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6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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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在军械指南上说这种火箭有在空中炸开的可能,但实际上经由实验考证的弹药比例,火箭多会在达到最大射程前因重力坠落在地,四射的弹丸对中弹者极为粗暴。
  这是一种恶毒的兵器。
  被一颗弹丸打中,往往意味着已经被数颗弹丸命中,它们可能打在人身上任何部位,最大的几率是双腿双脚与下腹。
  那也恰恰是世上大多军队缺少防御的部位,中弹者很少出现直接死亡的可能。
  奔驰在战场左右向中心逼近的明军骑兵们将火箭筒塞回马臀囊,抽出马刀。
  他们看的清楚,这场战斗比他们想象中轻松多了。
  十支飞向敌阵各处的火箭看上去伤到数百人,当然其中大部分只是被没见过的硝烟吓到,但躺在地上哀嚎的动作骗不了人,他们的哭嚎能最大限度在战场散播恐惧。
  其他侥幸逃过火箭的敌军也没多少敢继续冲锋的,接下来便是一面倒的追亡逐北。
  并非所有战士都在第一时间逃窜,但火箭让他们本就混乱的阵形直接崩溃,有些人被爆炸瞬间造成的大量死伤吓得腿软,更多人因恐惧与铁骑奔踏的动静吓得丢下兵器向后逃窜,更多人想要继续向前,但他们跟自己人撞在一起。
  人墙遮挡的余光中,对面剽悍的战士与轰踏的骑兵已经近至身前。
  最好笑的是那些贵族模样的轻骑兵,战意崩溃的速度甚至还要超过普通战士。
  人们出现在战场上是有原因的,保卫国家就不用提了,欧洲人在这个时代并没有民族与国家概念。
  比常人拥有更多财富、更尊贵的贵族出现在战场上,最大的可能并非其更勇敢,而在于昂贵的铠甲能保护他不会死在农奴的棍棒与粪叉之下。
  当火箭在他们间炸开?
  别管会不会真的杀死他们,这仗已经没法打了。
  聪明人在第一时间逃跑,蠢人反应起来要慢一点,等反应过来头戴骑兵马尾盔、身披胸甲铁臂缚、腿盖赤色棉铁甲的北洋骑兵队已赶在苏格兰雇佣兵之前轰踏而来。
  他们提的是长柄眉尖刀与骑矛,还有些人打马兜转着用鸟铳朝人群中放出,更有些提马刀攥缰绳的家伙快速划过被炸得七荤八素,从未遭受过骑兵直接冲击不知所措的战士脖颈。
  不论他们使用什么兵器,一旦想要追击的敌人逃出冷兵器的范围,而披挂团龙棉铁甲的战马又追不上目标时,这帮人还会从马背上抽出早已装弹待发的燧发手铳。
  战斗过程令如森目瞪口呆,等他们吼叫着冲锋到战场正中,却发现留给他们的活计只剩下把俘虏捆绑好这一件事可做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好人
  万历这个年号对大明子民有截然不同的意义。
  比方说爱尔兰岛迎来的新客人,一艘摇摇晃晃的破旧福船停靠在泰隆东方的拉干河河口,拥挤的甲板上有数不清生着大明面孔的百姓排队下船,登陆这块对明朝子民而言几乎完全陌生的土地。
  这艘船过去属于李禹西,现在的船头名叫张四,才从南洋到大东洋没两年。
  张四生在兴化府的仙游。
  大奸大恶之人多为胆量超群之辈,张四没那胆量,却也不甘心生逢此世终年听着别人一夜暴富的传说过一辈子。
  真要说起来,张四觉得以前自己应该是个好人。
  善良、勤劳,且没什么用的好人。
  当年倭寇横行、同乡们一股脑扎进朝廷禁止通船的南洋时,他窝在府城外种地,一年到头抱着四五两银子的结余,过着安分守己的日子。
  倭寇被戚家军赶到仙游,他家地被烧了,官府没给补偿他也不跟着同乡去县衙请愿,忙着应募听召,给平定倭寇的戚家军运送粮草、开路架桥,没少出力气。
  后来没了生计,就去帮巡检司跑腿、给县衙做衙役,虽说日子难捱,没抱怨过什么。
  正赶上隆庆爷开海,商贾、百姓、官军一股脑地涌入月港……胆大的想方设法弄到船引,开船出海日进斗金,他也跟着去月港,因为月港码头搬货给的工钱比别的地方佣工高一分日银。
  后来时日长了,便兴出跟着出海的心,但他不会做买卖。
  有本钱的大人物们出海动不动行船数条,宗族兄弟子侄数百,载货数十万斤贩行海外,那是稳赚不赔;没本钱的黔首小民,少则五六人、多则十数人,各负包裹背着能买到的东西,一道租船出海,路上人货同睡不说,假使避过那年头仍如秋后蚊子般蹦达在海上的倭寇,弄不好也要赔个血本无归。
  因为他们知道的信息少,大商人向外海贩瓷器、绸缎、棉布、铁器。
  张四也背了一个大包裹,路上小心翼翼就算同行问询也只笑眯眯地不回答,他包裹里装的是什么?
  六十六双草鞋!
