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校注本)第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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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玄德、张飞引一千人马,杀入曹兵寨边。正行之间,寨内一声鼓响,马军步军,如潮似浪,拥将出来。当头一员大将乃是于禁,勒马大叫:“何处狂徒,往那里去?”张飞见了,更不打话,直取于禁。两马相交,战到数合,玄德掣双股剑麾兵大进,于禁败走。张飞当前追杀,直到徐州城下。城上望见红旗白字,大书“平原刘玄德”,陶谦急令开门。
玄德入城,陶谦接着,共到府衙。礼毕,设宴相待,一壁劳军。陶谦见玄德仪表轩昂,语言豁达,心中大喜,便命糜竺取徐州牌印,让与玄德。玄德愕然曰:“公何意也?”谦曰:“今天下扰乱,王纲不振。公乃汉室宗亲,正宜力扶社稷。老夫年迈无能,情愿将徐州相让。公勿推辞。谦当自写表文,申奏朝廷。”玄德离席再拜曰:“刘备虽汉朝苗裔,功微德薄,为平原相犹恐不称职。今为大义,故来相助。公出此言,莫非疑刘备有吞并之心耶?若举此念,皇天不佑!”谦曰:“此老夫之实情也。”再三相让,玄德那里肯受。糜竺进曰:“今兵临城下,且当商议退敌之策。待事平之日,再当相让可也。”玄德曰:“备当遗书于曹操,劝令解和;操若不从,厮杀未迟。”于是传檄三寨,且按兵不动;遣人赍书,以达曹操。
却说曹操正在军中与诸将议事,人报徐州有战书到。操拆而观之,乃刘备书也。书略曰:
备自关外得拜君颜,嗣后天各一方,不及趋侍。向者尊父曹侯,实因张闿不仁,以致被害,非陶恭祖之罪也。目今黄巾遗孽扰乱于外,董卓馀党盘踞于内。愿明公先朝廷之急,而后私仇,撤徐州之兵,以救国难,则徐州幸甚,天下幸甚。
曹操看书,大骂:“刘备何人,敢以书来劝我?且中间有讥讽之意。”命斩来使,一面竭力攻城。郭嘉谏曰:“刘备远来救援,先礼后兵。主公当用好言答之,以慢备心;然后进兵攻城,城可破也。”操从其言,款留来使,候发回书。正商议间,忽流星马飞报祸事。操问其故,报说吕布已袭破兖州,进据濮阳。
原来吕布自遭李、郭之乱,逃出武关,去投袁术。术怪吕布反覆不定,拒而不纳。投袁绍,绍纳之,与布共破张燕于常山。布自以为得志,傲慢袁绍手下将士,绍欲杀之。布乃去投张杨,杨纳之。时庞舒在长安城中私藏吕布妻小,送还吕布。李傕、郭汜知之,遂斩庞舒,写书与张杨,教杀吕布。布因弃张杨,去投张邈。恰好张邈弟张超引陈宫来见张邈。宫说邈曰:“今天下分崩,英雄并起。君以千里之众,而反受制于人,不亦鄙乎?今曹操征东,兖州空虚;而吕布乃当世勇士,若与之共取兖州,霸业可图也。”张邈大喜,便令吕布袭破兖州,随据濮阳。止有鄄城、东阿、范县三处,被荀彧、程昱设计死守得全,其馀俱破。曹仁屡战,皆不能胜,特此告急。操闻报大惊曰:“兖州有失,使吾无家可归矣,不可不亟图之。”郭嘉曰:“主公正好卖个人情与刘备,退军去复兖州。”操然之,即时答书与刘备,拔寨退兵。
