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六册)(精注全译)第39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39/133

自是之后,严助、朱买臣等招来东瓯,事两越,江淮之间萧然烦费矣。唐蒙、司马相如开路西南夷,凿山信道千余里,以广巴蜀,巴蜀之民罢焉。彭吴贾灭朝鲜,置沧海之郡,则燕齐之间靡然发动。及王恢设谋马邑,匈奴绝和亲,侵扰北边,兵连而不解,天下苦其劳,而干戈日滋。行者赍【赍:行人自带衣粮。】,居者送,中外骚扰而相奉,百姓抏坏【抏坏:玩弄作弊。抏,同“玩”。】以巧法,财赂衰秏【秏:通“耗”。】而不赡。入物者补官,出货者除罪,选举陵迟,廉耻相冒,武力进用,法严令具。兴利之臣自此始也。
其后汉将岁以数万骑出击胡,及车骑将军卫青取匈奴河南地,筑朔方。当是时,汉通西南夷道,作者数万人,千里负担馈粮,率十余钟致一石,散币于邛僰以集之。数岁道不通,蛮夷因以数攻,吏发兵诛之。悉巴蜀租赋不足以更之,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县官,而内受钱于都内。东至沧海之郡,人徒之费拟于南夷。又兴十万余人筑卫朔方,转漕甚辽远,自山东咸被其劳,费数十百巨万,府库益虚。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终身复【复:免除徭役。】,为郎增秩,及入羊为郎,始于此。
从此以后,严助、朱买臣等人招徕东瓯族内迁,向南越和闽越发动了战事,使江、淮一带受到骚扰,百姓烦劳,耗费巨大,一下子变得萧条起来。唐蒙、司马相如开发西南夷地区,凿山开路一千多里,扩大了巴蜀地区的疆域,巴蜀地区的百姓因此疲惫不堪。彭吴灭掉了秽貊、朝鲜,设置了沧海郡,使得燕齐一带普遍骚动起来。到王恢在马邑设下计谋,袭击匈奴,匈奴断绝和亲,不断侵扰北部边境,兵祸连连,局势不得缓解,天下的百姓都因此被加重了劳役,叫苦不迭,但是战事却在一天一天地扩大。出征的士卒要自带衣服和粮食,留守在后方的人则要负责继续运送,中原内外骚动,都在为战争忙碌,百姓贫穷疲弊只能玩弄手段逃避法令,国家的钱财货物被大量地消耗以致不能满足供应。这样,于是推行了向官府交纳物资的人可以充补官额、出具钱财就可以免去刑罚的法令,选拔用人的制度逐渐被破坏了,廉洁和耻辱的观念被混淆,有武力却强暴的人被举荐任用,法令严格而完备。倡导谋利的朝臣从此产生。
这以后,汉朝将领每年率领数万名骑兵出关攻击匈奴,直到车骑将军卫青时,才收复了被匈奴强占的河南地区,建筑了朔方郡城。在这个时候,汉朝正在开辟打通西南夷的道路,动用了数万人,从千里以外肩扛担挑地运送粮食,这种运粮方法的结果多是出发时的十多钟粮食到了运到时只剩下一石了,无奈只好散发钱币在邛僰一带收购粮食。几年之后,通往西南夷的道路还是没有开通,那里的蛮夷部族却趁机屡次进攻,当地官府发兵诛杀他们。即使拿出全部巴蜀地区的租赋收入也不够用来支付这些费用,于是不得不招集豪民来南夷屯田耕种,将收获的粮食交给当地官府,而从内地的京都内府领取粮款。向东开凿通向沧海郡的道路,人工徒奴的劳务费用和南夷的相仿。又发动十多万人修筑城池,保卫朔方郡,水陆运输的路程都十分遥远,从太行山以东到关中地区的百姓都承受了这个负担,花费了数十至数百亿的巨资,国库日益空虚。于是,又向百姓招募:能献出奴婢的可以免除徭役,已经是郎官又献出了奴婢的可以提高品级,以及交纳羊群的可以做郎官的规定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其后四年,而汉遣大将将六将军,军十余万,击右贤王,获首虏【首虏:敌人首级和俘虏的合称。】万五千级。明年,大将军将六将军仍再出击胡,得首虏万九千级。捕斩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余万斤,虏数万人皆得厚赏,衣食仰给县官;而汉军之士马死者十余万,兵甲之财转漕之费不与焉。于是大农陈藏钱经秏,赋税既竭,犹不足以奉战士。有司言:“天子曰‘朕闻五帝之教不相复而治,禹汤之法不同道而王,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北边未安,朕甚悼之。日者,大将军攻匈奴,斩首虏万九千级,留蹛【蹛:同“滞”。】无所食。议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减罪’。请置赏官,命曰武功爵。级十七万,凡直三十余万金。诸买武功爵官首【官首:是武功爵中第五等爵名。】者试补吏,先除;千夫【千夫:武功爵中第七等爵名。】如五大夫【五大夫:二十爵中第九等爵名。】;其有罪又减二等;爵得至乐卿:以显军功。”军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吏道杂而多端,则官职秏废。
