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4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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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北顿时为之一愣。殷士儋当年那点事,她也曾经听汪孚林说过大概,意思是高拱为了援引张四维入阁,拼命阻挡殷士儋这个旧日裕王邸同僚的路,因此殷士儋怒极生恨,干脆借了宫中太监的力入阁,其中冯保也出力不少。之所以殷士儋能够走这样的偏门,是因为这位阁老曾经担任过内书堂教习,一度出入司礼监很勤快,与不少大珰都有密切的关系。
  可是,权阉和权臣之间的关系本就功利,如今殷士儋都已经致仕了,宫中太监的力量又不可能帮着殷家人中进士,所以殷士儋幼女殷小姐和李尧卿这桩婚姻,殷家方才会不惜坐等而玉成,更是在李尧卿这个准女婿的仕途上下了大力,和张居正达成了妥协。那么,如今这位来送礼的姜公公是何方神圣?
  心中一时想不明白,小北就多了几分谨慎,对那殷家小厮赞许了两句,随即吩咐那妈妈先出去将那送礼的人带到外院小花厅。她重新回到屋子里,见殷二太太正被人围着说话,她若是上前去递话,很容易被不相干的人发现,而殷小姐年少,很难知道父亲和宫里那些太监打交道的情形,兼且人还有许瑶作陪,她想了想就干脆再次出门,打算独自去应付那位宫中来客。
  等到了外院小花厅,见来的是一个身穿青绸直裰的中年人,她就和颜悦色地说道:“殷二老爷和殷二太太如今忙着招待客人,一时半会抽不出空,我是帮忙殷家操办婚事的,我家相公是都察院广东道监察御史汪孚林,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对我说。”
  那中年人立时为之释然,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说道:“原来是汪大奶奶,我家姜公公是御马监监督太监姜淮。”
  小北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便笑着问道:“你家姜公公和殷老太爷可是有旧?让你前来送礼,可还有其他吩咐?”
  “回禀汪大奶奶,我家姜公公是殷老太爷当年教过的弟子,殷老太爷入阁之后,还记得我家姜公公,托了冯公公探问,这才得知人在御马监,后来冯公公首肯,姜公公还曾经到私宅拜谒过老师和师母。殷老太爷致仕,也是我家姜公公一路把他送到天津的,本来还打算再送到山东,因为不敢擅离方才回返。如今知道老师嫁女,姜公公恐怕没法来喝这杯喜酒,就吩咐我特意提早来送贺礼。”
  原来是殷士儋当年的学生么?只不过这样的学生还肯大大方方认下来,殷士儋这人倒是挺有趣。
  小北嘴角微挑笑了起来,越发亲切地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不是外人了。你如果不忙着回去,那就在这里坐着慢慢喝茶等一等,我这就差遣人去请殷二老爷过来。”
  知道汪孚林这两年来可谓是炙手可热,就连其妻叶氏的那场身世风波,也在京城广为流传,那中年人不过是姜淮身边的掌家私臣,见小北待自己如此客气有礼,不禁也觉得大有脸面,连忙欠身谢过。小北当即吩咐了芳容去找殷二老爷,接下来自己又打探了一番姜淮的情况,谁料人家似乎有感于她那和煦的态度,说着说着,竟然连自家公公当年的老底子也给完全揭了出来。
  “姜公公常常对我们说,当年他在内书堂读书的时候,殷老太爷任教习,他趁着殷老太爷不在屋子里的时候进去偷看书,正好看到老太爷的乌纱帽和银带,就都穿戴了起来,结果正在屋子里大摇大摆的时候,殷老太爷竟然回来了,他没看见,还在那自顾自学殷老太爷走路,直到殷老太爷呵斥这才发现。眼看恩师要发火,姜公公急中生智,说出了一句话来。”
  听着这剧情,小北登时不禁莞尔,却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最终殷士儋没有追究,反而结下了一段善缘。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外头传来了殷二老爷的声音。
  “姜淮说,师父您家里自有玉带,这银带有什么了不起的?父亲听了哈哈大笑,也就把人放走了,回去之后和母亲说起,两个人差点笑破了肚子。”
  殷二老爷打起帘子进屋,见小北起身对自己裣衽行礼,他点点头后就冲那姜淮派来的掌家笑道:“回去告诉姜淮,送礼之外,他只要愿意,就来喝这杯喜酒,大不了我在书房单独款待他。”
  等到那掌家起身连声答应,行过礼后告退离去,殷二老爷才对有些迷惑的小北说道:“家母闺名束玉,姜淮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灵机一动拿出来调侃,但父亲却也赏识他急智。后来父亲离开内书堂多年之后,却还托冯公公打听过姜淮,他那时候已经是御马监奉御,还特地到家里来拜见师父师母,父亲致仕的时候,确实是他一路送到天津,父亲也确实拿他当弟子相待。”
第九一九章
好读书的姜淮
  当小北回家对汪孚林说起这件趣事的时候,汪孚林先是惊讶,然后也同样笑得前仰后合。
  银带……束玉……玉带……亏得殷士儋好度量!
