的人物,即便在徽州歙县,王锡爵也是很多豪富的徽商拿来教育子弟常用的例子。毕竟,王氏经商起家,乃是太仓豪富,其祖父王涌积攒下家资无数后,就开始培养子弟读书下科场,到了王锡爵时才瓜熟蒂落,说起来和松明山汪氏很有些相似。
  只不过,王锡爵的名次可比汪道昆当年强多了,赫然榜眼,而且从翰林院编修起步,一路都是标准的储相路线。当过翰林院侍读学士,翰林院掌院学士,也当过国子监祭酒,现如今担任的这礼部侍郎之职,大多数时候也都是阁老们的自留地,可以说是日后的阁老热门。只不过,比起当年的状元申时行,王锡爵的脚步还是慢点儿。毕竟,申时行和张居正关系不错,王锡爵却显然不打算坐张居正这条船。
  陈炳昌说着说着,突然轻轻咦了一声:“我听程大哥说过,王侍郎好像是万历二年当的北监祭酒,万历五年教习庶吉士,当国子监祭酒的时候还上书让勋贵子弟全都入监读书,轰动过一阵子,那会儿勋贵子弟叫苦不迭,周斋长难不成是那时候认得王侍郎的?”
  “唔,照你这么说,很可能确实是如此。”
  吴应节对王锡爵感兴趣,见陈炳昌也对那周斋长感兴趣,竟是好奇地探问了起来,他也很有谈兴。
  “周斋长名周固,说是率性堂斋长,其实早就能够离开国子监去谋官,但他实在瞧不上那些用来安置监生的官缺,再加上国子监的祭酒和司业都是来自翰林院,往日压根没时间也管不好已经烂到根子上的国子监,大多数时候就只把希望放在了率性堂,最后干脆选出一个学问好人品好能力强的斋长实际管理率性堂,领着人参加每三年一次的顺天府乡试。周斋长至今已经当了六年斋长,之前两届乡试北监皿字号考出的举人里,考中的进士都名声不错。”
  说到这里,就连吴应节也有些惊叹:“他自己的时运实在不够好,两次考举人都落榜了。但因为他带着去考举人的那些率性堂监生里头,其中好几个都是他去据理力争,从某些本打算走后门争取乡试机会的监生那里硬生生抢来的名额,却偏偏这些人里头一共出了三个进士。所以,他在率性堂威望非常高,人人都尊他一声前辈。我要不是前次月考成绩还算不错,他觉得我有真才实学,否则根本瞧不上我这样的富家子弟。”
  “吴大哥你可是贡监,若没有真才实学,府学怎么会贡上来?”
  吴应节听陈炳昌说得天真,不禁哈哈大笑,竟是犹如对弟弟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要知道,现如今的贡监可不是贡学业优异的,真要是那么出色,早就通过科考,又或者录遗,大收,去参加乡试了,哪还会竭尽全力到国子监来读书?现如今的贡监,都是贡年资最久远的生员,而这些生员却不是个个都想去,大多数时候就卖名额给需要的人来赚钱。你情我愿,恰是一笔好买卖。我的文章学问还算马马虎虎,所以打算到北监磨砺磨砺。”
  两人有说有笑回了号房,又说起朔望日放假回家时该怎么安排。就在这时候,号房外大门突然被人敲响了,陈炳昌赶紧上去开门,可一打开他就愣了。
  因为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之前见过的周斋长周固!
  周固见陈炳昌满脸错愕,他就笑了笑说:“少宗伯想要见见二位。”
  少宗伯是礼部侍郎的别称,这种本来只是风行于文人墨客当中的复古风雅称呼,如今却是街头巷尾常这么叫。可吴应节到底不习惯,思量了一下才明白这指代的是谁。他之前在家乡时居多,上京之后,拜访的也顶多就是同乡前辈和同学,做梦都没想到刚刚还和陈炳昌议论的主角如今竟要见自己,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要知道,那可是嘉靖四十一年的榜眼,掌管过翰林院和国子监,教习过庶吉士,如今赫然礼部侍郎,很有可能入阁的人物!