自公孙弘以《春秋》之义绳臣下取汉相,张汤用峻文决理为廷尉,于是见知之法生,而废格【废格:停止,搁置。】沮诽穷治之狱用矣。其明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谋反迹见,而公卿寻端治之,竟其党与,而坐死者数万人,长吏益惨急而法令明察。
当是之时,招尊方正贤良文学之士,或至公卿大夫。公孙弘以汉相,布被,食不重味,为天下先。然无益于俗,稍骛于功利矣。
其明年,骠骑【骠骑:指骠骑将军霍去病。】仍再出击胡,获首四万。其秋,浑邪王率数万之众来降,于是汉发车二万乘迎之。既至,受赏,赐及有功之士。是岁费凡百余巨万。
这以后四年,汉朝派大将军卫青率领六位将军和十几万士兵,攻击匈奴右贤王,歼灭及俘虏敌人一万五千多人。第二年,大将军卫青率领六位将军再次出击匈奴,歼灭及俘虏敌人一万九千多人,朝廷赏给捕获俘虏和斩杀敌首的士兵黄金共计二十多万斤,投降的几万名匈奴人也都得到优厚的赏赐,这些人的衣食全依靠朝廷供应;汉朝损失的十几万的士兵、战马,以及武器装备和供应粮食的耗费还没有计算在内。于是,大司农报告,倾尽国库中已有的钱财以及赋税收入,都不足以供应士兵的需要。主管官员建议说:“天子说‘我听说五帝的教化各不相同但是都能治理好天下,大禹、商汤的治国主张和方法不同却都能称王于天下,他们走的道路不同,但是创建的功德却是一样的。北方边境至今没有安定,我很伤痛这件事。以前,大将军攻打匈奴,消灭俘获敌人一万九千人,军队屯驻边境,却没有粮食吃。你们商议一下,命令百姓可以出粮买爵位和交纳赎金免除囚禁及减轻处罚’。我们商议的结果是请允许设置一种赏官,称作‘武功爵’。分十一级,第一级的起点是十七万,共值三十多万金。凡是买武功爵到第五级‘官首’以上的人可以试用作候补官吏,官职有空缺时优先授用;第七级武功爵‘千夫’相当于过去二十级爵位制度的‘五大夫’;可以免徭役,补吏不必经过试用,犯了罪可以减二等;贫民百姓购买爵位最高可买到第八级‘乐卿’:用这种方式来显扬从军立功的人。”而实际上许多军功爵大多都是越级授予爵位了,大的封侯或授职卿大夫,小的当了郎官或其他官吏。这样一来,任用官吏的途径多而且杂了,官职冗乱,形同虚设了。
自从公孙弘宣扬《春秋》的义理,作为约束臣民行为的准则,被任命为丞相,张汤担任廷尉使用严刑酷法,于是产生了“见知不举报”的法律,而以“违抗天子命令”、“沮败诽谤朝廷”等罪名大兴牢狱,广为株连。第二年,淮南王、衡山王、江都王阴谋造反败露了,执法官员们寻找各种名目审理与此案有关的人,将其党羽一网打尽,牵连被杀的达到了数万人,从此官吏执法更加惨酷急迫,法令也更加明细严明了。
正当这个时候,朝廷招揽方正、贤良、文学等士人,有的被升任为公卿大夫。公孙弘作为汉朝丞相,盖的是粗布被子,吃的是简单的饭食,想以此成为天下人的榜样。但是,并没有扭转世俗奢侈的风气,从此渐渐地致力于追求功利了。
第二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再次出击匈奴,杀敌四万。这年秋天,匈奴浑邪王率领几万人来投降,于是汉朝发动二万辆车去迎接他们。这些人到达长安之后,普遍地受到奖赏,连同有功的将士也受到了赏赐。这一年,耗资达到了一百多亿。
初,先是往十余岁河决观,梁楚之地固已数困,而缘河之郡堤塞河,辄决坏,费不可胜计。其后番系欲省厎柱【厎柱:即砥柱。厎,通“砥”。】之漕,穿汾、河渠以为溉田,作者数万人;郑当时为渭漕渠回远,凿直渠自长安至华阴,作者数万人;朔方亦穿渠,作者数万人:各历二三期,功未就,费亦各巨万十数。
天子为伐胡,盛养马,马之来食长安者数万匹,卒牵掌者【卒牵掌者:士兵中掌管马匹的人。】关中不足,乃调旁近郡。而胡降者皆衣食县官,县官不给,天子乃损膳,解乘舆驷,出御府禁藏以赡之。
其明年,山东被水灾,民多饥乏,于是天子遣使者虚郡国仓廥以振贫民。犹不足,又募豪富人相贷假。尚不能相救,乃徙贫民于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余万口,衣食皆仰给县官。数岁,假予产业,使者分部护之,冠盖相望。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
于是县官大空,而富商大贾或蹛财役贫,转毂百数,废居居邑【废居居邑:囤货奇居的意思。废居,《集解》引徐广语说:“贮畜之名也,有所废,有所畜,言其乘时射利也。居邑,《集解》引如淳语说:“居贱物于邑中,以待贵也”。】,封君皆低首仰给。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黎民重困。于是天子与公卿议,更钱造币以赡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是时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银锡。自孝文更造四铢钱,至是岁四十余年,从建元以来,用少,县官往往即多铜山而铸钱,民亦间盗铸钱,不可胜数。钱益多而轻,物益少而贵。有司言曰:“古者皮币,诸侯以聘享。金有三等,黄金为上,白金为中,赤金为下。今半两钱法重四铢,而奸或盗摩钱里取鋊,钱益轻薄而物贵,则远方用币烦费不省。”乃以白鹿皮方尺,缘以藻缋,为皮币,直四十万。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荐璧,然后得行。
