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校注本)第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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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曹,特奉明诏,征伐吕布。如有抗拒大军者,破城之日,满门诛戮。上至将校,下至庶民,有能擒吕布来献,或献其首级者,重加官赏。为此榜谕,各宜知悉。
次日平明,城外喊声震地。吕布大惊,提戟上城,各门点视,责骂魏续走透侯成,失了战马,欲待治罪。城下曹兵望见城上白旗,竭力攻城,布只得亲自抵敌。从平明直打到日中,曹兵稍退。布少憩门楼,不觉睡着在椅上。宋宪赶退左右,先盗其画戟,便与魏续一齐动手,将吕布绳缠索绑,紧紧缚住。布从睡梦中惊醒,急唤左右,却都被二人杀散,把白旗一招,曹兵齐至城下。魏续大叫:“已生擒吕布矣!”夏侯渊尚未信。宋宪在城上掷下吕布画戟来,大开城门,曹兵一拥而入。高顺、张辽在西门,水围难出,为曹兵所擒。陈宫奔至南门,为徐晃所获。
曹操入城,即传令退了所决之水,出榜安民。一面与玄德同坐白门楼上,关、张侍立于侧,提过擒获一干人来。吕布虽然长大,却被绳索捆作一团,布叫曰:“缚太急,乞缓之。”操曰:“缚虎不得不急。”布见侯成、魏续、宋宪皆立于侧,乃谓之曰:“我待诸将不薄,汝等何忍背反?”宪曰:“听妻妾言,不听将计,何谓不薄?”布默然。
须臾,众拥高顺至。操问曰:“汝有何言?”顺不答。操怒命斩之。徐晃解陈宫至。操曰:“公台别来无恙?”宫曰:“汝心术不正,吾故弃汝。”操曰:“吾心不正,公又奈何独事吕布?”宫曰:“布虽无谋,不似你诡诈奸险。”操曰:“公自谓足智多谋,今竟何如?”宫顾吕布曰:“恨此人不从吾言,若从吾言,未必被擒也。”操曰:“今日之事当如何?”宫大声曰:“今日有死而已!”操曰:“公如是,奈公之老母妻子何?”宫曰:“吾闻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老母妻子之存亡,亦在于明公耳。吾身既被擒,请即就戮,并无挂念。”操有留恋之意。宫径步下楼,左右牵之不住。操起身,泣而送之。宫并不回顾。操谓从者曰:“即送公台老母妻子回许都养老,怠慢者斩!”宫闻言,亦不开口,伸颈就刑。众皆下泪。操以棺椁盛其尸,葬于许都。后人有诗叹之曰:
生死无二志,丈夫何壮哉!
不从金石论,空负栋梁材。
辅主真堪敬,辞亲实可哀。
白门身死日,谁肯似公台?
