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校对)第78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78/446

  汪孚林闻声回头,就只见汪二娘正死死捂着汪小妹的嘴,死活把人往屋子里拉,他先是一愣,随即就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索性又转过身冲着两人走了回去。他就想呢,这两个妹妹都是喜动不喜静的性子,呆在家里安安生生不出门,不过是因为忙着做小首饰赚钱,他又没时间带她们出去玩,为什么这次大好机会在眼前却突然不去了。
  伸出手来在两个妹妹鼻子上一人刮了一下,他才一本正经地说:“人小鬼大!以后这种事不要瞎操心!回头天气好了,我带你们再去西干山上好好玩!”
  “哥最好啦!”汪小妹哪里懂得那许多,一时欢呼雀跃,欣喜不已。
  而汪二娘则仔仔细细观察着汪孚林的表情,最后,自认为很懂事不是小孩子的她方才气馁地叹了一口气。
  哥和明月姐姐难道真的只是寻常往来,没那缘分……等等,刚刚哥那一瘸一拐的脚是怎么回事?昨晚他回来太晚,竟没发现!
  于是,汪小官人还没来得及安安稳稳吃一顿早饭,就因为扭伤的脚被发现,而被死活按回了床上静养。紧跟着,留守的两个轿夫紧急去请大夫,刘会媳妇刘洪氏特意跑回家找来了跌打药酒。而午饭后,这个消息就开始向四面八方传递出去,上门探伤的人络绎不绝。
  叶钧耀自己“大病初愈”,却亲自带着叶小胖和李师爷一块来了;方县丞是和冯师爷一块来的;程老爷和程乃轩父子同来,后者还大惊小怪大呼小叫,硬是让他给赶了回去……至于其他人如吴司吏、刘会、赵五爷、萧枕月等等相熟不相熟,认识不认识的人,那更是险些把门槛都踏破了。汪小妹干脆躲在二楼,跪在美人靠上,探着脑袋往下数今天来过的人,到黄昏时分便笑嘻嘻地给汪二娘报数说,今天一共来了四十三个人!
  即便汪二娘嗔怪小妹太闲,也不禁直咂舌。整整四十三个,这是从前他们住在松明山时,一整年都未必能接待的客人数量!
  至于无可奈何被人勒令不许出门静静养伤的汪孚林,则是在闲得蛋疼思量着,那位害得他崴脚的罪魁祸首,究竟是否打算来亲自探望一下他这个倒霉的伤员。然而,那个小丫头倒还不见踪影,他却等来了一拨意料之外的探病人群,而且,人家还给他捎带了一份哭笑不得的礼物!
  皂班郑班头以及下头六个心腹皂隶联袂来探病,毕恭毕敬给他捧上来的,赫然是一个精美的攒盒,而汪孚林只扫了一眼那上头的标签,眼神就不可避免地呆滞了一下。偏偏郑班头还自以为聪明地解释道:“小官人,这是县城里新开的一家干果铺子,名字起得很风雅,叫做林木轩,招牌的美人果听说每日限量供应,好评如潮,这是新推出来的状元果,小的们特意送来,给小官人讨个口彩。”
  汪孚林简直无话可说了。林木轩这名字,是程乃轩起的,还为此洋洋得意。这帮家伙特意买了他自己家的产品,来送给他以示巴结?这算不算大水冲了龙王庙?
第一七四章
弃暗投明和辣椒的故事
  别说昨天傍晚郑班头当面顶撞出了堂签的方县丞,而后和吴司吏就在公堂上争执了起来,那副嘴脸有多可恶,就说此人现在竟然拿了他自己设计包装的东西来送礼,汪孚林就没法给出什么好脸色来。于是,打量了一眼郑班头以及这几个皂隶,他就似笑非笑地打了个呵欠。
  “这时候临时抱佛脚,是不是太晚了?”
  郑班头没想到汪小官人这么直截了当,那张谀笑的脸顿时僵住了。他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随即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奈何这会儿汪孚林是半躺在床上,抱不了大腿,他只能干嚎了两声:“小官人,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一定要救一救咱们兄弟几个,咱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就靠着衙门这几个工钱过活,要是丢了饭碗,小的们阖家十几口人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老花样,没点新意!
  汪孚林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见他这般态度,郑班头后面其他人也都呼啦啦地跪下了,一个个的表情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见他没反应,郑班头就膝行两步,双掌扒着床沿地平,又十万分诚恳地说道:“小的绝不是想和县尊还有小官人作对,都是汪家三老太爷汪尚宣派人来撺掇的!他还说,县尊自从上任以来,就大刀阔斧对三班六房下手,要是小的这次不能抓准机会,下次被拿下的就是小的这些人!他还说,换成舒推官当县令,才有好日子过!”