当初,在十几年前,黄河在观县决口,梁、楚一带已经屡次遭受灾害,沿河一带郡县修堤坝堵塞决口,动辄修好就又被冲毁了,耗费钱财之多已无法计算。这以后,番系计划省却漕运路线中经过三门峡砥柱的那段,开凿渠道,引汾水和黄河水灌溉土地,从事这项工程的劳动力达数万;郑当时也认为经由渭水运粮,道路迂回绕远,建议开凿一条从长安到华阴的直渠,有数万人参与施工;朔方也在开凿水渠,动用劳工的有数万人。这些工程已经耗时两三年了,还没有完工,各项工程耗费达到十几亿了。
天子为了讨伐匈奴,大力提倡养马,在长安饲养的马就有几万匹,致使从关中地区抽调管理马匹的士卒不足,就徵调附近郡县的百姓。同时,归降的匈奴人都由朝廷供给衣食,朝廷无力负担,天子就减少膳食费用,解下乘舆上的马匹,从私人内库中拿出钱财供养他们。
第二年,崤山以东地区遭受水灾。百姓大多陷于贫困、饥饿之中,于是天子派遣使者,将郡国的粮食储备全部用来赈济百姓,还是不够用,又从豪门富户人家徵调粮食,借给灾民。这样还是不能解救全部灾民,于是将灾民迁移到函谷关以西的地方居住,或者充实到朔方以南的新秦中地区,约七十多万人口,他们的衣服食物都依靠朝廷供给。在几年的时间里,朝廷借给他们土地、农具、种子等生产资料,并派出使者分区编组管理他们,官吏们一批接着一批,来往不绝。为此耗费了数以亿计的资财,不可胜数。
但是,富商大贾有的趁机囤积垄断财货,奴役穷苦百姓,用于买进卖出转运货物的车子有几百辆之多,贱买贵卖,囤积居奇,投机倒把,放债收息,即使是受皇帝封赏的诸侯也要俯首贴耳,仰仗他们的资助。他们冶铜铸钱、烧水煮盐,家财累积到万金,但是不肯帮助朝廷解决财政危机,百姓生活更加困苦不堪了。于是天子与公卿们商议,决定改用新钱重造货币来满足需用,同时打击从事巧取豪夺兼并土地的人。这个时候,皇上游猎的上林苑中有白鹿,而且供应皇上日用的少府有许多银锡。自从孝文帝另铸四铢钱以来,已有四十多年了,从建元年间以来,因为财用不敷,朝廷往往在产铜多的矿山附近冶铜造钱,百姓也乘机私自造钱,造钱的数目很大,多得无法计算。铸钱越多,钱的分量越轻,货物越少价格就越贵。主管官员建议说:“古代有皮币,在诸侯献给皇帝贡礼时使用。金有三个等级,黄金是上等,白银是中等,红铜是下等。如今半两钱的法定重量是四铢,有些奸商却暗中打磨钱背,从中取得铜屑再行造钱,这样,钱币的分量就越来越轻,厚度越来越薄,东西越来越贵了。并且到较远的地方使用铜币非常麻烦,很不方便。”于是用一尺见方的白鹿皮,四边绣上彩色花纹,制成皮币,价值四十万。规定在王侯宗室朝见天子敬送贡礼的时候,一定要用这种皮币垫在贡献的玉璧上,礼仪才得以举行。
又造银锡为白金。以为天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人用莫如龟,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两,圜之,其文龙,名曰“白选”,直三千;二曰以重差小【差小:略小。】,方之,其文马,直五百;三曰复小,撱【撱:同“椭”。】之,其文龟,直三百。令县官销半两钱,更铸三铢钱,文如其重。盗铸诸金钱罪皆死,而吏民之盗铸白金者不可胜数。
于是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桑弘羊以计算用事,侍中。咸阳,齐之大煮盐,孔仅,南阳大冶,皆致生累千金,故郑当时进言之。弘羊,雒阳贾人子,以心计,年十三侍中。故三人言利事【利事:财利之事。】析秋豪矣。
法既益严,吏多废免。兵革数动,民多买复【买复:以钱物买得免除役赋的权利。】及五大夫,征发之士益鲜。于是除千夫五大夫为吏,不欲者出马;故吏皆适【适:通“谪”,贬谪。】令伐棘上林,作昆明池。
其明年,大将军、骠骑大出击胡,得首虏八九万级,赏赐五十万金,汉军马死者十余万匹,转漕车甲之费不与焉。是时财匮,战士颇不得禄矣。
又把银锡合在一起冶铸成“白金”。当时的人们认为天上飞的没有什么能比得上龙,地上跑的没有什么比得上马,人间使用的东西没有什么比得上龟,因此铸造的三个等级的白金币:第一等重八两,呈圆形,上面的花纹是龙,名叫“白选”,价值是三千钱;第二等重量稍轻,呈方形,上面的花纹是马,价值是五百钱;第三等重量又小了一些,呈椭圆形,上面的花纹是龟,价值是三百钱。下令官府销毁以前使用的半两钱,重新铸成三铢钱,钱上的铭文与其实际重量一致。规定私自偷造各种钱币的都要判处死罪,而实际上官吏和百姓中偷铸白金的人仍是不可胜数。