且说来使回徐州,入城见陶谦,呈上书札,言曹兵已退。谦大喜,差人请孔融、田楷、云长、子龙等赴城大会。饮宴既毕,谦延玄德于上座,拱手对众曰:“老夫年迈,二子不才,不堪国家重任。刘公乃帝室之胄,德广才高,可领徐州。老夫情愿乞闲养病。”玄德曰:“孔文举令备来救徐州,为义也。今无端据而有之,天下将以备为无义人矣。”糜竺曰:“今汉室陵迟,海宇颠覆,树功立业,正在此时。徐州殷富,户口百万,刘使君领此,不可辞也。”玄德曰:“此事决不敢应命。”陈登曰:“陶府君多病,不能视事,明公勿辞。”玄德曰:“袁公路四世三公,海内所归,近在寿春,何不以州让之?”孔融曰:“袁公路冢中枯骨,何足挂齿!今日之事,天与不取,悔不可追。”玄德坚执不肯。陶谦泣下曰:“君若舍我而去,我死不瞑目矣!”云长曰:“既承陶公相让,兄且权领州事。”张飞曰:“又不是我强要他的州郡,他好意相让,何必苦苦推辞?”玄德曰:“汝等欲陷我于不义耶?”陶谦推让再三,玄德只是不受。陶谦曰:“如玄德必不肯从,此间近邑,名曰小沛,足可屯军,请玄德暂驻军此邑,以保徐州。何如?”众皆劝玄德留小沛,玄德从之。陶谦劳军已毕,赵云辞去,玄德执手挥泪而别。孔融、田楷亦各相别,引军自回。玄德与关、张引本部军来至小沛,修葺城垣,抚谕居民。
却说曹操回军,曹仁接着,言吕布势大,更有陈宫为辅,兖州、濮阳已失,其鄄城、东阿、范县三处,赖荀彧、程昱二人设计相连,死守城郭。操曰:“料吕布有勇无谋,不足虑也。”教且安营下寨,再作商议。吕布知曹操回兵,已过腾县,召副将薛兰、李封曰:“吾欲用汝二人久矣。汝可引军一万,坚守兖州。吾亲自率兵,前去破曹。”二人应诺。陈宫急入见曰:“将军弃兖州,欲何往乎?”布曰:“吾欲屯兵濮阳,以成鼎足之势。”宫曰:“差矣。薛兰必守兖州不住。此去正南一百八十里,泰山路险,可伏精兵万人在彼。曹兵闻失兖州,必然倍道而进,待其过半,一击可擒也。”布曰:“吾屯濮阳,别有良谋,汝岂知之?”遂不用陈宫之言,而用薛兰守兖州而行。曹操兵行至泰山险路,郭嘉曰:“且不可进,恐此处有伏兵。”曹操笑曰:“吕布无谋之辈,故教薛兰守兖州,自往濮阳,安得此处有埋伏耶?教曹仁领一军围兖州,吾进兵濮阳,速攻吕布。”陈宫闻曹兵至近,乃献计曰:“今曹兵远来疲困,利在速战,不可养成气力。”布曰:“吾匹马纵横天下,何愁曹操?待其下寨,吾自擒之。”
却说曹操兵近濮阳,下住寨脚。次日,引众将出,陈兵于野。操立马于门旗下,遥望吕布兵到。阵圆处,吕布当先出马,两边排开八员健将:第一个雁门马邑人,姓张名辽,字文远;第二个泰山华阴人,姓臧名霸,字宣高。两将又各引三员健将:郝萌、曹性、成廉,魏续、宋宪、侯成。布军五万,鼓声大震。操指吕布而言曰:“吾与汝自来无仇,何得夺吾州郡?”布曰:“汉家城池,诸人有分,偏尔合得?”便叫臧霸出马搦战;曹军内乐进出迎。两马相交,双枪齐举,战到三十馀合,胜负不分。夏侯惇拍马便出助战;吕布阵上张辽截住厮杀。恼得吕布性起,挺戟骤马,冲出阵来。夏侯惇、乐进皆走,吕布掩杀,曹军大败,退三四十里。布自收军。
曹操输了一阵,回寨与诸将商议。于禁曰:“某今日上山观望,濮阳之西,吕布有一寨,约无多军。今夜彼将谓我军败走,必不准备,可引兵击之;若得寨,布军必惧:此为上策。”操从其言,带曹洪、李典、毛玠、吕虔、于禁、典韦六将,选马步二万人,连夜从小路进发。
