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4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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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家的那幅画!”
  “是我家被骗的两幅字……”
  乱哄哄的声音在本该威严肃穆的大堂上响起,叶钧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气,反而油然而生一股自豪和得意。看到没有,历年挤压了那么多诈骗案子,可他任上这出的几桩,竟是转瞬之间就给破了,还追回了赃物,他这样兢兢业业体恤百姓的好官,以后不进名宦祠,那简直没天理了!因此,当一群人又乱哄哄地跪下磕头,口口声声地青天大老爷,他带着悲天悯人的表情,潇洒地一挥手说:“你们乃是本县子民,本县当然要为你们讨回公道!”
  这样的漂亮话,加上摆在面前的自家失物,众人自然又是磕头如捣蒜一般地拜谢不迭,甚至已经有人当场承诺回头就去刻匾送上。赵五爷亲自监督着一个刑房书办把一应文书都造好了,又根据之前的报案记录,一一当场发还失物,这样的办案效率自然更让受害者们感恩戴德。就连汪二娘也在心里觉得,这位叶县尊除了打官腔说大话这么一个缺点,真的人不错。
  可叶钧耀大手一挥,发还赃物,固然是痛快了,但下头众多吏役中,很多人都在肚子里骂娘,尤其是刑房和快班——除了赵五爷和那些个被他拉上办案的壮班心腹捞足了油水,其他的吏役几乎就没人在这么一桩大案中捞到任何好处!若是放在平常,光是发还失物这件事,那些小吏差役们就能从苦主身上狠狠扒下一层皮来!
  汪孚林这几日天天和户房老手刘会晚上一块吃饭,从对方那儿学到了不少县衙中的陈规陋矩,以及小吏心得,此刻不禁有些担心。想到当初叶明月送自己那一套徽州府志,汪孚林忍不住犯嘀咕。
  叶小姐,这书给你爹看过吗?
  叶钧耀当然不会想到汪孚林在下头暗自腹诽,他此刻顾盼自得,神采飞扬。每当有苦主领了失物,对自己连连磕头的时候,他都会和颜悦色地说一番勉励的话,又告诫不要再上骗子的当,好一番官民鱼水情的融洽场面。可临到最后一个人时,他本待还是如法炮制,却不想身穿青绸直裰的吴有荣竟是在行礼之后说出了一句他没料想到的话。
  “县尊在上,既然当时汪二老爷做中人了结了此事,那不管书是否追回,都不再是我家的东西。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既然我已经收了钱,那这四本书就算再贵重,也是别人家的东西!”
  叶钧耀虽说是菜鸟县令,可汪孚林把自家被骗那桩案子的前因后果,包括被骗的那童生闹上门耍无赖都对他说了,甚至连自己亲自揍人那一环都没略过,他哪会不清楚其中关节。更何况,他自己就是最擅长说漂亮话的人,哪里见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卖弄?
  既然这小子当初卖书给骗子,显然是因为骗子出价高而心动了,现在要拿回书退银子的时候,还谈什么君子爱财取之以道?
  假清高的穷酸最讨厌了!
第一零二章
公堂之上就揍你!
  汪孚林瞅了一眼那几卷装在匣子里,保存还算完好的所谓珍版书,再听那吴有荣当堂说漂亮话,他便按住了仿佛立刻就要暴跳起来的汪二娘,气定神闲地走上前去,冲着高坐主位的叶县尊拱了拱手。
  “老父母,就如这吴有荣所说,既然他被那老骗子骗了这几卷古书之后,硬是死乞白赖闹上我家,以死相逼,讹了我家四百两银子,这四卷书毫无疑问就归属了我家,和他再没有半点关系。”
  汪孚林直接揭破了这吴有荣假清高,真无赖的穷酸嘴脸,也不理会对方怒目以视,好整以暇地说:“所以,求老父母当堂公断,务必要把这四本书发还给学生。”
  汪二娘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哥这是怎么回事,家里要那几本破书干什么?
