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校对)第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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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两手抓住紧身衣的带子使劲一抽,抽得她叫出声来。他这样毫不顾惜她,她觉得又怕又窘,又感到屈辱。
“痛吗?”他嘿嘿一笑,她看不见他的脸色。“可惜不是勒在你的脖子上呢。”
媚兰家的每一个房间,全都灯火辉煌,斯佳丽和白瑞德从街上老远的地方就能听见她家的音乐声。他们将近大门口时,里面传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屋子里满是宾客,走廊里挤得满满的,在灯笼照亮的院子里的长凳上也坐有许多贵客。
我不能进去——我不能,斯佳丽坐在马车里想道,捏紧握成一团的手帕。我不能进去。我不愿意进去。我要跳出马车逃走,逃往何处,逃回塔拉去。白瑞德为什么要逼我上这儿来呢?人家会怎样对待我?媚兰会怎样对待我?她的脸色会是什么样子?哦,我不能见她。我得逃走。
白瑞德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一把抓住她的臂膀,抓得那么粗鲁,那么紧紧的,像是个毫不关心她的陌生人,像是能把她臂上抓出一道伤痕来。
“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爱尔兰人是个胆小鬼。你那自吹自擂的胆量到哪里去了?”
“白瑞德,请你让我回去跟你解释吧。”
“你想要解释,有的是时间,但要在大舞台上表现一名殉道者可只能看今晚。下车吧,宝贝,我倒要看看那些狮子怎么把你吃掉。下车。”
她不知怎么走上了媚兰家的走道,她只觉得她挽着的那条手臂,像花岗石似的,又强硬又坚固,输送给她一些勇气。好,她现在能去跟他们见面,愿意去跟他们见面了。他们有什么了不起!无非是一群乱叫乱抓的猫128在那里妒忌她罢了。她要叫他们知道,他们怎么想她并不在乎。只有媚兰——只有媚兰。
他们走到前廊,白瑞德把帽子拿在手里,向左右两边频频鞠躬招呼,他的声音轻柔、镇静。他们刚走进来,音乐声停住了。斯佳丽脑子里乱纷纷的,好像看见人们像怒潮般向她涌来,随后又渐渐消退了,那潮声愈来愈轻,愈来愈轻了。真的没有一个人肯理睬她吗?那好,见他们的鬼去,就让他们不理睬吧!她下巴一扬,脸上现出微笑,眼角眯成波状。
还没等她跟最靠近门口的人打招呼,有一个人推开众人走上前来。霎时间一片寂静,静得出奇,斯佳丽的心揪紧了。细看,原来是媚兰在挪动她的一双小脚,急忙穿过人群来门口迎接斯佳丽,想抢在众人之前跟她交谈。她挺起窄窄的肩膀,愤慨地抿紧着小小的牙床,看那模样,像是在她的心目中,除了斯佳丽,没有第二个客人似的。她一直走到斯佳丽身旁,伸臂搂住她的腰肢。
“你这衣服多漂亮,亲爱的,”她细声细气而又清清楚楚地说道,“你要成天使了!因迪今晚不能来帮我,你来帮我接待客人好吗?”