却说吕布于寨中劳军,陈宫曰:“西寨是个要紧去处,倘或曹操袭之,奈何?”布曰:“他今日输了一阵,如何敢来?”宫曰:“曹操是极能用兵之人,须防他攻我不备。”布乃拨高顺并魏续、侯成引兵往守西寨。
却说曹操于黄昏时分,引军至西寨,四面突入。寨兵不能抵当,四散奔走,曹操夺了寨。将及四更,高顺方引军到,杀将入来。曹操自引军马来迎,正逢高顺,三军混战。将及天明,正西鼓声大震,人报吕布自引救军来了。操弃寨而走。背后高顺、魏续、侯成赶来;当头吕布亲自引军来到。于禁、乐进双战吕布不住,操望北而行。山后一彪军出:左有张辽,右有臧霸。操使吕虔、曹洪战之,不利。操望西而走,忽又喊声大震,一彪军至:郝萌、曹性、成廉、宋宪四将拦住去路。众将死战,操当先冲阵。梆子响处,箭如骤雨射将来。操不能前进,无计可脱,大叫:“谁人救我?”马军队里,一将踊出,乃典韦也,手挺双铁戟,大叫:“主公勿忧!”飞身下马,插住双戟,取短戟十数枝,挟在手中,顾从人曰:“贼来十步乃呼我。”遂放开脚步,冒箭前行。布军数十骑追至,从人大叫曰:“十步矣!”韦曰:“五步乃呼我。”从人又曰:“五步矣!”韦乃飞戟刺之,一戟一人坠马,并无虚发,立杀十数人。众皆奔走。韦复飞身上马,挺一双大铁戟,冲杀入去。郝、曹、成、宋四将不能抵当,各自逃去。
典韦杀散敌军,救出曹操。众将随后也到,寻路归寨。看看天色傍晚,背后喊声起处,吕布骤马提戟赶来,大叫:“操贼休走!”此时人困马乏,大家面面相觑,各欲逃生。正是:
虽能暂把重围脱,只怕难当劲敌追。
不知曹操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目不邪视——邪:通“斜”。语出北朝齐·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一·教子》:“古者,圣王有胎教之法:怀子三月,出居别宫,目不邪视,耳不妄听,音声滋味,以礼节之。”意谓眼睛不向旁边乱看。形容人品行端正,没有邪念。​
火德星君——民间传说中火神的别称。​
济贫拔苦——意谓救济贫苦的人。济、拔:救济,解救,拯救。​
阍(hūn昏)人——本为周朝的官名,执掌晨昏启闭宫门之事。后成为看门人的通称。阍:宫门、天门。​
通家——世代有交谊的人家。以其可以互通有无,故称。​
昔孔子曾问礼于老子——问礼:请教礼法。事见《孔子家语·观周》:“孔子谓南宫敬叔曰:‘吾闻老聃博古知今,通礼乐之原,明道德之归,则吾师也。今将往矣。’……(鲁君)与孔子车一乘、马二匹、竖子侍御。敬叔与俱至周,问礼于老聃,访乐于苌弘。”又见《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孔子既认老子(李耳)为师,而孔融是孔子的后代,李膺是老子的后代,因此孔融自称与李膺为通家。这当然是一种诡辩,但出于十岁孔融之口,实属非同一般,故《后汉书·孔融传》及《世说新语》等皆津津乐道。​
伟器——堪任大事的杰出人才。《后汉书·郭太传》:“林宗见而谓(黄允)曰:‘卿有绝人之才,足成伟器。’”​
