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异闻录(校对)第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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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喇喇~~”又是一声惊雷响起,映亮了一个身影。
  她站在院落中央,暴雨如注,冲散了她的发髻,长发披散而下,遮住了她的容颜。看身段非常的窈窕,可是却因为这暴雨、长发、惨白色的电光的搭配,显得无比诡异。
  李公甫骇然横刀,壮起胆子喝道:“什么人?”
  雨水打在他横起的刀面上,噼啪地溅起,再喷到他的脸上,可他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身子藏在厚厚的蓑衣之下,本来连雨水都打不透,这时却有一种湿黏的感觉,好像被一条蛇盘在了身上,很不自在。
  那怅立雨庭之中的女子正是悠歌,李公甫做捕快多年,这狮吼功般的大嗓门可是厉害的很,吼出来声若洪钟、极具威严,虽然有雷霆暴雨的干扰,这一喝也颇有官威。
  但悠歌却桩子似的站在庭院中,一动不动。
  突然,她身子一震,从喉中猛地发出一声非人般凄厉的惨叫。
  随着这一声惨叫,老天似乎也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又是一道雷霆亮起,籍着这天雷的光亮,李公甫这位六扇门里的老捕快看得清清楚楚,就见那披发女子衣裳下面猛一鼓荡,突然就有无数根晶莹的冰刺破体而出,旋即就被跟着涌出的鲜血染红,又马上再被雨水冲淡……
  饶是李公甫这一辈子都在临安府做捕快,早见过无数的阵仗,这一吓也险些软瘫在地上。他攥紧了腰刀,因为惊恐用力,掌背骨节处都绷得发白,又颤声叫道:“你……你究竟是什么妖怪?”
  这句话刚出口,滚滚殷雷声便轰隆隆地向他当头压了过来,李公甫这个公门老手凭着多年的捕盗经验,突然汗毛一竖,敏锐地觉察到院落一角似乎有人潜藏,李公甫想也不想,扬刀一刺,便向那个角落扑了过去。
  这就是老公门人的经验了,怕归怕,人对未知事物大多都怕。可是他却很清楚,院中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披发女子不太可能对他构成威胁,躲在墙角的那个才是。
  李公甫刀风呼啸,卷着激起的雨水直刺向角落,可待他随刀而进,冲到角落时,却讶然发现那角落里只有几篁修竹,余此之外一无所有。难不成……是我看走了眼?
  李公甫横着刀,努力张大眼睛看去,可那角落里除了三五根细而修长的竹,的确一无所有……
第005章
人生之门
  天亮了。
  金陵城经过一夜的豪雨,仿佛洗过了一遍,湿气中整座的古城,都透着一种心灵上的新意。墙角的修竹,枝叶新绿,上边所缀的晶莹雨滴在阳光下熠熠发光,阁楼栏杆下的芭蕉花蕊上,一只小蜜蜂儿正从花蕊九六里那滴水珠中奋力挣扎出来,带着黏黏的花粉,扑闪开它的翅膀。
  红绣楼上,一位迟迟刚起的青楼姑娘伸着纤柔的腰身,推开窗子,支上竹竿,后边一位恩客走来,揽住了她的纤腰。姑娘回身就吻,低眉浅笑,虽然自街边走过,听不到他们的笑声,可是分明就能给人一种莲开并蒂、鸳鸯交颈的感觉。
  李通判府前黛瓦白墙,马头墙上也是探出了几枝蔷薇,时而随着风,摇曳着枝叶,适时地把雨珠洒下去,顽皮地钻进路人的脖子,一切都是那般优美,静中有动,岁月静好。
  只是……
  李府门前的路边大树下,先是聚着几个街坊,几个街坊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因为他们透出了恐惧、兴奋、诡秘的神色,不免就吸引了更多的路过人加入,然后,便有与他们不熟但心生好奇的人,便也停下了脚步。
  一个卖炸糕的小贩儿也不顾做自己的生意了,被这么多人围着,还有两位极俏丽的小娘子过来围观,那楚楚动人,看一眼就叫人销魂的美丽眸子就这么俏生生地定在他的脸上,让他一下子觉得自己成了人生的主角。
  哪怕……它只是暂时的。
  于是,卖炸糕的郓哥儿一下子挺起了胸,声音也更大了些,为了体谅那一着青、一穿白,一个如梨花新蕊,一个似红杏初成的小娘子刚刚加入听客的行列,不晓得前因后果,所以很体谅很技巧地重说了一遍。
  “真的,莫大郎,你别不信,刚刚儿的,你看到门口那两个佩刀的差官了么,他们喊我过去买了两套炸糕,我趁机往院里瞄了一眼,真真儿的,一地的血啊,整个院子都红透了。”
  白衫美人和青衫俏女的美眸果然惊骇地张大了,郓哥儿心头顿时一热。
  有个扎围裙的肥胖汉子便笑:“你又满口胡言,这一夜的大雨,死上多少人,血都冲净了,哪可能一院子的血?”
