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53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53/446

  “已经差不多成了,只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安生地方,是要去扛担子的。”汪道贯见汪孚林看着自己,他只得把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道,“别看我,就因为我自个都不知道,所以才只能这么答你。回头你问大哥吧,也许还能问出点什么。”
  你都问不出来,还指望我去问?
  还是在之前那间草屋,当汪孚林再次见到汪道昆时,就只见汪道贯滔滔不绝一通说,须臾就把这些关节都给交代清楚了。而汪道昆自然不像年轻十余岁的胞弟那样易怒,眯缝眼睛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没想到,汪尚宁这么想不开。”
  用这么简简单单几个字,评价了汪尚宁的这一系列举动之后,他方才端详着汪孚林,笑了笑说:“叶县尊美意,你回去之后代我道谢一声。如果我没猜错,汪尚宁如果真的在背后推动了之前那些事情,他不会善罢甘休,太太平平等到今年夏税收完,再继续推进均平夏税丝绢之事。最大的可能是,他会激起乡里的反弹,让今年夏税没办法收齐。到时候,为了不吃挂落,叶县尊一定会选择屈服。”
  汪孚林知道自己此前只不过是见招拆招,要说未雨绸缪,对这个时代了解太少的他能耐还不够,这才想要诚心诚意请教一下老奸巨猾的汪道昆。所以,一听到汪道昆面授机宜时,竟是捅破了这最脆弱的软肋,他登时面色大变。
  汪道贯干脆代替汪孚林问道:“大哥,那这事怎么办?”
  “夏税乃国之正项,绝对容不得某些人因为一己之私,而让歙县蒙羞。我之前听南直隶的几个僚友写信对我说,今年南直隶苏常松一带以及浙江杭州府等地,有个别府县遭了水旱之灾。这些地方都是朝廷赋税重中之重的所在,而且还要负担白粮起运的重任。如若今年歙县夏税真的收不齐出岔子,连累整个徽州府,说不定会被飞派白粮。”
  飞派白粮?这是什么意思?
  尽管汪孚林已经不是一开始的初哥了,身在县城耳濡目染,再加上啃完整整二十二卷嘉靖版徽州府志,最近还在慢慢啃弘治版徽州府志,对如今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一些了解,可汪道昆这后半截话他仍然是有听没有懂。而当他去看汪道贯时,就只见这位汪二老爷和他一样满脸茫然,显然也完全不明白汪道昆的言下之意。
  汪道昆见弟弟和堂侄不明白,他也没有卖关子,而是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所谓白粮,是朝廷向苏松常嘉湖五府征收的粳米和糯米,用来发官员的禄米,要的是粒粒精选。一石白粮,价值甚至超过四五石寻常白米。但更棘手的是运粮要北上京城,路费高昂,入库还要被牙行歇家和太监胥吏盘剥。摊上这件差事的粮长,那才是真正的家破人亡。因为五府常常征不足,浙江的杭州早年开始,也承担了这一重役。即便如此,一旦逢灾年,白粮收不齐,就会向南直隶以及浙江的其他府县飞派,徽州府就被派过几次,每次都是府县主司焦头烂额,下头士绅百姓叫苦不迭。”
  舅舅吴天保,以及赵思成的弟弟这次担当粮长,跑断腿还可能要倒赔,汪孚林听着状况已经挺惨了,此刻听汪道昆说到家破人亡,他不禁直冒寒气。就连汪道贯也不禁声音艰涩地问道:“大哥,照你这么说,白粮应该是秋粮吧?真的会派到徽州府?”
  “只要这样一个风声就够了。”汪道昆耸了耸肩,继而淡淡地说道,“汪尚宁不是要往脸上贴金吗?一听到摊上了这白粮重役,愤怒的粮长,又或者多了一重负担的百姓如果知道,那都是汪尚宁撺掇大户,抗拒交齐夏税闹出来的,他这名声还能保得住吗?”
  这果然是经历过大风大雨的大人物啊,想出来的计策真够毒的!自己那些诱饵钓鱼什么的,实在是弱爆了!