方操送宫下楼时,布告玄德曰:“公为坐上客,布为阶下囚,何不发一言而相宽乎?”玄德点头。及操上楼来,布叫曰:“明公所患,不过于布,布今已服矣。公为大将,布副之,天下不难定也。”操回顾玄德曰:“何如?”玄德答曰:“公不见丁建阳、董卓之事乎?”布目视玄德曰:“是儿最无信者。”操令牵下楼缢之。布回顾玄德曰:“大耳儿,不记辕门射戟时耶?”忽一人大叫曰:“吕布匹夫!死则死耳,何惧之有!”众视之,乃刀斧手拥张辽至。操令将吕布缢死,然后枭首。后人有诗叹曰:
洪水滔滔淹下邳,当年吕布受擒时。
空馀赤兔马千里,漫有方天戟一枝。
缚虎望宽今太懦,养鹰休饱昔无疑。
恋妻不纳陈宫谏,枉骂无恩大耳儿。
又有诗论玄德曰:
伤人饿虎缚休宽,董卓丁原血未干。
玄德既知能啖父,争如留取害曹瞒。
却说武士拥张辽至,操指辽曰:“这人好生面善。”辽曰:“濮阳城中曾相遇,如何忘却?”操笑曰:“你原来也记得。”辽曰:“只是可惜。”操曰:“可惜甚的?”辽曰:“可惜当日火不大,不曾烧死你这国贼!”操大怒曰:“败将安敢辱吾?”拔剑在手,亲自来杀张辽。辽全无惧色,引颈待杀。曹操背后一人攀住臂膊,一人跪于面前,说道:“丞相且莫动手。”正是:
乞哀吕布无人救,骂贼张辽反得生。
毕竟救张辽的是谁,且听下文分解。
鏖兵——激战或苦战。​
废——这里是杀害之意。​
途次——途中,半路上。宋·苏轼《与张朝请书》其一:“某已到琼,过海无虞,皆托馀庇……途次裁谢,草草不宣。”绝粮——断绝粮食。《论语·卫灵公》:“(孔子)在陈绝粮,从者病,没能兴。”​
盍(h
é河)——何不。​
径路——通路。​
以逸击劳——逸:安闲。劳:疲劳。“以逸击劳”出自汉·赵充国《上书谢罪因陈兵利害》(见《汉书·赵充国传》):“今罕羌欲为敦煌、酒泉寇,(宜)饬兵马,练战士,以须其至,坐得致敌之术,以逸击劳,取胜之道也。”意谓以精力充沛、士气旺盛的军队攻击疲劳困顿、士气低落的军队。​
麾盖——将帅用以指挥军队的旗帜和伞盖。《三国志·蜀志·关羽传》:“羽望见(颜)良麾盖,策马刺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
委、捐——舍弃,丢弃,放弃。​
孰知——谁知,不料,想不到。​
明上——犹圣上。对帝王的尊称。《晏子春秋·问下二十》:“命之曰狂僻之民,明上所禁也。”此时因袁术已自称帝,故称“明上”。​
唇亡齿寒——亡:失去。“唇亡齿寒”出自上古谚语,屡见于儒家经典及先秦诸事,今以《左传·僖公五年》为例:“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虞公)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意谓嘴唇没有了,牙齿就会感到寒冷。比喻彼此关系密切,利害一致。​
走透——逃脱。宋·岳飞《申省庐州捷状》:“夺到马八十馀匹,枪刀不知其数。目贼马走透前去。”​
凶神值日——凶神指天刑、朱雀、白虎、天牢、玄武、勾陈六神,他们巡视的日子称“凶日”或“黑道日”,有很多禁忌。《协纪辨方书·卷七·黄道黑道》:“天刑、朱雀、白虎、天牢、玄武、勾陈者,月中黑道也。所理之方,所值之日,皆不可兴土功、营屋舍、移徙、远行、嫁娶、出军。”​
戌亥时——相当于现在的晚上七时至十一时。​
将次——将要,即将。​
后槽人——马夫,喂马人。后槽:马房,马圈。​
