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六册)(精注全译)第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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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予字子我。利口辩辞。既受业,问:“三年之丧不已久乎?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钻燧改火:古时钻木取火,因季节不同而用不同的木材。】,期可已矣。”子曰:“于汝安乎?”曰:“安。”“汝安则为之。君子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故弗为也。”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义也。”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圬:抹墙。】也。”
宰我问五帝之德,子曰:“予非其人也。”
宰我为临菑大夫,与田常作乱【与田常作乱:《左传》记载,在田成子作乱时被杀的是阚止,他的字也是子我。司马迁可能把他误认为宰予了。】,以夷其族,孔子耻之。
宰予,字子我。他口齿伶俐,善于言辞。接受孔子教授的学业后,说:“一个人在其父母死后要服丧三年,时间不是太长久了吗?君子三年不习礼仪,礼仪必定会败坏;三年不演奏音乐,音乐必定会荒废。陈粮既然已经吃完,而新谷已经成熟了,取火用的木头已经换过,服丧一年也就可以了。”孔子说:“只守丧一年,你能够心安吗?”宰予回答说:“心安。”孔子说:“你既然感到心安理得,你就这样做吧。君子在服丧期间,即使是吃了美味的食物,也感觉不到甘甜,听到动听的音乐,也感觉不到愉快,所以君子才不这样做。”宰我于是退了出去,孔子说:“宰予不是一个仁人君子啊!孩子生下来三年,才能脱离父母的怀抱。为父母守孝三年,是天下共同遵循的礼仪。”
宰我白天睡觉,孔子说:“无法用腐朽的木头进行雕刻,污秽的墙壁是不能再粉刷了。”宰我询问五帝的德行,孔子说:“你不是问这种问题的人。”
宰我担任齐国临菑的大夫,同大臣田常一起发动叛乱,因此被灭族,孔子对此感到耻辱。
端沐赐,卫人,字子贡。少孔子三十一岁。
子贡利口巧辞,孔子常黜其辩。问曰:“汝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
子贡既已受业,问曰:“赐何人也?”孔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hú琏lián也。”
陈子禽问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夫子不学【不学:指处处学习。】,而亦何常师之有!”又问曰:“孔子适是国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也。”
子贡问曰:“富而无骄,贫而无谄,何如?”孔子曰:“可也;不如贫而乐道,富而好礼。”
端沐赐,是卫国人,字子贡。比孔子小三十一岁。
子贡口齿伶俐,擅长辞辩,孔子经常被他辩得理屈词穷。孔子问子贡:“你和颜回比,谁更强?”子贡回答说:“我哪里敢与颜回相比呢!颜回得知一个道理就能推导出十个道理,我得知一个道理只能推导出两个道理。”
子贡完成学业后,问孔子:“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孔子说:“你就像是一个器皿。”子贡说:“什么样的器皿?”孔子说:“宗庙祭祀时盛放黍稷的瑚琏。”
陈子禽问子贡说:“仲尼的学问是从哪里学到的?”子贡说:“周文王、周武王的仁义之道并没有完全丢掉,还在人间流传,贤能的人记住了其中的作为主干的大道理,不贤能的人记住了其中细枝末节的小道理,周文王、周武王的仁义之道无处不存在。先生在哪里都能学习,而且哪里又需要固定的老师呢!”陈子禽又问:“孔子到了一个国家,必定知道这个国家的政事。这是请求别人告诉他的?还是别人主动告诉他的呢?”子贡说:“先生是依靠温和、善良、恭谨、俭朴、谦让的美德得来的。先生这种求取方法不同于一般人的求取方法。”