于是任命东郭咸阳、孔仅做大农丞,管理盐铁方面的事务;桑弘羊因为善于计划管理,被任命为侍中。东郭咸阳是齐地的大盐商,孔仅是南阳最大的炼铁商人,他们都因为善于经营生财,财富积累达到了千金,所以郑当时才向皇上推荐了他们。桑弘羊,是一个雒阳商人的儿子,因为善于心算,十三岁就做了侍中。所以这三个人在讨论谋利方面的事精细入微,已经达到了把一根毫毛分解成两半的地步了。
法令已经日趋严密,官吏中许多人因此被免职。大动干戈的战事屡次发生,很多百姓为了免除劳役纷纷出钱买爵到了五大夫的等级,能徵调的士卒越来越少了。于是朝廷授用有千夫、五大夫爵位的人为吏,不愿意为吏的可以交纳马匹顶替;命令被贬谪的故吏在上林苑里伐木除草,开挖昆明池。
第二年,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大队人马出击匈奴,捕获、杀死敌人八九万,赏赐有功将士五十万金,汉朝军队死于战场的马匹多达十几万匹,运输粮食、战车及盔甲的费用还不算在其内。当时朝廷财物匮乏,军中的将士常常领不到俸禄。
有司言三铢钱轻,易奸诈,乃更请诸郡国铸五铢钱,周郭其下,令不可磨取鋊焉。
大农上盐铁丞孔仅、咸阳言:“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府【少府:天子私所给赐经用也,公用属大司农。】,陛下不私,以属大农佐赋。愿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煮盐,官与牢盆。浮食【浮食:指商人。】奇民【奇民:指诸侯。】欲擅筦【擅筦:指独自占有。】山海之货,以致富羡【富羡:富而有余。】,役利细民。其沮事之议,不可胜听。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没入其器物。郡不出铁者,置小铁官,便属在所县。”使孔仅、东郭咸阳乘传举行天下盐铁,作官府,除故盐铁家富者为吏。吏道益杂,不选,而多贾人矣。
商贾以币之变,多积货逐利。于是公卿言:“郡国颇被灾害,贫民无产业者,募徙广饶之地。陛下损膳省用,出禁钱以振元元,宽贷赋,而民不齐出于南亩【南亩:泛指农田。】,商贾滋众。贫者畜积无有,皆仰县官。异时算轺车【轺车:古代一种轻便的马车。】贾人缗钱皆有差,请算如故。诸贾人末作贳贷【贳贷:借贷。】卖买,居邑稽诸物,及商以取利者,虽无市籍,各以其物自占,率缗钱二千而一算。诸作有租及铸,率缗钱四千一算。非吏比者三老、北边骑士,轺车以一算;商贾人轺车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匿不自占,占不悉,戍边一岁,没入缗钱。有能告者,以其半畀【畀:给予。】之。贾人有市籍者,及其家属,皆无得籍名田,以便农。敢犯令,没入田童。”
主管货币的官员认为三铢钱分量轻,容易被伪造,于是请求准许各郡国改铸五铢钱,钱的四周外沿有一道加厚的钱郭,使人无法磨取铜屑而重新造钱了。
大农令奏上盐铁丞孔仅、东郭咸阳的建议说:“山林海泽,是天地藏物的宝库,都应该属于少府管辖,供皇室支用,因为皇上不占为私有,才把它归于大农,作为税赋的补充。希望招募百姓自备经费,借用官府的器具煮盐,由官府提供铁锅并付给煮盐的工价。一些不劳而获的商人和诸侯,企图擅自垄断山海资源,以求取财富,并役使、利用平民百姓谋利。他们一定会有阻止官营盐铁的议论,多得听都听不过来。建议将那些胆敢私自铸造铁器用于煮盐的人,钳住其左脚趾,没收他们的生产工具。不出产铁的各郡城,要设置小铁官炼制废铁,归所在的县管辖。”朝廷派遣孔仅、东郭咸阳乘着驿车,巡视全国的盐铁产地,设置官府,任用那些过去的盐铁富商为官。选官的途径更加杂乱了,不再经过选拔,商人做官的多起来了。
商人趁着变更币制之机,囤积了许多货物用以追逐暴利。于是公卿建议说:“郡国经常遭受灾害,贫苦百姓中没有产业的人,招募他们迁移到地多而富饶的地方去生活。皇帝为此降低了膳食标准,节省开支,拿出少府的积蓄来赈济天下百姓,放宽借贷的利率和赋税等级,但是百姓仍然未能全都到农田里从事生产,经商的人越来越多了。贫穷的人还是没有一点积蓄,全都仰仗朝廷的救济。早些时候,朝廷按轺车纳税,按商人所拥有的缗钱征收不同比例的赋税,请允许继续征收。凡是市内坐贾、往来贩运的行商、高利贷者、囤积各种货物待时而卖者,即使没有在市场上登记入册,也必须估计各自所拥有的财物,向官府申报,一律按两千缗钱征收一算(一百二十文)的比例交税。经营各种手工行业要交纳租税,从事铸造业的,一律按四千缗钱征收一算的比例交税。不能享受官吏待遇的三老、北方边境骑士,一辆轺车征收一算;商人则是一辆轺车征收二算;船长五丈以上的征收一算。隐匿瞒报或申报不详实的,一经发现,罚到边境戍守一年,没收所有资产。有能告发的人,以被告发者的一半财产进行奖励。商人在市场登记注册的和他的家人亲属,都不允许占有田产,以便有利于农民。有敢违反‘算缗令’的,就没收他的田产和童仆。”