背花——古代肉刑之一。即用刑杖在犯人的背上击打。因行刑后在背上留下的伤痕成花纹状,故称。​
押榜——即在布告文书上签字。押:画押,签字。榜:供张贴的布告。​
榜谕——即用张贴布告的形式晓谕(告知)。​
平明——即黎明。天刚亮的时候。《荀子·哀公》:“君昧爽而栉冠,平明而听朝。”​
憩(q
ì器)——休息,歇息。​
奈公之老母妻子何——应解作“公之老母妻子奈何”。意谓你的老母和妻、子怎么办?​
不绝人之祀——不断绝人家的香火。即不使人绝后。​
棺椁——即小棺(棺)套大棺(椁),表示厚葬。​
金石论——即金石之言。参见第十五回“言如金石”条注。​
缢(y
ì益)之——即用绳索勒死或吊死吕布。之:代词。代指吕布。​
啖父——指吕布亲手杀死义父丁原和董卓。​
争如——不如。宋·辛弃疾《婆罗门引》词:“争如不见,才相见,便有别离时。”​
面善——面熟。元·关汉卿《望江亭中秋切鲙》第三折:“这个姐姐,我有些面善。”​
引颈——伸长脖子。​
第二十回
曹阿瞒许田打围
董国舅内阁受诏
话说曹操举剑欲杀张辽,玄德攀住臂膊,云长跪于面前。玄德曰:“此等赤心之人,正当留用。”云长曰:“关某素知文远忠义之士,愿以性命保之。”操掷剑笑曰:“我亦知文远忠义,故戏之耳。”乃亲释其缚,解衣衣之,延之上坐。辽感其意,遂降。操拜辽为中郎将,赐爵关内侯,使招安臧霸。霸闻吕布已死,张辽已降,遂亦引本部军投降。操厚赏之。臧霸又招安孙观、吴敦、尹礼来降。独昌豨未肯归顺。操封臧霸为琅琊相,孙观等亦各加官,令守青、徐沿海地面。将吕布妻女载回许都。大犒三军,拔寨班师。路过徐州,百姓焚香遮道,请留刘使君为牧。操曰:“刘使君功大,且待面君封爵,回来未迟。”百姓叩谢。操唤车骑将军车胄权领徐州。操军回许昌,封赏出征人员,留玄德在相府左近宅院歇定。
次日,献帝设朝,操表奏玄德军功,引玄德见帝。玄德具朝服,拜于丹墀。帝宣上殿,问曰:“卿祖何人?”玄德奏曰:“臣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刘雄之孙,刘弘之子也。”帝教取宗族世谱检看,令宗正卿宣读曰:
孝景皇帝生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刘胜。胜生陆城亭侯刘贞。贞生沛侯刘昂。昂生漳侯刘禄。禄生沂水侯刘恋。恋生钦阳侯刘英。英生安国侯刘建。建生广陵侯刘哀。哀生胶水侯刘宪。宪生祖邑侯刘舒。舒生祁阳侯刘谊。谊生原泽侯刘必。必生颍川侯刘达。达生丰灵侯刘不疑。不疑生济川侯刘惠。惠生东郡范令刘雄。雄生刘弘。弘不仕。刘备乃刘弘之子也。
帝排世谱,则玄德乃帝之叔也。帝大喜,请入偏殿叙叔侄之礼。帝暗思:“曹操弄权,国事都不由朕主,今得此英雄之叔,朕有助矣!”遂拜玄德为左将军、宜城亭侯。设宴款待毕,玄德谢恩出朝。自此人皆称为“刘皇叔”。
曹操回府,荀彧等一班谋士入见曰:“天子认刘备为叔,恐无益于明公。”操曰:“彼既认为皇叔,吾以天子之诏令之,彼愈不敢不服矣。况吾留彼在许都,名虽近君,实在吾掌握之内,吾何惧哉?吾所虑者,太尉杨彪系袁术亲戚,倘与二袁为内应,为害不浅,当即除之。”乃密使人诬告彪交通袁术,遂收彪下狱,命满宠按治之。时北海太守孔融在许都,因谏操曰:“杨公四世清德,岂可因袁氏而罪之乎?”操曰:“此朝廷意也。”融曰:“使成王杀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耶?”操不得已,乃免彪官,放归田里。议郎赵彦愤操专横,上疏劾操不奉帝旨,擅收大臣之罪。操大怒,即收赵彦杀之。于是百官无不悚惧。