“座上”三句——这三句见《后汉书·孔融传》,但原文作:“坐上客恒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樽”与“尊”同义,皆为酒器。​
石(古读sh
í,今读dàn)——容量单位。十斗为一石。​
严装——穿戴得整齐严密。指顶盔贯甲,全副武装。​
具言——备言,详细说明或告诉。​
足下——下称上或同辈互称的敬称。《韩非子·难三》:“今足下虽强,未若知氏。”​
鄙人——自称谦辞。意谓自己是低贱浅薄的人。鄙:低贱,浅薄。《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唐谢曰:‘鄙人不知忌讳。’”​
比非乡党——意谓若论亲疏关系,彼此并非同乡。比:亲近,和睦。乡党:周代以一万二千五百户为乡,五百户为党,故“乡党”即同乡或乡亲之意。​
气谊——义气和情谊。​
敛容——正容,即显出严肃庄重的面容,以示尊敬。《汉书·霍光传》:“光每朝见,上虚己敛容,礼下之已甚。”​
兵微将寡——微、寡:少。语本“兵微将乏”,出自宋·苏籀《忆雍都》:“兵微将乏初无奈,贼破功成近可嘉。”(乏:少。)意谓军队的数量太少。形容兵力薄弱,战斗力不强。​
无虞——因太平无事而没有忧虑。《尚书·周书·毕命》:“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虞:忧虑,忧患。​
报北海——即报答孔融。北海:即孔融。以其为北海太守,故称。以官职或姓加官职代名是古代习惯之一,本书也常常出现这种情况,以下不再一一注释。​
掎(jǐ挤)角之势——掎角:亦作“犄角”。原指有人拖住鹿腿,有人抓住鹿角。比喻相互配合。掎、犄:拖,拉,拽,牵制。势:态势,阵势。“掎角之势”本《左传·襄公十四年》:“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掎之,与晋踣之。”(踣:放倒,摔倒。)孔颖达疏:“角之谓执其角也;掎之言戾其足也。”意谓如同捕鹿,晋人抓住鹿角,诸戎拖住鹿腿,一起把鹿放倒。比喻在作战时几部分部队分屯数处,以便形成夹击或牵制敌军的态势。​
打话——即搭话。​
一壁——即一边,一面。​
牌印——令牌和官印。皆为做官的凭证和权力的象征。《新五代史·前蜀世家·王建》:“令孜夜入建军,以节度观察牌印授建。”​
嗣后——此后,以后,随后。​
趋侍——侍奉,侍候,服侍。《北齐书·裴让之传》:“帝欲让之为黄门侍郎,或言其体重,不堪趋侍,乃除清河太守。”​
先礼后兵——意谓对外交涉时先用礼貌的方式,行不通则用强硬手段。兵:战争。泛指强硬手段。​
鄙——以为羞耻。战国楚·屈原《九章·怀沙》:“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王逸注:“鄙,耻也。”​
亟——急速。​
延——请。​
陵迟——衰落,衰败,衰微。《后汉书·袁绍传》:“汉室陵迟,为日久矣,今欲兴之,不亦难乎?”​
冢中枯骨——语出《三国志·蜀志·先主传》:“北海相孔融谓先主曰:‘袁公路岂忧国忘家者耶?冢中枯骨,何足介意!’”意谓犹如坟墓中的枯骨。比喻胸无大志、无所作为的人。​