天子乃思卜式之言,召拜式为中郎,爵左庶长,赐田十顷,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初,卜式者,河南人也,以田畜为事。亲死,式有少弟,弟壮,式脱身出分,独取畜羊百余,田宅财物尽予弟。式入山牧十余岁,羊致千余头,买田宅。而其弟尽破其业,式辄复分予弟者数矣。是时汉方数使将击匈奴,卜式上书,原输家之半县官助边。天子使使问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牧,不习仕宦,不愿也。”使问曰:“家岂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与人无分争。式邑人贫者贷之,不善者教顺之,所居人皆从式,式何故见冤于人!无所欲言也。”使者曰:“苟如此,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于边,有财者宜输委【输委:缴纳钱物给官府。】,如此而匈奴可灭也。”使者具其言入以闻。天子以语丞相弘。弘曰:“此非人情。不轨之臣,不可以为化而乱法,愿陛下勿许。”于是上久不报式,数岁,乃罢式。式归,复田牧。岁余,会军数出,浑邪王等降,县官费众,仓府空。其明年,贫民大徙,皆仰给县官,无以尽赡。卜式持钱二十万予河南守,以给徙民。河南上富人助贫人者籍,天子见卜式名,识之,曰“是固前而欲输其家半助边”,乃赐式外繇四百人。式又尽复予县官。是时沃尓沃皆争匿财,唯式尤欲输之助费。天子于是以式终长者,故尊显以风【风:教化。】百姓。
天子又想起了以前卜式的建议,召来卜式,让他担任中郎,封为左庶长,赏赐良田十顷,并布告天下,使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事。
卜式是河南人,原以种田、放牧为业。父母去世后,留下一个年幼的兄弟。等到弟弟长大成人后,卜式与弟弟分了家,只要了养着的一百多头羊,剩下的田地、住屋、财物等全部给了弟弟。卜式到山里放了十几年的羊,羊群繁殖到了一千多头,又置买了田地、住屋。但是他的弟弟把家产全都败光了,卜式就又把田产分给了弟弟一些。如此有很多次了。这时候朝廷正屡次派兵出击匈奴,卜式上书给天子,愿意拿出一半家产给国家用于支助边事。天子派使者问卜式:“你是想要当官吗?”卜式回答说:“我从小牧羊,不熟悉做官,所以不愿意做官。”使者又问:“是你家中有冤案,想要申诉吗?”卜式说:“我平生与别人没有发生过纠纷争斗。与我同乡的人,谁贫穷我就借钱物给他,有恶习的人我就教导他学好,我的邻居们都愿意听从我的话,我有什么理由受人冤屈呢!所以没有什么要申诉的。”使者又问:“既然这样,您捐了这么多家产,究竟是为了什么?”卜式说:“天子要讨伐匈奴,我认为应该有力出力,有钱出钱,都像这样做了才能消灭匈奴。”使者回去后把卜式的话详细地报告给了天子。天子又把此事告诉给丞相公孙弘。公孙弘说:“这不符合人之常情。不守本分、越轨办事的人,不可以作为天下的楷模而扰乱了正常的法度,希望陛下不要再去理会他。”于是过了很久皇上都没有给卜式答复,几年以后,就让他离开京城。卜式回家后,依旧种地、放牧牛羊。过了一年多,赶上军队屡次出征,浑邪王等匈奴人来归投降,国家耗费巨大,仓库的储蓄都用完了。第二年,受灾的大批贫民迁移,生活全靠朝廷供给,供给不可能得到全部。卜式拿出二十万钱交给河南太守,用来供给迁移的贫民。河南太守向朝廷上报富人资助贫民的名册,天子看到了卜式的名字,记起了他,说“这个人就是从前将一半家产捐献出来资助边防的人”,决定给予嘉许,赏赐卜式四百人戍边的费用钱(即十二万钱)。卜式又把这些钱全部交给了国家。这个时候,有钱的人都争相隐瞒藏匿财产,只有卜式积极捐献钱财资助国家。天子终于认为卜式真正是个品德高尚的人,因此对他大加尊崇和表彰,用以教化百姓。
初,式不愿为郎。上曰:“吾有羊上林中,欲令子牧之。”式乃拜为郎,布衣屩【屩:草鞋。】而牧羊。岁余,羊肥息。上过见其羊,善之。式曰:“非独羊也,治民亦犹是也。以时起居;恶者辄斥去,毋令败群。”上以式为奇,拜为缑氏令试之,缑氏便之。迁为成皋令,将漕最。上以为式朴忠,拜为齐王太傅。
而孔仅之使天下铸作器,三年中拜为大农,列于九卿。而桑弘羊为大农丞,筦诸会计事,稍稍置均输以通货物矣。
始令吏得入谷补官,郎至六百石。
自造白金五铢钱后五岁,赦吏民之坐盗铸金钱死者数十万人。其不发觉相杀者,不可胜计。赦自出者百余万人。然不能半自出,天下大抵无虑皆铸金钱矣。犯者众,吏不能尽诛取,于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曹循行郡国,举兼并之徒守相为利者。而御史大夫张汤方隆贵用事,减宣、杜周等为中丞,义纵、尹齐、王温舒等用惨急刻深为九卿,而直指夏兰之属始出矣。