子贡问孔子说:“富裕而不骄纵,贫穷而不谄媚,这样的人怎么样?”孔子说:“行是行;但还是不如虽然贫穷却乐于恪守圣贤之道,虽然富裕却能处事谦恭有礼。”
田常欲作乱于齐,惮高、国、鲍、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鲁。孔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子路请出,孔子止之。子张、子石请行,孔子弗许。子贡请行,孔子许之。
遂行,至齐,说田常曰:“君之伐鲁过矣。夫鲁,难伐之国,其城薄以卑,其地狭以泄【其地狭以泄:《越绝书》《吴越春秋》作“其池狭以浅”。】,其君愚而不仁,大臣伪而无用,其士民又恶甲兵【甲兵:铠甲和兵器。借指战争。】之事,此不可与战。君不如伐吴。夫吴,城高以厚,地广以深,甲坚以新,士选以饱,重器【重器:宝器。比喻宝贵的人才。】精兵尽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难,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难:而以教常,何也?”子贡曰:“臣闻之,忧在内者攻强,忧在外者攻弱。今君忧在内。吾闻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有不听者也。今君破鲁以广齐,战胜以骄主,破国以尊臣,而君之功不与焉,则交日疏于主。是君上骄主心,下恣群臣,求以成大事,难矣。夫上骄则恣,臣骄则争,是君上与主有却【却:同“隙”,比喻感情上的裂缝。】,下与大臣交争也。如此,则君之立于齐危矣。故曰不如伐吴。伐吴不胜,民人外死,大臣内空,是君上无强臣之敌,下无民人之过,孤主制齐者唯君也。”田常曰:“善。虽然,吾兵业已加鲁矣,去而之吴,大臣疑我,奈何?”子贡曰:“君按兵无伐,臣请往使吴王,令之救鲁而伐齐,君因以兵迎之。”田常许之,使子贡南见吴王。
田常打算在齐国叛乱,却害怕高氏、国氏、鲍氏和晏氏的势力,所以想调动他们的军队去攻打鲁国。孔子听了这个消息,对他门下的弟子说:“鲁国,是祖宗坟墓所在的地方,是养育我们的国家,国家到了如此危险的地步,你们几个人为什么不挺身而出呢?”子路请求前去,孔子阻止了他。子张、子石请求前去,孔子也不答应。子贡请求前去,孔子答应了。
子贡于是出发了,来到齐国,游说田常说:“您攻打鲁国的计划失误了。那鲁国是很难攻打的国家,它的城墙薄而矮,它的护城河窄而浅,它的国君愚昧而且不仁,他的大臣虚伪而且无能,它的士兵和百姓都厌恶打仗,这样的国家不能与它交战。您不如去攻打吴国。吴国,它的城墙高而厚,它的护城河宽而深,士兵的铠甲坚固而崭新,它的战士经过了挑选而人员充足,人才和精良的武器都在其中,又派遣贤明的大臣守卫他,这样的国家是容易攻打的。”田常听了非常愤怒,脸色一变,说:“你认为困难的,是别人认为容易的;你认为容易的,是别人认为困难的。你用这些话来指教我,是什么用心呢?”子贡说:“我听说过这样的话,忧虑来自于国家内部的就攻打强大的国家,忧虑来自于国家外部的就攻打弱小的国家。如今,您的忧虑是来自于国家内部的。我听说您三次求封但三次都没有成功,是因为有的大臣不听从命令。现在,您要攻占鲁国来扩大齐国疆域,如果打胜了,您的国君就会更加骄纵,打败鲁国使得齐国的大臣更加受到尊崇,然而您的功劳却不在其中,那么您和国君的关系就会一天天疏远。这样您对上使国君产生骄纵的心理,对下使群臣放纵无羁,想以此成就大事,太困难了。国君骄纵就会随心所欲,群臣骄妄就会争权夺利,这样对上与国君有矛盾,对下与大臣互相争夺。像这样的话,您在齐国的处境就很危险了。所以说攻打鲁国不如攻打吴国。攻打吴国如果不能取胜,百姓战死在国外,大臣率兵在外作战,国内空虚,这样您在上没有强臣对抗,在下没有百姓责难,能够孤立国君、控制齐国的就只有您了。”田常说:“好。虽然如此,但是我的军队已经开赴鲁国了,现在从鲁国撤离而进兵吴国,大臣们会怀疑我,该怎么办?”子贡说:“您按兵不动,不要发动进攻,我请求出使吴国,让它出兵援助鲁国而攻打齐国,您就趁机出兵迎击它。”田常采纳了子贡的建议,派子贡南下拜见吴王。