  陈炳昌反而表现得要比吴应节冷静一些。毕竟,他见过许国,也曾经奉汪孚林之命去各府送过信件,虽说大多数时候也是那些幕僚相公接见他,可偶尔还是能够见到某些大人物的,一回生两回熟,反而习惯了。此时,站在吴应节背后的他不动声色在对方背上捅了捅,这才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和吴大哥只不过是新晋监生而已,少宗伯怎会突然召见?肯定是周前辈您提挈我们,这怎么好意思!”
  周固面上笑着,心里原本还有些犯嘀咕,可起初还挺腼腆的陈炳昌一张口就给自己戴了顶高帽子,他不禁暗自责备自己的小心眼,咳嗽了一声就摇摇头道:“只是少宗伯问我国子监近来有些什么新人,我提到了二位,少宗伯这才让我请你们过去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提挈。”
  经过这么一小会的调节,吴应节已经恢复了过来,当下却表现了一番诚惶诚恐。等到他和陈炳昌随着周固过去的路上,他就只听得周固开口说道:“吴贤弟你不用担心,少宗伯为人素来不拘小节,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得和你家大舅哥学学,听说他当初刚进京赶考那会儿,就见过首辅大人。人家正儿八经的进士在首辅大人面前都大气不敢出,他却侃侃而谈,如今更是出入大纱帽胡同张府如入自己家,也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我能和汪孚林比吗?你知不知道,他当初在徽州那些丰功伟绩,就足够写几本书了!
  吴应节心中疯狂腹诽,但同时却也不禁对汪孚林油然而生敬畏。不管怎么说,汪孚林在家乡说一不二,那还能说是乡宦的力量,可在京师也站得稳稳当当,而且如今汪道昆还已经致仕回乡,那种意义就截然不同了。于是,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告诉自己,他是汪孚林的妹夫,且不可丢了人的脸,当然更重要的是,有些东西绝对不能随随便便答应下来!
  然而,当他见到王锡爵的时候,就发现自己那绷紧神经完全多余。如今已经官居正三品,足以和汪道昆当初官儿当最大时平起平坐的王锡爵,竟然是一个说话风趣,没有什么大架子的人。因为都出自南直隶的缘故,这位才上任没几个月的礼部侍郎谈天说地,言谈中表现得非常向往重回东南之地。不但如此,对于陈炳昌的家乡湖广以及呆过好几年的广州,王锡爵也显得很有兴趣,甚至还学了几句广府话。
  以至于当这一次见面最终结束时,吴应节回到自己的屋子,他只觉得脑袋如同浆糊。因为周固已经送王锡爵走了,他甚至忍不住开口问道:“陈小弟,你觉得今日少宗伯见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陈炳昌老老实实摇了摇头,可隔了一会儿,他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但我猜,也许是等着我们回家,把这事情告诉汪大哥?”
  十五这一天,当汪孚林等到了国子监休假回家的吴应节和陈炳昌,听妹夫抢先说起曾经见过王锡爵的事情之后,他的眉头立刻皱成了一个大疙瘩。
  王锡爵这个人他没打过交道,但却听许国提过,说得好听是很有坚持,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我行我素。去年王锡爵去堵张家大门,而后从张家侧门直接闯进去,要不是他剑走偏锋挑唆王继光和人去打了一架,王锡爵差点就直接冲到张居正书房找人理论了,他还不清楚王锡爵是否知道这一茬。而这次张居正回乡葬父,百官联名请皇帝早日召其归来,王锡爵愣是扛着没有联署!
  就算这样,张居正竟然没让王锡爵左迁,还把人放在了礼部侍郎这个位子上!
  而王锡爵的弟弟,隆庆年间考中二甲进士的王鼎爵,之前在礼部主客司任职,因为回避原则,本来是应该放外官的,但现在人却放到南京去了,这是相当的殊遇!
  要知道,前一个享受这种你反对我,我还要提拔你待遇的,正是在翰林院资历比王锡爵还老,如今入阁数月的马自强!
  “王锡爵都和你们说了什么,你们俩仔细回忆一下。”
  尽管吴应节在之前听陈炳昌那么猜测的时候就大吃一惊,当时仔仔细细回想过,但因为谈论的内容太过琐碎,因此他眼下压根就没办法完完整整复述出来。让他大吃一惊的是,陈炳昌竟然能够拼凑得八九不离十。当陈炳昌说,王锡爵提过家中父亲已老,自己是南人,不大习惯北边气候,所以身体一直不大好的时候,吴应节忍不住一拍大腿道:“对对,王侍郎那时候一再说到他们兄弟全都出仕,所以家中老父没人赡养之类的话!”
