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6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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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看来法兰西人的反应显然是后者。
  往南走了一天一夜,第三日清晨,作为先锋休息的李岱重新见到麾下一名满面疲惫的家丁,此时这名半具装轻骑的战马已经不知去了哪里,身下骑的是一匹法兰西人用来拉车的大马;头盔和骨朵都没了胸甲上还嵌着一枚弩箭头,粗大的箭杆已被折断,嘴唇干裂面容疲惫,重新看见部队满面劫后余生的释然,张张口却没说出话。
  李岱远远地骑马迎上去,挥手便将水囊丢过去:“别说话,先喝水。”
  等家丁饮了两口水,这才吞咽着口水道:“校尉,我一直追着辎重队,他们路上越走越快,直至昨夜子时跟上大部队才停止行军,其军大略四千,人多马少,扎营伐木修桥,再有一日就该渡河了。”
  “渡河?”李岱回想着王有鳞说法军应该还有一支或多支部队,急切问道:“他们营地有没有炮,离这有多远?”
  家丁挑着眼思索着,摇头道:“没瞧见炮,就沿着河再往南二十三四里,河水改道为湾,营驻高地,隔三里地的山坡看得清清楚楚。”
  李岱不再多说,行军途中他也不可能再让家丁前去休息,只是让他稍喘两口气,回头便去寻直属长官王有鳞,紧跟着三人一道面见参将袁自章。
  武进士出身的参将听着消息没有多说,从自己与副官腰上小野牛皮包取出两份他们沿途绘制总合的草图,一副交给李岱:“让你最得力的骑手带着它,送回波尔多陈将军处,即刻启程。”
  另一幅图,用炭笔划出一条线,语气平淡:“绕路而行,进入未曾探明的地区需多走八十里,三日后可渡多尔多涅河回程,我部将士也仅剩三日粮草;我等回还防线,敌军亦两部汇合,在多尔多涅河打阵地战,那有西军佣兵可为帮手。”
  说着,袁自章用笔在图上画出另一条路线:“或者追赶上去,与贼众一战,诛其贼首、夺其辎重,尽取炮弹冬衣,教其偏师有炮无弹、有弹无药、有兵无衣,专耐苦寒。”
  袁自章转过头,看着游击将军的反应,又对李岱的家丁道:“能不能把他们驻营图绘出……算了。”
  家丁不是北洋旗军,袁自章认为这种人手都会的专业技能对他们来说是强人所难,不过家丁还真拿纸笔画了出来,虽然歪歪扭扭,但好歹画出来有那么点意思,河流蜿蜒回转的岸边先有河谷后有高地,沿岸都是林子,法军在高地驻营、河谷修造桥梁。
  营地北方隔着密林有另一矮丘,家丁说爬上去能瞭望到敌营全景。
  王有鳞看着家丁画出草图,皱眉道:“天军两部骑兵不过百余,要是陈将军的康古鲁率女真骑兵跟着过来这仗就好大了,当下这样子,最好将敌军引到林中,否则敌骑挟枪突击,难以抵挡。”
  说到这游击将军看了一眼袁自章,出发前陈九经专门提醒过他们,遇见夹着长矛披锁甲的轻骑不用当回事,鸟铳上好铳刺半举着就够吓跑他们,那些扈从的马都不够专业,害怕锋利的东西。
  但法兰西的骑士都是莽夫,人马都专门训练过,仗着人板甲马具装别说鸟铳刺阵,波尔多城外别管丈八长矛结出的大阵还是木栅拒马他们都敢硬撞。
  把马撞死了骑士打个滚儿起来把木栅拒马拽一边,还能冲进阵地把缺少铠甲的汉国海盗切瓜砍菜般削翻一片。
  这种玩意对北洋军常用的线列阵有莫大威胁。
  袁自章背在身后的手一根根数着自己手上几门火炮与参将部可以集中使用的神机箭,心里寻思着还是很有可能收拾掉这支修造桥梁的敌军,但还是有些难以下定决心——一战收拾至少十几个贵族的回报极有诱惑力。
  相同的是兵力倍之的敌军还在营盘防御之下,身侧尚有一支或数支不知何在的敌军,存在全军覆没的风险。
  “你觉得呢?”