第五十四章
斯佳丽又回到她安全的卧室里,她全身瘫在床上,连她的波纹绸衣、裙撑和玫瑰绣花也都顾不得了。刚躺下时,她满脑子尽是站在媚兰和艾希礼之间接待客人的情景。真可怕!她宁可面对舍曼的军队,也胜似再经历这样的场面,过了一会,她从床上起来,心神不定地在地板上踱来踱去,一面走一面把外衣一件件脱下。
刚才的紧张现在反映出来了,她开始颤抖了。发夹从她的指缝间丁叮当当地掉到地板上,往常她梳头总要梳上一百下,可是今天梳子却不听使唤,砰地一下把梳背敲在太阳穴上,敲得生疼。她一次又一次踮起脚尖走到房门口,想听听楼下的动静,可是楼下过道却像个黑洞洞的深坑没有一点声息。
茶会结束以后,白瑞德让她一个人乘马车先回家,她像是得到缓刑似的心里暗暗感谢上帝。他此刻还没有回来。感谢上帝,多亏他不曾回来。她今晚又羞又怕,战战兢兢,实在不能见他。可是他上哪儿去了?多半是在那个货色那里。斯佳丽对于世界上有贝尔·沃特林这个人,第一次感到很高兴,高兴白瑞德另有去处,让他那凶狠暴烈的性子在那里平息下来。希望自己的丈夫到妓女那里去鬼混似乎说不过去,可是她是出于迫不得已。只要她今天晚上能不碰见他,哪怕他死了,她大概也会感到高兴的。
那么明天——好吧,反正明天是另一天的事。到了明天她就能想出点借口,想办法反击,可把白瑞德说成是错的。到了明天,再想起这个可憎的夜晚就不至于硬是逼得她直发抖。到了明天,她不至于老是要想起艾希礼的脸容,想起他被破碎的自尊心和他蒙受的羞辱——那羞辱全是她一手造成,本来跟他根本没有关系的。那么她心爱的可尊敬的艾希礼,会不会因为她使他蒙受羞辱而要恨她呢?他现在自然要恨她——现在事情已经过去,是媚兰挺起她窄窄的肩膀救了他们。媚兰穿过光亮的地板,走到斯佳丽身边,挽住她的臂膀,面对着好奇而存心不良隐怀敌意的人群,她公开地显示出她对斯佳丽的爱和信任,这才拯救了他们俩。整个夜晚,她一直让斯佳丽呆在她的身边,从而巧妙地遏阻了众人的流言蜚语。客人们有些冷淡、迷惑,然而都不失礼貌。
哦,保护她不至于遭受那些嫌恶她的人恶语中伤的,竟然是媚兰!是媚兰对她的盲目信任!不是别人而偏偏是媚兰,真叫她难以忍受!
斯佳丽想到这里,浑身一阵寒颤。她得喝点酒,得好好喝上几杯,要不就别想睡得安稳。她在睡衣外面披上一件便袍,匆匆走进黑暗的过道,她脚下的拖鞋在静寂中发出啪哒啪哒的响声。她走到楼梯中途时,才想起往楼下的餐室瞥了一眼。见餐室的门关着,门底下透出一线灯光。她的心跳似乎骤停了一会儿。那灯是不是早就点在那里,自己回家时没有注意到呢?还是白瑞德已回家了呢?他说不定不声不响从厨房的门进来的。果真是那样,她得赶快踮着脚尖回卧室去,不管她多么需要,白兰地还是不要喝了。只要进了卧室,她可以把门闩上,用不着跟白瑞德见面了。
她俯身刚打算脱掉拖鞋悄悄地赶快回卧室去,餐室的门却倏地被打开,门口出现白瑞德的身影。他站在那里,在他背后幽暗的烛光映照下,他的身躯显得异常巨大。她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见一个可怕的黑色躯体站在她面前微微晃动着。
“请来跟我作伴吧,白瑞德太太。”他说话时有点口齿不清。
他喝醉了,而且显出一副醉态。他以前不论醉成什么样子,从来都不会失态的。她迟疑不决地停住了脚步,没有开口。他举起手臂,做了一个命令的姿势。
“该死的,进来!”他粗暴地说。
他一定醉得非常厉害,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按往常的情况,他喝得越醉,他的态度越文明。他固然更爱讽刺,他的话更尖刻,可是他的态度却反而更拘谨——而且往往过分地拘谨。
“我千万不能让他看出来我不敢和他见面。”她这样想着,把便袍的领口裹得紧紧的,昂着头走下楼梯,还故意把鞋跟拖着咔嗒咔嗒作响。
他让在一旁鞠着躬把她迎进室内,那副嘲讽的样子叫她真想往后退缩。她见他没穿外衣,领口敞开着,领结歪在一边。衬衫的纽扣已解开,胸口露出密密的一簇黑毛。他的头发散乱,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和眯着。桌子上点着一支蜡烛,微弱的灯光散射在高高的房间里,使那些大餐具柜和食品橱看上去就像一头头蹲着的野兽。桌上的银托盘里放着酒瓶和配有刻花玻璃的瓶塞,酒瓶四周围着几只玻璃杯。
“坐下。”他跟着她走进来说道。
这时斯佳丽心里忽然产生一种新的恐惧,她刚才跟他见面时的恐惧若与此时的恐惧相比,简直算不了一回事。她发现他的神气、他的言谈和举止竟像个陌生人一般。像现在这样粗野的白瑞德,是她从来不曾见到过的。他不论在什么时候,哪怕在他们顶顶亲密的时刻,也总是那么满不在乎的。他即使动了怒,也还是态度温和,语带讥讽。威士忌只能使他更加如此。起初她对他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很感烦恼,想要他改变掉,可是不久她觉得这样对她倒也方便。多年以来,她一直以为他这个人,把一切都看得无所谓,把人生的一切,包括她在内,看成是一种具有讽刺意味的玩笑。可是此刻她隔着桌子面对面看着他的时候,她感到她的心在下沉,因为她看出有件事终于对他不是无关紧要,而硬是至关紧要的。
“即使我太没有教养此刻不该留在家里妨碍你,你也没有理由在你临睡前不再喝上一杯吧?”他说,“要我给你倒上一杯吗?”