  “好了,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汪孚林想到王锡爵当初还去给汪道昆送过行,这次直接找上了自己的妹夫和陈炳昌,他哪里还猜不出王锡爵的用意。
  这位是铁了心要和张居正划清界限,也是铁了心要回乡养望啊!不同于汪道昆五十出头挂冠而去,将来就算有幸起复,能继续当个侍郎就不错。王锡爵的资历已经完全够了,只要名声养足,哪怕这次回乡,只要日后有人推,一起复就是能入内阁的!
  陈炳昌对汪孚林这样的态度倒没什么大反应,吴应节到底和大舅哥相处得少,此时忍不住担心地问道:“是不是我们惹麻烦了?”
  “没事,没有你们,王锡爵说不定也会用别的法子传话。”汪孚林嘴里这么说,心里想得却是,王锡爵这是哪来的自信他会帮忙?
  就在这时候,陈炳昌突然开口说道:“对了,汪大哥,王侍郎还问过当年你去蓟镇三屯营见戚大帅,是否见过戚大帅和少司马那两把剑相合的事。我和吴大哥都不大清楚,所以只推说不知道。”
  这一次,汪孚林的脸色货真价实有些黑了。最初他去蓟镇的时候,戚继光拿他当亲近的后辈,那当然是因为汪道昆那一层关系,后来又有小北是胡宗宪之女的缘由,所以这位蓟镇总兵这几年对他一贯是不错的。逢年过节他送礼,戚继光回礼,一直都当成世交在走,哪怕汪道昆去年一气借病回乡,也没有损伤这一层亲近的关系。王锡爵点破这一层算什么意思?
  因为之前戚继光派楼大有等人护送王继光一行回京,于是就怀疑他和汪道昆唱双簧?这种联想怎么可能!王锡爵又不是本来就是歙县人,又和他有姻亲关系的许国,就连殷正茂都没猜到过那种方向,毕竟他和汪道昆去年早些时候就开始“反目”了!
  虽说越猜越离谱,但汪孚林见吴应节显然已经开始陷入迷茫和惶惑之中,就不再给这位妹夫加压力了,立时轻描淡写地结束了此事,随即开始岔开话题,把朱宗吉等人借了李家清华园邀人诗社的事情说了,让他去汪二娘那儿拿帖子。等只剩下陈炳昌时,汪孚林方才开始继续询问每一个细节,最终,陈炳昌那绝好的记性发挥了巨大作用。
  “王侍郎好像在提起南直隶那些杰出人物的时候,说起过胡宗宪。”
第八八六章
出色的逻辑推理
  王锡爵今年四十五岁,嘉靖三十七年参加南直隶乡试,名列第四,中举时不过二十五岁,嘉靖四十一年会试会元,殿试榜眼,那时候也才二十九岁。
  而胡宗宪如果现在还活着,那么得有六十七岁。而王锡爵当年中举的时候,胡宗宪已经是浙直总督,一方封疆大吏了。
  乍一看两人绝对没交集,汪孚林也从来没听过王锡爵有入过胡宗宪幕府——毕竟胡宗宪最风光的时候,王锡爵还只是毛头小子,不可能入东南大佬胡宗宪的眼。但胡宗宪总督浙直,太仓那地方距离胡宗宪的总督府所在地不算远,他又不可能神通广大到知道当年胡宗宪都见过哪些人!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王锡爵说了戚继光也就算了,没头没脑地提起胡宗宪干什么?就凭他汪孚林曾经在乡间张罗过胡宗宪五周年祭的事,可他毕竟隐身幕后,推了别人在前头!
  当汪孚林丢下陈炳昌和吴应节,自己满肚子纠结回到了正房的时候,就看到小北正在那专心致志地描着一幅绣样。他素来知道妻子女红平平,此时不禁纳罕极了,见丫头们都不在,他上前紧挨着人坐下就问道:“从来就没见你给我绣个香囊帕子之类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那绣工就不拿来丢人现眼了!”小北有些羞恼地抬头瞪了汪孚林一眼,这才没好气地说道,“是给别人的回礼。”
  “回礼?家里能回礼的东西多了,哪家的回礼竟然需要你亲自捋袖上阵画这绣样?”