  郓哥儿登时胀红了脸,这个张屠户,偏来给老子拆台怎地,当着两个比花解玉、比玉生香的俏姑娘:“嘿!你还别不信,两位差官老爷一边吃着炸糕,一边在说话,我听着昵,昨儿个李老爷府上死的人还真不多,就李老爷和一个婢子。可她们的死法极特别,怕是遇了妖怪,而且是个水里的妖怪。为什么这么说呢?”
  郓哥儿身子一偏,屁股就挪到了自己的炸糕小车上,右腿一蜷,用手一扳,架在了左腿上,开启了说书模式:“昨夜有一个临安府的捕快办案路经此地,听到呼救闯进院子,亲眼看到的,那个婢子暴雨中站在院子里,如痴如魔,不知在做什么。突然间就是一声渗人的惨叫,仿佛被恶魔附了体,接着就是无数根的冰刺从她体内冒了出来。你见过冰刺吗?就冬天屋檐下边挂着的冰棱子的形状。嗨!你个没见识的,从小没离开建康城,怕是不晓得,这么说吧,就像锥子,这回懂了吧?”
  郓哥儿越说越起劲儿,三分儿听说的,七分靠编,唬得旁边一众百姓一惊一乍的。只是越往后说,越加的离谱,那白衫姑娘和青衫姑娘便听不下去了,二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离开了人群。
  郓哥儿还没把为何院子里只死了一个人,下了一夜的雨,居然还满院子血的原因给编出来,一见两个俏姑娘举着花伞,盈盈而去,兴致顿时弱了,声音也小了许多。
  白裳女看起来年长几分,生得优雅美丽,面似满月,眼角含情,颇有些妩媚娇丽之意。而青衫女比她就还小了几分,更重要的是,二人从发型到衣着,青裳女才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打扮。
  可是二人走出不远,倒是白衫女更沉不住气儿似的,忍不住说道:“小青,那人有冰刺自体内弹出……”
  青衫女小青举着花伞,机警的目光迅速向四下一扫,打断了她的话:“许是那卖糕儿的胡诌的,说些如鬼似神的东西,才好引人注目。”
  白裳女俏巧地白了她一眼,小瑶鼻儿轻轻一皱:“你当姐姐是三岁小孩儿,那般好哄的?这等别致的杀人手法,哪能随便就想出来了?你也知道,这世上有个人,是真有这般本事的。”
  小青的脸色顿时变了变,轻盈向前的脚步也是稍稍一顿,一只脚刚刚迈出去,足尖儿才点着点,步伐却是停了下来:“你是说……苏窈窈?”
  白裳女纠正道:“是我们小姐,一定是她。”
  小青笑了,轻轻地一笑,右颊上露出一个俏皮的小酒窝,只是那笑却是不屑的冷笑:“曾经是我们小姐,但现在早不是了,五百年前……就不是了!”