  汪孚林当然不会去问汪道昆具体如何执行之类的,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又仔细询问了一下关于白粮这么一个名词的种种注解,随即就立刻告辞了。汪道贯倒是热情洋溢地留他下来用午饭,可他还急着回城,自然婉言谢绝了。
  等到他一走,汪道贯便看着兄长问道:“大哥,这白粮两个字,真有这么大威力?”
  “当年徽州府一度经历飞派白粮的时候,你还太小了,记不得其中利害,但上了年纪的人都记得。汪尚宁要是忘了,那我就帮他记起来!”
  汪道昆轻轻一捶扶手,继而笑着说道:“只不过,孚林真是太让人意外了,他爹那样死心眼的人,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儿子!”
  大哥你大概没听说过传言,有人可是在外头瞎传话,说他是你儿子!
  汪道贯腹诽了一句,随即摩挲着下颌那少许的胡须,暗自打算明日入城去,看看能不能帮忙……他凑热闹的兴致起来了!
  从松明山匆匆赶回了歙县城中,因为天色还早,汪孚林就赴了户房吴司吏的邀约。说是一同喝茶,但两人这见面简直就和秘密工作似的,叶青龙这个牵线搭桥的小伙计两头奔波,直到傍晚时分方才见上了面。喝茶地点是在歙县北城一处人烟稀少的土地庙,香火破败,庙祝都跑了,早就被叶钧耀列入要拆除重建的建筑名录。可在这种地方,吴司吏竟仿佛变戏法似的变出了红泥小火炉,以及全套茶具。
  而在县衙底层浸淫了这么多年的吴司吏,竟是和顶尖雅人似的秀了一番茶艺,等把一小杯茶双手奉到了汪孚林跟前,他这才低声说道:“汪小官人,有件事我听到一点风声,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吴司吏尽管说。”汪孚林并不在意吴司吏的卖关子,事实上,对于这么个隐忍多年后突然三级跳的胥吏,他完全没有一丁点轻视。
  “那……我可就说了?”
  吴司吏歪头看着汪孚林,轻轻吸了一口气后,这才郑重其事地说道:“汪小相公,恐怕就是明后两天,各区粮长就会找上门来。歙县今年的夏税出岔子了!”
第一一九章
收不齐的夏税
  次日上午,来禀报夏税出岔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户房钱科典吏刘会。彼时叶钧耀正在和汪孚林就冯师爷的杜骗新书第一章展开探讨,外间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叶钧耀完全没多想就吩咐请人进来。
  “堂尊,汪小相公。”
  刘会这称呼上头,竟是隐隐有把汪孚林和叶钧耀平齐的架势。可是,他眼下有些气急败坏,竟没察觉到自己的谬误,行过礼后就声音急促地说道:“按理从明天开始,前头几个粮区的粮长就要正式开始在县衙征输库收夏税,但今年的夏税怕是有点岔子。”
  叶钧耀尽管已经从汪孚林那儿得到了汪道昆的警告,吴司吏的提醒,可仍然只觉得两耳嗡嗡直叫,人都有些坐不稳了。他忘了这会儿还有汪孚林这个外人在场,当即愤怒地质问道:“纳税纳粮,天经地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抗朝廷正税?”
  刘会瞥了汪孚林一眼,随即无奈地说道:“恕小的说一句实话,这是老问题了。因为要尽着岁办、军费还有岁贡,这些年歙县夏税秋粮,很少有收齐的,积欠很多。而今年县尊新上任,按照规矩,粮长们第一年总要给县尊脸面,拼足老命把夏税秋粮收齐,后两年的也就马马虎虎走个过场,能有八九成就已经很完满了。可之前房县尊是丁忧离任,满打满算才当了一年的县令,去年才刚收齐过一次夏税秋粮,今年却又要收齐,所以……”
  这言下之意汪孚林听明白了,叶钧耀也同样听明白了。汪孚林想的是如今的大明朝号称太平盛世,实则已经连收赋税都这样拖沓扯皮,随即就想到了自己的舅舅吴天保这次是粮长,昨天他从松明山回来方才想起这一茬,这次是真的要好好关心一下舅舅了。而叶钧耀想的是自己这个县令还真是倒霉,一次又一次地被前任房寰给坑了!不论如何,屋子里顿时冷了场,最后刘会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所以,前头五区粮长全都跑到了户房诉苦,说是乡间里长全都不配合,这会儿吴司吏正在应付他们。”
  “反了,真是反了!”叶钧耀只能迸出这么几个贫乏的字,可纠结郁闷恼火了好一阵子,他突然福至心灵地问道,“赵思成那个弟弟呢?他哥哥都还关在大牢里,他这个粮长竟敢不尽心竭力?”
