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校对)第48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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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渐渐深了,霞光收去,星光铺展,夜鸟归巢,晚风游荡于山道,五座山峰渐渐沉没于黑暗的苍穹之下,似五座沧海之上安静航行的巨舟,偶有山间明灭的深红的星火,似巨舟之上,海浪之间飘摇的晚灯。
  一盏灯属于藏锐峰巅四圣堂,最里间的雅室之内,萧离风端着那小酒杯,看着远处半山那里的明亮篝火,明明离得太远什么都看不见,他却仿佛看见穿梭在酒桌中间的那个总是微微低着头,唇角笑意浅浅的纤秀身影。
  篝火太远,喧闹太远,人太远,这藏锐峰巅,像一柄剑高高地矗向青天,太过锋锐,就失了人间沉厚气象。
  就像共济盟一直以来的存在,是一把西川舞得霍霍生花,用来遮蔽朝廷双眼的剑,一旦这把剑树敌太多,引来觊觎,面临的也只怕是剑折刀断的下场。
  有谁还能在危险来临时,还能紧紧握住那把剑呢?
  至于他这个所谓神秘的大当家……
  萧离风唇角一抹淡淡苦笑。大当家是一帮之主,全体帮众的精神支柱,从古至今,就未有听说需要保持神秘,大部分帮众都不认识的。
  保持神秘,归根结底,是为了消失和改变,都不惹人怀疑吧?
  剑尖易折啊……
  初夏的山风依旧沁凉,入了心,便起了一层淡淡雾气,像这模糊不可见去路和来路的人生。
  萧离风那杯酒端了很久,最终没有喝。
  目光落在面前的几样精致小菜上,明明这菜上也没贴标签,他却精准地挑出了一盘本地山笋干辣子小炒肉。
  他知道那一定是那个总喜欢微低着头,明明最羞涩最不像男儿偏偏还要女扮男装的姑娘做的。
  因为之前的很多个薄雾濛濛的晨,他都在四圣堂最高的一棵树上,看见她挖笋的身影,草尖的露珠湿了她的衣角,她身后的竹筐里碧绿的笋尖齐齐整整地莹润着。
  萧离风看了那盘菜良久,抽出筷子坐下来,他只吃那一盘菜,吃的很慢,仿佛要记住唇齿间那般属于春天的香气。
  一盏灯摇晃在山路上,那是共济盟山门的位置,不知何时,哨岗里变得安静了很多,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提灯走出来,将那灯挂在了山门上,灯光是红色的,却并没映出这夜的喜庆,深红的灯光铺在浓绿的叶片上,看上去像染了一层不洁的血。
  那人挂好灯笼,走开时,手指轻巧地在门边一拨,随即他便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咔哒一声,紧闭的,隐藏了好几种机关的入口门户,开了一条缝。
  ……还有一盏灯摇曳在灌县郊外太子临时别苑的大门边,那是前来迎接宜王燕绥的东宫臣子和宫人,提着灯在等候,见燕绥策马而来,东宫臣子和宫人们急忙恭谨地迎上去。
  燕绥却没有下马,目光一扫,道:“传旨太监呢?让他来这门口宣旨便是。”
  领头的太子舍人抹一把汗,心想这位主真是胆子大得无边无垠,便是太子接旨,也得大开中门迎天使,设上香案跪听,这位怎么说来着?叫传旨太监来门口,自己还不下马?他当这是隔壁邻居传话呢?
  心内虽然腹诽,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不满,只得道规矩礼仪不可废,殿下还请下马,眼看燕绥眼风飞过来,并不凌厉,腿肚子却已经经不住打颤了。
  正僵持着,里头忽然有人笑道:“老三你可别为难我家舍人,他胆子小。传旨太监在里头等你,父皇那旨意颇有些特异处,怎可在这门口随意传旨?你便下马随我进去一看便知。”
  太子从里头黑暗里走出来,笑得爽朗,之前东宫洗马事件,好像在他心头已经完全没有了痕迹。
  燕绥目光在他身上的紧身长袍上一扫,道:“太子殿下今日穿得倒利落。”
  他不说精神,说利落,太子眉梢一抽,小心地看他一眼,随即挽住了他的马缰,笑道:“孤现在带着兵,刚和诸将议事回来,和那些丘八厮混,自然要扎束得利落一些。”
  燕绥又看他一眼,总觉得太子今日和平常很有些不一样,气质谈吐忽然便明朗起来。
  一个人的本性,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若突然改变,那多半是有了一些事。
  太子亲自拽他的马缰,他便也下了马,一路进府,眼看要到太子书房,忽然黑影一闪,伴随四面空气呼啸震荡,连带远处的月影都被一片浓重的黑遮蔽,那一片墨色猛然便撞到了近前,一道冷电无声无息从那墨色里穿出,直射太子心口!
  燕绥一反手便将太子扔了出去!
  下一瞬他的手掌如一片冷玉,精准地穿过那一片黑雾,毫无声息地印在了对方胸膛,伴随一声细微的骨骼碎裂之声,那片黑雾倏忽反弹老远,地上洒落一道深红的血线。
  那黑雾弹落在院墙之上,一个踉跄,随即没入残月光影中不见。
  这场刺杀来得突然,去得迅捷,在场的除了燕绥,几乎没人反应过来,直到太子重重落地,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众人才大叫大喊着急忙抢上。
  几乎立刻,整座庄园都沸腾起来,敲锣声,喊叫声,呼唤声,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伴随着乱糟糟的保护太子,保护宜王殿下之声,一部分人冲向太子,一部分人冲向那座刺客消失的墙。
  那座墙不是院墙,只是里头隔开各院子的花墙,刺客在墙头消失,不代表刺客就离开了这座院子,因此人们还在搜捕。
  太子本身有六率亲卫,还管着一部分的旗手卫,此刻亲卫首领和旗手卫的一位副统领都赶了来,一眼正看见太子倒在地上,宜王殿下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袖手旁观,脸上的神情明明白白写着“怎么没顺手把他掼死!”的憾恨。
  亲卫首领奔太子去了,旗手卫副统领上前对燕绥一礼,还没说话,燕绥的眼风已经掠过来了:“怎么?兴师问罪本王把你家太子扔坏了?”