  被汪孚林这故意一打岔,小北生怕笔下走神,浪费了之前一番功夫,索性就把笔放下了,一叉腰说道:“你这个大忙人天天去都察院,我也不能老是呆在家里,家里又没那么多事情,所以我得出去会客啊!娘不在,许夫人和姐姐不在,许姐姐就常叫上我,后来还捎带小芸一起,前些天出门是去你顶头大上司陈总宪家,结果见到了翰林院何学士的夫人,人家因为许学士的缘故,对我和许姐姐都很客气,邀了我们去她家里做了一回客……”
  这一连串关系,汪孚林听得头都痛,连忙打住了小北的话,开始梳理其中关系:“嗯,在陈炌陈总宪的家里遇到了何雒文的夫人,何雒文和许学士是同僚……其实也是竞争对手,只不过现在许学士去了南京,何雒文占了上风,他的夫人为了表示一下关心,就把你和程乃轩的媳妇请到了他家里……好了好了,总算是弄清楚了。不过我不管你去哪家做客,你只告诉我,谁面子这么大,让你亲自画绣样给她?”
  “礼部王侍郎的夫人。”
  汪孚林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一下子提高了声音:“谁?”
  “王锡爵的夫人!”小北干脆最直接地说出了名字,见汪孚林目瞪口呆,她就奇怪地问道,“怎么,你和王锡爵有很大瓜葛吗?不就是你曾经让王继光和他打了一架吗,他又不知道!他那位夫人朱氏慈眉善目,为人和蔼,不像其他人那样爱问东问西,还教了我几样嘉定有名的小吃,把食谱抄了过来送我,却请我帮她找几张很少见的绣图。我好容易借到了样子,因为很特别,我就亲自描一描送她,回头留下底稿,家里给你做衣服时也能用。”
  “嘉定小吃……不会就是之前那几样糕饼吧?”见小北点点头,汪孚林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怪不得那几天吃过几样挺特别的点心,原来是嘉定小吃。可惜这年头好像还没有南翔小笼,但这是很简单的,回头倒是可以让厨房做点吃吃……但转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带歪话题了,当即把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我说媳妇儿,你知不知道,王锡爵又或者他那位朱夫人,可能是见过你亲爹的?”
  “什么?”
  这跨越度非常大的谈话让小北有些发懵。等看到汪孚林那非常正经的表情时,她不禁惊呼了一声:“难不成你想说,王锡爵的夫人认出了我?不可能的,算算她的年纪,她和王锡爵成婚的时候,母亲还没嫁给父亲呢……等等,她好像是问过我一些父亲的事……”
  说到这里,小北立时攒眉沉思了起来。那些之前没怎么在意的细节,她不知不觉一点一点回忆了起来。她自从记事开始,对于生母就没有太深的印象,唯一一点记忆,那也是养母苏夫人告诉她的,想到苏夫人的籍贯在金山卫,想到朱夫人是嘉定人,她一下子变得脸色苍白,看向汪孚林的眼神中满是惘然。
  “难道……她见过我的母亲?”
  “有这个可能。”
  汪孚林从前陪着小北翻墙进入练水之畔的那座西园,站在东南柱石的匾额之下时,曾经见过小北这般失魂落魄的表情。此时,见她又是这幅光景,他到了嘴边的话复又吞了回去。小北的生母是爱慕胡宗宪方才甘心委身为妾,身为胡府内眷,见过的人想来非常少,但想来当日待字闺中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相识的人。这些人也许大多忘记了当年旧事,而就算记得,那么多年过去,撞上小北的概率也很低,而有条件去查访当年旧事的就更少了。
  这其中,有权势,有钱财……而且还很有闲的王锡爵显然不包括在内!
  “你这绣样画好了吗?”
  听到这个突兀的话题,小北愣了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就差几笔。”
  “很好,你画好之后带上东西,叫上二娘。我去带上妹夫还有陈小弟,我们去王家拜访一下那位少宗伯。”
  “啊?”小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直接大喇喇地过去?虽说朱夫人是邀请过我,可是……”
  “哦,邀请过?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本来是打算人家没邀请我也直接杀过去的。”汪孚林无所谓地挑了挑嘴角,非常强势地说道,“想来王锡爵既然对妹夫和小陈说过那样的话,今天算准我休沐在家,他在家的可能性很大。当然,如果他不在,你就带着二娘直接去见他的夫人,我下次再去骚扰不迟。”
  是骚扰,而不是叨扰,这其中的区别就大了。深知汪孚林秉性的小北不由得心中一揪,忍不住一把抓了汪孚林的袖子,低声说道:“孚林,王锡爵还找了妹夫和小陈?他都说了什么?不,他说了什么都不要紧,只要我死不承认,他就算是礼部侍郎,也不能怎么样!你不要为了一点捕风捉影的事就兴师动众,不值得!要知道,好容易最近你才闲下来的,不值得又和人冲突!”
