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校对)第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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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图尔特重复了一遍他的请求。
“当然。”
两兄弟兴高采烈地你看着我,我瞧着你,心里却不免带有几分诧异。他们虽然自以为在斯佳丽的求婚者中占有相当优势,可是从来没有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她的恩宠。通常她总要让他们一再恳求,故意地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他们若是生气,她就只是笑;他们若是光火,她就装得冷冰冰的。现在她几乎把明天一整天都给了他们——野餐会上让他们坐在她身旁,还让他们跟她跳所有的华尔兹,(他们一定要设法叫明天跳的舞全是华尔兹!)晚宴小憩的时间也给了他们。看来这次被学校开除出来,是非常值得的。
他们的情绪被刚才的成功激励起来,便继续赖着不走,谈野餐,谈舞会,谈艾希礼·威尔克斯和媚兰·汉密尔顿,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将他们二人取笑一番,明显地暗示想要留在这里吃晚饭。这样过了一阵子,他们方才察觉斯佳丽很少开口。气氛不知怎么的变了样。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对双胞胎弄不明白,然而下午的欢快气氛似乎已经消失,斯佳丽好像不在听他们说话,尽管还不至于答非所问。两兄弟意识到有点不对劲,觉得困惑不解,又硬赖了一会儿,这才不情愿地站起身来看看表。
夕阳低低地照在新耕的田野里。河对岸高大的树林在朦胧中隐约可见。燕子倏忽从院子里掠过,鸡、鸭和火鸡有的昂首阔步,有的摇摇摆摆,都从田野里散散落落地回家来了。
斯图尔特吆喝了一声:“吉姆斯!”不一会,一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高个子黑孩子气咻咻地从屋角里转了出来,向拴着的马匹奔去。吉姆斯是他们的贴身仆人,像那群猎狗一样,随时跟在主人身边。他从小就是两兄弟的伙伴,在他们十岁生日的那天,就被分派给他们使唤。狗群一见到吉姆斯,马上从红土尘里站起身来,等待两位主人到来。两兄弟对斯佳丽躬身施礼,握手告别,跟她说明天一早先到威尔克斯家等候,随即一口气走下过道,跳上马背,扬鞭跑上植树夹道,后面跟着吉姆斯。他们在夹道上转过身子,朝她挥舞帽子,对她高声呼喊。
两人转过尘土飞扬的弯道,出了塔拉的视野。布伦特在一丛山茱萸底下勒住了马,斯图尔特也勒住了马,吉姆斯跟着在他们后面几步也停住了。那几匹马见松了缰绳,便伸长头颈去吃嫩绿的春草。那一群有耐性的猎狗重新在松软的红土地上躺下,贪婪地仰视着燕子在暮霭中盘旋。布伦特那宽阔机灵的脸蛋上露出惶惑的神色,还略带点儿愤慨。
“我说,”他说道,“照你看,她刚才有没有想留我们吃饭的意思?”
“我当她会有的,”斯图尔特说道,“我一直在等,可是她竟不留我们。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不上来。依我看,她是应该留我们吃晚饭的。今天是我们回家的第一天,她已经很久没见到我们,而且我们有好多事情要讲给她听。”
“我们刚来的时候,她看到我们像是非常快活。”
“我看也是这样。”
“可是,大约半个钟头以前,她忽然不爱吭声,好像有点头疼的样子。”
“我也注意到了,不过,没当作一回事。你说她究竟哪里不舒服?”
“不晓得。我们会不会说了些什么惹她动气的话?”
两人都想了一会儿。
“我什么也想不出来。再说,斯佳丽要是动了气,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她不像有些女孩子,爱把事情藏在心里。”
“是呀,这正是她讨人喜欢的地方。她动起气来并不冷冰冰地板着脸——她会说给你听。可是这一回一定是我们说了些什么,要不就是做了些什么,惹得她心里不痛快,不想和我们说话。我敢赌咒她刚见着我们的时候心里很高兴,本来是打算留我们吃晚饭的。”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被学校开除的缘故?”
“哎呀,不会的!别那么笨。她听到这消息简直笑得前俯后仰,而且斯佳丽对书本上的东西,不见得比我们更放在心上。”
布伦特在马鞍上转过身子叫唤那黑人马夫。
“吉姆斯!”
“什么事,先生?”