  王有鳞恶狠狠地点头:“将军,传令各百户检查弹药吧,所有人都准备好了。”
  在他二人身旁,李岱同样抱起双拳,目光中露出向往战斗的狂热神情。
  袁自章以下,知晓付元真实目的的军官,官衔越低,越寄望给自己弄一套有纹章的板甲。
  分舰队提督深吸口气,目光扫过两人望向正在行军的重重兵阵,终于下定决心:“传令下去,全军检查弹药,发骑兵巡查二十里,向南进军。”
第四百九十七章
动静
  这个地方叫武隆,是克兰河畔少有两岸地势都很平坦的地方。
  驻扎在这的是法兰西四个千人雇佣军大队,总兵力接近五千,平坦的地势有助于让他们修桥后渡过河流迅速抵达对岸,同东岸的法兰西军团汇合,于平坦地形发挥骑士们的优势,向回撤的明军展开合围。
  他们大多由瑞士人、神圣罗马帝国德意志人组成,两个大队来自法兰西本土,一个大队瑞士雇佣兵、一个大队德意志雇佣兵。
  时代变了,所有人都在与时俱进。
  瑞士大队是一支由火枪、长矛、长戟组成的山地步兵部队;德意志大队则是一支同样由火枪、长矛、双手大剑组成的野战步兵部队。
  后者当中的双手大剑士名叫都卜勒武士,都卜勒的意思是双饷,基础编制为四百人,后世普遍翻译为连队,实际上这个词在这个时代的德语中更加接近的意思是小旗,表示这么多人就可以拥有一面旗子。
  每个小旗都有一百名都卜勒剑士与长矛手、长戟手、火枪手混编,创立之初的对手是神圣罗马帝国为对抗受雇于法兰西王国的瑞士军团。
  那个时候瑞士人用双手大剑,所以他们也用双手大剑;瑞士人穿切口装,所以他们也穿切口装。但后来瑞士人限于成本,用长戟替代了双手大剑,他们还在用双手大剑,并打造出更加符合时代的双手大剑。
  长矛加长一尺、长剑加长一寸,后来长矛长到现在这个尺寸,双手大剑不论如何都会被捅成筛子。
  最后由于糟糕的财政,脱离帝国自谋出路的都卜勒武士还是成了法兰西王国的主力,活跃在对抗创始人重孙子菲利普二世的战场上。
  这就不得不提一下法国人对雇佣兵的军事思想了,他们认为一个雇佣兵等于三个人:法国军队增加一个人、敌国军队少了一个人、还能放一个法国人回归生产。
  营地的主将是法兰西伯爵夏尔,外号勇士,所有瑞士、德意志指挥官都受他指挥,他的使命是尽快把部队带到东边的韦力耶尔城,但补给部队遭受袭击很令他苦恼。
  那支规模不过百人的明军不知为何袭击补给队,毁掉衣物、粮食,把炮弹、铠甲、武器推进河里,他的部队尝试下水去捞,但水太深、气温也太冷,派去下水的士兵还没捡到火枪就四肢冻僵浮了上来。
  火枪、铠甲、粮食这些消耗品还好说,那不过是用于修补、替代的东西,何况也仅被摧毁部分,如果战争进行的时间短也许根本用不着,而进行时间长他们也有机会再让后面运一批过来。
  最让夏尔伯爵头疼的是明军把他负责运送的一车火药炸了。
  巴黎火药筹备处恨不得把主教秃了的头发再捋一把才在海战所需之余扣扣索索凑出九百斤火药。
  那些捣乱的明军根本不知道九百多斤火药是善男信女们在教堂祷告多少次换来的伟大成果!
