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校对)第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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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千秋用非常正式的口吻说道:“家父是越家四老爷。”
  “荒谬,这不可能!”严诩几乎是下意识地叫出了声,等看到越千秋满脸无辜的表情,他一下子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
  那个之后的话,严诩直接吞回了肚子里。哪怕他的叛逆期从少年持续到青年,而且看起来还没有结束的迹象,可在不涉及自身的问题时,严郎君还是非常有风度的,心想不要戳到人家小孩子的痛处,同时也少不得暗自埋怨了素来又敬又怕的越老太爷两句。
  既然越小四至今没个音讯,捅破孩子是抱养的干嘛?
  严诩浑然没发现,因为越千秋之前的言行举止,他的心已经偏了。很快,他轻咳了一声说:“我和你爹那点私怨,和你跟我学武有什么关系?他这个人脾气急,哪天回来发现自己多了个儿子,指不定还要和老太爷闹,你若是有一身好武艺,那就能轻易压制他。”
  越千秋简直想捶凳子。这家伙是指望他日后和名义上的养父一决胜负出口恶气吗?
  他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诱骗的,转而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严先生打得过我家影叔吗?”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严诩的脸黑了。这下子,一向无法估计越影实力的他不禁暗自咂舌。就他看来,严诩已经挺厉害了,毕竟自称是玄刀堂掌门弟子,难不成还不是越影的对手?
  老太爷这贴身护卫哪找来的!
  想归想,越千秋看着严诩的眼神却没变,还是那样炽烈。在这样的注视下,严诩很没有浊世佳公子风度地缩了缩脑袋,随即强自若无其事地说:“大概……可以吧?”
  这死鸭子嘴硬的态度已经很明显,越千秋虽然不会继续撺掇严诩和越影比试一场,可眼珠一转,他就吞吞吐吐地说:“我也很想和严先生学点防身术,可爷爷是想让我跟严先生念书……”
  严诩打哈哈道:“老太爷实在太高看我了,我这学问不过三脚猫而已。我小时候禁不起家人激将,是放出过要考个状元的豪言壮语,可这么多年丢下没捡起来,早忘得差不多了。”
  “考状元?”越千秋已经觉得今天受到的惊吓够多了,没想到还没完,当下几乎下意识地追问道,“严郎君不是一直醉心武艺吗,从前怎么会想到考状元?”
  刚刚话一出口,严诩就知道坏了。可他是铁了心想收个徒弟,尤其是自己看中的这徒儿还是越小四的养子,将来绝对能给自己出口恶气。思前想后,面对那么一双你不说我就绝不甘休的好奇眼睛,他最终还是破罐子破摔了。
  “我练武一是因为身体太差不得不练,二是因为家里人说,太祖皇帝那会,某一届的榜眼不服状元,吵嚷到了太祖皇帝跟前,结果太祖皇帝说,你们在殿上打一架,谁赢了谁就是状元,榜眼手快赢了,就抢了个状元当。我琢磨着万一学问及不上人,武艺取胜也行。”
  越千秋瞠目结舌,随即哭笑不得地问道:“结果呢?”
  严诩极力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结果都是骗子,我家根本就不能参加科举!”
  不能科举?严诩怎么瞅着也不像是地位最低下,不能参加科举的那些阶层,难不成这家伙是皇亲国戚?可严姓不是国姓,难不成那位严老夫人是……
  越千秋一面猜测,一面告诫自己,这位中二严郎君是他这辈子生平仅见的奇葩,不能用常理揣度。按了按贴身带着的那个香囊,他最终还是决定把人带回去见过老爷子,然后再视情形慢慢铺陈,否则按严诩这脾气,若看完那几张纸片在马车中直接犯二,那么他就二了!
  接下来的一路,越千秋装傻充天真,有一搭没一搭和严诩说着话。当马车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拐入了越家门前那条大街,他才刚因为任务眼看要完成而松了一口气,突然就只听到车外越秀一嚷嚷了一声:“怎么回事,大门口怎么堵着那么多人?”
  越千秋眉头一皱,二话不说直接故技重施从窗口探出身去,却只见那边厢越府大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看那形制,大多数都身穿儒衫,分明是读书人。
  而就在他头顶上又探出了严诩的脑袋时,他就听到了一个扯开喉咙的大喊。
  “越老大人要是不给一个交待,我们就不走了!”
  “对,什么叫做负心多是读书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第二十四章
你们要与败类为伍?