说曰:“臣闻之,王者不绝世,霸者无强敌,千钧之重加铢两【铢两:一铢一两。引申为极轻的分量。】而移。今以万乘之齐而私千乘之鲁,与吴争强,窃为王危之。且夫救鲁,显名也;伐齐,大利也。以抚泗上诸侯,诛暴齐以服强晋,利莫大焉。名存亡鲁,实困强齐。智者不疑也。”吴王曰:“善。虽然,吾尝与越南战争,栖之会稽。越王苦身养士,有报我心。子待我伐越而听子。”子贡曰:“越之劲不过鲁,吴之强不过齐,王置齐而伐越,则齐已平鲁矣。且王方以存亡继绝为名,夫伐小越而畏强齐,非勇也。夫勇者不避难,仁者不穷约,智者不失时,王者不绝世,以立其义。今存越示诸侯以仁,救鲁伐齐,威加晋国,诸侯必相率而朝吴,霸业成矣。且王必恶越,臣请东见越王,令出兵以从,此实空越,名从诸侯以伐也。”吴王大说,乃使子贡之越。
子贡游说吴王说:“我听说,施行王道的国家不能使诸侯国灭绝,施行霸道的国家不能让另外的强大敌人出现,互相抗衡的千钧重量的双方,无论在哪一方加上一铢一两,就会出现重心的移位。现在拥有万辆兵车的齐国企图独自占有拥有千辆兵车的鲁国,来与吴国一争高低,我私下替大王感到危险。况且去救援鲁国,是显扬声名的事情;攻打齐国,是可以获得大利的事情。以此来安抚泗水以北的诸侯,以讨伐强暴的齐国来镇服强大的晋国,没有比这样做而获得更大利益的方法了,名义上保存即将灭亡的鲁国,实际上阻扼了强齐的扩张,聪明的人是不会犹豫不决的。”吴王说:“好。虽然如此,可是我曾经与越国交战,把越王逼退在会稽山上。越王自己吃苦耐劳,而且战士受到优待,有报复我的意图。您等我攻打了越国后再按您的计策去做。”子贡说:“越国的实力还比不上鲁国,吴国的强大也比不上齐国,大王把齐国搁置在一边而去攻打越国,到时齐国早已平定鲁国了。而且大王凭借保存和延续即将灭亡的国家的名义攻打弱小的越国,却害怕强大的齐国,这不是勇敢的表现。勇敢的人不回避艰难险阻,仁慈的人不使受约束的人陷入困境,聪明的人不会失掉时机,称王的人不会让一个国家从世上灭绝,凭借这些来树立他们的道义。现在,通过保存越国来向诸侯显示您的仁德,通过救援鲁国、攻打齐国来给晋国施加压力,各诸侯国一定会竞相来朝见吴国的,这样称霸天下的大业就成功了。大王如果真的畏惧越国,我请求东去会见越王,劝说他出兵追随您,这样做实际上可以使越国空虚,名义上是追随诸侯讨伐齐国。”吴王非常高兴,于是派遣子贡前往越国。
越王除道郊迎,身御至舍而问曰:“此蛮夷之国,大夫何以俨然辱而临之?”子贡曰:“今者吾说吴王以救鲁伐齐,其志欲之而畏越,曰‘待我伐越乃可’。如此,破越必矣。且夫无报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报人之志,使人知之,殆也;事未发而先闻,危也。三者举事之大患。”句践顿首再拜曰:“孤尝不料力【料力:量力。】,乃与吴战,困于会稽,痛入于骨髓,日夜焦唇干舌,徒欲与吴王接踵而死,孤之愿也。”遂问子贡。子贡曰:“吴王为人勐暴,群臣不堪;国家敝以数战,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内变;子胥以谏死,太宰嚭用事,顺君之过以安其私:是残国之治也。今王诚发士卒佐之徼【徼:激发,激励。】其志,重宝以说其心,卑辞以尊其礼,其伐齐必也。彼战不胜,王之福矣。战胜,必以兵临晋,臣请北见晋君,令共攻之,弱吴必矣。其锐兵尽于齐,重甲困于晋,而王制其敝,此灭吴必矣。”越王大说,许诺。送子贡金百镒,剑一,良矛二。子贡不受,遂行。
越王清扫道路,到郊外迎接子贡,亲自驾车到子贡下榻的馆舍询问道:“这里是不开化的蛮夷小国,大夫为何郑重其事地屈尊光临此地?”子贡说:“现在我已经劝说吴王去救援鲁国而攻打齐国,他心里想要这么做,但担心越国,说‘等我攻下了越国之后才可行’。如果这样,越国被攻克是必然的了。何况没有报复他人的企图而使人怀疑他,是笨拙;有报复他人的企图而让人发觉了,是失败,事情还没有做而消息先传出去,是危险。这三种情况是办事情最大的祸患。”句践伏地叩头拜了两拜,说:“我曾经自不量力,竟和吴国交战,因而被困在会稽山上,对吴国恨入骨髓,早晚唇焦舌干,只打算与吴王一同赴死,这就是我的愿望。”于是询问子贡。子贡说:“吴王为人凶狠残暴,大臣们难以忍受;国家因为频繁的战争而十分疲敝,士兵们无法忍受;百姓怨恨君上,大臣们发生内讧;伍子胥因为直谏而被诛杀,太宰嚭执掌政事,迎合国君的错误,来保存自己的私利:这是国家将要灭亡的政治局面。现在大王如果能出动军队帮助吴王,来鼓舞他的志向,用贵重的宝物来获取他的欢心,用谦卑的辞令来尊崇对他的礼仪,那么他攻打齐国就必定无疑了。如果那场战争不能取胜,就是大王的福气了。如果取得了胜利,他一定会率领部队进逼晋国,请让我北上朝见晋君,劝说他共同攻打吴国,一定能削弱吴国的势力了。吴国的精锐部队全部消耗在齐国,主力部队被牵制在晋国,大王就趁吴国疲惫交困的时候去攻打它,这样一定能灭掉吴国。”越王听了十分高兴,答应按子贡的计策出兵。越王赠送给子贡一百镒黄金,一把剑,两支好矛。子贡没有接受,接着上路了。
