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校注本)第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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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元二年春正月,有细作飞报说:“镇东将军毌丘俭、扬州刺史文钦,以废主为名,起兵前来。”司马师大惊。正是:
汉臣曾有勤王志,魏将还兴讨贼师。
未知如何迎敌,且看下文分解。
地势掩映——即地形高低不平,人马可以隐蔽。掩映:隐蔽,遮蔽。​
铁蒺藜——模仿蒺藜状的尖锐铁器。置于道路或水中,可以阻止或延缓敌军前进。旧题春秋·吕望(姜太公)撰《六韬·虎韬·军用》已有记载:“狭路微径,张铁蒺藜:芒(刺)高四寸,广(宽)八寸,长六尺以上,千二百具,败步骑。”​
后人有诗——此诗作者为明代周静轩。​
庞涓始入马陵道——参见第一百回“‘昔孙膑擒庞涓’二句”条注。​
项羽初围九里山——相传秦末楚、汉相争时,韩信在九里山(在今江苏省徐州市北)前列阵,以十面埋伏之计,大胜项羽。如元·马致远《破幽梦孤雁汉宫秋》第二折:“当日个谁展英雄手,能枭项羽头,把江山属俺炎刘?全亏韩元帅,九里山前战斗,十大功劳成就。”​
“昔日耿恭受困”二句——参见第八十九回“耿恭拜井甘泉出”条注。​
竟——径直,一直。​
壶——即箭壶。盛箭的袋子,以其形似壶而得名。​
将功补罪——参见第五十一回“将功赎罪”条注。​
稳便——自便,请便。​
伊尹扶商、周公摄政之事——参见第八回“伊、周”条注。​
口谀(y
ú鱼)——当面奉承,暗中使坏,表里不一。​
含糊数骂——含糊:因牙齿被打落而口齿不清。数骂:一边数说司马氏之罪状,一边大骂。​
还报——报应。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亵近娼优——意谓肮脏污秽与娼妓、戏子差不多。​
“其罪甚于汉之昌邑王”四句——参见第三回“‘昌邑王’三句”条及“‘昔太甲不明’二句”条注。​
后人有诗——此诗作者为明代周静轩。​
第一百十回
文鸯单骑退雄兵
姜维背水破大敌
却说魏正元二年正月,扬州都督、镇东将军、领淮南军马毌丘俭,字仲恭,河东闻喜人也。闻司马师擅行废立之事,心中大怒。长子毌丘甸曰:“父亲官居方面,司马师专权废主,国家有累卵之危,安可宴然自守?”俭曰:“吾儿之言是也。”遂请刺史文钦商议。钦乃曹爽门下客,当日闻俭相请,即来拜谒。俭邀入后堂,礼毕,说话间,俭流泪不止。钦问其故,俭曰:“司马师专权废主,天地反覆,安得不伤心乎?”钦曰:“都督镇守方面,若肯仗义讨贼,钦愿舍死相助。钦中子文淑,小字阿鸯,有万夫不当之勇,常欲杀司马师兄弟,与曹爽报仇,今可令为先锋。”俭大喜,即时酹酒为誓。
二人诈称太后有密诏,令淮南大小官兵将士皆入寿春城,立一坛于西,宰白马,歃血为盟,宣言:“司马师大逆不道,今奉太后密诏,令尽起淮南军马,仗义讨贼。”众皆悦服。俭提六万兵,屯于项城。文钦领兵二万,在外为游兵,往来接应。俭移檄诸郡,令各起兵相助。