  笑过之后,他就搂着妻子说道:“这世上的文官,十有八九都瞧不起宫中那些阉宦,瞧不起他们身有残缺,认为他们低三下四,可有些人也不去想一想,除却某些羡慕富贵,于是自宫求进的,有多少都是贫苦没着落,这才把好端端的孩子往宫里送?而且内书堂大多挑选十岁以下的孩子入内读书,又让多少原本目不识丁的人有了读书认字的机会?我在碰到张宁之前,对宦官也没多大好感,可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却觉得某些宦官比大多数伪君子要强多了。”
  “是啊是啊,当初要没他弄来那条船,你就去游西湖吧!”小北嗔笑了一声,随即就躲开了汪孚林的咸猪手。
  “从前我觉得殷士儋靠着结交宦官入阁,总是一个很有机心的人,现在听你说的这个故事,却觉得他这人着实还豁达。换成是我,到内书堂当教习,一个小宦官跑来戴我的乌纱帽,束我的银带,大摇大摆学我走路,等被我撞破发火时,还拿我家妻子的名字来开玩笑,别说发火吼一顿,就是拿戒尺抽他一顿都是轻的,他竟然就这么轻轻放过了。要知道,以他那时候和姜淮天差地别的身份,随随便便就能让姜淮一辈子不能翻身。这种容人雅量,很了不起。”
  对于汪孚林的这种说法,小北也觉得颇为赞同,但随即就若有所思地说道:“只不过,后来殷阁老官做大了,却还托冯保去探听这个姜淮,这应该就不只是重叙师生之谊了。”
  “没错,殷阁老怎么入阁的?据说是靠的陈洪。入阁之后,他屡屡被高拱指使言官弹劾。既然立足艰难,他当然唯有靠着和宫中加深联系。毕竟,陈洪不久就下台让位给了孟冲,而孟冲目不识丁,他怎么看得上?相反,冯保却是正经内书堂出来,饱读诗书,精通琴艺。于是,殷士儋借着姜淮的事对冯保放出一个信息,你看我从前对一个小宦官如何宽容,那么我对你们这些大太监的态度不就可想而知了?”
  “可惜,冯保虽说那时候就是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太监,奈何在隆庆皇帝面前却不过平平。所以殷阁老下台,冯保帮不了,而等到高拱下台,当今元辅上台,殷士儋的价值不如元辅,而且若是执意非要重新扶殷士儋入阁,他和元辅的关系就可能破裂。按照一般人的逻辑,内阁有一个盟友,当然不如内阁有两个盟友,如此可以扶持这个打压那个,任凭人窝里斗,坐收渔翁之利。可是,冯保却没有这样做,哪怕元辅即将遭遇丁忧也没打过这样的主意。”
  说到这里,汪孚林对冯保的取舍不禁有些钦佩。那时候高拱下台,高仪一死,冯保可以说是内廷皇权的代行人,小皇帝的大伴,李太后最信任的人,纵使张居正还要差不止一层,可冯保却基本上放手给张居正去做事,自己几乎没有给过掣肘。
  也怪不得冯保虽说下场凄惨,后世还有不少士大夫认为这是大明朝难得一见的好太监……
  “我听说,殷阁老当年请求致仕的时候,才刚好五十岁,现在也不过五十八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如果他在内阁,又是敢和高新郑公打架的脾气,肯定会很难和首辅大人相处。”小北对汪孚林的判断素来服气,此时越想越是觉得这种大臣之间的倾轧,真的是无关政绩,无关人品,只因为你不把人挤下去,你自己就可能被人挤下去,所以要竭尽全力提防每一个人,哪怕是自己的盟友。
  高拱若不是因为一念之仁,没有早点把张居正给逐出内阁,怎么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这样吧,你回头在殷家的时候看看有没有机会,若是那位姜公公主动找你,那就不妨说几句话。虽说殷士儋对冯保推荐过他,可冯保自己徒子徒孙都用不过来,未必就有多重视他,他如今特地为殷家嫁女来送礼,未必就没有别的意思。”
  “行,我知道了。我已经和许家姐姐说好了,办婚事那一天,我帮着殷家嫁女,她帮衬着李家娶妇。”
  夫妻俩说完这桩很有意思的小插曲,小北正要问一问汪孚林之前特意在都察院说出那样很容易让人曲解的话,会不会太过头了,却没想到枕边人突然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下一刻,她就听到汪孚林在耳边低声说道:“阿毛虽说有个哥哥,但金宝比他大太多了,以后说不定他和侄儿还相处得多些。咱们再努力一下,争取给他再添个弟弟妹妹,免得你在家无聊!”