  “傻丫头,王锡爵又不是张四维,我不会随便给自己又找个敌人的。”汪孚林见小北还抓着自己的袖子,便干脆把人揽在了自己怀里,“再说,别人发招,我就得接招,哪有不闻不问当没这么一回事的?放心,我就找少宗伯大人谈谈心,现在就去派人送帖子。”
  小北被汪孚林这不正经的口气给逗乐了,心里的不安顿时减轻了许多。她点了点头,却又松开手,挣开汪孚林的怀抱站了起来,重新拿了绣样去描。而汪孚林也没有打扰她,而是出去让人给吴应节和汪二娘夫妻,还有陈炳昌传话。
  汪二娘曾经随嫂子去过何雒文家里,也见过王锡爵的夫人朱氏,因此对于去王家,她只当是纯粹的回拜,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惊讶,可吴应节却险些没跳起来。总算他没在亲自来传话的严妈妈面前表现出来,等人一走却立刻对汪二娘问道:“怎么大舅哥突然要去拜访王锡爵?他和王锡爵这样的翰林院出身的高官也有关系?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的事情多着呢,再说了,之前嫂子带我去过翰林院掌院学士何雒文家里,见过王侍郎的夫人。”汪二娘见吴应节嘴巴张得老大,她就抿嘴笑道,“你去国子监读书,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嫂子硬是拉我出门,那我当然就去啦。你放心,我可没有自不量力四处拉关系,多听多看少说少做,不会给你丢脸的。”
  “不是不是……”吴应节知道汪二娘会错了意,赶紧压低声音将之前王锡爵到国子监,召见过自己和陈炳昌的事情说了个大概,见汪二娘也吃了一惊,他就苦恼地说道,“我和小陈两个都只是秀才,想来王锡爵那样的大人物,没道理看重我们这样的人,肯定是因为大舅哥。现在你说你曾经跟着嫂子见过人家的夫人,那么就更加明显了。可是,这样的话,只要他们去就行了,还带我们干什么?”
  “笨,大哥肯定是因为王侍郎见过你和陈小弟,这才让你们去的,就好比是我,我跟着嫂子见过王侍郎夫人,所以这次也一起。人多一热闹,就算大哥还有其他事情,那也就显得不那么醒目了。”嘴里这么说,其实汪二娘也是超级没底。一想到自己当初曾经初生牛犊不怕虎,抓出来的很可能是厂卫又或者是别家大佬眼线,让嫂子很是收拾善后了一阵子,她就心里发虚。否则,凭她从前的个性,又怎么会多听多看少说少做?
  她可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最是活跃的性子!
  甭管被通知到的人心里怎么想,反正汪孚林派去王锡爵家送帖子的人赶在他们一家人出门前回来了,捎带了王锡爵的口信——非常欢迎众人去他家做客。对于这样一个表示,汪孚林撇了撇嘴,立时就带人出发。等到了王家,男丁女眷就分成了两路,小北带着汪二娘去见朱夫人,汪孚林则是带着吴应节和陈炳昌去见王锡爵。女人们那边会有些什么样的情景,他自然都放心交给了小北,可王锡爵这一边,从一开头便是迅速展开。
  王锡爵笑眯眯地带着独子王衡见的他们一行三人。
  尽管出身太仓巨富,王锡爵又官运亨通,如今官居礼部侍郎,但这位太仓出身的高官却并没有如朝中那浮华风气一般纳妾蓄婢,一子三女全都是妻子朱夫人所生。想当年朱夫人嫁了他后连生两女,直到第十一年才生下了王衡这棵独苗,一时传为美谈。此时此刻,他便笑着对年方十七的王衡微微颔首道:“辰玉,吴生和陈生都比你年长,你不是之前功课有疑问吗?正好可以好好求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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