  刘会和赵思成是仇最大的,毕竟那会儿他险些破家充军。可这会儿听到这话,他却苦笑道:“堂尊如果见到人就知道了,赵思成那弟弟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本分人,眼下熬得下巴都尖了。他这些天奔波在松明山西溪南等地,一个个里长那求爷爷告奶奶,就希望能够收齐这一次的夏税,把兄长从牢里捞出来。可毕竟连续两年都要收一样多的夏税,下头一个个都大叫大嚷说是吃不消,不过,他总算还是最卖力的,确定至少能收七成,其他几个粮长就比不上他了。”
  结仇归结仇,刘会到底知道夏税是县衙眼下最要紧的事,故而并没有给赵思成的弟弟拼命下眼药,而是又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据说赵家变卖了自家两百亩地和一处铺子,总共凑出了五六百两银子,准备不够的时候赔补。所以,他这第五区肯定是和能完税的,其余各区却不好说。”
  “娘希匹……”
  叶钧耀忍不住再次冒出了这么个字眼,随即庆幸府衙那边暂时被案子给绊住了手脚,不会注意到他这边的窘态。否则,他这边厢刚刚破获大案,给百姓带来福音,又在琢磨着如何教化世人,那边厢就闹出了夏税危机,之前那所谓的威信不是成了笑话?
  虽说汪道昆已经提醒过,但汪孚林还没有具体对叶县尊说飞派白粮的事。这会儿,叶钧耀冷不丁瞥见了正在攒眉苦思的汪孚林,突然就犹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立刻开口问道:“孚林,你能不能再去找南明先生讨个主意?”
  汪孚林不得不感慨叶县尊的依赖心理。要知道,白粮的事情他还没弄明白,具体的操作问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于是,他只能轻咳一声道:“县尊,我得先和刘典吏合计合计,贸贸然一次次往松明山跑,容易引人怀疑。”
  叶钧耀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此刻痛苦地揪了揪胡子,继而就恶狠狠地说道:“早知道,我就把邵家抄得干干净净,至少那笔钱用来交歙县一整个县的夏税都绰绰有余了!”
  他都快忘了,自己县衙账面上那亏空还是刘会用高明的做账本事给暂时压下去的!
  别说叶钧耀这么想,就连汪孚林也想到了邵家那一沓一千两一千两的大庄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刘会就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县尊,这念头想不得,虽说是破家县令,灭门令尹,府县主司一怒之下破家灭门,这都是并不鲜见的,可要是真把家财抄了来填补窟窿,那定然会引起乡里震动,遗祸非同小可。再说,赃物发还的事还没结束,邵家的争产官司已经开始打了。这也不是没好处的,至少没人有功夫注意咱们这边的夏税问题。”
  不能用来完税,当初也可以拿回来填补亏空啊,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叶大炮想到自己高风亮节公正无私的青天名声连日来正在疯传,只能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道:“那好,你们先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再回来报我!”
  汪孚林一出书房,就向刘会问起舅舅吴天保的事。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他方才得知,吴天保这个第四区粮长眼下确实正在户房。而且,相比打定主意砸锅卖铁也要征完这一次夏税的赵思成之弟赵思捷,吴天保是这次五个粮长之中处境最尴尬的,因为他东奔西走,现在能够落实的夏税,还只有区区三成,可现如今距离夏税起运的期限,已经只剩下一个月了!