  这样那条线索就合上了,就算舒推官不想继续在府衙看人脸色,再加上对叶县尊苦大仇深,就他一个人也鼓动不了那位钱观察,有汪家在后头推波助澜,那方才能够促成这件事。只不过,任你奸似鬼,也要喝了我的洗脚水!
  “嗯,继续。”
  见汪孚林稍稍动了动下巴,郑班头只觉得还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急忙继续说道:“汪老太爷自从那次在状元楼上昏倒送回去,听说是寻医问药,到现在还没回竦川老家去,这事情肯定是汪家人的报复!小的这些小角色,只不过是被人当成了枪使而已!小的如今幡然醒悟,愿意出首汪家劣迹……”
  “够了。”汪孚林出声喝止,但他没有半点义正词严的架势,反而有些懒洋洋的,“汪老太爷出身匠籍,小的时候跟着母亲改嫁,一度姓程,后来科举出仕之后才改姓。而他这个人呢,被誉为不阿权贵,治理一地都有善政,在乡间的风评也还算不错。至少,也没听说夺人田产,也没听说欺男霸女,这劣迹两个字要搜罗,我相信当然是搜罗得到的,但有意义吗?”
  既然是同乡同姓,即便真的是深仇大恨,汪孚林也相信,要是他听郑班头的蛊惑,去翻一些汪尚宁家中子弟的劣迹出来,然后让叶钧耀往大里审问,那么他绝对相信,最终叶大县尊非但得不到青天名声,反而可能会把乌纱帽给砸了!毕竟,一个担任过巡抚布政使这一级高官的人物,总有那么几个故旧在!就算是被汪尚宁算计了一次又一次的汪道昆,都没把主意打到搜寻劣迹上。
  因为松明山汪氏也未必就一定干净到水清无鱼,半点泥沙都没有!
  “所以,你这些都是废话。如果只是这样而已,那对不住,我还要养伤,你们可以走了。”
  见郑班头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其他几个皂隶彼此面面相觑,全都生出了一种极度不妙的感觉。突然,有人开腔说道:“小官人,小的还有一件事要举发!之前去义店闹事的那群人里头,有些是休宁那些粮商纠集的,还有些人是汪家三老太爷的孙子汪幼旻找的!”
  这还差不多!
  汪孚林手一支床板,立刻坐直了,随即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如果能把汪幼旻找的那些闹事的都揪出来,证实中间有这么一层联系,哪怕不是汪幼旻,只是汪家人,昨天晚堂郑班头你顶撞方县丞的事情,我可以去求一求县尊既往不咎。找不到的话,就把你说的这个消息给放出去。让人知道,歙人卖粮无门的时候,竦川汪氏不肯出手,非但如此,发现义店红红火火,他们心怀不忿,还和其他五县的人沆瀣一气,坑自己人的店!”
  郑班头这才如蒙大赦,慌忙答应。等到和其他皂隶一块退出屋子的时候,他不禁用激赏的目光扫了一眼那个打破僵局的年轻皂隶,心想这小子实在是有前途。可想到自己在汪孚林面前说什么被驳什么的经历,他不禁又摸了摸脖子,第一次考虑是不是要好好学习揣摩一下,吴司吏那种强大的战斗力。要是学不会,他这半路投靠的还真是未见得有什么好果子吃啊!
  接下来整整三天,征输库旁边的那家的义店中,前来赎回粮食,然后去吴兴才等几家休宁粮店变卖的农人,自始至终络绎不绝。而且最滑稽的情况是,一拨人同来,凑出的钱先赎回了一批粮食去那边变卖了,等钱到手再到这边来赎第二批,来来回回倒腾一趟,一行乡民方才结伴欢欢喜喜地回去。所以仅仅是三天过后,粮商同盟就受不了如此涨价带来的负面影响了。
  义店那边兴许只是提高了工作量,一石粮食一分银子的差价,几百石也只不过赚了区区几两的差价,可他们却折腾不起,尤其是多出银子还要坏名声。而且,人人都知道义店那边竟然能够如此赎回,那些新进城卖粮的六县百姓,哪怕面对同样的价钱,几乎全都选择了把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粮食往那边卖。闹来闹去,他们只是平白多出银子,贴补了那些看到差价后心动的乡民!