  小北一下子为之一怔,猛地想起,今天这日子算算确实是那几天,当即轻轻嗯了一声。
  等到云收雨散,汪孚林下床要去收拾时,却突然开口说道:“媳妇,对不起,其实接了爹娘和阿毛过来到京城一起过年,并不是大事,只是如今多事之秋,只能委屈你了。”
  尽管小姑子汪二娘和自己的妹妹也差不了多少,还有许瑶这个朋友,出外拜客也能有个伴,但汪孚林去都察院的时候,小北还是常常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细细思来,哪里不知道是将襁褓中的儿子留在徽州的缘故?此时听到汪孚林这么说,她只觉得眼睛一阵酸涩,竟是起身一把从后头抱住了汪孚林,伏在那并不算十分坚实宽阔的肩背上,眼泪一滴滴掉落了下来。
  “我不后悔……李师爷尚且能等殷小姐那么多年,可我们那么容易就在一起了……只要你能够好好的,以后我们一家人有的是时间相处!”
  “是啊,你说得对。”
  汪孚林笑了笑,轻轻把手按在了小北那环着自己腰身的双手上:“如果没惹上张四维,也没碰上过元辅,只要我考中了进士,这时候也能辞官回乡做富家翁,等到日后再出来做官。可既然冤仇结大发了,元辅又对我不错,那么就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这一次是张四维最好的机会,我不相信他已经发觉我靠上了皇上这尊日后最大的靠山,已经听说元辅的病不大好,已经发觉皇上对元辅和冯保心怀忌惮,还能够忍得住。办好李师爷这桩婚事,就该打硬仗了!”
  这一夜,夫妻俩恰是激情四射,半宿未眠。等到大清早起来时,汪孚林去都察院时况且腰腿酸软,坐在马上哪里都不得劲,小北坐车出门去殷家时,又何尝不是在马车里睡了个昏天黑地?然而,严妈妈得在家里看家,兼且教导新来的几个仆妇丫头,外加以真实容貌卖身进来的“刘英”,跟着她出来的芳容和芳树虽说得用,可到底比不得严妈妈和她留在广东嫁人的碧竹武艺熟稔,所以她到了殷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泡了浓茶来。
  送聘,发妆,转眼便是婚礼的正日子。一大早新娘开始梳妆打扮,小北也没闲着,帮着殷二太太应付一拨拨到女方家里来道喜的客人,甚至只能抽空少许安慰了一下紧张到了极点的新娘子。等到了下午新郎过来迎亲的时辰时,忙了太多天的她甚至没力气去看那前头是怎么个热闹的情景,干脆就在茶房里坐着歇口气。可就在她很大度地放了芳容芳树,包括茶房里几个仆妇丫头的假,让她们去凑热闹的时候,她突然只听得外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紧跟着,门帘竟是被人掀开,紧跟着一个人直接钻了进来!
  那人三十出头,一身青绢直裰,黑色布鞋,发间青玉簪,光着头没有戴幞头又或者帽子,乍一眼看去,仿佛不知道是哪家来蹭喜宴的穷亲戚,可小北和人一打照面,却发现来者初见自己微微有些讶异,但随即就显得冷静而从容,行礼的动作非常得体,分明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不知道茶房里竟然还有女眷,恕我冒犯了,夫人见谅。”
  听到这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阴柔,又瞥见此人白面微须,但那几根着实有些不自然,小北不由心中一动,等对方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就开口说道:“无妨,想来你也是不想和外间那么多官人们照面吧?殷二老爷作为兄长,得把新娘子送上轿之后才能得闲,你不妨在这里坐坐,不要紧的。”
  “哦?夫人怎么知道我是找殷二老爷的?”阴柔青年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就恍然大悟,笑着问道,“可是汪家少夫人?”