当初,卜式不愿意做郎官。皇上说:“我上林苑养了羊,想让你去放牧它们。”卜式这才接受了官职,穿着麻布衣和草鞋去放羊。过了一年多,羊都长得很肥壮,并且繁殖了很多。皇上从这里路过,看见了羊群,就夸奖了他。卜式说:“不单是牧羊,治理百姓与放羊是同一个道理。让它们按时起居,按时休息;出现不好的就立即清除,不要让它败坏了一大群。”皇上认为卜式是奇人,任命他为缑氏县令借以考验他,由于苛扰较少,结果缑氏县的人反映很好。又转任成皋县县令,办理那里的水运的政绩又被评为第一。皇上认为卜式朴实忠厚,就任命他做了齐王的太傅。
而孔仅由于各地推行铁器官营,三年之中升为大农令,位列九卿。而桑弘羊当上了大农丞,主管各种计量、统计的事务,逐渐设置均输制度用来流通货物。
这时期开始允许已试为吏的人可以通过献粟补授实官,能够补授的官职是从郎官到六百石的官职。
自从开始铸造白金五铢钱以后五年,赦免官吏百姓因私造金钱而获死罪的就有数十万人。没有被官府发觉的盗铸者相互拼杀而死的人,多得无法计算。经过交赎金赦免自首的罪犯有一百多万人。然而自己出来自首的还达不到总人数的一半,天下的人大体上都在无忧虑地私铸金钱。犯罪的人太多,官吏不可能把他们全都杀光,于是派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批巡行各郡国,检举揭发那些兼并土地、营私牟利的太守、国相等非法得利的人。而此时御史大夫张汤正受宠信,职掌大权,减宣、社周等人任御史中丞,义纵、尹齐、王温舒等人因为执法严酷而位列九卿,在这种局面下,专门纠察办案的“直指”官夏兰这类人就产生了。
而大农颜异诛。初,异为济南亭长,以廉直稍迁至九卿。上与张汤既造白鹿皮币,问异。异曰:“今王侯朝贺以苍璧,直数千,而其皮荐反四十万,本末不相称。”天子不说。张汤又与异有郄,及有人告异以它议,事下张汤治异。异与客语,客语初令下有不便者,异不应,微反唇。汤奏当异九卿见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诽【腹诽:在心中诽谤。】,论死。自是之后,有腹诽之法比,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
天子既下缗钱令而尊卜式,百姓终莫分财佐县官,于是告缗钱纵矣。
郡国多奸铸钱,钱多轻,而公卿请令京师铸钟官赤侧,一当五,赋官用非赤侧不得行。白金稍贱,民不宝用,县官以令禁之,无益。岁余,白金终废不行。
是岁也,张汤死而民不思。
其后二岁,赤侧钱贱,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废。于是悉禁郡国无铸钱,专令上林三官铸。钱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钱不得行,诸郡国所前铸钱皆废销之,输其铜三官。而民之铸钱益少,计其费不能相当,唯真工大奸乃盗为之。
大农官颜异在此期间被诛杀。起初,颜异是济南的一个亭长,因为廉洁正直,慢慢升迁到九卿的地位。皇帝和张汤已经制造出白鹿皮币,询问颜异的意见。颜异说:“现在诸侯王朝见天子进献的是苍色玉璧,价值只不过数千钱,而作为衬垫的皮币反而价值四十万,这是本末不相当。”天子听了之后不高兴。张汤和颜异平素有隙,恰好遇上有人由于其他问题告发颜异,案子交给张汤审理。颜异曾与客人闲谈,客人说新颁布的诏令中有些不合适的地方,颜异没有回答,只是稍微动了动嘴唇,客人以为他不认可自己的看法,反唇相讥了几句。张汤知道此事后便上奏天子说,颜异身为九卿,发现法令有不妥之处,不向朝廷进言,却在心里诽谤非难,其罪当诛。从此以后,便有了可以比照执行的“腹诽”的刑法条文。而公卿大夫们多阿谀奉承、谄媚逢迎取悦于人以保全自己。
天子已经颁布缗钱令并且尊崇卜式为天下人的榜样,但百姓终究还是不肯拿出钱财资助朝廷,于是,所谓的告缗案,即告发商人隐瞒财产开始盛行。
很多郡国大多数不依据法令铸钱,在铸钱时掺假,使钱币的分量轻于法定的分量,公卿请求下令京都铸造钟官赤侧钱,一枚赤侧钱相当于旧有钱币五枚,向官府交纳赋税不允许使用除赤侧钱以外的其他钱币。从此白金的价格就降低了,而百姓仍然不重视使用,即使政府下令强行禁止了,也不见成效。经过一年多的时间,白金才终于废除不再通行了。
元鼎三年(前114年)这一年,张汤死了,而老百姓对他毫无思念之情。
这以后两年,赤侧钱也不值钱了,百姓千方百计地把它花出去,这对国家很不利,又被废弃了。于是下令所有郡国都不得铸造钱币,命令上林苑所属的三官专门负责铸造钱币,等到钱已经造得很多了,就颁布命令,在全国范围内不允许非三官所铸造的钱流通,把那些先前郡国所铸造的钱币全部销毁,所得的铜上交给上林苑的三官。百姓中铸钱的事越来越少了,因为铸钱所获的利益不足以弥补所花费的费用,只有真正善于铸钱的工匠和大奸商才能私下铸造这种钱币。