  刘会并不知道户房那个被掌案吴司吏训得沉默无语的中年人,竟然是汪孚林的舅舅,登时有些尴尬。吴司吏从一介白衣书办三级跳升到了司吏的位子,他反而屈居其下,可两人在面上还维持着不错的关系,至少等闲人绝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嫌隙。再说,现如今整个户房的事务,真正做主的人是他,吴司吏只是个样子货,所以他也不太好落井下石,只能讷讷解释道:“吴粮长事先也没说清楚,吴司吏和我都并不知情……”
  “舅舅就是这样的性子。”汪孚林想到当初吴天保自己有沉重负担的时候,还给自己留了银子,而自己收拾掉这场诈骗案之后,竟是忘了去过问这位舅舅的事,不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样吧,国有国法,我不便去户房。你回头对吴司吏说一声,摆出强硬的架势,把粮长们先遣回去,然后给我舅舅送个信,让他到县衙门口和我会合。”
  户房之中,吴司吏正板着脸摆架子训人。他年纪很大,在衙门中的资历比刘会还长一倍,奈何从前一直都没有遇到赏识他的上官,所以始终沉沦下僚,直到户房一连发生两次剧烈变动,他才扶摇直上九万里,竟是成了一房之首,掌案司吏。所以,在丢了司吏位子却成为县尊红人的刘会面前,他客客气气,这会儿在跑来叫苦的粮长面前,他却压根不会客气,直到外间轻轻叩门之后,刘会闪了进来,他才立刻收起了刻薄之色,露出了和煦的表情。
  “刘令史回来了。”
  这本来只是一个招呼,但吴司吏没想到的是,刘会竟然快步走到自己身侧,附耳低声说起了话。他原以为县尊有什么指示,可当听明白之后,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县衙呆的时间长了,看惯了风云人物潮起潮落,吴司吏自认为很有平常心,可这种平常心在坐上司吏位子之后就化为乌有。正因为他很清楚,汪小秀才近来的凶名是真的,不是流言,甚至悄悄见面,努力示好,所以一想到自己刚刚把他舅舅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就有些出冷汗。
  而且刘会现在居然还要他言辞强硬把这些粮长都赶走!
  吴司吏简直要怀疑刘会是不是故意害他了!可想到这段日子两人至少没撕破脸,他只能将信将疑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一拍桌子道:“好了,夏税乃是国家正税,岂容讨价还价!本司吏执掌户房,哪来那么多时间和你们磨牙,来人,送各位粮长出去!”
  前头五区的粮长都是老实人,没有一个是拿粮长当渔利手段的乡间恶霸,所以这会儿在吴司吏翻脸赶人的时候,他们只得无奈起身,含羞忍辱地告辞。刘会倒是端着似笑非笑的脸把人送到户房门口,只对吴天保擦身而过的时候,低声言语了两句。
  此次收粮诸事不顺,吴天保本是心情极其沉重,可听刘会提醒了这一声后,出了县衙,看到汪孚林站在树下等着自己,他只觉得心为之一宽。
  “双木。”见汪孚林快步迎上来,他就摇摇头道,“这粮长的事,我说了,你不用担心。”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舅舅先跟我回家吧,二娘小妹都在等你!”
第一二零章
舅舅的困境
  “舅舅喝茶!”
  “舅舅先擦把脸!”
  “这是刘家嫂子最擅长的松糕,您尝尝?”
  身边两个外甥女儿围着自己团团转,脸上全都是不加掩饰的欢喜和亲近,连日以来心力交瘁的吴天保不禁摸了摸汪小妹的脑袋,又冲着汪二娘笑了笑,这才看着汪孚林说:“双木,之前我忙得昏了头,少芸被骗的事,竟是进城后才得知!你们爹娘不在,我这个舅舅实在当得不称职!”
  “舅舅!”汪二娘顿时急了,一把拉住吴天保的手,“舅舅家里和松明山本来就离得远,这次还当了粮长,忙着收税还来不及。再说是我太没防备,这才上了人家恶当,怎么能怪舅舅?倒是哥哥和我们解决了骗子的事情后只顾着高兴,没有想到您的难处!”