“你有没有听见我们刚才和斯佳丽小姐谈话的内容?”
“绝对没有,布伦特先生!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敢偷听白人先生的谈话呢?”
“偷听,得了!你们这些黑鬼什么事都知道。别跟我扯谎,我亲眼看见你鬼鬼祟祟地绕过走廊,蹲在墙边的茉莉花丛里。我问你,我们到底有没有说了些什么叫斯佳丽小姐动气——或者是伤了她的心的话?”
话既然已经点穿,吉姆斯就不再假装没有偷听他们的谈话。他紧紧锁着他的黑眉梢。
“没有,先生,你们没说过惹她生气的话。她像是很惦念着你们,见着你们高兴得像只小鸟似的。可是后来谈起艾希礼先生和媚利·汉密尔顿小姐订婚的事,那时她就像只小鸡看见天空中有老鹰在飞,吓得不敢出声了。”
两兄弟相互看了一下,点点头,但还是不懂其中奥妙。
“吉姆斯说得不错,我就是不知为什么,”斯图尔特说道,“我的天!艾希礼对她根本算不了什么,不过是个普通朋友。她看中的是我们俩。”
布伦特点头表示赞同。
“你看会不会是这样,”他说,“艾希礼明晚要宣布订婚的事,事先没跟她说。她认为他不该不把这件事首先告诉她这个老朋友,因而生他的气。女孩子对这些事特别计较,总想第一个晓得。”
“嗯,可能是的。其实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这本来是准备暂时秘而不宣,好叫大家吃惊一下。男人有权利对自己的婚事保守秘密,不是吗?假如媚利小姐的姑妈没跟我们说,我们也不会知道。不过斯佳丽应该晓得他早晚得和媚利小姐结亲。威尔克斯家和汉密尔顿家向来是表兄妹为婚的,大家好几年前就知道艾希礼要和媚利结成一对,就像霍尼要和媚利小姐的哥哥查利婚配一样。”
“好吧,我认输。不过她不留我们吃饭总是件憾事,我怎么也不想回去听妈妈教训。我们被开除回家,这又不是第一回。”
“说不定博伊德已经让她气平下来了。你知道那家伙油嘴滑舌多么能说会道,他总有办法弄得她心平气和。”
“不错,博伊德有这能耐,不过得费点工夫。他得转弯抹角地大兜圈子,把妈弄得晕头转向,她才肯罢休,才会叫他留点嗓子到将来当律师时辩论之用。现在他还没有时间跟她开腔。我敢说妈这阵子心思正放在那匹新买的马身上,要等她在晚饭桌上坐下来,看见博伊德,才会想起我们的事。那顿饭,她一定越想越火,要等晚上十点钟光景博伊德才有机会跟她说明,校长居然用那种态度对你我二人训斥,那么我们四个,不论谁留在学校,都不是件光彩的事。大约要到半夜他才能把她的全部怒气统统引到校长头上。那时她会责问博伊德为什么不开枪把那校长打死。对!半夜以前我们绝不能回家。”
两兄弟怏怏不乐地面面相觑。对于驾驭烈马,开枪滋事,惹恼邻居这一类的事他们全不在乎,怕只怕他们红头发的母亲不留情面的说话和毫不吝惜地落在他们屁股上的马鞭子。
“我说,”布伦特说,“不如到威尔克斯家去吧,艾希礼和他家几个女孩子会留我们吃饭的。”
斯图尔特看来不太乐意。
“不,别去他家。他们要准备明天的野宴,正忙得不可开交,再说——”
“哦,我全忘了,”布伦特忙说,“对,不能上他家去。”
他们吆喝着马儿,默默骑了一会儿,斯图尔特脸颊发红,露出窘困的神色。去年夏天之前,他一直在追求因迪·威尔克斯,两家子和全县的人都赞成这件事。因迪性情恬静、本分,大家认为她可以使得他的暴烈性子变得平和一点,至少他们是这样热切地希望着。斯图尔特本来可能和她配成一对,可是布伦特不乐意。布伦特也喜欢因迪,只是嫌她姿色过于平庸,性格过于温顺,自己不可能爱上她,因而不愿陪伴斯图尔特同去。两兄弟第一次在情趣上发生分歧。布伦特气愤的是,他兄弟居然爱上一个在他看来丝毫不足为奇的姑娘。
