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异闻录(校对)第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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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瀚被黎主司赶出街道司后,就拿了这也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一直也没甚么鸟用的宝贝送给了喜欢收藏古董的李通判,换了个通判府小管事的职位,对李向荣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事。
  他拿着那柄不知什么质地的如意轻轻摇了摇,房中竟似有凉风习习,原本燥热的心情竟尔一下子平静下来,不禁愈加地喜欢。
  今日与几位大人和名士举办雅集,他特意携了此物前去,他对这剔透的如意中隐隐呈现的星云图案很感兴趣,可惜现场的官员和名士没一个说得出它的来历,参得透其中的玄机。不过,这却更显凸显出了它的珍奇。
  李向荣把玩半晌,开始拿起一根炭条笔,在纸上细细地勾描这如意的样子,以及其中的星云,在旁边细细记录它的尺寸以及自己对它质地的感觉,他打算写一封详细的书信,送去杭州行在,给他司天监的朋友看看,或可知道这奇物的来历。
  正抵头认真描绘的李通判完全没有察觉,他头顶上的屋瓦正被人无声无息的揭开,然后一张雪白的面孔便出现在那里,正好堵住那片屋瓦的空隙。灯光传至屋顶已经黯淡了,可是那张面孔依然被映得雪白。
  那是一张少女的面孔,眉眼很精致,可是那张面孔是瓷的,是白瓷制成的,因之美丽的面孔便带上了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灯光反映着那张瓷面,透出的是惨白的光,异常的令人惊怵。
  那张诡异的带笑少女面具上,只有一双眼睛是灵动的,可那眼神儿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谲,那双眼神儿,正定定地看着李通判手中轻盈剔透的如意,炽热得仿佛看到了失散多年的情人。
第003章
波谲云诡
  杨瀚在自己以前的管片儿炫耀了一番,估摸着这些消息明儿就能传进黎主司和一班街丁耳朵里,在老上司和旧同事面前算是给自己挣回了颜面,跟那果儿姑娘也是眉来言去,颇为享受了一把暧昧情调,这便起身,施施然九六地回李府去了。
  行至半途,眼见乌云压顶,一场豪雨就要泼下来了,杨瀚可保持不了从容步伐了,急忙加快脚步,急匆匆回府。这边刚敲开门,大雨就泼下来了,又急又骤,饶是避得急,杨瀚的衣衫还是打湿了大半。
  “瞧你,今儿天气就不好,瀚哥儿还要往外跑,有没有换洗衣裳啊?”
  给他开门的是丫头悠歌,悠歌小丫头才十六七的年纪,一袭青衫,模样儿宜喜宜嗔,身段儿带着斯文秀气,金陵城里长大的姑娘,行止谈吐就是带着种秀秀气气的斯文。
  李府三个管事,一个内管事是个老妈子,夫人当年的陪嫁丫头,一个是外管事,是老夫人的远房舅子,就只杨瀚这么一个小管事,却是年轻俊俏,这么年轻就做了管事,而且能说会道的,惯有眼力件儿,外管事内管事、老爷夫人全都喜欢他,那是必然大有前途的人,悠歌姑娘正是考虑终身的年纪,对他属意的很,瞧这谈吐,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人家的小媳妇儿了。
  杨瀚笑嘻嘻地道:“换洗衣裳倒是有的,就是男儿家手脚粗鲁,身上这套怕洗坏了。”
  悠歌姑娘红着脸蛋儿道:“那你脱下来,奴奴替你洗便是了。”
  杨瀚挑了挑眉,带着邪气儿地笑道:“悠歌小娘子真是温柔,那便麻烦你了。”说着作势便去解腰带,悠歌慌了,红着脸蛋儿急忙阻止:“哎哎哎,你干嘛呢,怎地在这儿就要脱了衣裳?”