  于是,坐不住的粮商们终于联袂登门求见,希望能够和汪小秀才达成一个妥协。虽说这一仗打得实在憋屈,可粮商们却并不是全无底气。他们是多年老坐商了,资本雄厚,可汪孚林家中据说负债累累,这次不过是在各家大户那里凑了点银子,能有多少钱?倘若汪孚林执意要继续这么蛮干下去,他们并不介意在接下来水稻收割乃至于春天播种的时候,给他一点厉害看看!
  然而,他们却遗憾地扑了个空,汪家竟是铁将军把门,连个应声的都没有。
  汪二娘和汪小妹今天是被叶明月请了同去西干山太平兴国寺“还愿”,汪孚林自己不去,却推荐户房司吏刘会早堂之后请个假,把媳妇刘洪氏一块带上,给她们当向导,顺带也好好休息一天,纯当夏税之后的难得放松。而李师爷起行在即,金宝和秋枫加上叶小胖,三个人陪着李师爷去会文了。叶青龙这大掌柜,如今当然更不会离开义店半步。至于汪小官人,尽管那只伤筋的右脚还没痊愈,但坐滑竿总是无碍的,所以轿夫都跟着一走,汪家一个人都没有。
  而就算汪孚林知道粮商们联袂来见,相较于程乃轩给他带来的大消息,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先顾着那一头。此时此刻,坐在程乃轩那充满书香的屋子里时,他的目光压根无视于那些雅致的陈设,琳琅满目的书籍,只盯着那一袋久未谋面的熟悉东西。好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上前捞了一个在手中,丝毫不在意这都是晒干的,随手将其掰成两半,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随着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际,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足足四五个月,竟然最先找到的是辣椒!
  尽管早就确定汪孚林的吃货本性了,可看到他那陶醉的表情,程乃轩仍然忍不住开玩笑道:“喂喂,你要不要这幅样子啊,这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这么些番椒,后头还有一大袋子,总共加在一起还不到二两银子,据说这是一帮水手带来的,听说有人要,他们二话不说就卖了。要不是捎带这东西的是我爹的熟人,这是正好回乡,否则你这东西都比不上路费贵!”
  “贵也划算!”
  汪孚林心里转着从水煮鱼、宫保鸡丁、红焖黄鳝、小炒肉、麻婆豆腐、干锅香干等等当年最喜欢的各种川菜湘菜,险些连口水都出来了。而且,他清清楚楚记得,哪怕是这种晒干的辣椒,取出籽来,也是有很大可能性发芽结果的,就是授粉的时候得小心些。于是,他立刻大力地夸赞了一下程乃轩办事的效率,随即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我记得从前去黄山的时候,当地人似乎挺爱吃辣的……”
  听到人尽说着些自己听不懂的,程乃轩简直无话可说了。可让他更没有想到的还在后头,汪孚林瞅了瞅那一小袋干辣椒,竟是神秘兮兮地开口说道:“能不能借你家小厨房用一用?”
  程老爷这次突然离开,和他之前回来一样,悄无声息。这尊镇压的大山既然不在了,程乃轩自然成了家中一霸。他上头两个姐姐全都嫁了人,唯一的一个叔父直接带了家眷去了福建行商,所以家里祖母和母亲对他都颇为纵容,汪孚林这点小小要求当然不成问题。然而,当油锅一起,小厨房从管厨的仆妇,再到厨娘又或者烧火的小丫头,一个个全都被呛得逃出来了,站在院子里一个个咳得昏天黑地。
  至于看热闹的程乃轩,更是第一个狼狈逃窜。此时此刻,他看向厨房,见汪孚林仍然没从里头出来,分明还窝在那炮制东西,他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自己却再不敢回去看热闹了。
  圣人说君子远庖厨,绝对是有道理的!
第一七五章
带程公子去相亲
  汪孚林当年那手厨艺,完全都是在钱包和满足口舌之欲这两者的艰难平衡之间,一点一点练成的。下馆子的性价比当然比不上自己做,而不做的结果就是没得吃,所以他也只好摒弃君子远庖厨的所谓传统,自己亲自下厨满足自己的嘴。尽管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头几个月,他倒是没做饭,可在他看来,不论是松明山的汪七嫂,还是马家客栈的厨子,又或者是刘洪氏,做菜的手艺都还算中上,满足他那张刁钻的嘴就有些不够看了。
  他之所以一直都忍着没下厨,那是因为他最擅长做的菜,无一例外都少不了一样必备的佐料,那就是辣椒!