  可这伟大成果在克兰河畔被明军一把火点了放出个大呲花。
  “告诉雇佣兵的指挥官,渡过河流,我需要把所有火药拿出来炸毁这座桥,最近的桥离这都很远,除非明军比我们行军速度快,否则他们会深陷包围,一旦发现他们。”
  夏尔伯爵对自己的扈从道:“兵力不足两千的他们将无路可逃,该把部队召集起来了。”
  法军仅用四天就在克兰河上修成一座可容军队、大车通过的桥梁,这在伯爵眼中是无与伦比的壮举。
  尽管有些士兵因冬季的河水而冻病、更多人在这个季节野外作战被冻得流鼻涕,但这都是可以承受的代价。
  桥梁的修造已达到尾声,更如有神助的是今天早上,因快速行军导致车轴断掉的两辆车也被修好,一切看起来万事俱备,只要等到傍晚,他麾下整支部队就能在一个小时内抵达对岸。
  这是十分幸运的。
  如果再拖几天,这支近五千人规模的军队就会分散成十几支小部队向周围分散,进行采集来补给;再拖两天,就会变成三十几支小队去更远的村庄进行征用来弥补粮食消耗;再征用结束后如果再拖三天,一支颇具近代形制的军团便会退化成数十支乃至上百支中世纪小分队,深入村庄进行劫掠。
  进行采集、进行征用、进行劫掠,是这个时代军队打仗对地方必然的三个步骤,很多时候甚至是并行的。
  反正你不抢敌人也会抢,不如自己先抢了消灭敌人。
  人总是要吃饭的嘛。
  可是夏尔并不知道,在不远处北偏西无名矮丘上,留在那里的一队哨兵已被提着鸟铳摸上山头的明军盯上,百户徐晋在懊恼中丢下手中全军唯一一张把柄腐朽的十字弓,挥手间部下总旗马伯乐率两队小旗抬起一门虎蹲炮在鸟铳队的掩护下快速挺进钉在当先。
  无名山丘上土木堆砌哨塔里敌军已发现他们,惊恐地发出大叫,塔下的步兵举起长矛、塔上的射手引燃火绳,还有一张钢弩搭在矮墙上射了过来,双方距离尤其接近,几乎奔走几步就能进入白刃战的范围。
  铳管尾端铸焊天下太平四字的鸟铳以排枪打响,提木槌钉下虎掌炮钉的旗军被弩箭射中,身子被撞得后退半步,刹那间面上露出困惑神色,下一刻上前半步接着落下木槌,其侧后方半蹲旗军已将虎蹲炮引燃。
  轰然巨响,硝烟弥漫,激射的散子扑朔朔穿透、钉在哨塔。
  十五名平均体重超过一百三十斤的北洋旗军挺起铳刺,在小旗官的率领下以三才阵向摇摇欲坠的法军望楼发起冲锋。
  一手按腰刀一手拄鸟铳的徐百户从鼻子里叹了口气,向矮丘下乱成一团的法军营地望去,摇了摇头。
  营内的法军显然听见了火炮的响声,乱糟糟地在营中叫喊,有人端着旗子东张西望,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这座矮丘上,抬手指着惊恐万状。
  徐晋端端正正地立着,眼看举着旗帜的小旗官爬上哨楼:“这些玩意都挺好,就是动静太大。”
第四百九十八章
龙旗
  北洋军习惯于有目的的小规模作战,不论是遭遇战还是会战,他们从未参与过万人规模以上的大战。
  法兰西的老兵就不一样了,战争对他们来说是浑浑噩噩的集结、行军、驻扎、驻扎后抢劫、等待其他领主部队、再继续行军,哪怕与敌军相隔一条小河,他们都有可能相互周旋,时间数日至数月不等,战争有可能在这个时间段结束,他们就带着抢夺的战利品各自回家。
  会战是双方都有战斗意愿,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有时战斗对领主来说不得不打,比方说现在的武隆,夏尔伯爵不能丢下即将完成的桥梁与携带大量补给率军离开,部队很快依照据守营地的防御布置召集起来。
  西北方轰然作响的炮声并未让他们慌乱,行军到这个地方,所有人心中都有预案,他们知道自己很可能会被明军袭击。
  虽然每个大队都有开小差去周边掠夺村落的士兵,但超过四千兵力的部队还是被有效地集结起来,赶着马车进入营地正中,长矛长戟在营外枪阵如林、火枪手在营中四面引绳欲击。
  可是在望楼被插上一面飘扬的龙旗后过了很久,附近都没有动静,就好像明军到这来只为攻占那座哨塔一样。
  夏尔伯爵有些六神无主,暗自责骂被迅速拔除的哨兵没用,连丝毫消息都没传过来就被干掉,到现在都不知道敌军数目,只能从火力上判断应该兵力极多,恐怕不单他们的哨兵没有用——他们的情报也出了问题。
  过了一会,正北方河畔另一座哨塔的方向再度传来一声炮响,这一次夏尔伯爵没能从被占领的哨塔上看见龙旗,龙旗被绑在一棵高耸的树上垂下,但他看到的不止这么少。
  先是倒塌的哨塔倾覆在浮满落叶的河里,塔内一名哨兵挣扎着挥舞手臂排开落叶向对岸游去,但这河太宽了,林间枯树枝桠的遮挡中,一名头戴钵胄身着蓝色棉甲与黑靴的明军士兵端着他们的制式火枪出现在河岸,面向河面站立。
  从他的背影中夏尔伯爵能看出他正在为火枪装弹,动作很快,而且很沉稳。
  他不禁想要那名哨兵游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游得再快一点,超出一定射程火枪是打不准的。
  但他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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