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汉(校对)第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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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从渡口一路向西北方向逃,早已经进了雁门郡的地界,很是奇怪的路途中没有遭遇匈奴人的骑兵,路上也再次看见三个月曾经发生的那一幕,草丛里,溪水边,树林旁,处处皆有汉人平民的尸体。然而这次更加惨烈,至少军臣单于率军作战时不会侮辱汉军的遗体,现在,匈奴各大小部落正在尽情的蹂躏汉人的遗体,他们用汉军的遗体排成道路两旁长长的尸阵,然后命令骑兵纵马践踏,汉军尸体有如一张破抹布,碎肉和骨骼乱洒,说不出来的凄惨。
  弱小的一方永远只能默默地接受蹂躏,没有人回去同情弱小,有的只是在一旁尽情的嘲笑,笑到爽快时,还会再加一句评语:活该!
  林斌不怕死,怕死他就不会去当兵,但是现在他不想死。既然他来到了这里,活在汉民族即将到来的最关键时刻,那后世那个年代这个民族已经遭受无数次苦难,被蹂躏得连民族本身都失去了信仰,他既然来到了这里,不想在还没有看见民族变得强盛的时候死去,他一定要亲眼看看被游牧民族称为‘善战的、伟大的汉民族’远击匈奴三千里,也十分渴望在汉民族最为辉煌的时代有一番作为,这些都要有一个前提,那便是挣扎着活下去!
  林斌的话一直很少,不是不想说,而是在不熟悉风土民情说话的方式和腔调都和这时的人格格不入,显得非常特别。他当然想与自己的袍泽开怀大笑,畅所欲言,但是呢?当他稍微熟悉一点风土人情的时候,想要融入这个社会,却被上位者当成了肉中刺给抛弃了。
  人一旦失去了一点什么,只要付出努力总会再获得一些什么,林斌被抛弃后常常会想,在古代没有地位无法保证自己的生存,下位者卑,生活在边塞不但有匈奴人想要你的人头,就算是袍泽之间也是尔虞我诈。他经历了这些之后,仔细思考,得到了怎么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保证,那便是变强,变得更有影响力,这才能不会再一次成为可以任意辱杀的小人物。
  其实林斌心里很清楚都发生了什么事,他何其不知道蒋朔在挑拨离间,还不是为了剪除升官发财道路上的障碍?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公孙熬想杀他也不全然是误会,至少公孙熬不止一次的露出了杀意,有时候欣赏和排斥的情感都是处在同一条线,无论左偏或是右移,若不在兵事结束前找机会先逃,战事结束后就要束手待毙了。
  值得林斌庆幸的是公孙宏虽然是个小人,但却是一个合格的伙伴,至少公孙宏懂得审时度势,知道在什么时间应该做出怎么样的选择,而且公孙宏的存在也很有必要,有些他不能做的事情需要公孙宏来做强硬的决定,比如……就在刚才公孙宏强硬的下令杀掉可能泄露自己等人行踪的奴隶。
  就因为公孙宏聪明,这才紧紧跟随在林斌左右,公孙宏不想做附庸,他要表现自己存在的必要,以期望在将来能拥有自己做主的权利。
  公孙宏的目标和理想都十分崇高,他懂得应该怎么借势,而无疑跟着没有底子,身材高大有一股子狠劲,而且能容人的林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公孙宏非常肯定林斌绝对不会庸庸碌碌的过其一生,像林斌这么特殊的存在必然会有一番作为,也因为这个猜想,公孙宏才在努力的演绎自己的作用。
  一群啼雁掠过,最前方的甲贺突然发出示警的信号,整个队伍停顿了下来。
  甲贺跳下马头,奔跑过来,“大人,雁群飞掠,必是有人在草丛疾行!”
  林斌看向旁边马背上的公孙宏,“你有什么意见?”
