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7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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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闯东洋把他高兴坏了,不是因为东洋军府看他有本事,认为他是能拿天字号户籍木牌分地,而是他发现东洋亚州居然这么好,老百姓在这儿只要肯干活,一家老小不愁吃穿。
  这些年大明的情况其实并不好,连贯的瘟疫一直到陈实功回去还此起彼伏,各地又多发天灾,不是旱就涝。
  对很多人而言,东洋军府的分地意味着他们劳苦一辈子终于等来了好运,而对刘汝国来说,大丈夫生于此世不可只顾眼前自家生计。
  后来他与志同道合的好友们没在东洋耕过一天地,靠着地租买下三十多条大福海船,专门往返于松江府与常胜港,回国时为军府押点商货、为移民送些家书。
  到国内派人四处给活不下去的灾民饥民宣传东洋亚州的情况,接送他们出海讨生活。
  每次临开船,告诉人船价要银十两。
  付得起的赶下船让他在国内好好过,付不起的发给水粮,分文不取送到常胜。
  三年,刘汝国这帮人在大洋上跑了百余个船次,送至亚州的饥民灾民不下万人,邹元标还专门给他在常胜港口修了个忠义仁善牌坊。
  但这艺高胆大之人通常都不是安于现状之辈,眼看着复国军入艾兰有了结果,他便也想去哪瞧瞧。
  别人出海都图个富贵,可刘汝国这人吧,他不图财,自己也留不住财,手上有钱很快就疏出去了,倒是自己没钱了也能过,凑着大明扩张的机会帮了不少人,他就想到处看看。
  便带着仨最亲近的徒弟,一个叫陶九儿、一个叫贾九儿、另一个叫赵灿,来了爱尔兰。
  到这儿一看,嚯!
  艾兰打爱尔兰,英格兰打爱尔兰,艾兰用爱尔兰打英格兰,英格兰用爱尔兰打艾兰……这可真是且要乱呢。
  本身他这一身不安分的热血还没什么机会,在艾兰王国的领地里学学当地人怎么说话,还被聘为枪棒教头,后来跟着部队出征南下,瘟疫一溃,跟部队走散。
  他也不像普利的老道士那么多才多艺还会防治瘟疫,在他身上只有瘟疫防治他,流落都柏林左近,只能藏了铠甲兵器在沼泽村落的寡妇人家落脚,一住就是四个月。
  这家女主人名字发音有蜜,因此被叫做蜜娘,平日里他们师徒四人就帮人家挖些泥煤、劈些柴来报答恩情,做了几张软弓进野地勉强打猎来补贴家用。
  还真别说,在亚州放着上千亩自己的地硬是没耕过一次的主儿,在这为报答别人抡起了石锄。
  四个月里当地领主的税官带着英格兰老爷来收了五回税,每次刘汝国都和俩徒弟逃到沼泽里,一次都没被别人发现。
  不过刘汝国一直觉得耕地也好、挖泥煤也好,哪里能算得上报答救命之恩呢?