到了去年夏天,在琼斯博罗橡树林里的一次政治性演说会上,两兄弟忽然发现了斯佳丽·奥哈拉。其实他们相识已经多年,从小时候起,她就是他们心爱的小伙伴,因为她不论骑马或是爬树,本领都不在他俩之下。现在令他们惊奇的是,她忽然已经是豆蔻年华,成了天底下顶顶有魅力的姑娘。
他们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绿色眸子多么灵活,她的笑靥多么动人,她的双手多么小巧,她的腰肢多么纤细。他们的慧言隽语博得她阵阵欢笑,这两兄弟便以为在她的心目中,他们是一对非凡的小伙子,不由得更加卖力地对她大献殷勤。
这是两兄弟一生中值得纪念的日子。此后每当他们谈起这事,他们总奇怪为什么以前一直没有察觉出她的美。正确的答案他们怕永远没法找到,因为在那一天那是斯佳丽存心要引他们注意的。她生性不能容许一个男人不爱自己而去爱别的女人。看到因迪·威尔克斯和斯图尔特一起参加演说会,是她那好掠夺的天性怎么也受不了的。而且她光赢得斯图尔特一个人的好感还不够,同时还挑逗了布伦特,于是把两兄弟一股脑儿地俘虏了过来。
两兄弟既然同时爱上了斯佳丽,因而斯图尔特便把因迪·威尔克斯而布伦特便把他本来就不十分热心追求的洛夫乔伊姑娘莱蒂·芒罗,都抛到了脑后。他们从不考虑一下,若是斯佳丽选中了两兄弟之一,那么失败的一位该怎么办?反正船到桥头自会直,就只有听其自然了。眼下两人看上了同一个姑娘,彼此都很满足,两人之间并无妒忌。这种情况邻居们觉得很有趣,他们的母亲却感到烦恼,因为她对斯佳丽并无好感。
“要是那个淘气鬼看中你们哪一个,就算他活该,”她说,“说不定她两个全要,那你们只好搬到犹他州去住,不过我怀疑那里的摩门2教徒肯不肯收留你们。我只怕你们哪一天喝多了,为那个靠不住的绿眼珠小妖精争风吃醋,拿枪互相厮杀起来。不过那样依我看倒也不坏。”
自打演说会那一天起,斯图尔特一见到因迪就觉得不自在。这倒并不是因为因迪曾经埋怨过他,或者哪怕是在眼神或者姿态中流露出对他的突然变心有所察觉。她是个非常端庄贤淑的姑娘,绝不会举止失态。可是斯图尔特难免觉得有负于她。他明白正因为自己主动追求,因迪才爱上了他,而且至今仍在爱他。他为自己的行为不够高尚而深深自责。他依然十分喜欢她,为她的良好教养、她的优秀品质和她的学识而尊敬她。然而可恼的是,和斯佳丽的光彩夺目、变幻多姿对比起来,她就显得呆板、乏味,始终一成不变。和因迪在一起,你心里能够拿得准;和斯佳丽在一起,你就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样真能叫男人意乱神迷,然而其中自有乐趣,这就是她的魅力。
“那么,还是到凯德·卡尔佛特家去吃晚饭吧。斯佳丽说凯思琳从查尔斯顿回来了,或许会带来关于萨姆特要塞的最新消息。”
“凯思琳才不会带来新消息呢,我敢以二比一的赌注跟你打赌,她根本就不知道港口里边有个要塞,要塞里到处是北佬,后来给我们的大炮轰了出去。她就知道参加过多少次舞会,招徕过多少个花花公子罢了。”
“去听听她嚼舌头也蛮有趣,反正在妈上床睡觉以前我们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对,凯思琳人挺有趣,我喜欢她,顺便可以打听一下卡罗·雷福特和别的查尔斯顿人的消息。叫我受不了的是她那北佬继妈,要叫我和她在一张桌子上把饭吃完,我实在耐不住性子。”
“别对她过于苛刻,斯图尔特,她心肠蛮好的。”
“我并不对他苛刻,只为她惋惜。而我恰恰不喜欢我为之惋惜的人。她老是小题大做,心里是想让你自在一点,可是说的话和做的事常常适得其反,弄得我局促不安。她把南方人都看成是野蛮人,甚至对妈也这么说了。她怕南方人。我们在的时候,她简直怕得要死。这叫我想起那只蹲在椅子上的瘦骨嶙峋的母鸡,眼睛亮闪闪的,一副茫然惊恐的样子,只要听见一点动静,就会扑着翅膀咯咯地叫。”
“你也不能怪她。不是你自己用枪打伤过凯德的腿的吗?”
