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4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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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火焰在空中的弧线显得有些后劲不足,落在仙人掌前三步,在地上留下一条凶猛的火线,火势迅猛数息不灭,大量石油燃烧的黑烟冲天而起。
  旗军对此仿佛早有准备,并不懊恼,拎着火龙铳撑在弓起的大腿上,转头对陈沐等人道:“禀报大帅,火龙果然需要操练,不可直冲标靶,轻则不中、重则烧身,应将铳口抬高数寸方可正中!”
  陈沐原本想让旗军使用蒸馏过的燃油作为燃料,但结果却发现效果并不好,难附着造成杀伤能力低、相对密度低也会使喷射距离变近。
  何况蒸馏最好的油太纯,杂质低烧起来没黑烟……陈沐觉得那烧起来太没气势。
  这种厉害的兵器,烧起来就要乌烟瘴气,用来吓人!
  他们这位喷火手是军中专门挑出的大力士,过去在南洋是战阵最前的狼筅手,火龙铳对使用者力量要求很高,没有力气会让本就很近的射程进一步缩小,如果燃料再影响射程,这就是打自己的兵器了。
  陈沐点头:“很好,再烧。”
  地上的火在数息之内已缓缓减小趋于熄灭,没有附着物在黄土上并不能燃烧太久,当喷火手第二次抬高铳口喷出火焰时,火焰划出弧度准确地落在仙人掌靶子上,包裹着衣物铠甲的仙人掌刹那便被烈火与浓烟吞噬。
  “这是个好兵器,杀伤力大且切实可行,下面需要的就是在设计上让它更可靠了,战场上可不会有这么稳定的发火机会,就咱们那火种架,打起仗来还没喷火就掉了,溅别人一身油。”
  陈沐的话让邹元标、赵士桢及几名军器局老匠人都笑了起来,无非动作有大有小,他们都很清楚‘溅别人一身油’是很大可能会发生的现实情况,甚至都不能说是意外了,毕竟他们的火种构造乃至整具兵器都确实非常草率。
  这种威力巨大、伤害惊人、容易受损的兵器最需要的不是别的,而是稳定,只有稳定才能保证它不会误伤自己人,这比伤人还重要。
  “等新的设计初步完成,下一次战争就能让火兵隐藏在铳手中,我依然相信世上没有任何军队能跟我的旗军面对面近身十步而不溃败,如果有,就在他们冲锋前用火龙把他们送去见太祖皇帝。”
  招呼旗军把火龙铳放到一边,卸下沉重的湿棉被,陈沐对赵、邹二人吩咐道:“不光要编水压书,连着气压一起编,我们对气压也是有些了解的,要为后世子孙铺铺路。”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单位
  中国古代对气压、水压确实都有所了解,而且了解的年份极早。
  在西汉,有部书叫《淮南鸿烈》,是道家书籍也称《淮南子》,编撰这部书的主人是淮南王刘安,死于造汉武帝刘彻的反失败自尽,他发明了豆腐。
  他有许多门客,这部道家书籍便是他与门客的学问总结,除了豆腐,刘安还做过有关气压的实验——铜瓮雷鸣。
  他把盛有沸水的铜瓮密封,丢进井里,瓮内沸水冷却,气压与水压把铜瓮挤破,铜瓮破裂的巨大声音从井中传播,好似雷鸣。
  在班固的《汉书》中则记载了另一个故事,关于王莽,有人取大鸟羽为两翼,头身皆着羽毛,通引环纽,飞数百步堕。
  先民浅尝辄止的探索皆为实验定型,却没有定量的分析与研究,因而不能让实验成为理论,更难以发展为实用学科。
  但现在可以了,尤其在陈沐命令常胜召集到足够多的工匠之后,他们想做任何东西,匠人们都能在一日之内将模型分毫不差地做出来。
  一只在中间高度有盖子的木桶,盖子两段开口一大一小向上堆高,当里面灌注高过盖子的水后,陈沐用和大开口一样大小的方形木块严丝合缝地塞进一端开口,另一边的水自然会溢出,经过测量溢出水的重量,几乎与木块重量相同。
  陈沐知道这个并不属于科学的常识,现在它将这个道理告诉别人,在赵士桢与邹元标的手中,它成了科学。
  实验、测量、分析、总结,他们认为在密封状态下,向水流一端施加多力,另一端便会传导出相同的大小的力,引申下去则为密闭液体各处水压相同。
  在这个实验中他们使用的力学单位为‘吉’,总结出的原理为‘衡’。
  所谓‘衡’,出自《墨经》对杠杆的总结:衡,加重于其一旁,必捶,权重相若也。相衡,则本短标长。两加焉重相若,则标必下,标得权也。
  陈沐的注释则是:省力费距离。
  “我们可以做一台液压机。”
  陈沐指导徐渭用借助直尺等工具的白描手法画出新的构图交付军器局,很快木质的零件便被做好,包括两只木质水缸,一个方形一个圆形,还有中间的方木管,一切闭合的位置都用多重榫卯结构加固并在外部以小铁箍缠绕。
  方形水缸大,是主要力缸,上面灌水后顶起方形铁块;与方缸相连的圆缸则是传导力的小缸,上半部分为一只气缸,内里活塞只能被气向下顶开,但不能向上顶开。
  活塞则只吸气不吐气,最后是一根相对整体很长很粗的力臂,力臂尾端挂着一只八两秤砣,秤砣铸造而成非常精致,正面刻‘八两’反面铭‘一吉’。
  赵士桢看向这东西的眼神充满厌恶,最让他羞耻的不是这只有特别含义的秤砣,而是连上面铭刻笔迹都是他的,他的!