  公孙宏答:“雁门郡虽无大山,但荒芜之地却多如牛毛,我料前方必不会是匈奴人,该是庶民或走散了的我方士卒。”
  林斌回头看向甲贺,“你带三个人去看看。尽快回来禀报!”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命令戍卒们下马躲进茂密的草丛,对于被压倒的草丛,现在恐怕是无能为力了,人多根本无法掩盖行迹。
  ……
  “大人!大人……”
  林斌听到呼唤从草丛走出来,却是看见甲贺领了一个陌生人过来,看他装束是汉军无疑,只是看去既憔悴又狼狈。
  “卑下参见大人!”来人声音里满是激动,见了林斌即行大礼,他这一跪,失去头盔的须鬃顺势一抛竟是被扯掉了纶巾(缠绑头发的布条),满头须鬃尽散,配合那残破的戎袍和苍白的脸庞,看去竟是如此的悲凉。
  林斌寻问似得看向甲贺,一时竟是忘了将来人扶起来任由他跪地抽泣。
  “大人,还是由陈什长来说吧?”
  陈义是雁门郡的一名什长,在三日前卫戎的兵堡被匈奴人攻破后趁乱逃了出来,先后聚拢了上百名同是溃败而逃的戍卒,他们一伙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得出决议,认为应该往南走才能逃出升天,一连走了两日又收拢了三百多个逃离乡土的民玞和庶民,途经魋水溪时看到了匈奴人的军营,惊乱之下才扑进这个完全陌生的荒地。
  “大人,好惨啊!匈奴人势大,我们竟是一战即败,军侯萧大人的头颅被砍了,五千余名袍泽和民玞死得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了……”
  林斌恍然,也就是一伙将近四百人的队伍才会惊动了雁群,听到陈义尊他为官长,感到十分惊讶,没想到那么多幸存者之中,基层军官竟然死得只剩下了陈义一个什长,一问之下才知道说从溃败之后他们经历了四次血战,队率以上军官和其他什长为了掩护庶民逃生皆已战死。
  “说来惭愧,卑下刚任什长之职位不足百日,这才领了看护庶民的差事。”
  一直在旁边不吭声的公孙宏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非常亲热的凑上去问东问西,时不时和霜交谈几句,最后很和蔼的拍拍陈义的肩膀,不知道他和陈义说了一些什么悄悄话,陈义原本哀戚的表情变得激动,竟是欣慰得连连点头。
  公孙宏心里很高兴,他拉着霜和甲贺一起表态:“我们不若吃下这股败军,寻得一处静待匈奴人退去?”
  公孙宏问清了地形,在霜的帮衬下说:“此处向西百里之内皆为荒地,草丛遍处,向南是兰汀山,翻过山涧可达康水;向北乃是文帝时期荒废了的长城要塞。我等可前往腹地,寻找一处无人荒林暂驻,等待匈奴兵退再前往河朔。如何?”
  林斌有选择的余地吗?没有!他不熟悉地形,也了解公孙宏的意思,无非是趁机做大,到了河朔才有生存本钱,既然他们不怕人多没有口粮,自己又乐得多收战士力保生存,就像公孙宏、霜、甲贺所说的,何乐不为之?
  “口粮可以草根、树皮、走禽代之,若还不够,可杀马吃食!”
  林斌见公孙宏发狠说没有粮食要杀舍命抢来的战马,也不再犹豫,似笑非笑的应了声:“好!”
第三十七章
强盗逻辑
  凉风吹,草抚过,唦唦声不曾停过,聆听漆黑夜里的虫鸣,看向清澈可见每颗星辰的夜空,本应该是一个非常好的夜晚,但被时而飞过的蚊虫‘嗡嗡’声一搅,原本不平静的心再次躁动起来。
  突围后原本担心人力不足无法生存的一伙人,在收拢大量的人后,如今却面临着几个难题,首先是四百五十六个肚皮,再来是那三十八匹战马的喂养。
  人的肚皮好办,挖些野菜混着抢来的肉沫拿起头盔一煮也就能将就着过日子了,他们把那个几乎没有肉沫的汤叫酸菜汤,里面其实没有酸菜,是因为肉沫放久变味,再加上没有放油和盐,味道怪怪的野菜和草根混煮,汤变得有些酸。
  战马在如今非常珍贵,公孙宏虽说愿意宰杀战马用食,但看他那为战马刷洗鬃毛的专注表情,可以想象这位素有野心,深知战马宝贵的人才绝对不会为了几个庶民的死活去宰杀战马,他专注和狂热的表情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谁敢动战马,老子就和他拼命!