  尽管之前越老太爷拎耳朵训人时,越千秋就意识到,自己那天在邱府门前实在是只逞一时之快,可眼下面对这么一大群读书人堵门,他就知道,自己还是错估了这年头的舆论风向。
  看到一旁的马上,越金儿抱着的越秀一面色苍白,显然也对这样的后果措手不及,他从车窗缩回了脑袋,沉吟片刻,便对外头那个不知所措的车夫吩咐道:“停车,开门!”
  随着马车停稳,越千秋一把推开车门正要下去,突然发现越府大门口有人出来了。
  尽管隔着老远一段距离,但小孩子的目力那是何等敏锐,他一眼就认出,那个身穿天青色蝙蝠纹滚边圆领衫,头上戴着马尾纱逍遥巾,赫然满头大汗的中年人,正是越三老爷。
  越三老爷在他这样的小辈面前,平素一直都保持威严,这会儿面对一大堆堵门的读书人,那分明早已是铁青的脸上却硬生生挤出了一丝笑容来。
  “诸位说的,我已经听人禀报过了,想来定是市井中人以讹传讹……”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直接被领头的一个读书人堵了回去:“以讹传讹?如今满金陵城都已经传疯了,谁不知道越老大人一副对联损尽天下读书人?”
  “越老太爷若是不给个交待,等明时明日,那就不是我们堵门讨公道了,朝中那些科举出身的读书人,全都要登门讨公道!”
  面对这鼓噪不已的人群,越三老爷那张脸自然是涨得一阵青一阵白。
  越老太爷突发重病,连越二老爷都几天没出门,只顾着老太爷的病,更何况是他?
  因为大太太封锁消息,他只晓得那一日越千秋和越秀一叔侄去邱家拜师铩羽而归,为此还背地里暗自叫好。也就是今天大门口被人堵了,他这才把那天送两人的家丁叫到面前严词追问,弄清楚越千秋究竟做了怎样惊世骇俗的事!
  此时此刻,他权衡利弊,一下子做出了决断。他重重咳嗽一声,大声叫道:“诸位静一静,静一静!家父在朝为官多年,一贯为人谦逊,怎会讥讽读书人?这是家中不肖子弟假借老太爷的名义胡作妄为,回头我一定禀明家父加以严惩!”
  尽管越千秋对越三老爷素来没好感,此时此刻对方面对汹涌舆情直接把他给卖了,可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满的。事情是他做的,也是他一时口滑对余泽云说对联是老爷子送人家老子的,现在出了事自然不可能让爷爷去顶缸。
  可他这么想,后头却传来了严诩的一声痛骂。
  “无耻!愚蠢!这种时候居然还想推诿塞责,越老太爷怎会生了这种儿子!”
  越千秋听出严诩的忿忿不平,他若有所思瞥了一眼这位如今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中二名士,这才跳下了车去。等来到越秀一和越金儿同乘的那匹马旁边时,他看到越秀一竟是有些失魂落魄,便清清嗓子叫了一声。
  “长安!”
  越秀一猛地回神,等发现越千秋已经下了车来,他先是一愣,继而就脸色发白地阻止道:“你……你不要冲动!就算三叔爷把责任全都推在你头上,还有太爷爷,还有祖母呢!再说那些人也不会相信三叔爷的话,认为对联是你做的……”
  几乎是与此同时,比刚刚更大几倍的喧嚣声就立时传了过来,果然,那些堵门的读书人对越三老爷的辩词不屑一顾,纷纷指摘越老太爷把收养的孙子推出来太过厚颜无耻。
  眼见越三老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越千秋对越秀一微微一笑:“放心,我没这么傻。”
  他转身走到马车前,却是对严诩唱了个大喏:“严先生,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严诩眼睛一亮,立时捋起袖子问道:“什么忙?是要我出手把他们打走?”
  越千秋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好歹是小时候立过豪言壮语要考状元的世家子弟,在江湖打滚了这么些年之后,居然动不动就只会拿拳头解决问题?
  可他眼下确实想借助严诩的拳头:“我想请严先生给我保驾护航,否则就算我说得过他们,回头说不定他们恼羞成怒,像严先生说的那个榜眼一样对状元动起手来,我可受不了。”
  看到越千秋满脸无奈地瞅瞅短胳膊短腿,严诩哈哈大笑,竟是随手把羽扇扔在了一边,纵身跳下车,直接把越秀一给抱了起来:“好,我就和你去会一会那些耍嘴皮子的读书人!”