卜式相齐,而杨可告缗遍天下,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杜周治之,狱少反者。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监分曹往,即治郡国缗钱,得民财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余顷,宅亦如之。于是商贾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偷:苟且。】甘食好衣,不事畜【畜:同“蓄”,积蓄。】藏之产业,而县官有盐铁缗钱之故,用益饶矣。
益广关,置左右辅。
初,大农筦盐铁官布多,置水衡,欲以主盐铁;及杨可告缗钱,上林财物众,乃令水衡主上林。上林既充满,益广。是时越欲与汉用船战逐,乃大修昆明池,列观环之。治楼船,高十余丈,旗帜加其上,甚壮。于是天子感之,乃作柏梁台,高数十丈。宫室之修,由此日丽。
乃分缗钱诸官,而水衡、少府、大农、太仆各置农官,往往即郡县比没入田【比没入田:整治没收入官的耕地。比,同“庀”,治理。】田之。其没入奴婢,分诸苑养狗马禽兽,及与诸官。诸官益杂置多,徒奴婢众,而下河漕度四百万石,及官自籴乃足。
所忠言:“世家子弟富人或斗鸡走狗马,弋猎博戏,乱齐民。”乃征诸犯令,相引数千人,命曰“株送徒”。入财者得补郎,郎选衰矣。
卜式做了齐王的太傅后,杨可主持的告缗案颁行于天下,中等财产以上的人家差不多都遭到了告发。杜周负责审理这些案件,很少有能翻案的。于是又派遣御史、延尉正、延尉监分批去各地,专门办理各地隐瞒财产的缗钱案,获得从民间没收的钱财物资要以亿来计算,获得的奴婢要用千万来计算,大的县城没收的田地有几百顷,较小的县也达到了一百多顷,房产也是如此。因此,中等以上的商人基本上全部破产了,老百姓都开始满足于华服和美食的追求和享乐,没有人再从事那些能够获得积蓄的产业了,而政府因为有盐铁官营和算缗钱的收入,国库越来越富足了。
把关中的地域扩大,设置了京都左右辅都尉。
当时,大农主管的盐铁官分布很多,因而设置了水衡都尉,靠它来主管盐铁事务;等到杨可主持的告缗钱事件发生后,上林苑的财物太多了,于是下令水衡都尉主管上林苑。上林苑既然已经装满了财物,就要扩大规模。这时候南越打算用船与汉朝进行交锋,为此扩大修建昆明池,周围沿池修建了一排排台观。又制造楼船,高达十多丈,船上树立各种旗帜,十分壮观。天子受到感染,修建了柏梁台,高几十丈。修建的宫殿房室,从此开始日渐华丽。
朝廷又把征来的缗钱分给各个官署,而水衡都尉、少府、大农令、太仆等各府都设置了农官,经常让他们就地在各郡县整治没收来的土地。没收来的奴婢,则分派到皇家各园囿中去喂养狗、马及禽兽,还有的分给各官署使用。各种官署机构日益混乱增多,下属的罪徒奴婢众多,而每年经由黄河水运来的粮食只有四百万石,因此还需要各官署自己去采购粮食才能满足需要。
所忠上书建议说:“在世家和官僚子弟与富人之中,有的斗鸡、赛狗、赛马,有的打猎、赌博,扰乱百姓的生活。”于是惩罚触犯这方面法令的人,下令他们互相检举,牵连供出的人数达几千人,罪名被定为“株送徒”。他们本应受徒刑,但是捐献了钱财的人就可以允许补做郎官,所以郎官的选拔就衰败了。
是时山东被河灾,及岁不登数年,人或相食,方一二千里。天子怜之,诏曰:“江南火耕水耨,令饥民得流就食江淮间,欲留,留处。”遣使冠盖相属【冠盖相属:官员的官帽服饰与车盖相连属,形容官员来往频繁。】于道,护之,下巴蜀粟以振之。
其明年,天子始巡郡国。东度河,河东守不意行至,不辨,自杀。行西逾陇,陇西守以行【行:行在,天子车驾。】往卒,天子从官不得食,陇西守自杀。于是上北出萧关,从数万骑,猎新秦中,以勒边兵而归。新秦中或千里无亭徼,于是诛北地太守以下,而令民得畜牧边县,官假马母,三岁而归,及息什一,以除告缗,用充仞【充仞:充满。】新秦中。
既得宝鼎,立后土、太一祠,公卿议封禅事,而天下郡国皆豫【豫:同“预”。预先。】治道桥,缮故宫,及当驰道县,县治官储,设供具,而望以待幸。
其明年,南越反,西羌侵边为桀。于是天子为山东不赡,赦天下囚,因南方楼船卒二十余万人击南越,数万人发三河以西骑击西羌,又数万人度河筑令居。初置张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卒六十万人戍田之。中国缮道馈粮,远者三千,近者千余里,皆仰给大农。边兵不足,乃发武库工官兵器以赡之。车骑马乏绝,县官钱少,买马难得,乃着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马天下亭,亭有畜牸zì马【牸马:母马。】,岁课息。
这时候崤山以东地区遭受黄河水害,一连好几年都没有收成,饥荒导致出现人吃人的现象,而这种情形在纵横一二千里范围内都有发生。天子很怜惜他们,下达诏令说:“江南一带火烧野草种田,水灌田地耕作,准许饥民到江淮一带就地取食谋生,想留在那里的人,可以在那里定居。”并派遣使者往来护送迁徙的饥民,运来巴蜀的粮食用以赈济他们。