  这时候,两人正在门楣下站着,瓢泼的大雨下着,密集的雨水串成了线,仿佛拉开了一道道的帷幔,便是有人站在大厅里也看不见二人的具体动作,只知道那儿站着两人,可悠歌姑娘还是被他弄得脸儿一臊。
  杨瀚哪敢在这里宽衣,本来就是为了戏弄这个爱脸红的姑娘,当下就停了手,一语双关道:“那……咱们回了屋再脱?”
  悠歌的脸儿逾加的红了,娇嗔地在他胸上打了一巴掌,佯怒道:“你再说这样诨话,人家便不理你了。”
  一双少年男女在门楣下打情骂俏的当口儿,李向荣李通判仍在书房里忙活。
  他把那怪如意的图样儿临摹下来,旁边细细标明对它的解释,打算来日寄往杭州行在,给他在司天监的好友瞧瞧,自己则又不死心地搬出一堆藏书,继续翻看起来,想在其中找出些蛛丝马迹。
  这年代,家中有大量藏书的人,那就是一笔巨额财富。且不提书籍之贵,而且书籍可以传递知识,许多雕版的老书最忠实地保持着原著的内容,较之一些后人抄录、转录难免出些差错,甚而导致文意拧转的书籍,那价值更是不可估量。
  因此,暴雨一起,李通判也是急忙起身,先把窗子关了,免得那水气进来,侵袭了纸张。
  李通判回到桌前坐下,正要继续翻阅古籍,看看是否有与这怪异如意相关的记载,忽然发现书页上竟有水滴。李通判眉头一皱,赶紧拈起衣袖,将水滴轻轻润去,然后坐直了身子,看看自己哪儿被淋湿了,怎地水珠还落在了案上。
  这时,又是一滴雨滴落下,他正微微仰头,水滴正打在眉心,“啪”地一下绽开来,溅得李通判眉儿一跳,眼睛也不禁眯了起来。
  他的眼睛只是一眯,再一张,也不过就是刹那功夫,就发现面前已经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少女。一身夜行衣,惨白的一张面孔,明明很美丽,可是偏偏看着特别的诡异惊怵,因为那张栩栩如生的脸是画在白瓷上的,那甜笑始终那样,永远一成不变,叫人看了心里直冒寒气。
  “你是谁?啊!”李通判只质问了一声,马上发现雨水从头上浇下来。原本那美少女面具的怪人是俯在屋顶的,用身子遮住了雨水,但雨太大,片刻之后,还是有雨滴落入,引起了李通判的警觉。
  如今这美少女面具人跃入室内,屋顶揭开屋瓦处没有遮挡,那雨自然直灌进来。这时候李通判还舍不得书被浇烂了,急忙伸手就去拿书,可手刚伸出去,他的喉咙就被一只苍老的满是堆垒的皱纹,仿佛一截老树皮的手给狠狠地扼住了。
  面具下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很苍老,却分不出是男是女,因为太苍老了,以至于显得有些中性:“本以为你这进士出身的官儿博览群书,或可从这‘风如意’中发现些什么奥秘,想不到你这么没用。”
  美少女面具人叹息着,另一只手便去取那搁在桌上的怪如意。
  李通判被美少女面具人扼得喘不上气来,可听了这句话,却不由自主去想:“‘风如意’么?原来这件怪如意叫‘风如意’,它为什么叫‘风如意’?”
  门楣下,悠歌和杨瀚并肩儿站着,因为雨太骤太急,如果就这么跑进厅里,难免也是浇透,只好站在这里暂避。
  悠歌娇嗔道:“都怪瀚哥儿你,害我们俩被困在这里,也不知要多久雨才小些。”
  杨瀚笑道:“怕甚么,有你在我身边,便是这雨下上一辈子,我也不烦。”
  说着,杨瀚还往悠歌身边靠了靠,悠歌虽然心里是极喜欢他的,可女孩儿家终究矜持,悠歌小娘自问可不比外间那些小骚蹄子,哼!逛庙会的时候被一些泼皮浪子“挤神仙”,在她们身上揩油都还眉开眼笑。
  悠歌小娘子可是洁身自爱的很,哪怕是对着自己心中颇为喜欢的男人,也不想被他看轻了,便往旁边让了让,可这一让,便被雨水梢了肩膀。
  杨瀚见状,便伸出手去,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又往回拉了拉,低了头,在她耳边低语道:“等我以后赚了大钱,我也置办一幢像李老爷家这样豪气的大宅子,然后啊,纳你过门,做我的小妾。”
  悠歌姑娘听上半句还有些怦然心动,尤其是被他的气息吹动鬓边的发丝,撩得心痒痒的,听了后半句,却不由发怒,肩膀一挣,扭头嗔怪地看他:“为什么是作妾?”