  而且他发誓从没专门写过这四个字,第一次见到这种半斤秤砣时他异常愤怒,想知道雕工是从哪弄到自己的笔迹做的这些秤砣,在他一再……好吧其实没有逼问,工匠很大方地就把来源告诉他了。
  东洋大帅拿着信上剪下的四片纸让他刻的。
  剪,剪下来刻的……跟着这种长官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始作俑者一点儿都没有将快乐建立在常吉痛苦之上的觉悟,拍着手夸赞秤砣做工精致,拉着邹元标蹲在刚弄好像只大桌子般的机器前,这看看那动动,嘴上还不停:“经过咱们的计算,这个机器每次要使用一吉的力,经过这根衡杆,最终输入气缸的力就为十吉。”
  “啧啧,足足五斤,有意思吧?”
  赵士桢气呼呼地抱着手臂立在门槛,鼻子里喷气像牛似的,可俩人谁都不理他,光眉飞色舞地看机器了。
  邹元标接话道:“小水缸的面为大水缸之十一,岂不是说这吉砣上下十次,便可推起五十斤之铁方,大帅,这就一郎了,了不得!”
  “吉砣?”蹲在地上毫无仪态可言的陈沐拍着膝盖道:“这个名字好,还有啊,以后这两边就叫输入与输出了,快快快,上吉砣!”
  邹元标撩起袖子便拿着小吉砣往上放,一次一次又一次,眼看着铁块被一点一点顶起来,就在二人即将弹冠相庆之时,啪得一声响,水溅了陈沐一身。
  木质水缸本身就在缓慢漏水,内部又承受不住巨大压力,让木管裂开,方向刚好朝着陈沐,刹那将东洋大帅变成落汤鸡。
  赵士桢笑逐颜开,邹元标则在一边跟着乐。
  陈沐抿抿嘴,抬手抹了把面上的水,自己也跟着轻笑起来。
  他们的理论是正确的,构造也没有太大问题,只要将木缸换成铁缸,这个物件就能继续做下去,如果足够大,也许能做到发出一膛力的液压机。
  不过他的设计最大的问题在于是往上顶的,要想压东西就要有足够结实的上顶金属平台,看上去有点傻,他还没想好怎么让这东西妥善地向下施加压力。
  哪怕力稍小些,用来榨油或是其他类似物品的制作都能用的上,倘若真能做出一塘的液压机,用去锻压也该是可以的。
  但往后的每一步可以预料非常艰难,陈沐刚刚被水溅了一身,碎木渣打在衣袍上无关痛痒,要换成铁的,他这次就要开肠破肚了。
  “让匠人做个更小的、铁的出来,后面要尝试的还很多,但至少现在它就很有用,如果是铁的,力再大些,能用来榨菜油。”
  陈沐一说话,赵士桢就不笑了,迈出两步叫人给陈沐准备换洗衣物,倒是邹元标,还在哈哈哈乐个不停,直到陈沐转过头将阴郁的目光望向他:“你在笑什么?常吉啊,你说八两的秤砣是不是有点大,我们再添一个单位吧,叫什好呢?”
  “大帅这还用想么?”
  赵士桢转头就乐了,抬起一根手指在脸前,冲着傻笑还未来得及从脸上消失的邹知县道:“彪啊,百彪一吉!”