  从税官第二次来,刘汝国心里就有个更大的报恩计划,为此他还专门托蜜娘拿猎物换了些铁,用粗铁打了四根棒子,这棒子跟他们藏在沼泽的朴刀正配。
  通常朴刀是宋代以后农民起义最常用的兵器,因为朝廷法律大多数时期禁止民间长兵,而朴刀是重兵器里可长可短的兵器,装上长杆就是重兵器,短柄则是挂在腰间或负于背后的短兵。
  眼看着瘟疫过去,师徒四人辞别蜜娘,带干粮穿甲衣,裹了朴刀提着哨棒却并未一路向北,反而向南打进地主商人院门,讨要马匹,随后一路追向当地贵族猎场,仗着武艺将贵族及其十余护卫一概打杀。
  而后领地集结的征召兵跟他们逢道相遇,师徒铠甲朴刀虽锈迹斑斑,分量还在质量也不差,寻常弓矢不得加身,倒纵马疾驰令其四人将百余征召兵冲散杀出一条血路。
  在刘汝国心里,虽然仰仗铠甲还是遍体鳞伤,可这下问题就算解决了,后边几个月都不会再有人找蜜娘收税了。
  至于几个月之后?几个月之后复国军不就回来了么。
  不过复国军并没有让他们真等到几个月后,他们一路往北还没逃出十里,正赶着撞上率部众运泥煤的白老虎,双方一见大喜过望。
  他们是老熟人了,在亚州时刘汝国还向白老虎讨教过抓亚州金猫的手段,一番交谈得知朱晓恩已集结军队打算半月之内向都柏林进军,老刘不安分的心当即又燥了起来。
  二话不说,他就要找白老虎借兵。
  “先借我五十人马报恩,将此地贵族尽数铲除,实在不行借我些兵器甲胄,我去村子里拉一票人马揭竿而起,为艾兰国主先立一旗开一胜,讨他个好彩头。”
  “此地贵族穷征暴敛,有加无减,豪商地主与那贵族衙役狼狈为奸,百姓苦其久矣,自当灭了贵族剖仓放粮,接济贫苦农民,如此一来各地饥民怎会不欢迎我义军?要不你我一道,灭他娘的!”
  ……
  万历十四年,刘汝国参加在湖广蕲州、黄梅一带梅堂起义军。
  万历十六年,梅堂被明军俘杀,刘汝国为首领,率众至南直隶、湖广交界的黄州、宿松、太湖地区,自称顺天安民王。学习《水浒》,声称替天行道,自己是替天大元帅。
  万历十七年,刘汝国兵败俘获,押解至在安庆被杀。
第一百六十九章
揭竿
  村子里的爱尔兰百姓都惊了,他们正唯唯诺诺地把留下来买泥煤的粮食给征粮队拿呢。
  突然马蹄声闯进村子,几个提着长杆平头重刀子的男人浑身罩在锈迹斑斑的铠甲里,谁都没反应过来,刀光一闪,征粮队长的身子在地下,脑袋在树上。
  五大三粗顶盔掼甲的征粮队,连一个能在刘汝国徒弟手底下撑仨回合的都没有。
  紧随其后,前些日子来过村里的大明商人骑着快马出现在村口,他肩扛火枪、头戴羽饰铁盔,才刚端起火枪想要瞄准,就发现人已经全被刘汝国等人打翻在地,连忙骂骂咧咧地驱策过来。
  “别砍别砍……诶,怎么就不听人说话呢!”
  村子里百姓都傻了。
  猛地不知道从哪杀来几个强人,转眼把征粮官杀了,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各个转头朝家里四散奔逃。
  倒不是回家取兵器,他们就是单纯在逃跑。
  自从英格兰对此加以殖民,爱尔兰就没断过造反,但越造反便越无力,年轻人有把子力气的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逃进南方山里当山贼,留下来净是些没战斗力的老弱,还要被贵族一次次征召以对抗叛军。
  再大的血勇在各种劣势的集合下也一代一代拼光了,他们能安安稳稳活在离都柏林仅有五十里的土地上,就因为他们的祖先已经向英格兰人认了怂。
  即使艾兰的朱晓恩老爷打回来,他们也没跟着起兵的想法,只是想再次认怂罢了。
  哪怕用粮食向白老虎购买泥煤,一方面他们冬季真的缺了这个没法活,另一方面也是村子里所有人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
  艾兰王军再次南下,如果赢了,曾支持他们出售粮食能换来平安;哪怕艾兰王军再一次输掉战争,围城也总会持续几个月,只要他们断粮,就总有办法弄到粮食。
  与其到时候被抢走,还不如提前卖给白老虎。
  至于艾兰王军兵败后向北撤退,总督追究下来会怎么样,没人考虑。
  朝不保夕之人,晚上睡觉都不会去想明天的事,与其考虑几个月后会怎么样,还不如先尽力让自己活到几个月后——战争即将来临。
  谁生谁死,还未可知。
  此时税官死在村子里,凶神恶煞的刘汝国还骑马提刀挨家挨户敲击木门,世上再没有比这还惊恐的事了。
  刘汝国心里也挺冤,在他心里,这就是为民除害,这帮爱尔兰百姓不感激他也就罢了,还把他当作匪类,挨家挨户叫都叫不出来,一个个躲在门后大喊着什么别杀他、救命。
  有病么这不是,怎么就分不出好赖呢!