谋士程昱说操曰:“今明公威名日盛,何不乘此时行王霸之事?”操曰:“朝廷股肱尚多,未可轻动。吾当请天子田猎,以观动静。”于是拣选良马、名鹰、俊犬、弓矢俱备,先聚兵城外,操入请天子田猎。帝曰:“田猎恐非正道。”操曰:“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今四海扰攘之时,正当借田猎以讲武。”帝不敢不从,随即上逍遥马,带宝雕弓、金箭,排銮驾出城。玄德与关、张各弯弓插箭,内穿掩心甲,手持兵器,引数十骑随驾出许昌。曹操骑爪黄飞电马,引十万之众,与天子猎于许田。军士排开围场,周广二百馀里。操与天子并马而行,只争一马头。背后都是操之心腹将校。文武百官,远远侍从,谁敢近前。
当日献帝驰马到许田,刘玄德起居道旁。帝曰:“朕今欲看皇叔射猎。”玄德领命上马,忽草中赶起一兔,玄德射之,一箭正中那兔。帝喝采。转过土坡,忽见荆棘中赶出一只大鹿。帝连射三箭不中,顾谓操曰:“卿射之。”操就讨天子宝雕弓、金箭,扣满一射,正中鹿背,倒于草中。群臣将校见了金箭,只道天子射中,都踊跃向帝呼“万岁”。曹操纵马直出,遮于天子之前以迎受之。众皆失色。玄德背后云长大怒,剔起卧蚕眉,睁开丹凤眼,提刀拍马便出,要斩曹操。玄德见了,慌忙摇手送目。关公见兄如此,便不敢动。玄德欠身向操称贺曰:“丞相神射,世所罕及。”操笑曰:“此天子洪福耳。”乃回马向天子称贺,竟不献还宝雕弓,就自悬带。
围场已罢,宴于许田。宴毕,驾回许都。众人各自归歇。云长问玄德曰:“操贼欺君罔上,我欲杀之,为国除害,兄何止我?”玄德曰:“投鼠忌器。操与帝相离只一马头,其心腹之人周回拥侍。吾弟若逞一时之怒,轻有举动,倘事不成,有伤天子,罪反坐我等矣。”云长曰:“今日不杀此贼,后必为祸。”玄德曰:“且宜秘之,不可轻言。”
却说献帝回宫,泣谓伏皇后曰:“朕自即位以来,奸雄并起:先受董卓之殃,后遭傕、汜之乱,常人未受之苦,吾与汝当之。后得曹操,以为社稷之臣;不意专国弄权,擅作威福。朕每见之,背若芒刺。今日在围场上,身迎呼贺,无礼已极。早晚必有异谋,吾夫妇不知死所也。”伏皇后曰:“满朝公卿俱食汉禄,竟无一人能救国难乎?”言未毕,忽一人自外而入曰:“帝、后休忧,吾举一人,可除国害。”帝视之,乃伏皇后之父伏完也。帝掩泪问曰:“皇丈亦知操贼之专横乎?”宪曰:“许田射鹿之事,谁不见之?但满朝之中,非操宗族,则其门下。若非国戚,谁肯尽忠讨贼?老臣无权,难行此事。车骑将军、国舅董承可托也。”帝曰:“董国舅多赴国难,朕躬素知。可宣入内,共议大事。”宪曰:“陛下左右皆操贼心腹,倘事泄,为祸不浅。”帝曰:“然则奈何?”完曰:“臣有一计:陛下可制衣一领,取玉带一条,密赐董承,却于带衬内缝一密诏以赐之。令到家见诏,可以昼夜画策,神鬼不觉矣。”帝然之,伏完辞出。