  旗手卫副统领一边想这话形容得怎么这么不得劲儿,一边急忙苦笑着答:“下官怎敢!只是……只是那刺客武艺高超,刚才虽然被发现行迹,但又刺伤了两人,我等武艺低微,想请殿下,想请殿下……”
  中文站在燕绥身侧,阴恻恻道:“想请什么?想请殿下亲自出手追捕?你们好大的脸面!”
  旗手卫首领低头,眼神却飘向太子,那边太子哎哟哎哟爬起身喊:“老三,老三,刚才那人武功好高,孤怎么瞧着,是冲着你来的,要么你去瞧瞧,这万一是对你不利,你把他揪出来也是保护……你自己啊!”
  燕绥幽幽地瞧着他,眼神里满满的透彻和讥嘲。
  瞧到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第两百九十一章
这回你可逃不掉
  燕绥幽幽地瞧着他,瞧到他声音越来越小,才淡淡道:“如果是冲我来的,那么根本冲不到我面前。”
  太子瞅着他道:“你的意思是,因为是冲着孤,所以你让他冲到了面前?”
  燕绥看定他,好像没感觉到这句话里暗藏着的险恶,竟然冲他绽开一个微笑,“不,我的意思是,如果这里是我的院子,刺客冲我来,那么我的护卫,不会让他有机会冲到我面前来。”
  中文脸上绽开骄傲的微笑,有意无意挺了挺胸。
  这辈子终于在殿下口中听见了一句嘉许!
  而一边的亲卫首领和旗手卫副统领脸色大变,顿时什么话也不敢再说,躬身垂头退后。
  太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们一眼,站起身还想说什么,燕绥望着看似喧闹一片的庭院,若有所思地道:“不过太子殿下的护卫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那两人刚刚松口气,就听见那个鬼见愁又道:“比如虽然不能及时发现刺客,但是刺客出现之后,倒出现得非常及时,连锣鼓都有,就好像提前知道会有刺客准备好了一样。”
  最后一句话令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变了变,太子干笑道:多谢三弟夸奖,说来惭愧,孤自住进来,没少有些心怀叵测的人行刺骚扰,自然要准备充足一些。”
  燕绥并不答他这句话,只道:“太子,我是来接旨的。”
  他的眼光飘过来,太子什么话都说不出,只好示意他跟自己走,燕绥却又道:“接旨是我的事,殿下身份何等尊贵,又受了惊吓,怎么好意思让殿下亲自带路?”
  太子的背僵了僵。
  那两个将领又对视一眼。
  当然要太子亲自带路,不然还有谁能勉强压着你呢?
  “孤不是要亲自带路……”太子叹息回头,“只是确实被那刺客武功惊着,在老三你身边,安心一些。”
  燕绥望定他,太子眼光飘来飘去。
  燕绥不再说话,跟着太子向前走,却对跟来的中文日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带着人离开。
  中文脸色很为难,轻声道:“殿下,在太子的地盘,您不能把人都赶走……”
  燕绥脸也不转一下:“要你们何用?仪仗吗?”
  习惯了主子毒舌的中文脸色不变:“便是仪仗,也能挡一挡的。”
  此时众人已经走到了太子书房,传旨太监已经在香案前等候,那中年太监手中捧着一个盒子,尖声道:“宜王殿下,陛下有旨,需您亲自打开。”
  日语一看那盒子,眉头就一皱。
  他掌管宜王府上下所有机关之事,一眼就看出那盒子用了极其复杂的密锁,开起来很费工夫。
  这是什么重要旨意,需要这样小心保护?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盒子,不管如何精通机关,因为开解方法琐碎复杂,寻常人打不开,精通机关的殿下,也要花上一个时辰。
  搞这么复杂的接旨过程,是为了什么?
  ……
  时间回到飞流峰酒酣耳热的那一刻。
  汉子们敬完酒之后,文臻又亲自给坛主以上各位高层敬酒,她下手有分寸,态度又和煦,道歉的话也很诚恳,高层们也就一笑而过,毕竟上天梯的规矩,就是一切事天梯了,下了天梯还是兄弟。
  飞流峰半山推杯换盏,呼卢喝雉。
  山门开的那条缝隙,忽然闪过一条黑影,黑影身形细长柔曼,背后的刀剑如身形一般细长,刀鞘已去,锋刃月下寒光一闪。
  随即又一条黑影,又一条……无数黑衣人流水轻烟一般自缝隙掠过,背后刀剑的寒芒连绵如冰河,压下这一天淡泊的月色。
  山门口明哨暗哨足有五处,没有一处被惊动。
  那些黑衣人掠过岗哨,其中一人肩头一动手一翻,长剑嗤一声刺入岗哨内,隐约有刀锋人肉声响,却没有惨呼。
  又一闪,剑锋抽出,血染半截,黑衣人也不擦,拎剑掠过,一路滴下浓稠的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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