却说司马师左眼肉瘤不时痛痒,乃命医官割之,以药封闭,连日在府养病。忽闻淮南告急,乃请太尉王肃商议。肃曰:“昔关云长威震华夏,孙权令吕蒙袭取荆州,抚恤将士家属,因此关公军势瓦解。今淮南将士家属皆在中原,可急抚恤,更以兵断其归路,必有土崩之势矣。”师曰:“公言极善。但吾新割目瘤,不能自往;若使他人,心又不稳。”时中书侍郎锺会在侧,进言曰:“淮楚兵强,其锋甚锐。若遣人领兵去退,多是不利,倘有疏虞,则大事废矣。”师蹶然起曰:“非吾自往,不可破贼。”遂留弟司马昭守洛阳,总摄朝政。师乘软舆,带病东行。令镇东将军诸葛诞总督豫州诸军,从安风津取寿春;又令征东将军胡遵领青州诸军,出谯、宋之地,绝其归路;又遣荆州刺史、监军王基领前部兵,先取镇南之地。
师领大军屯于襄阳,聚文武于帐下商议。光禄勋郑袤曰:“毌丘俭好谋而无断,文钦有勇而无智。今大军出其不意,江、淮之卒锐气正盛,不可轻敌。只宜深沟高垒,以挫其锐,此亚夫之长策也。”监军王基曰:“不可。淮南之反,非军民思乱也,皆因毌丘俭势力所逼,不得已而从之。若大军一临,必然瓦解。”师曰:“此言甚妙。”遂进兵于儁水之上,中军屯于儁桥。基曰:“南顿极好屯兵,可提兵星夜取之,若迟则毌丘俭必先至矣。”师遂令王基前部兵来南顿城下寨。
却说毌丘俭在项城闻知司马师自来,乃聚众商议。先锋葛雍曰:“南顿之地,依山傍水,极好屯兵。若魏兵先占,难以驱遣,可速取之。”俭然其言,起兵投南顿来。正行之间,前面流星马报说:“南顿已有人马下寨。”俭不信,自到军前视之,果然旌旗遍野,营寨齐整。俭回到军中,无计可施。忽哨马飞报:“东吴孙峻提兵渡江袭寿春来了。”俭大惊曰:“寿春若失,吾归何处?”是夜退兵于项城。
司马师见毌丘俭军退,聚多官商议。尚书傅嘏曰:“今俭兵退者,忧吴人袭寿春也,必回项城,分兵拒守。将军可令一军取乐嘉城,一军取项城,一军取寿春,则淮南之卒必退矣。兖州刺史邓艾足智多谋,若领兵径取乐嘉,更以重兵应之,破贼不难也。”师从之,急遣使持檄文,教邓艾起兖州之兵破乐嘉城。师随后引兵到彼会合。
却说毌丘俭在项城,不时差人去乐嘉城哨探,只恐有兵来。请文钦到营共议。钦曰:“都督勿忧。我与拙子文鸯,只消五千兵,敢保乐嘉城。”俭大喜。钦父子引五千兵,投乐嘉来。前军报说:“乐嘉城西皆是魏兵,约有万馀。遥望中军,白旄黄钺,皂盖朱幡,簇拥虎帐,内竖一面锦绣‘帅’字旗,必是司马师也。安立营寨,尚未完备。”时文鸯悬鞭立于父侧,闻知此语,乃告父曰:“趁彼营寨未成,可分兵两路,左右击之,可全胜也。”钦曰:“何时可去?”鸯曰:“今夜黄昏,父引二千五百兵,从城南杀来;儿引二千五百兵,从城北杀来。三更时分,要在魏寨会合。”钦从之,当晚分兵两路。
且说文鸯年方十八岁,身长八尺,全装贯甲,腰悬钢鞭,绰枪上马,遥望魏寨而进。是夜,司马师兵到乐嘉,立下营寨,等邓艾未至。师为眼下新割肉瘤,疮口疼痛,卧于帐中,令数百甲士环立护卫。三更时分,忽然寨内喊声大震,人马大乱。师急问之,人报曰:“一军从寨北斩围直入,为首一将勇不可当。”师大惊,心如火烈,眼珠从肉瘤疮口内迸出,血流遍地,疼痛难当。又恐有乱军心,只咬被头而忍,被皆咬烂。原来文鸯军马先到,一拥而进,在寨中左冲右突,所到之处,人不敢当;有相拒者,枪搠鞭打,无不被杀。鸯只望父到,以为外应,并不见来。数番杀到中军,皆被弓弩射回。