  “舅舅只不过是当粮长,哪用得着你们小孩子操心!”吴天保看着两个外甥女,忍不住想到了家里皮猴似的三个儿子,脸上神情顿时更柔和了一些,“这次进城,我也没顾得上给你们还有元莞带什么东西,双木,我那里本来搜罗了几本江南那边新出的制艺全集,想要送给你的,出来急就忘了。”
  当初第一次见吴天保,汪孚林就对这个爽朗而又亲切的舅舅很有好感。而上次吴天保为了粮长之事和他在歙县县城重会,却安慰他只需顾着自家,不用管他的粮长之役,还硬是给他留了银子,他就更加印象深刻了。所以,此时见人绝口不提难处,他便对汪二娘和汪小妹说道:“二娘,你带小妹先出去,我有话和舅舅说。”
  “我也要听嘛!”
  汪小妹顿时不乐意了,汪二娘虽说也想留下,可在汪孚林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她终究是不太乐意地连哄带骗,硬把小妹给拖了出去。等到他们一走,汪孚林方才在吴天保的下手坐了,认认真真地说道:“舅舅,夏税的事不止是你这个粮长的事,也关系到一整个歙县,有什么难处,还请你对我说清楚。叶县尊刚刚得知之后又惊又怒,他也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吴天保这些天因夏税之事疲于奔命,对于闹得沸沸扬扬的邵家大案,他只听说过很少的传闻,再说段府尊对汪孚林的称赞也根本没有传扬出去,唯有紫阳书院换门联事件,他倒是隐约听见了风声,更多的是欣喜于外甥的出色,却并没有想过要求助于晚辈,从而解决自己如今的囚徒困境。此时此刻,他原本还打算遮掩过去,可面对那双黑亮的眼睛,他不知不觉深深叹了一口气。
  “岩镇附近,大户林立,大多自恃优免,少交甚至不交夏税。至于寻常百姓,去年才刚勒紧裤带交齐了,今年又要交齐,谁能受得了?所以,我只能按照一年收齐,次年下年只收八成或九成的规矩,好不容易劝服了那几个里长。往年遇到这种情况,大户们勉强都还肯拔一根汗毛下来,交个十几两,也算贴补一下,可今年据说竦川汪老太爷那边放出了话,岩镇各家也都硬挺着,先前凑得不够,我只能卖房子卖地了。毕竟,枷号又或坐牢,我丢不起人。”
  “汪老太爷?汪尚宁?”
  汪孚林立刻追问了一句,见吴天保微微点头,他立刻就想到了之前在叶大炮书房屏风后看到的那一场逼宫,想到了刑房司吏张旻的某些态度。看来,叶钧耀这个知县实在是有些可怜和倒霉,之前放了大话,于是被五县豪强买通了赵思成算计构陷;现在,选择了均平派站队后,因为暂时还拖着,汪尚宁这个均平派的铁杆中坚,又利用另一种方式对叶大炮施压!
  相比于轰然崩塌的邵家,汪尚宁那一家却是庞然大物,在歙县乡宦之中排名第一。就连从前叶明月送他的徽州府志,也正是此人总裁编撰的!
  他对叶钧耀提出,今次夏税之后,再商议均平夏税丝绢之事,那些胥吏也许不得不暂且接受,同时或许会认为这是他背后汪道昆的意思,可汪尚宁却连这一丁点时间都不肯等,也不肯给汪道昆面子!看来,是真的要用汪道昆的那个主意了。
  见汪孚林眉头紧锁,吴天保顿时大为过意不去。他正想宽慰汪孚林不用为自己的事着急,就看到这个年少的外甥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舅舅,你先别着急卖房卖地,我会想办法的。横竖爹当年还欠了七千两银子的巨债,实在不行我再张口去帮你借。”
  吴天保登时如遭雷击,好半晌才声音艰涩地问道:“你都知道了?”
  此事汪道蕴和吴氏夫妻,以及吴天保这个舅舅,一直都苦苦隐瞒,不想告诉汪家这几个孩子。尤其汪孚林这个读书种子,更是严防死守的对象,谁也不希望家中窘迫的状况分了他的心。所以汪家人才有意减少了和族中那些同宗亲戚的往来,只希望这个秘密能够藏得久一些,再久一些。至少,如果汪孚林进学,中举,将来能够金榜题名,那么这些债务就不会成为问题。一个进士的父亲在外行商,只要肯下功夫,总会比现在容易。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53/446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