何足挂齿——何足:以反问式表示否定,即不足、不配、不够或不值得。挂齿:挂在嘴上。引申为说到或提起。“何足挂齿”本“何足置之齿牙”,出自《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叔孙通前曰)此特群盗鼠窃狗盗耳,何足置之齿牙间?”意谓哪里值得一说或一提?表示人或事物微不足道,不值得重视。​
死不瞑目——瞑目:闭眼,合眼。语出《三国志·吴志·孙坚传》:“(董)卓惮坚猛壮,乃遣将军李傕等来求和亲……坚曰:‘卓逆天无道,荡覆王室,今不夷汝三族,县(悬)示四海,则吾死不瞑目,岂将与乃和亲邪?’”(夷:消灭。)意谓死了也不闭眼睛。指人将死之时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事情。​
权领——姑且暂时代领。​
鼎足之势——鼎:三足两耳的青铜器皿,古人用以烧饭。势:态势,形势,局面。“鼎足之势”本“鼎足而居”,出自《史记·淮阴侯列传》:“(蒯通说韩信曰)方今为足下计,莫若两利而俱存之,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势不敢先动。”意谓势如鼎之三足并立。比喻三种势力或政权旗鼓相当而互相对峙的局面。​
倍道——以加倍的速度赶路,即一天走两天的路。《孙子·军争》:“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
有分——义同“有份”。分:通“份”。整体中的一部分。​
面面相觑——觑:看。语出宋·赜藏主辑《古尊宿语录·卷二二·黄梅东山演和尚·自述真赞二首》其二:“我真我赞,唯己自知;面面相觑,有甚了期?”意谓众人都大眼瞪小眼,你看着我,我着着你。形容众人因惊惧或无可奈何而发呆的情形。​
第十二回
陶恭祖三让徐州
曹孟德大战吕布
曹操正慌走间,正南上一彪军到,乃夏侯惇引军来救援,截住吕布大战。斗到黄昏时分,大雨如注,各自引军分散。操回寨,重赏典韦,加为领军都尉。
却说吕布到寨,与陈宫商议。宫曰:“濮阳城中有富户田氏,家僮千百,为一郡之巨室。可令彼密使人往操寨中下书,言:‘吕温侯残暴不仁,民心大怨,今欲移兵黎阳,止有高顺在城内。可连夜进兵,我为内应。’操若来,诱之入城,四门放火,外设伏兵。曹操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到此安能得脱也?”吕布从其计,密谕田氏,使人径到操寨。
操因新败,正在踌躇,忽报田氏人到,呈上密书云:
吕布已往黎阳,城中空虚。万望速来,当为内应。城上插白旗,大书“义”字,便是暗号。
操大喜曰:“天使吾得濮阳也!”重赏来人,一面收拾起兵。刘晔曰:“布虽无谋,陈宫多计。只恐其中有诈,不可不防。明公欲去,当分三军为三队:两队伏城外接应,一队入城,方可。”
操从其言,分军三队,来至濮阳城下。操先往观之,见城上遍竖旗幡,西门角上有一“义”字白旗,心中暗喜。是日午牌,城门开处,两员将引军出战:前军侯成,后军高顺。操即使典韦出马,直取侯成。侯成抵敌不过,回马望城中走。韦赶到吊桥边,高顺亦拦挡不住,都退入城中去了。数内有军人乘势混过阵来见操,说是田氏之使,呈上密书。约云:“今夜初更时分,城上鸣锣为号,便可进兵。某当献门。”操拨夏侯惇引军在左,曹洪引军在右,自己引夏侯渊、李典、乐进、典韦四将,率兵入城。李典曰:“主公且在城外,容某等先入城去。”操喝曰:“我不自往,谁肯向前?”遂当先领兵直入。