鸯直杀到天明,只听得北边鼓角喧天。鸯回顾从者曰:“父亲不在南面为应,却从北至,何也?”鸯纵马看时,只见一军行如猛风,为首一将乃邓艾也,跃马横刀,大呼曰:“反贼休走!”鸯大怒,挺枪迎之。战有五十合,不分胜败。正斗间,魏兵大进,前后夹攻。鸯部下兵乃各自逃散,只文鸯单人独马,冲开魏兵,望南而走。背后数百员魏将抖擞精神,骤马追来。将至乐嘉桥边,看看赶上,鸯忽然勒回马大喝一声,直冲入魏将阵中来,钢鞭起处,纷纷落马,各各倒退。鸯复缓缓而行。魏将聚在一处,惊讶曰:“此人尚敢退我等之众耶?可并力追之。”于是魏将百员,复来追赶。鸯勃然大怒曰:“鼠辈何不惜命也!”提鞭拨马,杀入魏将丛中,用鞭打死数人,复回马缓辔而行。魏将连追四五番,皆被文鸯一人杀退。后人有诗曰:
长坂当年独拒曹,子龙从此显英豪。
乐嘉城内争锋处,又见文鸯胆气高。
原来文钦被山路崎岖,迷入谷中,行了半夜,比及寻路而出,天色已晓,文鸯人马不知所向,只见魏兵大胜,钦不战而退。魏兵乘势追杀,钦引兵望寿春而走。
却说魏殿中校尉尹大目乃曹爽心腹之人,因爽被司马懿谋杀,故事司马师,常有杀师报爽之心;又素与文钦交厚。今见师眼瘤突出,不能动止,乃入帐告曰:“文钦本无反心,今被毌丘俭逼迫,以致如此。某去说之,必然来降。”师从之。大目顶盔贯甲,乘马来赶文钦。看看赶上,乃高声大叫曰:“文刺史见尹大目么?”钦回头视之,大目除盔放于鞍鞒之前,以鞭指曰:“文刺史何不忍耐数日也?”此是大目知师将亡,故来留钦。钦不解其意,厉声大骂,便欲开弓射之。大目大哭而回。钦收聚人马奔寿春时,已被诸葛诞引兵取了;欲复回项城时,胡遵、王基、邓艾三路兵皆到。钦见势危,遂投东吴孙峻去了。
却说毌丘俭在项城内听知寿春已失,文钦势败,城外三路兵到,俭遂尽撤城中之兵出战,正与邓艾相遇。俭令葛雍出马,与艾交锋,不一合,被艾一刀斩之,引兵杀过阵来。毌丘俭死战相拒,江淮兵大乱。胡遵、王基引兵四面夹攻。毌丘俭敌不住,引十馀骑夺路而走。前至慎县城下,县令宋白开门接入,设席待之。俭大醉,被宋白令人杀了,将头献与魏兵。于是淮南平定。
司马师卧病不起,唤诸葛诞入帐,赐以印绶,加为镇东大将军,都督扬州诸路军马;一面班师回许昌。师目痛不止,每夜只见李丰、张缉、夏侯玄三人立于榻前。师心神恍惚,自料难保,遂令人往洛阳取司马昭到。昭哭拜于床下。师遗言曰:“吾今权重,虽欲卸肩,不可得也。汝继我为之,大事切不可轻托他人,自取灭族之祸。”言讫,以印绶付之,泪流满面。昭急欲问时,师大叫一声,眼睛迸出而死。时正元二年二月也。
于是司马昭发丧,申奏魏主曹髦。髦遣使持诏到许昌,即命暂留司马昭屯军许昌,以防东吴。昭心中犹豫未决。锺会曰:“大将军新亡,人心未定,将军若留守于此,万一朝廷有变,悔之何及?”昭从之,即起兵还屯洛水之南。髦闻之大惊。太尉王肃奏曰:“昭既继其兄掌大权,陛下可封爵以安之。”髦遂命王肃持诏,封司马昭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昭入朝谢恩毕。自此,中外大小事情,皆归于昭。