  出海前张四就跟这东西熟,质量最好的草鞋他五六日就能穿坏一双,一双要三分银,地毁了之后借钱度日,后来做衙役、力夫,确实攒不下什么钱。
  四两银子的积蓄,就换了六十六双草鞋。
  他寻思这东西不论在哪,谁不需要穿鞋呢?别人说的什么一匹棉布能赚得三倍,他太老实了,不信。
  但他觉得这草鞋,质量这么可靠,多少一双能卖上个四分银吧?那他这一趟可就能赚上一两多了,到时候在吕宋随便买点香料,回来总是能赚钱的。
  再不济再不济,只要有个温饱,咱这天朝上国子民,懂得啥不比夷人多?
  结果到了马尼拉,那的人真的就不穿鞋。
  平民百姓脚底都有厚厚一层的老茧,比草鞋底儿耐磨多了,那达官贵人又有谁看得上草鞋呢?
  后来他的经历可想而知,在举目无亲的马尼拉,可谓颠沛流离。
  在潮州人开的理发店给人修理过胡须、也在矿场抡过大锤,当然最熟练的还是在马城港口干起老本行,给人搬货。
  另外一条退路,也没给他多少表现的机会。
  张四是真的没什么本事,要能耐没能耐、要人脉没人脉,他所拥有的只剩下大明子民这个身份了。
  问题是明朝人太多了,多到南洋都不缺明朝人。
  他甚至在马尼拉郊外的农田里穿行,逢着那吕宋佃农便问:老乡啊,你会不会种地,我从大明来的,这农具、耕地、施肥,我都懂,让我见见你主人吧。
  结果接待他的是个泉州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刚从乡下出来一夜暴富的气质,出则骑高头大马,入则绸服锦绣,带着属于农户老茧的手上狮子国宝石戒指得戴仨,笑眯眯地告诉他人家早就被地主雇来指导生产,您另寻他处吧。
  同样的情景张四经历了不下四次,每次都是这样,令他的自信备受打击……合着出海以后跟他竞争的还是他娘的明朝人。
  欲求不满的现实生活与南洋军府刊行吹鼓天朝上国子民征服海洋的话本格格不入,尤其在高拱主政南洋军府时代,似乎全天下都将大明、开海、南洋军府这一系列大事件比喻为是穷则思变,变则通,通则达,达则兼济天下。
  可他张四就不是天下人了吗?
  为何他穷则思变,变则堵,堵则更穷,穷则再思变啊?
  他不是坏人,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也没想过去偷去抢去害人,没变通就算了,也没见谁来兼济一下他啊。
  难不成这年月一个大明子民想要在海外混出头,就必须要与刀枪为伴?确实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那些将军们全是从一个小兵成长起来,可他张四参不了军。
  长年累月劳作,后腰动不动就疼,早年为戚家军运粮草推的车轴断了还砸伤脚骨,到现在走路都有点跛,让他跟人打仗分生死,这不是送命么?
  后来他听说,东洋军府跟西夷见仗,立出常胜县,这些年大东洋向朝廷输送的金银、木方逐年增长,国内流传着金城遍地黄金,金子能从河里淘出来的传说,吸引了许多胆大之人抛家舍业坐上开向常胜的船。
  也许张四自己都没感觉到,生活并未给他太多善意,但穷困潦倒的磨练给了他比旁人更多的欲望与胆量,他的胆子确实越来越大了。
  没混出个人样让他不想回家,第二次变通去往东洋军府驻地常胜,这一次他尝到了甜头。
  尽管去年整个冬天,他一个人在金城野外跑遍了好几条河流,却没能淘到一块金子,但在常胜他有五百亩租赁给新西班牙逃过来百姓的田地。
  这一次,张四被兼济了。
  经历让张四学会总结经验,而真正让他改变命运的经验只有一条:往大明新开辟的土地走,同行的大明子民越少,他的机会就越多!
  所以,他从李禹西的公司买下一条快散架的大福船,船上载满了大西港里和他有一样想法的失败者。
  飘飘荡荡,跟着东洋军府先锋军的脚步抵达爱尔兰岛——投入建设艾兰王国这一轰轰烈烈的事业中来。
第四百五十二章
好运
  张四的船上都是生活的失败者,大多有相去不远的经历。
  他们由失败而出海,出海却更失败,有些人是老实怕事,错过不少富贵的机会;有些人则因繁荣海贸着实阔过些日子,却又有别的恶习败光了家产。
  满目疮痍的爱尔兰岛,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这艘船原本是想借着李禹西的光去英格兰卖货,在海上却听说复国军抵达了爱尔兰岛,迷茫的失败者们终于认为自己占得一次先机,转航艾兰国,在海上兜转许久,这才终于登陆于大岛东北方向的拉干河河口。
  有些人的运气就是不太好,张四离开大西港时如果选择用这条船帮李禹西贩送牧野烟,可能一趟就能赚到过去十辈子赚不到的通宝。
  但他选择从大西港拉上一群不相干的人,船上放的除了八百匹棉布与几百条呢绒毛毯外,不是粮食就是水,甚至知道登陆艾兰王国,人生地不熟的不安感猛地涌上心头,才开始统计登船时带防身兵器与有过从军经验的人。
  他们随波逐流,要说他们是到这做买卖的?可能是,毕竟船上到底还带了些琐碎货物,但在挑选货物上所有人一概巧妙地躲过大明在海外附加值最高的商品。
  可要说他们有点像殖民者?超过半数的船员乘客连防身的刀子都没有,鸟铳手铳火铳一共十三杆,倒是常胜对移民组织保甲的训练帮了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摸过兵器。
  也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不惧万里波涛来到艾兰王国究竟是干嘛的。
  他们确实什么都没法干,就像应明等先锋军抵达艾兰王国后的第一个想法一样,这儿跟他们想象中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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