  她转向白裳女,眼圈儿微微有些红:“现在,你是白素,我是青婷,你就只是白素,我就只是青婷,与她苏窈窈,再无一分半毫半系!”
  小青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声音中隐隐带着金石之音。
  白素默然片刻,眼圈儿也红了:“虽然我们与她名为主仆,当年实是情同姊妹,谁知道……”
  小青打断了她的话:“现在,只有你我,才是姊妹。姐姐,这建康城,我们已住了七年了,容颜始终不改,已经开始引人注意,我们该换个地方再去游戏人间了。”
  白素虽然心中满是对曾经的主人恐怖手段的惊惧,还是忍不住被她这句话逗笑了:“逃命就是逃命,说得这般风雅,也改变不了事实。走吧,我们尽快了结此间之事,然后,你想去那儿?”
  两位俏姑娘又撑着伞,盈盈前行了。
  “去漠北?”
  “七年前刚从那儿回来。”
  “要不,去西域?”
  “怎么,你还想去当西域小国的王妃?”
  “不喜欢吃的一身膻味儿。啊!我们去扶桑吧。”
  “那些小矮子把你当妖怪要烧死在寺里的事儿忘了?”
  “那你说去哪儿嘛,你晓得,姐姐我是个没主意的人,一直都是你拿主意的。”
  “知道就好,我已有主意,走吧,先回去了结此间一切。”
  两位姑娘一边说,一边走了。
  而李通判府上,因为惊吓晕倒而幸运地逃过一劫的杨瀚,却是刚刚陷入了一个新的大麻烦。
  这个胸无大志,本想着讨上一房小娘子,生上几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熊孩子,为杨家延续了香火,就此完成自己人生使命了事的杨瀚,正在面临着人生的一个重大抉择。
  他可不知道,人生走下去,就有越来越多的无数扇门,每个门后边都有一条不同的人生路。而如今在他面前却只有至关重要的两扇门,一扇门注定了一生无闻,另一扇却是一个新世界的开始。
  可是他不知道哪一扇门后藏着什么,他正在天人交战,该如何选择?
第006章
种豆得豆
  杨瀚有个不为人知的心疾,骤遇重大变故,对他刺激太大,就会惊厥昏倒,这种现象也会体现在,他真正紧张、在意一个人或一件事的时候,心跳会骤然急促如雷,导致气息不稳,说话都会断断续续。
  这种情况当然不多见,但昨夜的诡异一幕却是其中之一,所以,他干净俐落地晕倒了。当他再醒来时,官府的人还没来,但前院后院的人都起了,大家一通忙碌,赶紧冒雨去报官的、挽扶哀哀痛哭的老夫人、夫人、两位如夫人回后院安抚的、收拾庭院的,所以所谓满院子血……确实是郓哥儿的夸张之辞。
  那时已经是四更天,雨已经小了,暴雨终究不会持久,可仍晰晰沥沥地下着。庭院里已经没有一滴血,雨水哗哗四逸,女眷们都被贴心的家人扶回了后院,家人们吁寒问暖,这时不在家主面前有所表现,更待何时?