  再一次认识到自己是个小孩子的悲惨事实,越千秋没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就这么让严诩抱着过去,他自己倒无所谓,可实在是毁了这位名士的画风。
  随着人群渐近,严诩双手抱着他,仅仅靠着肩膀左格右挡,脚下行云流水,硬生生从围着越府水泄不通的读书人中闯出了一条路来。
  当最终挤出人群时,越千秋看到越三老爷一下子认出了他,嘴唇气得直哆嗦,他就笑吟吟地说道:“三伯父刚刚指责胡作妄为的越家不肖子弟是我吗?”
  “你……”越三老爷老脸一红,可想到如今老太爷还在床上直哼哼,越家却遭遇这么一大帮子读书人兴师问罪,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禁把心一横道,“这是你闯出来的祸事,你说怎么收拾!”
  “我当然会收拾。”
  越千秋说着就对严诩嘀咕了一声,等人抱着自己转过身来,他瞅了一眼这百十个读书人,心想一会儿要真打起来,那还真够呛。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相信下头这位的战斗力。
  当下他清了清嗓子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越千秋是也!之前在那个邱楚安门前,送余泽云那幅对联的,就是我!”
  他那清亮的声音顿时盖过了喧嚣的吵闹声,可紧跟着,人群就一下子沸腾了,各种谩骂和训斥混合着唾沫星子,全都朝他倾泻了下来。
  然而,越千秋哪里怕这个,当下不紧不慢地说道:“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代爷爷送给余泽云的确实是这副对联,但这是爷爷告诉我的,却不是爷爷做的。”
  人群顿时骚动了起来,有人大声骂道:“孺子狡辩!”
  越千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怎么狡辩了?这副对联出自爷爷的鹤鸣轩里,一卷孤本笔记里写的一个故事,爷爷只不过是借用一下,骂一骂厚颜无耻的余家人而已。”
  “胡说,哪有那样的故事!”
  “你没听过,那是你自己孤陋寡闻!”这次把人怼回去的是严诩。不得不说,严郎君尽管丢掉了羽扇,如今站在那里依旧风仪出众,光彩夺目,此时一言既出,竟没有反击的。
  怼完了人,严诩就好奇地向越千秋问道:“那故事怎么说的?”
  一大堆读书人顿时晕了。敢情你也不知道!
  自己已经不讲理了,可严诩实在是更蛮不讲理!越千秋撇了撇嘴,很淡定地说:“前朝幽帝末年一把大火,也不知道烧掉多少孤本,大家没听说过情有可原,但怎能污蔑我爷爷?”
  “这故事说的是前朝有位清官,上任之后,有一个皇亲最爱放养恶犬。一次恶犬撕咬路人,其中一个秀才眼看就要丧命,路过的一个屠夫见义勇为,一刀把恶犬杀了,却被皇亲绑了送到官府,要给他的恶犬赔命。那清官秉公直断,判那屠夫无罪,皇亲还得赔汤药费给秀才。”
  “可那皇亲不服,要求重审。连那个秀才也在重审时突然改了口供,说自己和皇亲的狗相好,那一日不过嬉戏玩耍,诬赖屠夫无事生非,杀狗有罪。那清官觉得事有蹊跷,将秀才重杖一顿,最终问出实情。原来那秀才不思救命之恩,却因为收了皇亲的钱改了口供。”
  说到这里,见那些读书人中,不少显然措手不及,越千秋就提高了声音说:“事后,那位清官提笔写下判词,屠夫无罪,秀才与狗相好,认狗做友,恩将仇报,革去功名,给皇亲当狗!判词最后,清官大笔一挥题了副对联,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各位口口声声说是这副对联损尽天下读书人,难不成各位认为,天下读书人和那秀才是一路人?难道你们要与败类为伍?”
第二十五章
威武霸气
  这次心中惊悚的人,变成了严诩。
  之前同泰寺初见,越千秋就给了他很大的惊喜,他第一次知道,居然能用“尊驾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来抵充“公子骨骼清奇必成大器”。可而后越千秋的某些言行,实在是搔到了他的痒处,让他打定主意要收徒。可现在他才发现,准徒儿实在是尖牙俐齿!
  要他有这本事,当初就不会被母亲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多亏越老太爷解救了!
  眼见一大堆读书人就和吞了黄连似的有苦说不出,越千秋就一本正经地说:“再说了,那对联后半句是,负心多是读书人,又不是负心皆是读书人,各位这么气急败坏跑来我越家堵门讨说法,难道不是心里有鬼,把自己当成那种读书人中忘恩负义的败类吗?”
  越三老爷那脸上表情已经完全僵住了。不只是他,围堵越家大门的上百读书人,此时此刻全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原以为越老太爷只不过是一时逞口舌之快,想了一副骂读书人的对联,结果却竟然被越千秋说出了这么一个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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