第二年,天子开始巡视各个郡国。东行渡过黄河,河东郡守没有预料到天子会突然到来,来不及办好接待事务,于是畏罪自杀了。西行越过陇山,陇西太守因为天子来得突然,仓促之间来不及供应天子随从官员的伙食,陇西太守也自杀了。于是天子北出萧关,跟随的随从有几万骑兵,在新秦中射猎,以此检阅边防军队,之后回到长安。新秦中的一些地段千里之内没有设防御工事,因此把北地太守以下官吏全部杀了,而且下令百姓可以在边境地带放牧牲畜,政府提供母马,三年以后归还,十匹母马收取一匹马驹的利息,因此废除了告缗令充实了新秦中地区。
天子获得宝鼎之后,设立了后土祠、太一祠,公卿们商议封禅的事,因而天下各郡国都在预先修桥铺路,修缮原有的宫殿,那些天子要路过的县,都在准备官库,加紧贮藏官府需用的物资,设置供应天子使用的器具,盼望和等候着天子驾临。
第二年,南越反叛,西羌侵犯边境为虐。皇上因为崤山以东地区受灾而收成不好,就赦免了天下的囚犯,凭借二十多万南方楼船军队攻打南越,又从三河发动几万骑兵向西攻打西羌,又派出数万人渡过黄河修建令居城。这一年又开始设置张掖郡和酒泉郡,而在上郡、朔方、西河、河西等地设立田官,在这里戍守负责侦察警戒的斥塞卒六十万人一边驻守,一边种田。中原地区则修筑道路用来运输军需粮饷,运输路程远的有三千里,近的一千多里,全都仰仗大农供给。边境武器装备缺乏,就发动武库工官打造兵器用来满足那里的需要。战车和骑兵用的马缺乏,国家钱少,买马困难,于是发布命令,规定从封君以下到三百石以上的官吏,按等级缴纳不同数量的母马到各地的乡亭去饲养,使每个乡亭都畜养母马,每年都要考察母马繁育、生息的情况。
齐相卜式上书曰:“臣闻主忧臣辱。南越反,臣愿父子与齐习船者往死之。”天子下诏曰:“卜式虽躬耕牧,不以为利,有余辄助县官之用。今天下不幸有急,而式奋愿父子死之,虽未战,可谓义形于内。赐爵关内侯,金六十斤,田十顷。”布告天下,天下莫应。列侯以百数,皆莫求从军击羌、越。至酎【酎:重酿酒,即淳酒。这里指汉代尝酎之礼。】,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余人。乃拜式为御史大夫。
式既在位,见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铁器苦恶,贾【贾:价格。】贵,或强令民卖买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贵,乃因孔仅言船算事。上由是不悦卜式。
汉连兵三岁,诛羌,灭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毋赋税。南阳、汉中以往郡,各以地比给初郡吏卒奉食币物,传车马被具。而初郡时时小反,杀吏,汉发南方吏卒往诛之,间岁万余人,费皆仰给大农。大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故能赡之。然兵所过县,为以訾给毋乏而已,不敢言擅赋法矣。
齐王的相国卜式给天子上奏说:“我听说天子有忧虑就是臣子的耻辱。如今南越反叛,我希望我们父子和齐地熟习驾船的人去战场上与南越决一死战。”天子下诏令说:“卜式虽然是一个从事农牧的人,不用此谋私利,有剩余的钱财就献出来帮助国家。现在天下不幸有危急的事发生,而卜式自告奋勇,父子自愿去决一死战,虽然没有参加战斗,心中的忠诚已经表现出来了。因此赏赐给他关内侯的爵位,黄金六十斤,农田十顷。”此事布告全国,但国内没有人响应。诸侯多得要数以百计,没有一人要求参军攻打西羌、南越。等到九月朝廷祭祀宗庙、诸侯按封地人口献金助祭时,少府检查诸侯进献的金子的成色,列侯由于进献的金子的分量不足而被剥夺爵位的有一百多人。于是任命卜式为御史大夫。
卜式在任职期间,发现郡国多数人不赞同国家经营盐铁,铁器的质量不好,而且价格很高,有的甚至强制命令百姓购买。因为船有算赋,用船运货的商人很少,物价昂贵,于是通过孔仅上书反映船征收算赋的事。天子因此对卜式很不满意。
汉朝连续三年出兵,终于镇压了西羌,灭亡了南越,从番禺以西到蜀地南部一带初步设置了十七个新郡,并且按照那里原有的风俗加以治理,不征收赋税。南阳到汉中以南的各郡,各自根据地理位置,就近承担与其毗邻的新郡官吏士卒的俸禄、粮食、钱物,以及驿传车马用具和被物器具等。而新郡还时常有小规模的反叛,诛杀政府官吏,汉朝调发南方的官吏兵卒前往镇压反叛,一两年的时间内就动用了一万多人,耗费都依靠大农供给。大农根据均输法调整盐铁收入补贴赋税收入,所以还能负担得起这笔费用。然而军队所经过的各县,只能根据需要使供给达到不缺少的程度罢了,再也谈不上说是按照常规税法办事了。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39/133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