  林斌对此持赞同意见,战马的宝贵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也只有承担起责任来保证追随者的肚皮。他把军卒、民玞和庶民分了三个队伍,口粮也因为他们承担的责任而各有变动,好的口粮几乎全分给了军卒,民玞次之,庶民再次之。他的这个决定没人反对,毕竟谁都明白只有把军卒的肚皮喂饱了才有体力作战的事实。
  满是杂草的荒地不缺水源,缺的是一块能容纳人暂住的安全场所,第一晚他们在草堆里度过,有个别的庶民由于做梦翻动了身躯,结果被蛇咬死了。
  林斌觉得古时候的人们比现代的人有纪律,他们知道目前所遭遇的困境,就算是再怎么害怕也没有人敢在寂静的夜里惊叫,惊叫意味会曝露位置,引来了郐子手那谁也活不成。拿发现被蛇咬死的人为例,他们尽管害怕,但却是强忍惧意寻找军卒帮忙,若是散漫惯了的现代人别说安逸生活,就是死里逃生之后也肯定是一个人一个心思,肯定乱了锅。
  凌晨,在林斌的号令下,马术较好的戍卒暂时充当侦骑的角色,摸黑四处探查有无匈奴人的踪迹,又命甲贺领人到附近打些野味。他终于不愿再做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了,如果不在这时担当起首领的责任,以后恐怕没有人会听从号令;适当的行使权力,这对一个希望崛起的人来说是一个好的开始,长久累积起来可使麾下士卒形成服从的习惯。
  公孙宏发现了林斌的转变,按道理他才欣喜才是,但是这却让他颇为不安,以为林斌怀疑自己要取而代之,所以在做提防,从林斌开始重用霜和甲贺的事来推测,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太过跋扈了。
  颇知林斌善忍的公孙宏决定好好找个机会谈谈,按照公孙宏的想法,林斌不喜欢说话并不代表是愚蠢,越是沉默寡言的人越有心机,特别是这个人不想再沉默寡言下去,爆发出来的时候尤其可怕。
  就这般,尽量使自己变得忙碌,渴望淡忘心里抛弃生死兄弟、养女负罪感的林斌,他迎来了第二次和公孙宏开诚布公的交谈。第一次是在公孙熬城楼之上的卧室。
  公孙宏告诉林斌,他是有野心不错,但是在如今这样的困境下,他会收起野心,让林斌不要多疑。他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出事了谁也无法幸免,应该同心协力打破困境。
  或许是公孙宏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太过含蓄林斌听不懂,转念一想,非常直白的告诉林斌,如果林斌有能力驾驭的话,他愿意为林斌卖命,前提是林斌不能忘记他的功劳,以后有好处不能少了他的那一份。
  公孙见林斌面无表情,以为林斌不相信他的话,咬牙说,“自然,我若寻得更好的前程,也必离你而去。”这下他可是把心里话完全说出来了。
  其实在古时候,某位追随别人想干一番大事业的人,在某人麾下无法达到目的而放弃追随,转投他人,这也是无可指责的。但是,如果投靠了别人再反过来对付曾经追随的主家,这也是被世人所不齿的行为。
  林斌听完还是没有表情,他眺望公孙宏背后,看见出去探查匈奴人动静的侦骑总算有人返回了,连忙站起来,他路过公孙宏身边只是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并没有说话。
  公孙宏脸带忧郁看着林斌缓步离去。
  ……
  田瑛像极是女人的名字,但是就是取了这个一个女人名字的戍卒却是一名男人味十足的汉子,说他有男人味不假,这人整张脸似乎快被胡须遮住了,眉心竟也长满眉须。咋呼着看去,配合那双过膝的双臂,像极一只还没有完全进化的人猿……
  田瑛告诉林斌,他在边塞服役了两年,斩杀首级六颗,但是长相丑陋,又有话直说,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一直没有晋升和奖赏,林斌被命令突围时,他因为和上官不合也被安排进了必死的突围队列。
  田瑛翻身下马,抱拳:“大人!”
  林斌没有客套,直接问:“发现什么了没有?”
  田瑛答:“卑下等人探查了周围二十里,并无发现人烟!”他想了一想,补充,“有些事情倒是非常蹊跷?”
  没有发现人烟,也就意味说,他们不但没有发现匈奴人,就连一个活着的汉人也没有遇到,可见匈奴人对待汉人是如何的残暴!
  “什么?”