  听到对方直接开口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小北就笑道:“正是我,可是姜公公?”
  “呵呵,是我。我还想着打扮得低调些过来,见了殷小姐出嫁,会一会殷二老爷就走。”姜淮摸了摸下巴,呵呵笑道,“之前听送信的掌家说,殷家临时借住的这宅子很大,是当年殷尚书的旧宅,多亏汪爷和程爷帮衬,师父才能风风光光嫁女。只可惜前头人太多,我不想被人撞破师父的儿女和宫中太监堂而皇之地往来,只能找地方避一避等一等,谁知道这么巧就遇见少夫人。若不是我临时起意才到这来,还以为是您在守株待兔。”
  小北顿时被姜淮这轻松的口气给逗乐了。想起之前对方派来的那个掌家,以及殷二老爷说的那个故事,她的嘴角翘得更高了些。
  “不是守株待兔,而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姜太公钓鱼?此事出自晋朝苻朗的《苻子·方外》。”
  见姜淮眼睛亮晶晶的,竟然开始饶有兴致地说起了出典,小北顿时愣住了。和汪孚林呆的时间长了,老听他一本正经地说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比如封神演义,小北已经习惯了随口乱说,却不曾想遇到个谈典故的宦官,此时不由得笑道:“姜公公真是博览群书。我倒没读过你说的,只听外子说过几卷封神演义而已。”
  “我可远远不及汪爷。汪爷写的那些故事宫里流传很广,我也拜读过几卷法兰西演义,非常佩服,内书堂里流传就更多了。”姜淮说起内书堂时,脸上明显带着几分追忆,竟是笑眯眯地对小北说,“希望少夫人回头能请汪爷把您刚刚说的这故事也写出来,这封神演义肯定比那些西洋演义更加引人入胜。”
  小北只觉哭笑不得——回头汪孚林一定会抱怨,媳妇你坑夫啊,没事又给我增加工作量——她定了定神,这才拐回正题道:“姜公公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御马监监督太监了,实在很令人惊叹。”
  “可和汪爷一比,不是就老了?”姜淮乍一看显得有些高冷,但一说话,便流露出几分当年在内书堂时的大胆天分来。见小北笑吟吟的,不以为忤,他想到传言中汪孚林这位妻子的出身,倒有些佩服汪孚林娶妻的眼力。毕竟,他尊敬的殷士儋妻子,那位束玉夫人,就是这样一个很豁达很随和的女人,和那些矫揉造作的贵妇截然不同。于是,他见小北抬手示意他在对面坐下,仿佛这里不是茶房,而是会客室,他就毫不在意地坐了。
  当然,他没忘记特意解释了一句:“我吩咐了我一个干儿子在外头守着,少夫人不用担心回头被人撞进来说闲话。”
  小北正想问的事情被人直接挑明了,心下还没来得及一松,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就让她一下子抛开了之前闲话家常的轻松写意。
  “御马监掌兵,想来少夫人也应该听说过,不过我这个监督太监自然比不得掌印太监和提督太监,只因为当初提拔我的是冯公公,再加上年轻,在宫里也就有几分薄面。”说到这里,姜淮看了一眼小北,见其分明心领神会,竟是微微颔首,他心想什么样的妖孽娶什么样的媳妇,这种事竟然也听得明白,不用完全点破,顿了一顿就继续说道,“听说之前汪爷因为辽东的事深合皇上心意,慈圣老娘娘却把皇上叫过去说了一顿。”
  没等小北消化完这么一个消息,他就又开口说道:“皇上之前有些小风寒,指名召了太医院御医朱宗吉,没想到一问才知道,朱太医竟然病了,连元辅这次病倒,都不是一贯给张家把脉的他去看的。”
第九二零章
荣升祖父
  幸好!幸好!