却说西蜀细作哨知此事,报入成都。姜维奏后主曰:“司马师新亡,司马昭初握重权,必不敢擅离洛阳。臣请乘间伐魏,以复中原。”后主从之,遂命姜维兴师伐魏。维到汉中,整顿人马。征西大将军张翼曰:“蜀地浅狭,钱粮鲜薄,不宜远征。不如据险守分,恤军爱民,此乃保国之计也。”维曰:“不然。昔丞相未出茅庐,已定三分天下,然且六出祁山以图中原,不幸半途而丧,以致功业未成。今吾既受丞相遗命,当尽忠报国,以继其志,虽死而无恨也。今魏有隙可乘,不就此时伐之,更待何时?”夏侯霸曰:“将军之言是也。可将轻骑先出枹罕,若得洮西南安,则诸郡可定。”张翼曰:“向者不克而还,皆因军出甚迟也。兵法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今若火速进兵,使魏人不能提防,必然全胜矣。”
于是姜维引兵五万,望枹罕进发。兵至洮水,守边军士报知雍州刺史王经、征西将军陈泰。王经先起马步兵七万来迎。姜维分付张翼如此如此,又分付夏侯霸如此如此。二人领计去了。维乃自引大军背洮水列阵。王经引数员牙将出而问曰:“魏与吴、蜀,已成鼎足之势,汝累次入寇,何也?”维曰:“司马师无故废主,邻邦理宜问罪,何况仇敌之国乎?”经回顾张明、花永、刘达、朱芳四将曰:“蜀兵背水为阵,败则皆没于水矣。姜维骁勇,汝四将可战之。彼若退动,便可追击。”
四将分左右而出,来战姜维。维略战数合,拨回马望本阵中便走。王经大驱士马,一齐赶来。维引兵望着洮水而走,将次近水,大呼将士曰:“事急矣!诸将何不努力?”众将一齐奋力杀回,魏兵大败。张翼、夏侯霸抄在魏兵之后,分两路杀来,把魏兵困在垓心。维奋武扬威,杀入魏军之中,左冲右突。魏兵大乱,自相践踏,死者大半,逼入洮水者无数,斩首万馀,垒尸数里。王经引败兵百骑,奋力杀出,径往狄道城而走,奔入城中,闭门保守。
姜维大获全功,犒军已毕,便欲进兵攻打狄道城。张翼谏曰:“将军功绩已成,威声大震,可以止矣。今若前进,倘不如意,正如画蛇添足也。”维曰:“不然。向者兵败,尚欲进取,纵横中原;今日洮水一战,魏人胆裂,吾料狄道唾手可得。汝勿自堕其志也。”张翼再三劝谏,维不从,遂勒兵来取狄道城。
却说雍州征西将军陈泰正欲起兵与王经报兵败之仇,忽兖州刺史邓艾引兵到,泰接着。礼毕,艾曰:“今奉大将军之命,特来助将军破敌。”泰问计于邓艾。艾曰:“姜维洮水得胜,若招羌人之众,东争关陇,传檄四郡,此吾兵之大患也。今彼不思如此,却图狄道城。其城垣坚固,急切难攻,空劳兵费力耳。吾今陈兵于项岭,然后进兵击之,蜀兵必败矣。”陈泰曰:“真妙论也。”遂先拨二十队兵,每队五十人,尽带旌旗、鼓角、烽火之类,日伏夜行,去狄道城东南高山深谷之中埋伏,只待兵来,一齐鸣鼓吹角为应,夜则举火放炮以惊之。调度已毕,专候蜀兵到来。于是陈泰、邓艾各引二万兵相继而进。
却说姜维围住狄道城,令兵八面攻之,连攻数日不下,心中郁闷,无计可施。是日黄昏时分,忽三五次流星马报说:“有两路兵来,旗上明书大字:一路是征西将军陈泰,一路是兖州刺史邓艾。”维大惊,遂请夏侯霸商议。霸曰:“吾向尝为将军言,邓艾自幼深明兵法,善晓地理。今领兵到,颇为劲敌。”维曰:“彼军远来,我休容他住脚,便可击之。”乃留张翼攻城,命夏侯霸引兵迎陈泰。
维自引兵来迎邓艾,行不到五里,忽然东南一声炮响,鼓角震地,火光冲天。维纵马看时,只见周围皆是魏兵旗号。维大惊曰:“中邓艾之计矣!”遂传令教夏侯霸、张翼各弃狄道而退。于是蜀兵皆退于汉中。维自断后,只听得背后鼓声不绝。维退入剑阁之时,方知火鼓二十馀处,皆虚设也。维收兵退屯于锺提。