  她正想冲上去阻止兄长,突然却有一只手牢牢拽住了她。她回头看到是汪道贯冲着自己摇了摇头,分明不同意她的鲁莽举动,顿时死死咬住了嘴唇,心里又气又急,眼泪差点不争气地掉了出来。这要是不能当堂把这件事剖白清楚,四百两银子的欠账家里可怎么还?
  叶钧耀对汪孚林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有些不解。须知这些赃物保管在他这里,他身为一县之主,虽然还不至于贪图这种东西,可也少不得一样一样把玩过,按照自己的眼光一一估价。那四卷古书都是晚唐的手抄本,年代是很久远,可仿佛不是什么名人之作,要说价值四百两值得商榷。所以,本着为汪孚林着想的念头,他便开口提醒道:“孚林,你可要想好了,当堂画押领回去,这笔交易就不能反悔!”
  “那是自然。”汪孚林神态自若地点了点头,看也不看吴有荣一眼,“这等珍贵古卷落在此等假清高的穷酸手里,实在是暴殄天物!”
  吴有荣被汪孚林左一句讹诈,右一句穷酸,撩拨得都快要疯了。恼羞成怒的他正想反唇相讥,却终于等到了汪孚林侧过头来往他瞅了一眼,但那目光里仍然尽是轻蔑。那种轻蔑一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之前他在西溪南村被汪孚林痛殴一顿,又被扔出吴氏果园,接下来他走到哪里都会被指指点点,那种滋味他受够了!他一下子忘记了这里是公堂之上,竟气急败坏地冲着汪孚林扑了上去。
  就在他一把揪住了汪孚林的领子,挥起拳头要打人的时候,他一下子看到汪孚林那讥笑的眼神,这才猛地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慌忙松手后退几步,这才扑通一声冲着叶钧耀跪了下来,砰砰磕了几个头后带着哭腔叫道:“县尊,这汪孚林自恃有功名在身,一再欺辱小人,请县尊为小人做主啊!”
  刚刚吴有荣还怒气勃发要当堂打人,此刻又突然磕头求做主,变脸之快,直叫满堂吏役以及其他人等瞠目结舌。尤其是和吴有荣同村的西溪南村各家苦主,全都发自内心地觉着,和这样一个人同村,实在是太丢脸了。
  就连叶钧耀这一县之主,面对这样一幕,也是嘴角抽搐,恨不得拔出一根堂签丢下去,让皂隶先赏这无赖五小板再说。可这是苦主,又不是犯人,他只能无可奈何地重重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刚刚分明是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动的手,还想指鹿为马?给本县闭嘴!”
  汪孚林见这哭天抢地的家伙立刻止住了声音,这才好整以暇地再次一揖道:“为了此四卷书,舍妹不但被骗,还险些被这讹诈的无赖逼上绝路,所幸老天有眼,我正好遇到有人愿高价收购唐时古卷,也算我因祸得福。所以,请老父母明察秋毫,尽快发还这四卷书给学生。”
  叶钧耀登时一愣,他想到汪孚林昨天还借女儿之口提过这事,顿时恍然大悟,当即就笑了:“怪不得你昨天促请本县尽快发还失物,原来如此。这是天公酬善,本县理当玉成。”
  县尊居然对汪孚林如同自家人那样有说有笑,吴有荣跪在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可更让他心如针刺的,是汪孚林说有人愿意用高价收自家那四卷古书,还为此催过县尊早点发还!他从前一直都在四处找买主,县城府城来过好几回,当铺全都去过,可都没人肯出好价,这才被骗子给诳了去。若不是他急中生智赖上了汪家,这损失能让他生生心疼死!
  眼看赵五爷已经催促刑房的人给汪孚林办交割画押,一整个过程压根就没人注意到自己,他终于从狐疑到心痒,从心痒到心痛,旋即一下子蹦了起来,张开双手犹如母鸡护蛋似的挡在汪孚林面前:“处置我的东西,怎能问也不问我一声!”
  “刚刚是谁说,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不管书是否追回,都不是你的东西?”