时约初更,月光未上。只听得西门上吹蠃壳声,喊声忽起,门上火把燎乱,城门大开,吊桥放落。曹操争先拍马而入,直到州衙,路上不见一人。操知是计,忙拨回马,大叫:“退兵!”州衙中一声炮响,四门烈火轰天而起,金鼓齐鸣,喊声如江翻海沸。东巷内转出张辽,西巷内转出臧霸,夹攻掩杀。操走北门,道旁转出郝萌、曹性,又杀一阵。操急走南门,高顺、侯成拦住。典韦怒目咬牙,冲杀出去。高顺、侯成倒走出城。典韦杀到吊桥,回头不见了曹操,翻身复杀入城来,门下撞着李典。典韦问:“主公何在?”典曰:“吾亦寻不见。”韦曰:“汝在城外催救军,我入去寻主公。”李典去了。典韦杀入城中,寻觅不见。再杀出城壕边,撞着乐进。进曰:“主公何在?”韦曰:“我往复两遭,寻觅不见。”进曰:“同杀入去救主。”两人到门边,城上火炮滚下,乐进马不能入。典韦冒烟突火,又杀入去,到处寻觅。
却说曹操见典韦杀出去了,四下里人马截来,不得出南门。再转北门,火光里正撞见吕布挺戟跃马而来。操以手掩面,加鞭纵马竟过。吕布从后拍马赶来,将戟于操盔上一击,问曰:“曹操何在?”操反指曰:“前面骑黄马者是他。”吕布听说,弃了曹操,纵马向前追赶。曹操拨转马头,望东门而走,正逢典韦。韦拥护曹操,杀条血路,到城门边,火焰甚盛,城上推下柴草,遍地都是火。韦用戟拨开,飞马冒烟突火先出。曹操随后亦出。方到门道边,城门上崩下一条火梁来,正打着曹操战马后胯,那马扑地倒了。操用手托梁推放地上,手臂须发,尽被烧伤。典韦回马来救,恰好夏侯渊亦到,两个同救起曹操,突火而出。操乘渊马,典韦杀条大路而走。
直混战到天明,操方回寨。众将拜伏问安,操仰面笑曰:“误中匹夫之计,吾必当报之。”郭嘉曰:“计可速发。”操曰:“今只将计就计:诈言我被火伤,已经身死,布必引兵来攻。我伏兵于马陵山中,候其兵半渡而击之,布可擒矣。”嘉曰:“真良策也。”于是令军士挂孝发丧,诈言操死。早有人来濮阳报吕布说:“曹操被火烧伤肢体,到寨身死。”布随点起军马,杀奔马陵山来。将到操寨,一声鼓响,伏兵四起。吕布死战得脱,折了好些人马。败回濮阳,坚守不出。
是年蝗虫忽起,食尽禾稻。关东一境,每谷一斛,直钱五十贯,人民相食。曹操因军中粮尽,引兵回鄄城暂住。吕布亦引兵出屯山阳就食。因此二处权且罢兵。
却说陶谦在徐州,时年已六十三岁,忽然染病,看看沉重,请糜竺、陈登议事。竺曰:“曹兵之去,止为吕布袭兖州故也。今因岁荒罢兵,来春又必至矣。府君两番欲让位于刘玄德,时府君尚强健,故玄德不肯受;今病已沉重,正可就此而与之,玄德必不辞矣。”谦大喜,使人来小沛,请刘玄德商议军务。
玄德引关、张带数十骑到徐州,陶谦教请入卧内。玄德问安毕,谦曰:“请玄德公来,不为别事,止因老夫病已危笃,朝夕难保,万望明公可怜汉家城池为重,受取徐州牌印,老夫死亦瞑目矣。”玄德曰:“君有二子,何不传之?”谦曰:“长子商,次子应,其才皆不堪任。老夫死后,犹望明公教诲,切勿令掌州事。”玄德曰:“备一身安能当此大任?”谦曰:“某举一人,可为公辅,系北海人,姓孙名乾,字公祐。此人可使为从事。”又谓糜竺曰:“刘公当世人杰,汝当善事之。”玄德终是推托,陶谦以手指心而死。众军举哀毕,即捧牌印交送玄德。玄德固辞。