且说后主因姜维有洮西之功,降诏封维为大将军。维受了职,上表谢恩毕,再议出师伐魏之策。正是:
成功不必添蛇足,讨贼犹思奋虎威。
不知此番北伐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方面——执掌一个较大地区军政大权的长官。下面“镇守方面”的“方面”则指一个地区。​
宴然——即安然,平安无事的样子。​
酹酒——把酒洒在地上,以示敬奉神鬼。古人宣誓时也以酹酒方式,表示请神鬼作证。​
游兵——无固定防地的机动部队。​
不稳——心里不安,不踏实。​
蹶然——义同“骤然”。形容很快站起。​
软舆——即轿子。​
亚夫之长策——亚夫即周亚夫,汉朝开国元勋周勃之子,以父荫封条侯。周亚夫有将才,其经常采用的战术就是“深壁而守”,并断绝敌军的粮道。等到敌军饥饿疲惫,一举而战胜之。如汉景帝前元三年(公元前154年),吴、楚籓王叛乱,周亚夫即以这种战术完全平叛。(见《史记·绛侯周勃世家》)​
全装贯甲——意谓把头盔、铠甲全都穿戴起来。贯:穿。​
斩围——冲破了防御设施。围:用土石或树木等构成的防御设施。​
顶盔贯甲——意谓头戴头盔,身穿铠甲。贯:穿。​
画蛇添足——典出《战国策·齐策二》:有几个人得到一壶酒,大家分饮而太少,一人独饮则有馀。于是约定以画蛇快慢定输赢,酒归赢家。一人先画完,得意忘形,一边饮酒,一边说道:“吾能为之足。”可是未等他画完蛇足,另一人已画完了蛇,从他手中抢去了酒壶,并说道:“蛇固无足,子安能为之足?”那人只好认输。后即以“画蛇添足”或“蛇足”比喻事情做过了头或做多馀的事无益有害。​
项岭——据《三国志·魏志·陈泰传》:陈泰曰:“洮水带其表,(姜)维等在其内,今乘高据势,临其项领,不战必走。”可知“项岭”为“项领”之误。“项领”即人的脖颈,这里比喻军事要地。罗贯中既误“项领”作“项岭”,又误作地名。今若改而困难,故一仍其旧。​
第一百十一回
邓士载智败姜伯约
诸葛诞义讨司马昭
却说姜维退兵屯于锺提,魏兵屯于狄道城外。王经迎接陈泰、邓艾入城,拜谢解围之事,设宴相待,大赏三军。泰将邓艾之功申奏魏主曹髦,髦封艾为安西将军,假节,领护东羌校尉,同陈泰屯兵于雍、凉等处。邓艾上表谢恩毕,陈泰设席与邓艾作贺曰:“姜维夜遁,其力已竭,不敢再出矣。”艾笑曰:“吾料蜀兵必出有五。”泰问其故,艾曰:“蜀兵虽退,终有乘胜之势;吾兵终有弱败之实。其必出一也。蜀兵皆是孔明教演,精锐之兵,容易调遣;吾将不时更换,军又训练不熟。其必出二也。蜀人多以船行,吾军皆在旱地,劳逸不同。其必出三也。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四处皆是守战之地,蜀人或声东击西,指南攻北,吾兵必须分头守把;蜀兵合为一处而来,以一分当我四分。其必出四也。若蜀兵自南安、陇西,则可取羌人之谷为食;若出祁山,则有麦可就食。其必出五也。”陈泰叹服曰;“公料敌如神,蜀兵何足虑哉!”于是陈泰与邓艾结为忘年之交。艾遂将雍、凉等处之兵每日操练,各处隘口皆立营寨,以防不测。