“那回是我喝醉了,要不我也绝不会拿枪打伤他的,”斯图尔特说道,“我对凯德一直没有怨恨。凯思琳、雷福特和卡尔佛特先生也都不介意。只有他那北佬继妈大吵大嚷,说我是个野蛮人,说规矩人生活在未开化的南方人中间安全得不到保障。”
“你还是不能怪她。她是个北佬,不懂礼貌。你总归打伤了凯德,她又是他的继妈。”
“见鬼,那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可以侮辱我,你是妈的亲骨肉,那回托尼·方丹一枪打中你的腿,妈有没有大做文章,没有,她不过派人去请老方丹大夫来给你包扎一下,顺便问了一声枪法一直很准的托尼这次为什么会打偏了。说她猜想可能是因为喝多了的缘故。你记不记得托尼为此气得简直要发疯?”
两个人同时放声大笑。
“妈真有两下子,”布伦特赞扬说,“她办起事来总是很得当,不会叫你在人前下不了台。”
“是呀,可是今晚我们回到家,她多半要在爸爸和几个女孩子跟前说些叫我们下不了台的话,”斯图尔特怏怏地说,“我说,布伦特,我猜这下子我们怕是去不成欧洲了。你记得妈说过,要是我们再被哪一所大学开除出来,我们去大旅游的计划就得吹了。”
“真见鬼,我们并不在乎,对不对?欧洲有什么好玩?我敢说外国人拿得出来的东西,我们佐治亚州全有。我敢说他们的马不见得跑得比我们的快,女孩子不见得比我们的俊俏。他们的裸麦威士忌根本就别想跟爸喝的相比。”
“艾希礼·威尔克斯说那里有好多风景和音乐。艾希礼喜欢欧洲,老是谈起它。”
“嗯——你了解威尔克斯家的人,他们特别喜欢音乐、书本和风景。妈妈说这是因为他家爷爷是从弗吉尼亚搬来的。她说弗吉尼亚人特别看重这些东西。”
“让他们拿去好了。我只要有好马骑,有好酒喝,有好的女孩子让我追求,有坏的女孩子让我取笑,欧洲给谁都行……不去大旅游有什么大不了?我们要是人在欧洲,打起仗来怎么办?我们一时赶也赶不回来。要我去欧洲,我宁愿去打仗。”
“我也宁愿去打仗,不管哪一天……布伦特!我想到了个吃饭的好地方。我们穿过沼泽地到埃布尔·温德尔家去,跟他说我们四个人都回家了,正打算去操练。”
“好主意!”布伦特劲头十足地嚷道,“我们可以得知关于营队的种种消息,还能打听到他们到底决定用什么颜色的军服。”
“要是穿阿拉伯式华丽制服,我要去参军才真见鬼哩。穿上那蓬松的红裤子,就像是娘儿们——那简直是女人穿的法兰绒红内裤。”
“你们是不是打算到温德尔先生家里去?要是去的话,晚饭怕没什么好吃的,”吉姆斯说道,“他家厨子死了,还没买到新的。现在叫了个田里干活的黑奴做饭。他们家的黑人跟我说,那是个全州顶顶蹩脚的厨子。”
“真糟!那他们为什么不去另买一个?”
“这种穷白人怎么买得起黑奴?他们家黑奴顶多不会超过四个。”
吉姆斯的语调里明显地带着轻蔑。塔尔顿家有上百个黑奴,他觉得自己的位置靠得住。他像许多大庄园主的家奴一样,瞧不起贫穷的小农场主。
“你再胡说,我就抽掉你一层皮,”斯图尔特厉声喝道,“你怎么敢把埃布尔·温德尔先生叫做穷白人。他人虽穷,但并不低贱。我绝不许别人去糟蹋他?不管是黑人还是白人。本县里谁都比不上他,要不营里为什么偏偏挑他做少尉?”