  杨瀚一本正经地道:“因为妻不如妾,这样我能爱你多些。”
  “登徒子,放开我!”悠歌愤愤地用胳膊肘儿拐了他一下。
  杨瀚正当血气方刚,见了漂亮姑娘,难免也喜欢搭讪调笑几句,可是他的心一直没有定下来,并没有觉得谁是让他一见难忘,情愿厮守终生的女人。他也清楚悠歌姑娘对他的心意,所以才这么半真半假地玩笑,其实也是适当地拉开距离,不让她真的生出想法,若是人家姑娘动了真,开始追求起来,那他就头疼了。
  自诩怜香惜玉的他,可是最不擅长拒绝女人,可他也是真的没有和悠歌小娘子共度一生的打算。
  两人正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下子撕开了重重雨幕,清晰地传进了他们的耳朵。这声惨叫是如此凄厉,它是从肺腑里嘶吼出来的,可是那肺腑似乎也被撕了个大洞,所以声音都有些破音儿了。
  悠歌和杨瀚听了这一声惨叫,不由得同时一怔。悠歌失声道:“是老爷的声音!”说完,她就以手挡头,飞快地向厅中跑去。
  “悠歌,小心!”
  杨瀚喊了一声,忙不迭也跟了过去。
  二人跑进大厅,绕过屏风,穿过小堂,冲进书房,一见房中情形,只唬得二人倒抽一口冷气,险险要摔倒在地。
  灯在桌上,映得室中一片明亮。
  屋顶破了一块,雨水从那破坏处直透进来,再经灯光一照,仿佛就是从天而降的一束光,正罩在李通判身上。
  李向荣坐在官帽椅上,一束阳光般的雨幕正罩在他的身上。李向荣面容扭曲,双眼怒突,显得既狰狞又可怖。尤其骇人的是,他的袍下仿佛盘着一条蟒蛇,蟒蛇仿佛正在绕着他的身体盘旋,撑得他的袍子起伏膨胀,说不出的诡异。
  杨瀚骇然叫道:“老爷,你怎么了?”
  李向荣一双怒突得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死死地瞪着他,突然猛地一振,随着他的又一声渗人的惨叫,他的袍子猛地一鼓,无数根晶莹剔透的冰刺从他袍下猛地刺了出来。
  李通判整个人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只冰雕的豪猪,被无数根由内而外的冰刺透体而出,紧接着,鲜血涌出,将那一根根冰刺迅速染成了血红色,血红色的冰刺尖儿上,血滴像雨滴一样一颗颗地落下来。
  杨瀚双眼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瞪着李通判,身子一撅,仰面就倒,砰地一下砸在了地上。这货的身体机能很好,面对如此恐怖的刺激,他的身体果断做出了最好的自我保护:晕倒。
第004章
胆丧魂消
  悠歌小姑娘的神经居然比这怠懒小子还要坚韧,她明明吓得瑟瑟发抖,偏偏没有吓晕。她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昏迷中的杨瀚似乎都被这声尖叫震得抖了抖身子。
  然后她就哭叫着:“妖怪啊!”返身就向外边的雨幕中冲去。
  “鬼啊!妖怪啊!快来人啊……”悠歌小娘子快要吓疯了,她猛一转身,疯也似地跑进天井,在大雨倾盆之下疯狂地嘶吼着,浑身战栗。
  美少女面具人本来已经鬼影儿一般蹬上了墙头,想要掠身离开了。夜色之下,惊恐万状的悠歌小娘子也根本没有发现她的身影,但是当她听到“鬼啊!妖怪啊……”的尖叫声时,正作势欲闪的美少女面具人却猛然顿住了身影。