  也许是因为程老爷对汪孚林素来赏识,也许是因为觉得儿子交的这个朋友颇为仗义,尽管汪孚林折腾了两个菜之后,小厨房里那浓重的辣椒味让厨娘们望而却步,丫头们抱怨连天,但上头老太太和太太半句闲话没有,仆妇们也只能暗地犯嘀咕。至于程乃轩,当那一大盆豆腐,一大盆黄鳝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先往后头闪了半步,随即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这么红通通的,真能吃?”
  “我已经很照顾你口味了,只是微辣而已。”
  见程乃轩还在犹豫,汪孚林二话不说先给自己盛了两大勺的麻婆豆腐。一口下肚,他只觉得那种麻辣鲜香在口腔中完全散发了开来,那种难以名状的满足感,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西红柿、玉米、花生、红薯、土豆等一系列美洲特色农产品全都给找全!且不说口味,后两种全都是备战备荒的好东西!
  眼见汪孚林已经大快朵颐,程乃轩方才犹犹豫豫伸出了筷子,只是一小口,他就倒吸一口凉气,可那种说不出的刺激之后,回味却让他大为意动。他本来就是那种喜好新奇,很容易接受新鲜事物的人,故而最初还只是浅尝辄止,很快就和汪孚林筷子打起了架,待到两人风卷残云一般把两个菜消灭干净,他方才满足地摸着肚子说:“从前我就没觉得吃这玩意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多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今天却仿佛胃口大开似的!”
  “你说对了,辣椒最大的功效,就是驱寒开胃祛湿。听说各种各样辣椒的辣度鲜度还各不相同……”
  程乃轩对于功效之类的不太感兴趣,他更在意的是好吃。不等汪孚林把话说完,他就眉开眼笑地说:“看来吃上头,你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咱们那林木轩最近风头正劲,多亏了你说动叶小姐亲自推介,这美人果和状元果卖得好极了!徐叔之前还怀疑这事情到底行不行,现如今见着我那叫一个客气,和从前看我爹面子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不过,就是这小胡桃全都是野生的,采摘收上来不太方便,而且外头如今已经有别人家在收了。”
  “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个先来后到的时间差。我们唯一的优势在于,衣香社那些大小姐们全都认准了林木轩的美人果才是正品。这些大户人家不会在乎钱,在乎的是面子,难道因为那区区一丁点钱的差价,就让人质疑自家的实力?”汪孚林想当初就觉得林木轩这名字实在是太风雅,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风雅这东西还是很有作用的,“对了,那些街头小推车呢?”
  “一包一包虽说卖不出大价钱,可因为美人果和状元果那么红红火火,也有不少人买去尝鲜。只不过价钱太贱,加在一起也及不上林木轩一个零头。不过就因为卖得贱,有人买了过去冒充卖,可因为一个放盐,一个不放盐,再加上一个是拣选过的,一个是没挑过的,差别大,除非真贪便宜的,否则怎也不至于出问题。”
  说到这里,程大公子伸出一个巴掌,兴奋地在汪孚林面前晃了两下:“林木轩这些干果,五天之内净赚五十两!”
  虽说这和盐商们日进斗金的大手笔相比,只不过一个区区微不足道的数字,但对于投入而言,仍然相当可观。所以,汪孚林眼看程大公子在那抠着手指头算一个月多少,一年多少,他不禁干咳一声说:“怎么样,我这吃货想的行当,应该还不错吧?既然如此,我打算开个专卖辣椒菜的馆子,你要不要也掺和一脚?”
  “那还用说!”
  程乃轩兴奋地一拍巴掌,可紧跟着,他就皱了皱眉头:“话说,比起这些一本万利的生意来,义店就真的是亏本赚吆喝,而且占用资金太大。我那私房钱投进去倒无所谓,可我就弄不懂你了,这些小成本高产出的事情不做,非得折腾这种容易引来别人针对和反弹的东西干嘛?”
  “我问你,你爹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可是,两淮盐运使司要决定什么事,你爹说得上话吗?”