报吴王曰:“臣敬以大王之言告越王,越王大恐,曰:‘孤不幸,少失先人,内不自量,抵罪于吴,军败身辱,栖于会稽,国为虚莽【虚莽:丘墟和草莽。指衰败荒芜的地方。】,赖大王之赐,使得奉俎豆而修祭祀,死不敢忘,何谋之敢虑!’”后五日,越使大夫种顿首言于吴王曰:“东海役臣孤句践使者臣种,敢修下吏问于左右。今窃闻大王将兴大义,诛强救弱,困暴齐而抚周室,请悉起境内士卒三千人,孤请自被坚执锐,以先受矢石。因越贱臣种奉先人藏器,甲二十领,鈇【鈇:斧。】屈卢之矛,步光之剑,以贺军吏。”吴王大说,以告子贡曰:“越王欲身从寡人伐齐,可乎?”子贡曰:“不可。夫空人之国,悉人之众,又从其君,不义。君受其币,许其师,而辞其君。”吴王许诺,乃谢越王。于是吴王乃遂发九郡兵伐齐。
子贡回报吴王说:“我郑重地把大王的话告知了越王。越王非常惶恐,说:‘我很不幸运,小时候就失去了父亲,又自不量力,得罪了吴国而获罪,以致军队被打败,自身也受到屈辱,栖息在会稽山上,国家成了荒凉的废墟,幸得大王的恩赐,使我还能够捧着祭品,祭祀祖先,这些恩德我至死也不敢忘怀,怎么还会另有图谋呢!’”五天后,越国派遣大夫文种对吴王伏地叩头说:“东海役使之臣句践派遣使者文种,冒昧上言大王下属向大王致以问候。近来私下听说大王将要振兴大义,派遣大义之师诛伐强暴,拯救弱小,围困残暴的齐国而安抚周王朝,请允许出动越国境内全部军队三千士兵,句践请求亲自披着铠甲、手执锐器,甘愿冒着箭石的危险冲锋陷阵。因此派越国卑贱的臣子文种进献祖先珍藏的宝器,铠甲二十件,鈇钺和屈卢矛、步光剑,用来作贵军官兵的贺礼。”吴王听了非常高兴,把文种的话转告给子贡,说:“越王想亲自跟随我讨伐齐国,可以吗?”子贡说:“不可以。使人家的国内空虚,尽用人家所有人马,又要让人家的国君跟随您出征,这样做不合道义。大王可以接受它的礼物,允许它派出军队,但拒绝它的国君随行。”吴王听从了子贡的意见,就辞谢越王。于是吴王就调动了九个郡的兵力去攻打齐国。
曾国藩:“太史公好奇,凡战国策士诡谋雄辩多着之篇,此载子贡之事特详,亦近战国策士之风。”
子贡因去之晋,谓晋君曰:“臣闻之,虑不先定不可以应卒,兵不先辨不可以胜敌。今夫齐与吴将战,彼战而不胜,越乱之必矣;与齐战而胜,必以其兵临晋。”晋君大恐,曰:“为之奈何?”子贡曰:“修兵休卒以待之。”晋君许诺。
子贡去而之鲁。吴王果与齐人战于艾陵,大破齐师,获七将军之兵而不归,果以兵临晋,与晋人相遇黄池之上。吴晋争强。晋人击之,大败吴师。越王闻之,涉江袭吴,去城七里而军。吴王闻之,去晋而归,与越南战争于五湖【五湖:指太湖。】。三战不胜,城门不守,越遂围王宫,杀夫差而戮其相。破吴三年,东向而霸。
故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
子贡好废举,与时转货赀。喜扬人之美,不能匿人之过。常相鲁卫,家累千金,卒终于齐。
子贡便离开吴国前往晋国,对晋君说;“我听说,不事先谋划好计策,就不能应付仓猝的变故,不事先治理好军队就不能够战胜敌人。现在齐国与吴国即将开战,如果齐国打败了吴国,越国一定会趁机扰乱吴国;如果吴国战胜了齐国,吴国一定会率领它的部队逼近晋国边境。”晋君非常恐慌,说:“那该如何是好?”子贡说:“整理好兵器,休养士卒,等着吴军到来。”晋君答应了。
子贡离开晋国前往鲁国。吴王果然与齐国军队在艾陵作战,把齐国军队打得大败,俘虏了七个将军的兵马,而不肯班师回国,接着率领军队逼近晋国边境,与晋国人在黄池相遇。吴国和晋国双方争强斗胜。晋军攻击吴军,大败吴军。越王听到这个消息后,于是渡江去袭击吴国,一直打到距离吴国都城七里远的地方才安营扎寨。吴王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离开晋国返回吴国,与越军在五湖一带作战。吴军三次交战都失败了,结果城门失守,越军就包围了王宫,杀了吴王夫差和他的相国。灭掉吴国三年后,越国在东方称霸了。