帝乃自作一密诏,咬破指尖,以血写之,暗令伏皇后缝于玉带紫锦衬内。却自穿锦袍,自系此带,令内史宣董承入。承见帝礼毕,帝曰:“朕夜来与后说霸河之苦,念国舅大功,故特宣入慰劳。”承顿首谢。帝引承出殿,到太庙,转上功臣阁内。帝焚香礼毕,引承观画像。中间画汉高祖容像。帝曰:“吾高祖皇帝起身何地?如何创业?”承大惊曰:“陛下戏臣耳,圣祖之事,何为不知?高皇帝起自泗上亭长,提三尺剑,斩蛇起义,纵横四海,三载亡秦,五年灭楚,遂有天下,立万世之基业。”帝曰:“祖宗如此英雄,子孙如此懦弱,岂不可叹!”因指左右二辅之像曰:“此二人非留侯张良、酂侯萧何耶?”承曰:“然也。高祖开基创业,实赖二人之力。”帝回顾左右较远,乃密谓承曰:“卿亦当如此二人立于朕侧。”承曰:“臣无寸功,何以当此?”帝曰:“朕想卿西都救驾之功,未尝少忘,无可为赐。”因指所着袍带曰:“卿当衣朕此袍,系朕此带,常如在朕左右也。”承顿首谢。帝解袍带赐承,密语曰:“卿归可细观之,勿负朕意。”承会意,穿袍系带,辞帝下阁。
早有人报知曹操曰:“帝与董承登功臣阁说话。”操即入朝来看。董承出阁,才过宫门,恰遇操来,急无躲避处,只得立于路侧施礼。操问曰:“国舅何来?”承曰:“适蒙天子宣召,赐以锦袍玉带。”操问曰:“何故见赐?”承曰:“因念某旧日西都救驾之功,故有此赐。”操曰:“解带我看。”承心知衣带中必有密诏,恐操看破,迟延不解。操叱左右:“急解下来!”看了半晌,笑曰:“果然是条好玉带。再脱下锦袍来借看。”承心中畏惧,不敢不从,遂脱袍献上。操亲自以手提起,对日影中细细详看。看毕,自己穿在身上,系了玉带,回顾左右曰:“长短如何?”左右称美。操谓承曰:“国舅即以此袍带转赐与吾,何如?”承告曰:“君恩所赐,不敢转赠,容某别制奉献。”操曰:“国舅受此衣带,莫非其中有谋乎?”承惊曰:“某焉敢?丞相如要,便当留下。”操曰:“公受君赐,吾何相夺?聊为戏耳。”遂脱袍带还承。
承辞操归家。至夜,独坐书院中,将袍仔细反复看了,并无一物。承思曰:“天子赐我袍带,命我细观,必非无意,今不见甚踪迹,何也?”随又取玉带检看,乃白玉玲珑,碾成小龙穿花,背用紫锦为衬,缝缀端整,亦并无一物。承心疑,放于桌上,反复寻之。良久,倦甚,正欲伏几而寝,忽然灯花落于带上,烧着背衬。承惊拭之,已烧破一处,微露素绢,隐见血迹。急取刀拆开视之,乃天子手书血字密诏也。诏曰: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近日操贼弄权,欺压君父;结连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不由朕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大臣,朕之至戚,当念高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负朕意。建安四年春三月诏。
董承览毕,涕泪交流,一夜寝不能寐。晨起,复至书院中,将诏再三观看,无计可施。乃放诏于几上,沉思灭操之计。忖量未定,隐几而卧。忽侍郎王子服至,门吏知子服与董承交厚,不敢拦阻,竟入书院。见承伏几不醒,袖底压着素绢,微露“朕”字。子服疑之,默取看毕,藏于袖中,呼承曰:“国舅好自在,亏你如何睡得着。”承惊觉,不见诏书,魂不附体,手脚慌乱。子服曰:“汝欲杀曹公,吾当出首。”承泣告曰:“若兄如此,汉室休矣!”子服曰:“吾戏耳。吾祖宗世食汉禄,岂无忠心?愿助兄一臂之力,共诛国贼。”承曰:“兄有此心,国之大幸。”子服曰:“当于密室同立义状,各舍三族,以报汉君。”承大喜,取白绢一幅,先书名画字。子服亦即书名画字。书毕,子服曰:“将军吴子兰,与吾至厚,可与同谋。”承曰:“满朝大臣,惟有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是吾心腹,必能与我同事。”