次日,徐州百姓拥挤府前,哭拜曰:“刘使君若不领此郡,我等皆不能安生矣。”关、张二公亦再三相劝。玄德乃许权领徐州事,使孙乾、糜竺为辅,陈登为幕官。尽取小沛军马入城,出榜安民。一面安排丧事,玄德与大小军士尽皆挂孝,大设祭奠。祭毕,葬于黄河之原。将陶谦遗表,申奏朝廷。
操在鄄城知陶谦已死,刘玄德领徐州牧,大怒曰:“我仇未报,汝不费半箭之功,坐得徐州。吾必先杀刘备,后戮谦尸,以雪先君之怨!”即传号令,克日起兵,去打徐州。荀彧入谏曰:“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终济大业。明公本首事兖州,且河、济乃天下之要地,是亦昔之关中、河内也。今若取徐州,多留兵则不足用,少留兵则吕布乘虚寇之,是无兖州也。若徐州不得,明公安所归乎?今陶谦虽死,已有刘备守之;徐州之民既已服备,必助备死战。明公弃兖州而取徐州,是弃大而就小,去本而求末,以安而易危也。愿熟思之。”操曰:“今岁荒乏粮,军士坐守于此,终非良策。”彧曰:“不如东略陈地,使军就食汝南、颍川。黄巾馀党何仪、黄劭等劫掠州郡,多有金帛、粮食,此等贼徒,又容易破;破而取其粮,以养三军,朝廷喜,百姓悦,乃顺天之事也。”操喜,从之,乃留夏侯惇、曹仁守鄄城等处,自引兵先略陈地,次及汝、颍。
黄巾何仪、黄劭知曹兵到,引众来迎,会于羊山。时贼兵虽众,都是狐群狗党,并无队伍行列。操令强弓硬弩射住,令典韦出马。何仪令副元帅出战,不三合,被典韦一戟刺于马下。操引众乘势赶过羊山下寨。次日,黄劭自引军来,阵圆处,一将步行出战,头裹黄巾,身披绿袄,手提铁棒,大叫:“我乃截天夜叉何曼也!谁敢与我厮斗?”曹洪见了,大喝一声,飞身下马,提刀步出。两下向阵前厮杀,四五十合,胜负不分。曹洪诈败而走,何曼赶来。洪用拖刀背砍计,转身一踅,砍中何曼,再复一刀杀死。李典乘势飞马直入贼阵。黄劭不及提备,被李典生擒活捉过来。曹兵掩杀贼众,夺其金帛、粮食无数。何仪势孤,引数百骑奔走葛陂。正行之间,山背后撞出一军。为头一个壮士,身长八尺,腰大十围,手提大刀,截住去路。何仪挺枪出迎,只一合,被那壮士活挟过去。馀众着忙,皆下马受缚,被壮士尽驱入葛陂坞中。
却说典韦追袭何仪到葛陂,壮士引军迎住。典韦曰:“汝亦黄巾贼耶?”壮士曰:“黄巾数百骑,尽被我擒在坞内。”韦曰:“何不献出?”壮士曰:“你若赢得手中宝刀,我便献出。”韦大怒,挺双戟向前来战。两个从辰至午,不分胜负,各自少歇。不一时,那壮士又出搦战,典韦亦出。直战到黄昏,各因马乏暂止。典韦手下军士飞报曹操。操大惊,忙引众将来看。
次日,壮士又出搦战。操见其人威风凛凛,心中暗喜,分付典韦:“今日且诈败。”韦领命出战,战到三十合,败走回阵。壮士赶到阵门中,弓弩射回。操急引军退五里,密使人掘下陷坑,暗伏钩手。
