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校对)第6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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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后,他慢慢捡起面具,采桑飞快地打好一个包袱,推他,“走吧走吧。”
  她每次见这人这张脸就浑身不得劲,总觉得他多呆一刻,某些人的危机便要多一分一样。
  苏训却没动。
  文臻也没理他,慢慢地称着药材。
  柳老先生在给她的那个盒子里,除了几样草药之外,还有几样药方,有治外伤的,有治难产的,有治先天胎弱的,其中还有一个方子,是去毒养胎的。
  这正是她急需的方子。她运气不好,在不该怀孕的时候怀孕,一路折腾,无法避免的险象环生,还无法避免总和蛊和毒为伴,再强大的体质,也难免担心。
  而这个方子,竟然是能帮她隔离这些外在侵害,护养胎儿的。
  所以文臻每日都在吃着,并且亲自处理,务必尽善尽美。
  屋外,苏训终于道:“我想留下来。”
  “为什么?”
  “救命之恩,岂可不报?”
  “报?你拿什么报?”文臻的语气听起来并无讽刺,却更令人感觉难堪,“你是能提篮呢还是能担担?据我所知你不会武?可能你会写文章?不过我不觉得你会写得比张钺好。那么我要你做什么?面首吗?”
  采桑眨了眨眼,忽然就觉得放心了许多。
  瞧她家小姐,哪怕再不待见殿下呢,那心里也没有其余人呆的地儿。
  脸再像也不成。
  一边庆幸一边又开始同情,看那台阶下苏训的脑袋已经快要垂到地上,真的无法想象那一张酷肖殿下的脸上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文臻说完话便准备睡觉了,她知道苏训呆不下去的,那少年看似温和,自有傲骨。
  屋外,采桑和他的对话传来。
  “走吧,这是小姐给你的银两。你戴上面具,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请代我谢文大人。银两就不必了……”
  “对了,小姐让我问你,之前在小叶村,失火的屋顶上,大丫曾经差点失足,但是不知怎的,她好像被你救了,你是怎么救的?”
  “……”
  “怎么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我,是小姐看出来的。如果你想回报小姐,那就回答这个问题吧。”
  “这本是我的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的。既然是小姐问起……那是我的天赋之能,说起来鸡肋……我能回溯他人的一点时间,很短的一点,也就刹那之间,一天也就一次……”
  哗啦一声,文臻忽然拉开了纸门。
  “我改变主意了。”
  “你留下吧。”
  ……
  当天晚上,刺史大人又溜了。
  原本当地官员见刺史大人随身护卫很少,要给大人安排护卫守夜,大人却拒绝了。不仅拒绝了,还表示如果有人多此一举的话,可能会受到一定的惩罚。并在自己住宿的院子外画了一条黄线,其间当地官员曾试探地派一个厨房仆妇送夜宵,结果人离黄线还有三尺就倒了,抬回去睡了三天才醒。
  经过这一遭,再没有人敢靠近黄线三尺以内。
  而定王殿下因为文臻要求住在隔壁,从而把她赶得远远,所以完全无法得知她半夜的动静——半夜,文臻从从容容开了县衙的后门,套了车,把利用完了的殿下甩下,再次奔向了她的湖州。
  这一手又是一着出乎意料,等到岱县这边熬到第二天中午,等了又等终于不得不小心翼翼去询问,才发现早已人去屋空。
  她的马车都是经过特制,减震减重加速,将近中午的时候,抵达湖州城门。
  和岱县那边老远设关卡不同,湖州这边城门大开,人潮来来去去十分忙碌,大部分人从侧门进出,以至于侧门十分拥挤,正门处每隔数丈则有一座巨大的彩楼,一共三座,还铺了红毯,老远望去像是等谁去结婚一样。
  还有不少工匠在,正在扎第四座彩楼,看样子刺史大人一日不来,这花楼就会没完没了地扎下去。
  这让侧门经过的百姓们人人侧目。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对于过于浮夸张扬的行为,总会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哪怕知道未必是人家的本意。
  何况侧门小,人流长,细水一般地过人,人流堵久了,难免怨声载道。
  红毯边,湖州治中黄青松打个呵欠,道:“听说岱县接着了刺史大人,还吃了个瘪,不过定王殿下也到了,想来刺史大人今日断然是到不了湖州的……王别驾也是太小心了,非要本官现在便来守着。”
  他旁边的属官小心地笑道:“是啊是啊,何至于如此?刺史大人在岱县被拦,不也没敢发作吗?咱们这里花团锦簇地迎着,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能发作什么?诸般账本细目还没交接,属官还没见,关键是军队还没到手,她就拿个刺史印信,能指挥谁?”