“这个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吉姆斯应道,对主人的斥责并不当作一回事,“营里的军官都来自富裕人家,不会从没出息的穷人里面挑选。”
“他不是没出息!你不能拿他跟斯莱特里那样真正没出息的人去比。埃布尔无非穷一点罢了。他没有大庄园,是个小农场主。既然大伙推举他当上了少尉,黑鬼就不该对他说三道四。营队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骑兵队是三个月以前组建起来的,就是在佐治亚宣布脱离联邦的那一天。从那天起,刚入伍的新兵就在盼望打仗。骑兵队的名称尚未确定,建议却已不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不愿轻易改变,对军服式样、颜色的态度也是如此。建议的名称有“克莱顿野猫”、“吞火者”、“北佐治亚轻骑兵”、“义勇兵”、“内陆步兵队”(虽然骑兵队是用手枪、刺刀、砍刀,而不是用步枪装备的)、“克莱顿灰衣军”、“铁血雷神队”、“草莽英雄团”等等,每一种名称都有它的支持者。在最后定名之前,大家就把这支队伍简称为“营队”。后来虽然取了个铿锵动听的名称,还是被叫做“营队”,一直叫到最后。
营里的军官是选举产生的,因为全县除了少数几个参加过墨西哥战争和塞米奴战争的老兵以外,谁都没有战争经验。即使是老兵,要是大家不喜欢他,得不到大家的信任,也不会让他当头头。塔尔顿家的四兄弟和方丹家的三个孩子,大家倒还喜欢,可都不愿选举他们,因为塔尔顿家几兄弟喜欢酗酒,又很贪玩,方丹家的三个孩子个个性情暴躁。艾希礼·威尔克斯当上了上尉。他是全县最好的骑手,头脑冷静,能够维持军纪。雷福特·卡尔佛特是中尉,他人缘极好。埃布尔·温德尔是个小农场主,被选为少尉,其父常在沼泽地里设陷阱猎兽。
埃布尔是个精明严肃的人,身材魁伟,心地善良。他不识字,年纪比别的小伙子稍微大几岁,在女人跟前也较为注意礼貌。营队里并不存在欺贫爱富的势利行为,因为他们中间有好些人,父亲或祖父是从小农阶级发家致富的。何况埃布尔是全队的最佳射击手,能够在75码开外处射中松鼠的眼睛。他还懂得怎样在野外生活,会追踪猎物,寻找水源,还会在雨中生火。营队看中的是真正有用的人,他人缘又好,这才被推举当上了军官。对这种荣誉他并不沾沾自喜,只是兢兢业业,把一切当作他的本职去做。可是那些大庄园主家的女眷和黑奴,却总忘不了他出身贫贱,尽管男人们对这一点并不介意。
起初,营队征兵范围限于大庄园主的子弟,每人的全套配备,包括战马、武器、军服,乃至随身仆役,都由各人自带。可是克莱顿是个新建立起来的小县,有钱的人不多,要建立起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就不得不从小农场主以及沼泽地里和森林地带的猎户子弟中去招募。聚居在山林地区的人,甚至于贫困的白人,只要是在本阶级平均生活水平以上的,都在征募之列。
一旦战争打起来,这些人跟他们有钱的邻居一样,也很愿意去和北佬打仗,然而这就产生了关于钱这个敏感的问题。小农场主多数没有马匹,他们在田里干活靠的是骡子,每户拥有的骡子一般不超过四头,没有多余的。营队强调不收骡子,即使过去曾经收过,现在他们也舍不得让骡子脱离农事而送上战场。至于那些贫苦的人,只要买得起一头骡子,就会觉得挺阔气了。森林和沼泽地里的居民既无马又无骡子,他们依靠地里的作物和捕获的猎物为生,通常是以物易物,一年到头难得看到五块钱现金,马匹和军服他们根本无力购置。可是犹如大庄园主之于富有那么自鸣得意,他们偏偏十分安贫乐道。而且绝不肯从他们阔绰的邻居手中接过任何带有施舍意味的东西。既要装备一支像样的队伍,又要不伤害众人的自尊,为此斯佳丽的爸爸和约翰·威尔克斯、巴克·芒罗、吉姆·查尔斯顿、休·卡尔佛特,以及县里所有其他大庄园主,只除了安格斯·麦金登一人,都出钱装备营里的人员和马匹。办法是由每一个大庄园主拿出钱来,给自己的儿子以及另外一些人装备军需用品。这样,家境不太宽裕的人,就可以得到马匹和军服,面子上也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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