  费尽一番力气好言相劝,好不容易才从屋子里劝出一个人,又通过这个人找到村里第二守尊敬的人,是个做黑面包的师傅,让他去召集村民。
  至于第一受尊敬的是税官,从院子里骑马要去给英格兰总督报信,被白老虎的部众用流星索打落下来,眼下绑起来打算带回去挖煤呢。
  一番劝说,所有村民被召集出来,刚好后面赶着的泥煤大车来了,白老虎这边先将泥煤卖了粮食收了,刘汝国便从税官家里扯了面床单,以烘干的煤土书上‘替天行道’四字,插上长矛立在村庄正中,招起兵来。
  根本无人响应。
  “领主老爷,我们只是农民哪,不是士兵,更不会打仗,就是跟您走了,又有什么用呢?”在村民中有威望的面包师感受到村民看向他的目光,硬着头皮对刘汝国道:“而且,总督有很多士兵,不是只有这几个人,他们会把我们整个村子都杀光。”
  “农民,农民怎么啦,秦末陈胜不过一介短视小人、汉末张角区区游方道人、唐末黄巢是落第书生、元末韩山童乃净土佛徒,如果不是农民,能让他们留下姓名?”
  “区区总督有甚么好怕,这世上就连王朝都会更替,唯有农民,你看看哪个朝代不是农民给它送葬?”
  “英格兰人占你们的土地几百年,商贾豪绅、贵族衙役过去四个月收了你们五次税,现在还要来把粮食收走,你们这样活着都不怕,还怕死?”
  “我就问你们饿不饿,问你们冷不冷,要是饿,就跟我去把他们抢你们的都抢回来,他敢发兵镇压,我刘汝国就带着你们跟他们打,甚么总督,谁赢谁来做总督!”
  “这么大一个村子,难道连一个有胆子的人都没有吗?”
  刘汝国扯着嗓子喊半天,说的他几个徒弟激动的面色铁青紧咬牙关,聚在村头水井边上的百姓内心毫无波澜——听不懂。
  陈胜是谁?他们顶天了见多识广的知道陈沐,至于张角、黄巢、韩山童,那谁知道是谁啊。
  而且环境也不一样,在刘汝国长大的地方,但凡遇上个天灾人祸官府吏员昏庸赈济不利,百姓为乞活便只能抢粮,很多时候其实都是地方秩序崩坏后的个人行为。
  王朝强有力时,这种影响更多人生计的暴乱会被镇压;而到了王朝末期,一个地方混乱多个地方调兵,进一步增加财政军费开支,顾此失彼陷入恶性循环,更多地方混乱,最后便使王朝灭亡。
  但欧洲不一样,多封众建的贵族统治把本就一盘散沙的百姓分的更细,锻剑的铁匠吃不饱饭要造反,种麦子的农民就眼巴巴看着,做面包的师傅也不觉得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领主老爷只要有十几个卫士就能把他们镇压。
  在中原王朝哪怕不敢打官军,几个县一串联人就多了起来,可在这边,越过一条小溪就是另一个领主的地盘了,你反对这个领主,那个领主的领民又不反对他们的领主。
  势单力孤,最常见的选择不是造反,而是跑到荒郊野地去抢劫一样穷苦的百姓。
  所以朱晓恩身边跟着的明军将官都没考虑过在这边发动农民起义事儿,如韩金环等人,常用手段都是煽动贵族反叛。
  一个贵族反了,他下边一串人自然都反了。
  就是寥寥几个年轻人蠢蠢欲动,也被家人拽着不敢出声。
  好在,万事开头难,刘汝国事先对这种情况有所准备。
  他的徒弟贾九儿带人把税官宅院里的粮仓地窖开了,粮食、酒、皮货与猪羊统统被拉了出来。
  刘汝国扬臂指着道:“谁敢跟我走,这些东西,就是他们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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