  只有杨瀚,杨瀚一个人,守在前宅小厢房里,正默默地守在小丫环悠歌姑娘的身畔。他并没想过要娶悠歌姑娘,妻子吗?在他心里,对这个要相伴一生的女人,一直还只是一个模糊的形象,他并不清楚自己愿意和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共度一生。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悠歌小娘子有好感。姿容俏丽、脾气又好,他说不清那种感觉是把她当朋友、当喜欢的女孩,还是当个可以玩笑打闹的小妹子,总之,他喜欢。
  可现在,她死了,变成了一具可怖的尸体。
  杨瀚不知道自己当时如果不晕倒,是不是就能救下她。因为他虽然有一身好身手,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应付这么诡异的事情,这……根本不像是人力可以造成的。
  可这并不能让他释怀,不能让他心安理得地抛去忧伤、怅然与自责。悠歌姑娘自体内钻出的冰刺,在雨水作用下,正以更快的速度在融化,因之那停尸的门板下边,血水也是滴滴哒哒,越来越多。
  杨瀚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拭去悠歌姑娘脸上的水渍,轻轻抚了几次,帮她合上了那双已经失去神彩的眼睛,看着她依然保持着极度痛苦的容颜,心中有一团莫名的烈火,越烧越旺。
  不管那个凶手是谁,不管他有什么理由,他都该死,他必须死!那个该死的凶手还杀了通判老爷,他逃不掉的,六扇门一定会把他缉捕归案!杨瀚只有想到这一点,心情才稍稍宽慰一些。
  但他没有想到,天色大亮,建康府的捕快们来到府上,而一宿未睡的他觉得饥肠辘辘,才到厨房要了碗粥,上边撒了几片咸菜,正蹲在门槛上想凑合一顿的时候,居然听到自己将成为替罪羔羊,背上杀主弑婢必受极刑的罪名。
  他听到的只是一句暗示,当时他正蹲在厨房门槛上喝粥,粥才只喝了一半。一个捕快进来,也向厨子要些吃的,然后也不等那厨子问,便主动大发感慨:“多拿些干的,准备几道小菜。哎,捕快这营生,不好干呐。大老爷发了怒,一个月内,必须抓到凶手,否则二十板子,再加罚俸一年。再一个月抓不到凶手,再打二十板子,再罚俸一年,这样诡奇的凶手,哪儿那么好抓的,我们建康府的捕快,可要倒了霉了。”
  等他拿了食物,提着食盒出来,要回转大厅与其他人共食的时候,走到杨瀚身边,身子便停了一停,仿佛压根儿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声音略压低了些,用只有杨瀚才听得到的声音继续感慨:“说不得,又得用我公门惯用手段,抓些不相干的人顶罪,免得大家不难。只不知是哪一个倒霉催儿的,大祸临头,尚不自知啊!”
  杨瀚听了,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捕快头都没低,只是继续向前走去,杨瀚看着他的背影,眼看他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按着腰刀,那按刀的右手忽然离开刀柄,并掌如刀,看似走动时自然地挥手,却分明是向右下方狠狠地一劈。
  那捕快消失了,杨瀚蹲在门槛上,呆呆半晌,一抹寒气陡然袭遍全身,汗毛儿都竖了起来。他认得那捕快,他做了那么久的“街道司”,怎么可能不认识这里的捕快,说起来两人交情也不错,他不信这捕快是诳自己。
  因为官府对捕快的考核制度,对重大案件都是限期破案,否则就是一顿板子再加罚俸,任谁也受不了。所以重案难办,实在没辄的时候,会找些不相干的人顶罪,当然,那种人最好也是泼皮无赖、四处讨嫌的货色最好,这样不会引起民怨。这些事儿,杨瀚是知道的,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种事居然会有一天落在他的身上。
  那捕快的暗示很明显了,他又不瞎,如果再看不明白,他就真该死了。蠢也该活活蠢死。所以,他又挣扎了半晌,犹豫是否该相信官老爷的“明镜高悬”,最终还是觉得,不能拿命去赌,于是立即逃了。
  杨瀚逃的时候,居然还佯作无事地喝完了粥,转悠回自己的房间,抄走了所有的积蓄细软。因为他知道,这必然是一班捕快因为案子棘手,在商量找人背锅,并且把目标选定了他,可还尚未做些手脚,以便坐实了是他,因此还有时间,不过明知要被人栽上杀人命案,还能如此镇定,倒也是个人物。
  杨瀚爬上侧院儿那棵槐树,翻过墙头儿,一头扎进小巷子的时候,心中对那暗示他的捕快充满了感激,这是救命之恩呐。陈洋,那个捕快的名字,他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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