  小北在心里连说了两个幸好,暗想汪孚林素来对朋友那是最没话说的,知道张居正这场病可能会带来各种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几乎成为张家人最常用大夫的太医院御医朱宗吉,因此早早暗暗知会朱宗吉赶紧“病倒”。若非如此,朱宗吉这些天肯定要出入张家把脉诊断开方子,会有多少人去向其打探张居正的病情如何?到那时候,别看朱宗吉还是武清伯李家常用的大夫,仍然摆脱不了那漩涡。
  她非常得体地露出了几分忧色,皱眉说道:“朱太医竟然病了?这些天只顾着李大人和殷小姐的婚礼,我和相公都没顾得上其他事情,相公就连大纱帽胡同都没来得及去两趟,每次更是来去匆匆,等今天过后,我得请他去看看朱太医才行。”
  饶是姜淮八岁入宫,在宫中浸淫了快三十年,也没看出小北脸上有什么破绽。知道没法指望这察言观色的本领了,他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道:“听说师父嫁女,我派人前来送礼,原本没指望能喝这杯喜酒,却没想到殷二老爷还认我这个师弟,这才厚颜亲自来了,却刚刚好如此有缘分,撞上了少夫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虽说师父当年对冯公公推荐了我,但冯公公下头人太多,最初也没顾得上我,这个御马监监督太监,是张容斋张公公推荐我当的。”
  敢情姜淮是张宏的人吗?
  小北刚想到这里,姜淮却又词锋一转道:“但冯公公原本属意我去当乾清宫管事牌子,却被张容斋公公拦了下来。后来听说是张容斋公公建议,皇上自己从二十四衙门挑人,我装傻充愣,也就没选上我。”
  不愧是被殷士儋看中,特意向冯保推荐的人,这人趋利避害的心思简直绝了!
  想到这里,小北便真心实意地赞道:“姜公公真是慧眼如炬的聪明人。”
  任凭是谁,被人称赞总会高兴,姜淮也不例外。而且称赞自己的不是宫中那些同僚下属,而是外边的官宦夫人,他就更加开怀了,但更多的是一种和聪明人打交道的欣然。既然已经试探出有其夫必有其妻,那么他就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真心实意地说道:“师父回乡致仕之后,殷家没人出仕,我也不敢随便接触外头的朝官,如今得知师父力推姑爷,甚至为其谋了文选司员外郎之职,我本来想看看能否和他相交,没想到竟然能遇到少夫人。”
  知道姜淮此刻不需要拐弯抹角,拖泥带水,小北就爽快地说道:“李大人和我家相公是老朋友。他一向知道,我家相公和人相交不看出身,想来姜公公应当听说了,他和司礼监随堂张公公是怎么认识往来的。多一个朋友,多一个帮手,彼此遇事时更能够相互扶助提携。”
  “那是自然。”姜淮顿时笑了,“汪爷选了同一阁这种司礼监一大帮人的产业宴客,虽说不至于人尽皆知,但有头有脸的都知道了。我和内书堂掌司陈矩也有点交情,当然也就听说了此事,否则,也不敢直接对少夫人提。”
  他一点都没问小北是不是能够替汪孚林做主,而是非常自然地说道:“我这儿正好还有个消息可以告诉少夫人,内阁次辅张阁老,这些天揭帖上得很勤。只不过,这是照例要先送司礼监,再送皇上的,不消说,冯公公全都预先过目。只不过,百密总有一疏,少夫人说对不对?”
  “确实如此。”小北立刻点了点头,可她正打算稍稍深入一下这个问题时,却只听外间传来了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
  “姜公公,有人朝这边来了!”
  姜淮立刻一弹衣角站起身来,又急又快地小北说道:“我在北城靖恭坊炒豆儿胡同有座私宅,我弟弟就住在那。他不像那些老公公的弟弟侄儿一样拿腔拿调,是个挺老实的人。今后若有事,少夫人可使人送信过去,这本书当成暗语,写着暗号对应的纸也在里头。书不重要,里头的东西重要。”随手将一卷唐摭言给塞了过去,他就继续说道,“至于我要送什么消息过来,自然会有各种法子送到汪爷手上,至于特别的记认,暗号纸上我已经写明了。”
  “我一会自己让人去通报殷二老爷,少夫人就不用费心了。”
  说完这话,姜淮就迅速闪出门去,小北随即弹起身到门边一看,却只见这位进过内书堂,如今在御马监排名第三的太监竟是动作敏捷翻墙而去,先头那个报信的人也无影无踪,直到人消失,她才看到不远处芳容和芳树结伴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仆妇。她立刻放下门帘回到位子上,扫了一眼手中的书,心中就断定今次过来,姜淮也许本是想和殷二老爷,甚至是李尧卿建立一点联系,却直接和自己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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