  “直道之上多了许多新的马蹄印和车轮,卑下仔细看了,似乎不是从西北方向而来。”
  “哦……”
  林斌鼓励一下,随即让田瑛下去休息。
  林斌觉得有一点不对劲,这次虽然不是匈奴大单于亲自率军作战,但是闻风出动的匈奴大小部落为数不少,而且他们昨天刚挑了匈奴人把守的渡口,抢了战马,按照道理应该是到处可以看见匈奴人的骑兵才是,怎么会二十里之内毫无动静,难道匈奴人心胸广阔?
  最后一名侦骑回来也是报告没有发现匈奴人,林斌心下惊讶却也没在脸色上表现出来,只是心想应该加强侦查的强度,安抚一下辛劳的骑士,让他们稍作休息,随即又把有战马的戍卒全部派出去。
  殊不知汉庭已经派出和亲使者前往云中以北,与匈奴军臣大单于见面,许诺将送出和亲公主,以示汉国愿意与匈奴结成亲情之国,并表上贡。
  匈奴军臣大单于听见汉使说,汉国的皇帝要把自己的亲姐姐送来匈奴当阏氏,感到十分高兴和满足,随即命令大王子伊稚斜亲领单于卫队前往各部落痛斥各部落王爷和俾小王擅自出兵,威胁要重重责罚。
  草原上有一句谚语‘大雄鹰的啼声,比春季的暖风传得更远更快’,各个擅自出兵寇边的匈奴部落得知了匈奴王庭的事,害怕军臣大单于动怒,已经在收拢军队准备后撤,只有个别没有占到便宜的匈奴部落心有不甘,怨恨汉人抵抗太强烈,集结部落里全部的军队在准备大杀特杀、大抢特抢一场。
  白羊王就是集结全部力量在猛攻的部落王之一,按照白羊王的原话:“昆仑神啊!反了,这个天下彻底反了,羊竟然敢抵抗狼!绵羊一般的汉人为什么要反抗呢?为什么不把脑袋伸出来,爽快一点去死!善战的匈奴勇士好痛快地抢汉人的财富,奸淫汉人的妇孺,这样大家都开心不是!?何必多此一举啊!”,回过头,白羊王咬牙切齿地盯着前方屡攻不下的兵堡,大手一挥,又一波匈奴步卒攻向军侯公孙熬防御的兵堡……
  很好,很强大,为什么要反抗呢?
  ——为了不被奴役!
  ——为了不被亡国灭种!
第三十八章
永久传承
  接连五天,出去探查的侦骑皆是回报没有发现匈奴人的踪迹,随着出动次数的增加,旧伤加新患的戍卒渐渐吃不消了,有个别戍卒伤口由于长期乘骑导致恶化,先是低烧,最后却一直在咳嗽。
  林斌迫不得已之下只有下令缩小探查范围,拿出本来要珍藏起来的消毒剂出来诊治伤口恶化的戍卒,个别严重的就只能把药片磨碎了掺合煮沸了的水让戍卒喝下去,虽然还有两人不治身亡,但总算保住了大部份戍卒的性命。
  这几天林斌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趁着短暂而又紧张的空隙,他了解到自己所带的都是一些什么人,除开自己从兵堡带出来的嫡系外,雁门郡前来投靠的戍卒竟是大半没有兵器,有些戍卒甚至由于经历惨烈厮杀不是变得异常胆小,便是变得极为容易神经质。这也增强了林斌考虑暂时躲在这片荒地的想法。
  单单改编戍卒倒还容易,毕竟戍卒们都受过了正统的训练,虽然情绪不稳定,但是服从的思想已经深深在他们的脑海里扎下了根。林斌所烦恼的是没有战斗力的民玞和庶民,民玞也不难办,毕竟经历过了军队的生活,长期为军队服务的习惯使得他们极为尊重汉军军官,从不违逆;而刚刚遭受家破人亡惨痛经历的庶民,大多就像是一群行尸走肉,说难听点就是饭来张口,什么事都没心思干。
  “他们是负担!十足的负担,若不是为了安抚军卒和民玞,真该把他们赶走!”
  众所周知,公孙宏总是喜欢把别人心里在想的想法直咧咧的说出来,说的林斌脸色一沉,但也没有办法反对。
  “没事,收留一定要收留,而且庶民也大多是精壮男子,等待情绪稳定,可以按照汉军军制整编成民玞。民玞则由军卒传授战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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