  汪孚林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对赵五爷打了个眼色。赵五爷当然知道谁才是该巴结的那个,立刻一把将吴有荣拨开到一边,满脸堆笑地把汪孚林给请到了那张摊开的画押字纸面前:“汪小官人,只要画押之后,东西就是您的。”
  吴有荣简直快急疯了,偏巧就在这时候,他感到有人拽住了他的袖子,扭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着青色吏衫四十开外的中年人。若在平时,他一定会对这些县衙之中的地头蛇赔个小心,可眼下急红了眼睛的他却根本顾不上了,脱口叫道:“快放开我!”
  “后生,多长个心眼,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在讹你?”说话的正是刑房司吏张旻,他似笑非笑点了一句,可还不等他接下去提醒吴有荣别上当,就只见汪二娘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汪道贯,已然出现在了他和吴有荣面前,随即对着那个被他拉住袖子的家伙啐了一口。
  “什么你的东西,狗屁!当初是谁跑到我家上吊讹诈的?现在看到我哥找到了买主就又起贪心,想把东西要回去,做梦!”
  汪二娘自以为终于明白了兄长的用意,再加上对吴有荣恨得牙痒痒的,好容易汪道贯放开了自己,她立刻过来大骂了一句。如果那时候她因为争不过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真的做了傻事,那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不能合眼!
  “我赎回来,我带了银子,用原价把东西赎回来!”
  “呸,想赖就赖,想赎就赎?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汪二娘立刻火力全开,恰是言语如刀,“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你知道,那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懂不懂?当初谁口口声声在我家门口说自己是读圣贤书的,爱书如命?我看你读书全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汪孚林生怕汪二娘把人刺激得真发疯了,也搅和了自己的好事,赶紧上前好说歹说把这个泼辣妹妹给拖走了。
  而吴有荣原本还因为张旻的提醒而有些将信将疑,被汪二娘这样一番痛骂,他觉得对方根本不肯让步,几乎再无任何怀疑,连忙用力挣脱了张旻,继续往汪孚林追了过去。眼见赵五爷拿着印泥跟在汪孚林身边,仿佛只要一句话就立刻能摁指印完成画押,他干脆光棍地跪在了汪孚林面前。
  “汪小官人,汪小官人,你成全我拿回祖传古书的一片孝心,这也有利你的名声不是么?你难道想要我到外头宣扬,说是你见利忘义,没有仁恕之心么?你要是不还给我,你这辈子都别想在科场有寸进!”
  这种说跪就跪,没脸没皮,寻着个由头就威胁人,然后还放话诅咒的家伙,比自家那极品小伙计难缠多了!
  汪孚林终于愤怒地骂道:“欺人太甚!我揍死你这狗东西!”
  眼见汪小秀才抡拳就上,竟是立刻在公堂上上演一场全武行,打得吴有荣抱头鼠窜,这一次,傻眼的变成了叶钧耀,四周围吏役也好,西溪南村的那些受害苦主也好,一个个全都瞠目结舌。传闻中汪小秀才曾经在吴氏果园中怒打吴有荣,可毕竟在场那些都是读书人,事后津津乐道的,不是汪孚林的打人,而是他打人之前那首作为敲门砖的诗。可此时此刻亲眼目睹汪小秀才那凶恶的模样,再也没人怀疑那桩事件的真实性了。
  “县尊,县尊!这是歙县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汪孚林竟然就这样殴打小人,若是县尊不能明察秋毫,小人只有到府衙去陈告了!”
  叶钧耀终于在吴有荣的哭天抢地之下回过神,慌忙一拍惊堂木。这时候,赵五爷方才赶紧上前拖人。只不过这么一小会功夫,吴有荣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而汪孚林还气呼呼得在那捋袖子,看情形余怒未消。汪二娘慌忙上前一把拽住了兄长,正要开口说什么,却不想汪孚林一手拦住了他。
  “你不就是想要东西吗?你有本事能拿得出银票再说!”
  尽管才挨了一顿狠的,可吴有荣反而更加证实汪孚林确实有路子,所以才不想还自己的东西。他想也不想就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票,高声说道:“我一文钱都还没动用过,全都在这里!”