正商议间,家僮入报种辑、吴硕来探。承曰:“此天助我也!”教子服暂避于屏后。承接二人入书院坐定,茶毕,辑曰:“许田射猎之事,君亦怀恨乎?”承曰:“虽怀恨,无可奈何。”硕曰:“吾誓杀此贼,恨无助我者耳。”辑曰:“为国除害,虽死无怨。”王子服从屏后出曰:“汝二人欲杀曹丞相,我当出首,董国舅便是证见。”种辑怒曰:“忠臣不怕死,吾等死作汉鬼,强似你阿附国贼。”承笑曰:“吾等正为此事,欲见二公。王侍郎之言乃戏耳。”便于袖中取出诏来与二人看。二人读诏,挥泪不止。承遂请书名。子服曰:“二公在此少待,吾去请吴子兰来。”子服去不多时,即同子兰至,与众相见,亦书名毕。承邀于后堂会饮。
忽报西凉太守马腾相探。承曰:“只推我病,不能接见。”门吏回报。腾大怒曰:“我夜来在东华门外,亲见他锦袍玉带而出,何故推病耶?吾非无事而来,奈何拒我?”门吏入报,备言腾怒。承起曰:“诸公少待,暂容承出。”随即出厅延接。礼毕坐定,腾曰:“腾入觐将还,故来相辞,何见拒也?”承曰:“贱躯暴疾,有失迎候,罪甚。”腾曰:“面带春色,未见病容。”承无言可答。腾拂袖便起,嗟叹下阶曰:“皆非救国之人也!”承感其言,挽留之,问曰:“公谓何人非救国之人?”腾曰:“许田射猎之事,吾尚气满胸膛;公乃国之至戚,犹自殢于酒色,而不思讨贼,安得为皇家救难扶灾之人乎?”承恐其诈,佯惊曰:“曹丞相乃国之大臣,朝廷所倚赖,公何出此言?”腾大怒曰:“汝尚以曹贼为好人耶?”承曰:“耳目甚近,请公低声。”腾曰:“贪生怕死之徒,不足以论大事。”说罢,又欲起身。承知腾忠义,乃曰:“公且息怒,某请公看一物。”遂邀腾入书院,取诏示之。腾读毕,毛发倒竖,咬齿嚼唇,满口流血,谓承曰:“公若有举动,吾即统西凉兵为外应。”承请腾与诸公相见,取出义状,教腾书名。腾乃取酒歃血为盟曰:“吾等誓死不负所约!”指坐上五人言曰:“若得十人,大事谐矣。”承曰:“忠义之士,不可多得。若所与非人,则反相害矣。”腾教取《鸳行鹭序簿》来检看。检到刘氏宗族,乃拍手言曰:“何不共此人商议?”众皆问何人,马腾不慌不忙,说出那人来。正是:
本因国舅承明诏,又见宗潢佐汉朝。
毕竟马腾之言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许田——许昌的郊外。
打围——打猎。因打猎时须多人合围,故称。​
赤心之人——赤胆忠心的人。​
刘使君——即刘备。因刘备曾任徐州牧,故称。
牧——“州牧”的简称,有时又称“刺史”。汉代为一州之长官。​
丹墀(ch
í驰)——泛指红色地面或台阶。这里指宫殿台阶之前。墀:泛指地面和台阶。​
世谱——家世谱系。​
按治——查问惩办。​
“使成王杀召公”二句——这两句既是假设,又是比喻。春秋时周成王年幼,由其叔父周公摄政;而曹操则实际上把持了朝政,视汉献帝为傀儡,其地位与周公相似。故孔融说假使成王杀了召公,周公不可能不知道,以此来比喻杨彪一旦被杀,曹操将脱不了干系。​
劾(hé河)——揭发过失或罪行。​
悚(sǒng耸)惧——恐惧,戒惧。《韩非子·内储说上》:“吏以昭侯为明察,皆悚惧其所而不敢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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