第二百二十七章
耀眼
  陈沐放火烧掉仙人掌的同时,意味着火焰将为大明帝国驱驰,与此同时的西部沿海,神机营参将骆尚志在监军陈矩的命令下,于起伏不定的海面上依靠三艘战舰劫持了六艘规模庞大的西班牙舰队。
  其实也不算劫持,只是他们同处于一条航线,双方又没有互信基础,因此在发现西国舰队后明军立即展开戒备,但西班牙人并不攻击,还向陈矩表达他们接到命令送货前往常胜港的使命。
  几番权衡,骆尚志选择率军登上最大的西班牙盖伦船,以武力控制他们的贵族官员,来确保航行的安全。
  不过登上船舰后的事,就连骆尚志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一天见到此生从未见过的奇景,令久历戎事见惯风浪的神机营参将口干舌燥,心跳如雷鸣,手脚都不由自主地颤抖。
  逼仄阴暗的船舱里,三十多名穿着明亮胸甲头戴高顶盔的西班牙精锐士兵被在船舱里站成两排,他们允许明军登船,但登船后拒绝交出自己的兵器,此时人们手端着手枪与火枪,有些人还拿着长剑,对下到船舱的十几名明军隐隐带着对峙的危险情绪。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明军同样装备精良,他们没受过南北二洋的新式训练,但隶属京军是效力于大明皇室最精锐的部队,这一批跟随骆尚志的军人又都是浙军出身,人们在船舱里摆开鸳鸯阵下的三才阵,端着五雷神机、提腰刀手斧,气势丝毫不弱于西班牙人。
  尤其在狭窄的船舱中,五雷神机这种转轮火枪既不可靠也不能射远,却能爆发出令世人瞩目的威力。
  神机营将士非常确定,只要参将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在瞬息之间把船舱里所有西班牙人全部放翻。
  上层甲板的情况与船舱里相似,少量神机营士兵与更多西班牙士兵及水手对峙,自从骆尚志打算下船舱便成了这样的局面。
  被部下簇拥在中间的参将骆尚志带着一贯的沉默寡言,魁梧身形给人带来极大压力,他重复了一遍在上层甲板上曾说过的话:“我要开箱验货。”
  骆尚志原本下令登船是以为这艘体态大如南塘的西国巨舶是运兵船,却没料到登船后才发现这艘船上军人相对他们了解中的西班牙战舰来说军人并不多,只有百余,另有近百水手。
  二百余人的配置在明军战舰中已经属于战时满编的规模,因为明军专业的海军是水师陆师不分家的,但西班牙人不同。
  他们船上不但有陆军也有海员,西式船需要控制船帆的人又是明船的数倍,他们海员不管打仗,因此一艘船装二百人只算偏少。
  哪怕一艘五百吨的中型船,海员编制就会有十五名军官、四十五名水手、十名杂役、二十一个炮手,上层甲板至少再放上一百二十五名士兵,这还不算临时雇工和乘客。
  要是战时有登陆任务或运兵任务,五百吨的中型船就能塞进四百人,像这艘巨大的船舶,骆尚志原本以为船上至少会有六百人。
  但出乎他意料的,这是一艘运货船,船上连重型射石炮都没有布置,仅在船舷布置了一些可怜巴巴的佛朗机,没装足够的人、没装足够的炮,那便意味着装了足够多的货。
  站在骆尚志对面的是秘鲁总督区的法官马蒂恩,他看上去与常见的西国武士有截然不同的装扮,薄薄的嘴唇与如鹰隼般的眼神显得刻薄而阴郁,可惜他面前这些明国大兵不够见多识广,更不解风情,否则一定能嗅出他身上来自阿拉伯香水的气息,也许那样双方的气氛会好一些。
  巴黎工匠做的软帽上插着颜色鲜艳而纹路柔顺的秘鲁羽毛,身披质地一流的佛兰德丝绸上面带着繁复的亮色花纹,左肩还搭着一条秘鲁黑豹柔顺毛皮制成的披肩垂到胸口,腿上穿一双来自那不勒斯的长袜,以及脚上那双地道的荷兰绅士绣花鞋,露出绸袍插在身前的双手大拇指扣着由金银打造镶嵌宝石的腰带,十个指头戴着六枚造型不同的戒指。
  在那些戒指上,有来自狮子国的金刚石、印度的蓝宝石、巴拿马的珍珠以及最不起眼的印第安玉石。
  实际上骆尚志无畏无惧的态度令来自秘鲁波托西的法官非常疑惑,马蒂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几次抬手却都欲言又止,最终神色严肃问道:“眼前这位明国将军,不要让你的部下用枪指着我,用你们的话说,我们不必如此‘剑拔弩张’,难道我看起来像是来和你决斗的吗?”
  在利马启程前,秘鲁总督已经说了明国派到新大陆的统统都是粗鲁的军人,如果航行遇到明军船队一定会受到责难,为此他还专门多要了三艘战舰来作为护航。
  料想人多势众,明军的态度也会稍好一些。
  毕竟西葡两国不就这样么,本来就是抱着掠夺一切的打算开到别人家门口,到了发现别人多,就会姿态放低用狡猾的话术取得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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