  ……
  从城门往里转进去,越过宽阔的青石街道,走过湖州城极富盛名的挽柳桥,穿过常年鲜花馥郁的四明花市,翻过雕刻着湖州十八景本身也是一景的南水广场的汉白玉栏杆,就能看见湖州州学前那一片空地上,此刻黑压压坐了一大群青衣白袍的士子。
  朝廷今年就要开科举,州学是之前就陆续建好的,察举制推荐上来的优秀学子,在州学就学是必经过程。
  州学学子和三问书屋里的那些穷书生不同,察举制推举上来的多半家境优渥,不理庶务,不问世事,只埋头读书那种。
  此刻这些优秀学子在早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每个人都瞪着自己面前的笔墨纸砚,眼神若有杀气,那些白纸想必已经被戳了无数个洞。
  湖州别驾王黼坐在上方石台上,翻看着交上来的一叠诗稿,皱眉看了半晌,往桌上一拍,道:“平日里好吃好喝供着,写不出一首像样文章!”
  底下有人愤然亢声道:“文以载道,歌以咏志,如何能为权贵媚音!”
  “放肆!”王黼勃然大怒,“文刺史当朝名臣,厨神之名名动天下。她如今履职湖州,是我湖州之幸!她喜好诗词,令你等为她做赋,集结成册,以此也让刺史大人见识一番我湖州才子的才情,不正是千古佳话?”
  旁边一个幕僚笑道:“文刺史后宫女官出身,一朝女史,平步青云,如此际遇,实为传奇,大有可书,大有可书啊。”
  又一个幕僚道:“便是你等搜索枯肠,实无佳句,也可以写写那宜王殿下对文大人之……”
  一个幕僚道:“噤声!莫议皇家!”
  底下众书生都露出鄙视神色。
  一人道:“宫女!”
  一人道:“厨子!”
  一人道:“攀附皇子!”
  一人道:“以色侍人!”
  众人齐声道:“如此女子,居二品大员,主政一地,本就是颠倒纲常,祸乱朝纲之事,如今居然还要我等清白学子,为其歌功颂德,奴颜媚词。这将我州学置于何地?将我湖州学子置于何地?将我道德文章置于何地?!”
  士子们齐齐弯下身,将那白纸往头上一顶。
  “恕我等誓死不从!”
  “恕我等誓死不从!”
  ……
  平台上,王别驾怒气冲冲,猛拍桌子,眼底却笑意一闪。
  ……
  城门口,黄青松还在和属官唠叨。
  “刺史大人今天不能到最好。不然撞见州学的事情,总不大好……蒋大人那里拖不了太久,万一要闹起来……”
  “别驾大人不是已经说了吗,实在拖不住蒋大人那就不拖,蒋大人真要发作……”黄青松的两条老鼠胡子一动,凑出一个滑稽又狞狠的表情,“学生年轻血勇,蒋大人年纪老迈,这万一冲突起来,无论是学生出了点什么事,还是蒋大人出了点什么事,说到底,那都是刺史大人的事……有何不好?”
  两人对望一眼,都窃窃地笑起来。
  ……
  从州学广场往西南角延伸,过春和景明二坊,便是湖州刺史的官衙,前任刺史已经前往天京述职,新任刺史尚未上任,但这并不妨碍刺史府大兴土木,整座刺史府都在翻修,工程浩大,工匠百姓人群如蚁,无数的车马运送着砖木石块川流不息。
  初春的天气明明还很寒冷,那些只穿了单衣的工匠却人人汗流浃背,有人直接脱了上衣,裸露出精瘦的背脊,不停手地运木、搬砖、砌墙、挖池……饶是如此,还有县衙的民壮手持长鞭,看谁停下来擦汗,或者稍稍喘一口气,便一鞭子抽过去:“又偷懒!快一点!”
  “啪!”
  “班头!这个晕过去了!”
  “冷水把他浇醒!倒会变着法子偷懒!”
  “班头您行行好!大春才十六岁,体热已经三天了!不能再干了啊!”
  “是啊刘班您行行好,孩子还小啊!”
  “你们都让我行行好,我找谁行行好啊?哎,都是乡里乡亲,我想为难大家吗?啊?这不是刺史大人要到了吗?她要新府邸,府邸却还没建好?她人来了,我们拿什么献给她?拿这个建了一半的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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