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7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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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洲的情况复杂,但也没那么复杂,最底层的原住民百姓绝大多数干净的像张白纸,被西班牙人扇惯了巴掌,给个枣就感激的不行。
  因为原住民不论首领还是部众,除了溜进亚马逊丛林里的西班牙军团长、印加王室后裔外,普遍没有国家概念只有领地意识。
  对大明诸县而言,他们即使不加入,在更好的工具面前也很难转向对抗。
  几个知县也都经历过大风大浪,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见过了,无非笼络羁縻,对他们来说不算难题。
  最重要的是思想上没有太大分歧。
  但在英格兰、法兰西甚至西班牙,不一样。
  环境复杂多了,西班牙是互有所需有带着点对抗,矛盾难以完全激化;身处宗教战争中的法兰西则是泥菩萨过江,百姓已熟练在战乱中今日归新教势力管、明日归王室管,战火断断续续烧了几十年,正是人心思定的时候。
  好好活着都是奢望的时候,人们不会要求那么多,有座白山城供人安宁,陈九经部明军雪亮的铠甲反而会给人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英格兰则是另一种情况,这个国家正处于上升时期,百姓即使食不果腹也有不低的国民认同,哪怕快饿死了想吃这口饭就得丢掉这份认同,他吃饱了还是会再捡起来,除非永远饥饿下去、除非英格兰不可能让他吃饱。
  而在这里的明军、商贾则是另一种情况,人们常说得到一样东西太容易往往就不会那么珍惜。
  如果把大明得到的一切物化,从元朝出现这个想法到陈沐占领马尼拉,得到吕宋可能花了三百多年。
  从香山千户濠镜列阵到取得马六甲这中间花费数年精力,从南洋卫指挥使为东征做准备到占领常胜签订墨西哥条约同样花费了更久的时间。
  甚至就连艾兰王国,明军花了四年时间都还没完全光复。
  可是普利县?
  普利县对不同的人,耗费的精力与时间是不同的,也许对知县曹道长而言是一个月治愈城中瘟疫;对王进忠来说是两月坚守的艰难时光。
  对李禹西来说是漂泊近月的心潮澎湃。
  对指挥使应明而言,是城下大营列阵而战的一个下午。
  就仅仅花了一个下午,他将浩荡军阵打得无丝毫还手之力,三面溃散十方震动——一切来的太简单。
  双方在思想、文化、军事、经济上都有这么大的差异,强塞在这一座小小的城里生活,又怎么会没有矛盾?
  这早在闹瘟疫时就有所体现,曹长青带人忙着自救、忙着救人,城里新教修士忙着带信中祷告,后面疫情严重了自暴自弃,说世界末日来了,并坚定地认为疾病是从西班牙传过来的,如果瘟疫过去一定要组织军队让他们好看。
  在大明人眼里这不是傻雕是什么?
  脑回路的区别在国际交往中最可怕,因为人看到的一切都是错的,因而做出的思考、决策也都是错上加错。
  比方说普利城土著认为关系在大明是不管用的东西。
  城里税官的儿子通过牧野老营的一个甲长,这个甲长甚至不是个大明人,但他能接触到把总宋扬安排管理街坊的家丁,因而给这位鼻子中间穿孔塞了一截兽骨的牧野甲长送了一面奥斯曼挂毯,希望能让父亲重新得到税官的官职。
  在他的脑海里,一张奥斯曼挂毯有非凡的价值,可甲长不但把东西退回来,还分外看不起他,向别的牧野兵追问后才勉强得到一个答案:大明有大明的律法。
  其实是这么回事么?是也不是。
  对甲长而言奥斯曼的挂毯并不如自己的北亚披毯好,这东西的确有些价值,但对即将并入东洋军府官军序列的牧野营而言想要弄到一张,不费吹灰之力。
  他非但没有必要去承担违背将军意志任用夷人的代价,甚至根本不愿承担跟把总亲信说这件事的代价,把总亲信会鄙视他的:你居然跟土夷混在一起。
  还有的人觉得大明水手公私分明,自诩是商兵的朋友,为商兵打探些消息,甚至哪怕是送点吃的,都会收到商兵的钱,推辞不受还不行,大明来的水手会说:交情归交情,工作归工作。
  说白了整个普利县的大明人都在得了便宜卖乖,一方面普利土著也算治下百姓,另一方面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没血性、是英格兰女王的叛徒,打心底里就看不起他们。
  这不是交情归交情、工作归工作,而是见外。
  说白了,军队一击即溃、经济穷困潦倒,这带来文化毫无底蕴、人民肮脏可憎,以至于不论这个男人本身有什么样的品质,从明军到商队水手,有空去了解的少之又少。
  你在城里当顺民就是王国叛徒、扯旗造反则是高贵野蛮人,不论你怎么选怎么做都是错。
  生的好看年轻的女子例外,或者说只有生得好看年轻的才是女子,别的应该叫健妇,该编个健妇营平时干重活儿,战时发下长弓都放城墙上守城。
  能有什么指望呢?北洋旗军与军官受过教育,可商兵是漂洋过海来自底层未受教育的老百姓,更有各路为大明做事引以为豪的南洋诸国人。
  他们最朴素的认知:金毛犬、普利姬、昆仑奴,都是玩物。
  如此环境,让普利县一片祥和下暗流涌动,两位总兵各率舰队一个西走助艾兰王国向都柏林发起进攻,并派人联系威尔士王国;一个东走沿岸而行,欲袭击劫掠商队封锁航线。