次日,再令典韦引百馀骑出。壮士笑曰:“败将何敢复来?”便纵马接战。典韦略战数合,便回马走。壮士只顾望前赶来,不提防连人带马,都落于陷坑之内,被钩手缚来见曹操。操下帐叱退军士,亲解其缚,急取衣衣之,命坐,问其乡贯、姓名。壮士曰:“我乃谯国谯县人也,姓许名褚,字仲康。向遭寇乱,聚宗族数百人,筑坚壁于坞中以御之。一日寇至,吾令众人多取石子准备,吾亲自飞石击之,无不中者,寇乃退去。又一日寇至,坞中无粮,遂与贼和,约以耕牛换米。米已送到,贼驱牛至坞外,牛皆奔走回还,被我双手掣二牛尾,倒行百馀步。贼大惊,不敢取牛而走,因此保守此处无事。”操曰:“吾闻大名久矣。还肯降否?”褚曰:“固所愿也。”遂招引宗族数百人俱降。操拜许褚为都尉,赏劳甚厚。随将何仪、黄劭斩讫。汝、颍悉平。
曹操班师,曹仁、夏侯惇接见,言:“近日细作报说:兖州薛兰、李封军士皆出掳掠,城邑空虚。可引得胜之兵攻之,一鼓可下。”操遂引军径奔兖州。薛兰、李封出其不意,只得引兵出城迎战。许褚曰:“吾愿取此二人,以为贽见之礼。”操大喜,遂令出战。李封使画戟,向前来迎。交马两合,许褚斩李封于马下。薛兰急走回阵,吊桥边李典拦住。薛兰不敢回城,引军投巨野而去,却被吕虔飞马赶来,一箭射于马下。军皆溃散。
曹操复得兖州,程昱便请进兵取濮阳。操令许褚、典韦为先锋,夏侯惇、夏侯渊为左军,李典、乐进为右军,操自领中军,于禁、吕虔为合后。兵至濮阳,吕布欲自将出迎,陈宫谏:“不可出战,待众将聚会后方可。”吕布曰:“吾怕谁来?”遂不听宫言,引兵出阵,横戟大骂;许褚便出。斗二十合,不分胜负。操曰:“吕布非一人可胜。”便差典韦助战,两将夹攻;左边夏侯惇、夏侯渊,右边李典、乐进齐到:六员将共攻吕布。布遮拦不住,拨马回城。城上田氏见布败回,急令人拽起吊桥。布大叫;“开门!”田氏曰:“吾已降曹将军矣。”布大骂,引军奔定陶而去。陈宫急开东门,保护吕布老小出城。
操遂得濮阳,恕田氏旧日之罪。刘晔曰:“吕布乃猛虎也,今日困乏,不可少容。”操令刘晔等守濮阳,自己引军赶至定陶。时吕布与张邈、张超尽在城中,高顺、张辽、臧霸、侯成巡海打粮未回。操军至定陶,连日不战,引军退四十里下寨。正值济郡麦熟,操即令军割麦为食。细作报知吕布。布引军赶来,将近操寨,见左边一望林木茂盛,恐有伏兵而回。操知布军回去,乃谓诸将曰:“布疑林中有伏兵耳,可多插旌旗于林中以疑之。寨西一带长堤无水,可尽伏精兵。明日吕布必来烧林,堤中军断其后,布可擒矣。”于是止留鼓手五十人于寨中擂鼓,将村中掳来男女在寨内呐喊。精兵多伏堤中。
却说吕布回报陈宫,宫曰:“操多诡计,不可轻敌。”布曰:“吾用火攻,可破伏兵。”乃留陈宫、高顺守城。布次日引大军来,遥见林中有旗,驱兵大进,四面放火,竟无一人。欲投寨中,却闻鼓声大震。正自疑惑不定,忽然寨后一彪军出。吕布纵马赶来。炮响处,堤内伏兵尽出,夏侯惇、夏侯渊、许褚、典韦、李典、乐进骤马杀来。吕布料敌不过,落荒而走。从将成廉被乐进一箭射死,布军三停去了二停。败卒回报陈宫,宫曰:“空城难守,不若急去。”遂与高顺保着吕布老小,弃定陶而走。曹操将得胜之兵杀入城中,势如劈竹。张超自刎,张邈投袁术去了。山东一境,尽被曹操所得。安民修城,不在话下。
却说吕布正走,逢诸将皆回,陈宫亦已寻着。布曰:“吾军虽少,尚可破曹。”遂再引军来。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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