  在吴有荣的眼中,汪孚林顿时拉长了脸,他登时喜形于色,知道对方是被自己拿话套住了。于是,他立刻添油加醋地说:“殴伤可是犯了大明律的,而且在场全都是人证!汪小官人,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好,我懒得和你纠缠!银票拿来,赵五哥你替我数数,然后让他画押,把书还给他!”
  眼见吴有荣生怕反悔,一股脑儿把银票塞给了自己,赵五爷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一眼汪孚林,见其脸色铁青地点了点头,只得一张一张清点甄别了起来。确定是四百两,而且是真的,他便递给汪孚林道:“小官人,你可想好了,真要还给他?他要真敢告你,老赵我替你扒了他的皮!”
  “钱财身外之物,只要这家伙离我远远的,少来死乞白赖,我认了!不过,今后要是我再看到这家伙,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汪孚林说到这里,又拱手向叶县尊表示了歉意和感谢。经过这样的转折,叶县尊对吴有荣这假清高的穷酸就更深恶痛绝了。看到赵五爷给其画押,发还了那锦匣里的四卷古书,他就像吃了颗苍蝇一样恶心,本来审结连环诈骗案的踌躇满志烟消云散。
  “好了,今日案件已经审结,人犯畏罪自尽,赃物全部发还,就此结案退堂!”
  叶钧耀再次重重一拍惊堂木,正式终结了今天这一波三折的晚堂。一群没捞到好处的吏役们有气无力地长喏一声,恭送县尊退堂,随即便一哄而散。而刑房司吏张旻看着喜笑颜开的吴有荣,冷笑摇头,拂袖而去。
  趁着吴有荣正在高兴的时候,汪孚林一把抓住赵五爷,小声对其说道了两句。赵五爷先是一怔,随即就对汪孚林竖起了大拇指。
  “原来如此,我还想呢,小官人你怎会这么放过他!行,包在我身上!”
  汪孚林来不及说更多,就被汪二娘一把拽了过去,埋怨他的没原则,纵容吴有荣那无赖,他只置之一笑,拉着她又回到了汪道贯身边说话。不多时,追回失物的西溪南村众人全都围了过来,千恩万谢,还有人要掏钱请客,只把一个吴有荣孤零零撂在一旁。
  这时候,赵五爷已经对壮班一个正役悄悄言语了两句。那正役就悄悄凑了过去,皮笑肉不笑往吴有荣肩膀上轻轻一拍:“东西你是要回来了,可你知道汪小官人本来打算卖给谁的?”
  见吴有荣一下子神色僵住了,那个正役方才嘿然笑道:“这几天我也跟着汪小官人东奔西跑,你要是肯到时候分润我四成好处,这桩生意我可以带你去做。府城五福当铺的东家邵员外也好,主管金朝奉也好,可不是好打交道的人!”
  吴有荣先是一惊,随即却是暗喜,心道这差役虽见钱眼开,可真是口风不紧,竟然把最要紧的消息透露了给他知道。于是,他越发紧紧地抱住了手中匣子,不自然地笑了笑:“多谢差爷好意,我赎回东西不是为了卖,是为了保全祖传宝物,我明天就回村里去了,告辞!”
第一零三章
有钱好办事
  因为西溪南村众人的坚持,汪孚林就选择了在马家客栈摆两桌庆祝庆祝。汪道贯却没有参加这场聚会,借故先走了。这里距离自家临时住所不远,故而他让人捎信回去,请金宝和汪小妹他们都一块过来同乐,热热闹闹地在里外开了两桌,自家人一桌,西溪南村众人另外一桌。汪二娘和汪小妹姐妹重逢,自然是抱在一块又哭又笑。
  而不请自来的,还有在自家吃过午饭后就一直盘桓未走的李师爷和叶小胖。对于这一对常来搭伙的师生今天又来蹭饭,汪孚林已经习惯了,这会儿少不得借机对西溪南村那几位介绍了一下。得知是县尊礼聘的门馆先生,还有县尊的嫡亲公子,他们不禁肃然起敬。
  而金宝好容易瞅着一个空儿,这才把汪孚林拽到一边,小心翼翼把一直藏在身后的一个小包袱递给了汪孚林。汪孚林接过一看,发现是一包散碎银子,分量不重,绝不可能有一百两,顿时有些奇怪。
  金宝连忙小声解释道:“一百两银子足有七八斤,先生说拿回来太重,而且扎眼,不好存放,不如兑九张十两的银票,然后再兑十两散碎银子。先生不但会读书,眼睛也尖得很,一口咬定那家钱庄拿出来的散碎银子成色不足,结果除了银票之外,这些散碎银子多出来三钱多,够买好些东西了。”
  果然不愧是李师爷!