所以子贡这一次出使,保存了鲁国,扰乱了齐国,灭掉了吴国,使晋国强盛而使越国称霸。子贡一次出使,打破了各国旧有的局势,十年之中,齐、鲁、吴、晋、越五个国家的局势都发生了重大变化。
子贡喜好经商,贱买贵卖,根据时机随时转换货物资财。他喜欢褒扬别人的优点,不能隐瞒别人的过失。他曾经担任过鲁国和卫国的傧相,家财累积达到千金,最后死在齐国。
言偃,吴人,字子游。少孔子四十五岁。
子游既已受业,为武城宰。孔子过,闻弦歌之声。孔子莞尔【莞尔:微笑。】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曰:“昔者偃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孔子曰:“二三子【二三子:指随从者。】,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孔子以为子游习于文学。
卜商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岁。
子夏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绘事后素:郑玄注曰:绘,画文也,凡绘画,先布众色,然后以素分布其间,以成其文,喻美女虽有倩盼美质,亦须以礼成之。】。”曰:“礼后乎?”孔子曰:“商始可与言《诗》已矣。”
子贡问:“师与商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然则师愈与?”曰:“过犹不及。”
子谓子夏曰:“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孔子既没,子夏居西河教授,为魏文侯师。其子死,哭之失明。
言偃是吴国人,字子游。言偃比孔子小四十五岁。
子游完成学业以后,出任武城的长官。孔子路过武城时,听到弹奏管弦演唱诗歌的声音。孔子微笑着说:“杀鸡何必用宰牛的刀呢?”子游说:“从前我听先生说过:‘君子学习了礼乐之道,就会爱护他人;小人学习了礼乐之道,就容易被役使。”孔子说:“学生们,言偃的话说得很对。先前我说的话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孔子认为子游熟悉文献典籍。
卜商,字子夏。卜商比孔子小四十四岁。
子夏问:“‘姣美的笑容酒窝深深多好看啊,美丽的眼睛黑白分明多明澈啊,仿佛洁白的生绢染上了华丽多彩的图画’这三句诗说的是什么意思?”孔子说;“绘画这事情,要先施五彩,然后才上白色。”子夏说:“是不是礼仪也是产生在仁义之后的事情?”孔子说:“卜商,现在可以和你讨论《诗》了。”
子贡问:“颛孙师与卜商谁更贤能?”孔子说:“颛孙师做事有些过头了,卜商做事达不到要求。”子贡说:“这样就是颛孙师强一些吧?”孔子说:“做事过头和达不到要求同样是不完美的。”
孔子对子夏说:“你要做一个有才德的读书人,不要做一个浅薄不正派的读书人。”
孔子死后,子夏住在西河教授学业,担任魏文侯的老师。他的儿子死了,他因此将眼睛哭瞎了。
颛孙师,陈人,字子张。少孔子四十八岁。
子张问干禄【干禄:求取禄位。】,孔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寡尤:少犯错误。】;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他日从在陈蔡间,困,问行。孔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蛮貊:古代称南方和北方落后部族。】之国行也;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衡:车辕前端的横木。】,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绅:古代士大夫束腰的大带子。】。
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孔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国必闻,在家必闻。”孔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国及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国及家必闻。”