却说姜维在锺提大设筵宴,会集诸将,商议伐魏之事。令史樊建谏曰:“将军屡出,未获全功。今日洮西之捷,魏人已服威名,何故又欲出也?万一不利,前功尽弃。”维曰:“汝等只知魏国地宽人广,急不可得;却不知攻魏者有五可胜。”众问之,维答曰:“彼洮西一败,挫尽锐气;吾兵虽退,不曾损折。今若进兵,一可胜也。吾兵船载而进,不致劳困;彼兵皆从旱地来迎。二可胜也。吾兵久经训练之众;彼皆乌合之徒,不曾有法度。三可胜也。吾兵自出祁山,掠抄秋谷为食。四可胜也。彼兵须各守备,军力分开;吾兵一处而去,彼安能救?五可胜也。不在此时伐魏,更待何日耶?”夏侯霸曰:“艾年虽幼,而机谋深远。近封为安西将军之职,必于各处准备,非同往日矣。”维厉声曰:“吾何畏彼哉!公等休长他人锐气,灭自己威风。吾意已决,必先取陇西。”众不敢谏。
维自领前部,令众将随后而进。于是蜀兵尽离锺提,杀奔祁山来。哨马报说:“魏兵已先在祁山立下九个寨栅。”维不信,引数骑凭高望之,果见祁山九寨势如长蛇,首尾相顾。
维回顾左右曰:“夏侯霸之言,信不诬矣。此寨形势绝妙,止吾师诸葛丞相能之。今观邓艾所为,不在吾师之下。”遂回本寨,唤诸将曰:“魏人既有准备,必知吾来矣。吾料邓艾必在此间。汝等可虚张吾旗号,据此谷口下寨,每日令百馀骑出哨,每出哨一回,换一番衣甲、旗号,按青、黄、赤、白、黑五方旗帜相换。吾却提大兵偷出董亭,径袭南安去也。”遂令鲍素屯兵于祁山谷口。维尽率大兵,望南安进发。
却说邓艾知蜀兵出祁山,早与陈泰下寨准备,见蜀兵连日不来搦战,一日五番哨马出寨,或十里或十五里而回。艾凭高望毕,慌入帐与陈泰曰:“姜维不在此间,必取董亭,袭南安去了。出寨哨马只是这几匹,更换衣甲,往来哨探,其马皆困乏,主将必无能者。陈将军可引一军攻之,其寨可破也。破了寨栅,便引兵袭董亭之路,先断姜维之后。吾当先引一军救南安,径取武城山。若先占此山头,姜维必取上邽。上邽有一谷,名曰段谷,地狭山险,正好埋伏。彼来争武城山时,吾先伏两军于段谷,破维必矣。”泰曰:“吾守陇西二三十年,未尝如此明察地理。公之所言,真神算也!公可速去,吾自攻此处寨栅。”
于是邓艾引军星夜倍道而行,径到武城山。下寨已毕,蜀兵未到。即令子邓忠与帐前校尉师纂,各引五千兵,先去段谷埋伏,如此如此而行。二人受计而去。艾令偃旗息鼓,以待蜀兵。
却说姜维从董亭望南安而来,至武城山前,谓夏侯霸曰:“近南安有一山,名武城山,若先得了,可夺南安之势。只恐邓艾多谋,必先提防。”正疑虑间,忽然山上一声炮响,喊声大震,鼓角齐鸣,旌旗遍竖,皆是魏兵。中央风飘起一黄旗,大书“邓艾”字样。蜀兵大惊。山上数处精兵杀下,势不可当,前军大败。维急率中军人马去救时,魏兵已退。维直来武城山下搦邓艾战,山上魏兵并不下来,维令军士辱骂。至晚,方欲退军,山上鼓角齐鸣,却又不见魏兵下来。维欲上山冲杀,山上炮石甚严,不能得进。守至三更欲回,山上鼓角又鸣,维移兵下山屯扎。比及令军搬运木石,方欲竖立为寨,山上鼓角又鸣,魏兵骤至。蜀兵大乱,自相践踏,退回旧寨。次日,姜维令军士运粮草、车仗至武城山,穿连排定,欲立起寨栅,以为屯兵之计。是夜二更,邓艾令五百人各执火把,分两路下山,放火烧车仗。两兵混杀了一夜,营寨又立不成。