  应明也在城内忙着调派牧野营兵去往雷头乡等地,颁布最新的官府命令。
  就在这个节骨眼,矛盾终于激化,普利县城内出现第一批造反者。
  他们不会是最后一批。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叛乱
  万历十一年,六月初三,普利城深夜。
  刚成婚三日的大明商人耿七与两名水手在明商会馆围楼四百步外的阴暗街巷被多人刺杀,惨叫声惊动街头职守的五名牧野兵,随即对杀手进行追捕。
  追击中两名牧野兵分别被弓弩射杀,另有杀手以手枪远距离打放并未打准,声响惊动明商会馆与隔着三条街的牧野镇大营,旋即全城大警。
  死者耿七是个商人,在常胜有烧制玻璃的作坊店铺,这次随军至普利一面为押送军资、此外也是寻找市场,刚刚在普利城内买了地段极好的铺面,售卖船上的玻璃器物。
  玻璃在大明是新兴产业,市场需求大,因为有烧琉璃的底子,技术发展尤其快,轻易打破威尼斯对欧洲玻璃技术的封锁,但由于玻璃在大明并不新奇,且有强力竞争对手——大明最大的玻璃销售商是北洋研究院,因成本低制造简单,把价格压得很低。
  所以普通商人要想靠这个赚钱,还是得出海,亚洲同样有东洋压制市场,过去耿七主要售卖的地方是南洋的吕宋、婆罗洲诸国,这次正逢曹道长为东洋军府开了新地图,便接押送军资的机会来走一走商路。
  大明的商人水手皮肤白还讲卫生干净,别管有钱没钱在普利百姓看来都很富有,尤其在对付女人这方面,他们能轻易拿出贵族小姐都没得用的胭脂水粉送人,出手大方富有教养,深得夷人好感。
  这些人不乏有似任平之辈,处处留情,但耿七是个靠谱的人,诚心实意的在普利县与一呢绒商人的女儿定情,派媒人携礼上门,把岳父高兴的合不拢嘴,明媒正娶了个番妇,引人嘲笑他都不在乎。
  结果他的妻子有另一个追求者,同样为商人之子,早年试图在修道院学习但没成为修士,于成婚当日上门要与耿七决斗。
  大明不但没这传统,大喜日子来拆台还是一种极大的冒犯,当日宾客中有几名北洋的小旗官与其部下,当即将其捆绑撵出,一顿痛打。
  这种恶心人的事打一顿算轻的了,要是在他们东南老家,几个村子几姓人弄不好要大规模械斗引发血仇。
  世上不论哪个地方的人都有各自的忌讳,如果足够文明,会有入乡随俗,若是不够文明,则会大打出手。
  事实上更多时候谁的忌讳说了算,要看谁的道理硬。
  在此时所谓的普州,人们的认知是有差别的,普利县百姓认为普利是他们的,大明人则认为普利是大明的。
  这种纷争发生的太多,年轻人心里难免有气。
  于是在一个饮酒后的夜里,就出现了这桩血案。
  这本该是一场私人恩怨——如果没人被吓到的话。
  当天夜里,那名追求者被捉,另有杀手被弩箭射伤后逃走,消息被报告至应明处,普州参将当即下令紧闭城门封锁河道,挨家挨户搜查罪犯。
  杀人、杀的还是大明人,这是一场很严重的血案。
  死了牧野来的军人,还使用好几种兵器,事情就更大了。
  当天夜里让应明去想,他是想不到事情还能坏到哪儿去的。
  但紧跟着城内传出的枪声改变他这一想法。
  城西有个街坊被曹长青取名为新安坊,两名甲长率五十名牧野兵于街上举火挨家挨户搜寻杀手踪迹,街左的甲长遇到一户宅院主人开门较晚,正提高警惕之时,街右的甲长部下突然被另外一户院墙上数人以长弓射击。
  紧跟着前面的宅院也有人冲出来与他们格斗,旋即陷入街巷混战。
  “后来有夷人于街上叫嚷,多人持刀奔出喊杀,我等见势不妙,只得退守借口设防以待援军。”
  听着牧野兵甲长在街口报告,随两名北洋骑兵小旗前来支援的魏进忠勒住马缰皱起眉头,探手问道:“他们可有火器?”
  甲长如实报道:“有几支短铳,不多,很多弓箭。”
  魏进忠抬头看着悬于天上的毛月亮叹出口气:“合着已经不是死一俩人儿的事了,会馆外头一声响,什么妖魔鬼怪都炸出来了,城里有人想造反。”
  “别慌,他们在院墙内易守难攻,暂且封锁,将军正开两位总兵官的武库,等手雷运过来就反攻。”
  城东住的都是大明人,明商会馆与牧野一镇的老三营都在那边,倒是安宁,但城西就不一样了。
  单单跟巡逻牧野兵打起来的就两条街,魏进忠过来时还在教堂收缴到上千支箭,几个铁匠家里找到一份四十支火枪的订单表与两支即将做好的火枪。
  下订单的是普利主教。
  现在这位主教已被改信龙虎道君不到仨月的原天主教修士老乔带人抓住,老乔是他改信之日在龙虎道君画像前给自己起的汉名,姓老名乔,就叫老乔。
  正如魏进忠所言,会馆外头一声响,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其实又忠又贤的魏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他就觉得城里气氛不好。
  他经常在街上跑的,虽然应明派他去照顾曹长青,但老道士闲不住,眼看着琢磨出个新玩意儿,却受困于屁股和胳膊腿上的伤不能运动,便将新发现一一讲给魏进忠,美其名曰传授武艺。
  魏四爷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谁有功夫学这破武艺呀,有这空去妓院睡会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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