曾参,南武城人,字子舆。少孔子四十六岁。
孔子以为能通孝道,故授之业。作《孝经》。死于鲁。
澹台灭明,武城人,字子羽。少孔子三十九岁。
状貌甚恶。欲事孔子,孔子以为材薄。既已受业,退而修行,行不由径,非公事不见卿大夫。
南游至江,从弟子三百人,设取予去就,名施乎诸侯。孔子闻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颛孙师是陈国人,字子张。颛孙师比孔子小四十八岁。
子张询问如何谋取官职获得俸禄,孔子说:“多听,对疑惑未解的问题,要保留在心中,不要妄加评论,对其余有把握的问题,要谨慎地谈论,就可以少犯错误;多看,对疑惑未解的问题,要保留在心中,不要妄加评论,对其余有把握的事情,要谨慎地施行,就可以减少悔恨。言语少过失,行为少悔恨,那么官职俸禄就在这里面了。”
有一天,子张跟随孔子在陈、蔡两国之间被围困了,子张询问如何才能行得通。孔子说:“说话要忠实可信,行为要厚道恭敬,即使在偏远的异族他乡,也是行得通的;说话不忠实诚信,行为不厚道恭敬,即使在本乡本土,也行不通啊!站着的时候,就仿佛看见‘忠信笃敬’几个字并列摆在面前;坐车的时候,就仿佛看见‘忠信笃敬’几个字挂在车前的横木上。做到这种地步,就能处处都行得通了。”子张就把这些话写在束腰的衣带上。
子张问:“读书人怎样做才称得上是通达了呢?”孔子说:“你所说的通达,指的是什么意思呢?”子张回答说:“在诸侯国中必定闻名,在大夫家中也必定闻名。”孔子说:“这是闻,不是通达。所谓通达的人,应该质朴、正直,而且还爱好道义,善于审度别人的言论,观察别人的表情,时常想着谦恭退让。这种人无论是在诸侯国中,还是在大夫家里一定能通达。而至于闻者,表面上好象追求仁德的样子,而实际行动上却违背仁德,以仁自居,并且心安理得,深信不疑,这种人无论是在诸侯国中,还是在大夫家里一定能取得名望。”
曾参是南武城人,字子舆。曾参比孔子小四十六岁。
孔子认为曾参能够通晓孝顺的道理,所以传授他学业,曾参写了一部《孝经》。曾参最后死在鲁国。
澹台灭明是武城人,字子羽。澹台灭明比孔子小三十九岁。
澹台灭明的长相非常丑陋。他想拜孔子为师,但孔子认为他资质低下。他的学业结束以后,回到家中修身实践,做事从不走邪门歪道,没有公事,就不去拜见卿大夫。
他南下游历到长江,跟随他的弟子有三百人,他为人处事取舍进退公正无私,名声在诸侯国中传扬。孔子听到这些情况以后,说:“我凭借言辞来判断人,对宰予的判断就错了;凭借相貌来判断人,对子羽的判断就错了。”
宓不齐字子贱。少孔子三十岁。
孔子谓子贱:“君子哉!鲁无君子,斯焉取斯?”
子贱为单父宰,反命【反命:复命。】于孔子,曰:“此国有贤不齐者五人,教不齐所以治者。”孔子曰:“惜哉不齐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则庶几矣。”
原宪字子思。
子思问耻。孔子曰:“国有道,谷【谷:指俸禄。】。国无道,谷,耻也。”
子思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乎?”孔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弗知也。”
孔子卒,原宪遂亡在草泽中。子贡相卫,而结驷【结驷:四匹马拉一辆车。】连骑,排藜lí藿huò入穷阎,过谢原宪。宪摄敝衣冠见子贡。子贡耻之,曰:“夫子岂病乎?”原宪曰:“吾闻之,无财者谓之贫,学道而不能行者谓之病。若宪,贫也,非病也。”子贡惭,不怿而去,终身耻其言之过也。
宓不齐,字子贱。宓不齐比孔子小三十岁。
孔子评论子贱说:“真是君子啊!如果鲁国没有君子的话,这个人从哪里学到君子的德行的呢?”
子贱出任单父的长官后,向孔子复命说:“这个地方有五个人比我贤明,他们教给我治理都邑的方法。”孔子说:“可惜啊!你所治理的地方太小了,如果治理的地方大些,那就差不多了。”
原宪,字子思。
子思向孔子询问什么叫作耻辱。孔子说:“国家政治清明,做官领取俸禄,却无所建树。国家政治黑暗,也做官领取俸禄,这就是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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