  汪孚林本就对于年纪轻轻考取了举人的李师爷颇为敬佩,听到这位还能识破这样的商人伎俩,他就更坚定了让金宝好好抱大腿的心。要是明年春闱李师爷能够一举金榜题名,凭那年纪,那手段,那心性,绝对比菜鸟叶县尊前途远大多了!所以,他夸了金宝两句后,饭桌上觥筹交错之际,便挑了个机会去单独谢了一声李师爷,对其教书育人的高尚师德表示了崇高敬意。
  好话当然人人乐意听,李师爷多喝了几杯,这会儿正有些微微醺然,便一手扳着汪孚林的肩膀说:“汪贤弟,你收留了金宝这么一个好天赋的儿子,你将来绝不会后悔的。两年后考秀才,他绝对不在话下,只可惜我明年就要进京赶考春闱,我真纠结是不是故意落榜,再教他三年……”
  汪孚林顿时吓了一跳,但李师爷这分明是酒后吐真言,他不禁更对其平添亲近,当即坚决劝解李师爷一定要正常发挥,甚至超常发挥,最好能考进一甲,日后也好让金宝沾沾光,直把李师爷说得哈哈大笑。
  等到散席的时候,汪孚林又抢先会账,西溪南村众人听说这一顿大家伙足足吃了四两银子的席面,全都大为不好意思,千恩万谢。而汪二娘心里虽舍不得,可看到一个个人都围着哥哥说恭维话,心里不禁又高兴了起来。那个孤僻没人理会的哥哥,何尝有过这样被人捧在云端的时候?
  散去之后,西溪南村众人就歇宿在了这马家客栈,掌柜看到汪孚林带来了这先后两笔大生意,喜得无可不可,送人出门时嘴甜得如蜜一般。
  虽然这会儿原则上说时辰已经犯夜了,可一行人中有李师爷和叶小胖,还有汪孚林这个县尊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物,遇到壮班巡夜的差役后,人家干脆护送他们顺顺当当到了地头。李师爷叶小胖回了知县官廨,汪孚林几个则进了家门。
  后院堂屋原本还空着,汪孚林本打算把汪道贯这个长辈安排在了那里,可汪二老爷既然走了,他也就不为己甚。可正要关门时,外头却又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竟是汪道贯又回来了。既然是人家的房子,他少不得让其堂屋住。
  本打算让汪二娘和汪小妹一西一东各住各的,可汪二娘却死活不肯独居东室,硬要带着连翘和小妹挤一块。见汪小妹也千肯万肯,汪孚林也就随了两个妹妹。他正要转身离开,汪二娘却突然叫住了他。
  想起哥哥今天在公堂上竟是又打了那无赖一顿,汪二娘又觉得他仗义,又替他担心,犹豫老半天,还是没提这一茬:“哥,地里今年的租子还没收上来,你省着点花钱,之前那些压岁锞子是有数的,你在城里这么久,肯定早就花完了。那四卷古书要是留下卖钱,家里不是就宽裕了?”
  汪二娘没了张牙舞爪的泼辣,汪孚林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这会儿就故意笑着说道:“我说那古书值钱,这话是骗那穷酸的,你也信?”
  汪二娘顿时懵了,她一下子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从愕然到欣喜,随即又是恼火,眼看要到引爆的边缘,汪孚林突然笑眯眯地从怀里拿出一沓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轻描淡写地说道:“以后遇到这种事,你记住,千万别冲动。这些银票你收着,总够家里过一阵子了,至于那些外债,我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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