  她缓缓转过身,一双冰冷的眼睛看着犹自在院中失态狂叫的悠歌小娘子,漠然的眼神中露出一缕凝实得有若实质的杀气。她缓缓举起了右手,那只苍老的古树皮一般的手,和那年轻、美丽、却又充满诡异的面具形成了怵目惊心的对比。
  “喀喇喇~~”,一道闪电炸裂,闪电的光亮骤然闪起,一下子映亮了她的身影,这一下她的身影终于被暴雨中的悠歌看了个清楚,悠歌一眼看到那可怖的面孔,正在尖叫的声音顿时消失,仿佛被人一下子扼住了喉咙,她的嘴巴仍然大张着,可声音却一下子窒住了。
  电光的闪亮一瞬即逝,旋即那殷雷声才滚滚而来,那美少女诡面人苍老的手却也在此时突然张开,让人看在眼里会一下子产生一种错觉,似乎那震撼人心的天雷就是她发出的掌心雷似的。
  下一刻,正在悠歌身边、头上,密集落下的雨线便突然发生了一种奇异的波动,一条条雨线只是波荡了一下,然后那一条条雨线就像真的变成了线,被一只无形的手束成了一束,变成了一注从天上倾下的雨水。
  然后那一注雨水便像一条晶莹剔透的水蛇似的活了起来,它在空中蜿蜒而起,仿佛三角型蛇头的部位跃跃欲试的,突然向前一纵,一下子冲进了悠歌大张的嘴巴,一下子钻进了她的肚腑,悠歌的身子猛地一震,一双眼睛顿时凸了出来,就像……刚刚诡谲死去的李通判。
  ……
  “各位兄弟走快些,马上就到建康驿馆了。”
  大街上,几个蓑衣人正狼狈地冒雨前行,几个蓑衣人中间是一个穿着单衣暴露在大雨中的犯人,他的颈间带着枷锁,雨水打在枷板上,噼啪地溅在他的脸上,他的头发也被雨水冲得一绺绺狼狈地垂下来。
  那几个蓑衣人明显是一伙捕快,虽然他们披着蓑衣,看不出吏员捕快的装扮来,可是从这居中的犯人,还有他们蓑衣下翘起处分明是腰刀的轮廓,却能叫人一眼就看出来。
  就在这时,旁边院子里传出一声尖叫:“鬼啊!妖怪啊,快来人啊……”
  刚刚喊话给兄弟们鼓劲的捕快韧带拔出刀来,向那发出惊呼的院落一看,大声吩咐道:“你们且看住了犯人,我去瞧瞧!”
  “李头儿小心!”一个捕快只喊了一声,那拔刀的捕快已经向院子冲去。
  这些捕快不属本地官府,他们是从大宋临安(杭州)行在赶来的,一般来说,需要解往京城的犯人,都是由地方捕快负责抓捕解送的。不过这个犯人原是京中一个小吏,自己地位虽不高,却是一桩涉及高官案件的关键证人。
  这样的一个犯人,如果只是行文地方抓人,很难说不会在这过程中被有心人动了手脚将他杀人灭口。为防意外,临安府才特意派员赴建康(南京)公干,直接来此捕人,此前都未告知过当地官府。
  如今他们从乡下把这个人抓到了,这才带往建康府,准备行文地方,再把犯人解往临安。却不想他们从郊外回来,傍晚才回城,还未走到馆驿,便撞上了这场豪雨,着实晦气。
  那持刀冲向李通判府的乃是临安府的一个捕头,姓李,叫李公甫。做捕快多年,去年刚升到捕头位上,最是古道热肠的一个人物。此刻听得有人呼救,看那门楣、阶石、旗杆,分明还是一户官宦家庭,李公甫岂能不在意。
  “砰!”李公甫一脚踹开院门,舞着腰刀就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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