维复引兵退,再与夏侯霸商议曰:“南安未得,不如先取上邽。上邽乃南安屯粮之所,若得上邽,南安自危矣。”遂留霸屯于武城山,维尽引精兵猛将,径取上邽。行了一宿,将及天明,见山势狭峻,道路崎岖,乃问向导官曰:“此处何名?”答曰:“段谷。”维大惊曰:“其名不美。‘段谷’者,‘断谷’也。倘有人断其谷口,如之奈何?”正踌躇未决,忽前军来报:“山后尘头大起,必有伏兵。”维急令退兵,师纂、邓忠两军杀出,维且战且走。前面喊声大震,邓艾引兵杀到,三路夹攻,蜀兵大败。幸得夏侯霸引兵杀到,魏兵方退,救了姜维。欲再往祁山。霸曰:“祁山寨已被陈泰打破,鲍素阵亡,全寨人马皆退回汉中去了。”
维不敢取董亭,急投山僻小路而回。后面邓艾急追。维令诸军前进,自为断后。正行之际,忽然山中一军突出,乃魏将陈泰也。魏兵一声喊起,将姜维困在垓心。维人马困乏,左冲右突,不能得出。荡寇将军张嶷闻姜维受困,引数百骑杀入重围。维因乘势杀出,嶷被魏兵乱箭射死。维得脱重围,复回汉中,因感张嶷忠勇,殁于王事,乃表赠其子孙。于是,蜀中将士多有阵亡者,皆归罪于姜维。维照武侯街亭旧例,乃上表自贬为后将军,行大将军事。
却说邓艾见蜀兵退尽,乃与陈泰设宴相贺,大赏三军。泰表邓艾之功。司马昭遣使持节,加艾官爵,赐印绶,并封其子邓忠为亭侯。
时魏主曹髦改正元三年为甘露元年。司马昭自为天下兵马大都督,出入常令三千铁甲骁将前后簇拥,以为护卫;一应事务,不奏朝廷,就于相府裁处。自此常怀篡逆之心。有一心腹人,姓贾名充,字公闾,乃故建威将军贾逵之子,为昭府下长史。充语昭曰:“今主公掌握大柄,四方人心必然未安。且当暗访,然后徐图大事。”昭曰:“吾正欲如此。汝可为我东行,只推慰劳出征军士为名,以探消息。”
贾充领命,径到淮南,入见镇东大将军诸葛诞。诞字公休,乃琅琊南阳人,即武侯之族弟也。向事于魏,因武侯在蜀为相,因此不得重用。后武侯身亡,诞在魏历任重职,封高平侯,总摄两淮军马。当日,贾充托名劳军,至淮南见诸葛诞。诞设宴待之。酒至半酣,充以言挑诞曰:“近来洛阳诸贤,皆以主上懦弱,不堪为君。司马大将军三辈辅国,功德弥天,可以禅代魏统。未审钧意若何?”诞大怒曰:“汝乃贾豫州之子,世食魏禄,安敢出此乱言?”充谢曰:“某以他人之言告公耳。”诞曰:“朝廷有难,吾当以死报之。”充默然。
次日辞归,见司马昭,细言其事。昭大怒曰:“鼠辈安敢如此!”充曰:“诞在淮南,深得人心,久必为患,可速除之。”昭遂暗发密书与扬州刺史乐,一面遣使赍诏征诞为司空。诞得了诏书,已知是贾充告变,遂捉来使拷问。使者曰:“此事乐知之。”诞曰:“他如何得知?”使者曰:“司马将军已令人到扬州送密书与乐矣。”诞大怒,叱左右斩了来使,遂起部下兵千人,杀奔扬州来。将至南门,城门已闭,吊桥拽起。诞在城下叫门,城上并无一人回答。诞大怒曰:“乐匹夫,安敢如此!”遂令将士打城。手下十馀骁骑下马渡壕,飞身上城,杀散军士,大开城门。于是诸葛诞引兵入城,乘风放火,杀至家。慌上楼避之。诞提剑上楼,大喝曰:“汝父乐进昔日受魏国大恩,不思报本,反欲顺司马昭耶?”未及回言,为诞所杀。一面具表数司马昭之罪,使人申奏洛阳;一面大聚两淮屯田户口十馀万,并扬州新降兵四万馀人,积草屯粮,准备进兵;又令长史吴纲送子诸葛靓入吴为质求援。务要合兵诛讨司马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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