  “大概,能说得上一两句,毕竟爹在盐商当中也算一号人物。”
  “人一定要吃饭,喝水,吃盐,这种东西是必需品,至于其他的,那是可有可无的。比如说小胡桃,比如说辣椒。这些东西,用来赚点小钱甚至大钱,都可以,但要作为可以主导的大本钱,那就很难了。义店从现在看来,赔本赚吆喝,而且占用的资金大,但被乡民们赎回又卖给别的米行粮店这一闹,占用的资金反而不多了。借用这样一个看上去有些畸形的店,我并不仅仅是打算向那些粮商展示一下力量,而是用来商鞅立木,让人相信我。”
  程乃轩只觉得有听没有懂,但他这个人素来豁达,想着横竖还有更赚钱的生意,他也就不去试图了解汪孚林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了。说到底,程老爷不在,他就如同笼中鸟得了自由,彻彻底底没了负担。可是,当他让丫头进来收拾了碗筷,准备拉着汪孚林去林木轩看看生意兴隆的光景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说话声。紧跟着,湘妃竹帘被人高高打起,就只见一个中年妇人搀扶着一位老妇进了屋子。
  “祖母,娘!你们怎么来了!”
  见程乃轩一下子跳了起来迎上前去,汪孚林也赶紧起身,想到自己拿到辣椒,甚至来不及回家,就借用人家小厨房倒腾了一出,他不禁有些心虚,可还不等他上前行礼之后好好解释两句,来的这两位便齐齐对他报以和蔼亲切的笑容。
  上一次程乃轩躲藏在松明山村金宝家废屋被汪孚林发现之后,他两次跑来程家大宅见程老爷的时候,后一次这婆媳俩曾经郑重其事地托他帮忙照拂,此时再见,两人也是客气有加,寒暄了好一阵子之后,却抛出了一个让他愕然的正题。
  “三天后,让我陪程兄去许村,贺许老太公一百零二岁生辰?”
  只听到一个许字,汪孚林就本能地瞥了一眼程乃轩,心里有一种很不妥当的感觉。果然,他还没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程乃轩就立刻炸了。
  “我不去!”
  然而,一向宠他惯他的祖母许氏,此时此刻却重重一拄拐杖,沉声喝道:“人家汪小相公比你还年少两岁,父母不在,却担当起了一家之主的职责,前前后后替家里遮挡了多少风雨,可你呢?你之前为了这门亲事,一再胡闹,甚至于自污,你知不知道,若是许家因此退亲,程家就你这样一个子嗣,日后你还要让你爹如何在两淮商场,歙县乃至于徽州府立足?”
  许老夫人骂过之后,搀扶着她的黄夫人便看着儿子,恨铁不成钢地说:“许老太公当年资助过许翰林,而且他和夫人都是朝廷旌表过的,为此今年寿辰,从上至下必定有很多人去贺寿,许翰林人在京城,他家中夫人小姐却必定会去帮衬。你身为晚辈,本来就该替你爹去走一趟,而汪小相公代汪部院去贺寿探望,这也是应当的。到时候你再让汪小相公陪你去一趟许家,见上许家小姐一面,省得你这个孽障心心念念觉得人家不好!”
  程乃轩看看前所未有严厉的祖母,再看看满脸痛心疾首的母亲,最终偷瞥了一眼汪孚林,见其无奈地冲自己点了点头,他只好耷拉下了脑袋。可在心里,他也愿意去最后证实一下,自己的未婚妻到底是不是当初那个害得自己留下心理阴影的鬼面女子。只要不是,他也不用这样闻许色变地过日子!
  尽管这几个月来,对歙县乃至于徽州府的知名人物,汪孚林有了一定程度的认识,但能上徽州府志的,不是科举有成,就是仕途得意,总之至少得是个举人,所以,单凭许村许老太公这个描述,汪孚林压根不知道人家是谁——料想从前那个闷在松明山一心读死书的汪小秀才,也绝对不会知道。值得庆幸的是,程家人做事周到万分,竟连他那份礼物也给一并准备好了。他本待拒绝,可听说是程老爷临走时的意思,只能领情。
  等他从程家回到自家门口,推门时却发现门虚掩着,进去一看,他就看到,是李师爷和金宝秋枫叶小胖已经回来了。
  既然有了李师爷这本活字典,汪孚林自然不吝讨教,结果却被李师爷用犹如看什么一般的眼神打量了一阵子。
  “说你书呆吧,你处理很多事情的时候比那些胥吏差役还精;可说你不书呆吧……你连许村那对瑞侣都不知道。你如今代表郧阳巡抚汪部院,要是程家不提出让你陪程公子去拜寿,你万一真漏掉这桩大事,传扬出去,人家岂不会说汪部院不敬老?”
  说到这里,李师爷猛然警醒到,不止是汪孚林忽略了这一茬,似乎他自己,也没有提醒过叶县尊。
  汪孚林顿时哑口无言,他突然发现,自家虽说人手已经很不少了,但还缺一个能够掌管行程表的管家。毕竟,这些过节过寿等等必要的事情,他怎么记得住?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78/446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