“我不想喝,”她很不自然地答道,“我听见响声,就下来——”
“你什么也没听见。你若是以为我在家,就不会下来了。我坐在这里,听见你在楼上不停地来回走动,你一定需要痛饮一番。喝吧。”
“我不——”
他拿起酒瓶,匆匆地泼溅着倒了满满一杯。
“喝吧”,他把酒杯塞在她手里,“你浑身都在发抖。哦,何必装腔作势。我知道你在偷偷喝酒,也知道你酒量有多大。我曾经一度想跟你说,要喝酒就大大方方地喝,无需遮遮掩掩。你难道以为你喝白兰地我会介意吗?”
她接过湿漉漉的酒杯,心里在暗暗诅咒他。他简直把她一眼看透了。他老是能看透她的心思,而她偏偏最希望在他面前掩盖自己的真实思想。
“我说,你喝下去。”
她举起酒杯,手腕不动,只是手臂突然一扬,酒就喝下去了,那动作就跟杰拉尔德喝威士忌时一模一样。她没来得及想想这动作有多熟练,对她来说多么不合适。可是这姿势被白瑞德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嘴巴立即往下一撇。
“你坐下,让我们愉快地谈谈今天晚上那高雅的茶会吧。”
“你喝醉了,”她冷冷地说,“我要上床去睡了。”
“我是很醉了,可是今晚我还想尽情地喝得更醉。你也不要上床去睡——现在还没到上床的时候。坐下!”
他说话时依然稍稍带着他惯常那冷静的拖长的语调,可是她感到在他的话音底下有一种比鞭子的劈啪声还要残酷的暴力正在冲击上来。她稍一犹豫,他已到了她的身边,抓住她的臂膀轻轻一扭,使她痛得哎呀一声急忙坐下。此时的她,害怕得比她一生中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他朝她俯下身子,她见他黝黑的脸膛发红,眼睛里依然闪出骇人的光亮。在他的眼睛深处,有一种她不认识,也不理解的东西,它比愤怒还要厉害,比痛苦还要强烈,它不住地逼迫他,使他的两眼像炭火似的在炽烈地燃烧。他低头久久俯视着她,直到她那对抗的目光承受不住了,低垂下去了,他这才在她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时她心里在急速地思考,想给自己筑起一道防线。可是在他开口之前,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因为她实在不晓得他想给她个什么样的罪名。
他一面慢慢喝酒,一面注视着她。她竭力绷紧神经,想叫自己不要发抖。他脸上的表情有一阵子一直没有改变,可是最后忽然放声笑了,同时双眼仍盯着她不放。听见他的笑声,她止不住又颤抖起来。
“今晚上真是一幕有趣的喜剧,是吗?”
她没有答话,只是把脚趾头在拖鞋里钩曲起来,想借此控制住自己不要发抖。
“一幕愉快的喜剧,剧中人一应俱全。村里人聚集拢来要用石块砸死一个淫妇。那淫妇的丈夫是个高尚的人,甘愿掩护他的妻子。那个奸夫的妻子这时踏进会场,怀着基督徒的精神,以她洁白的名誉把这桩丑事给掩盖了,至于那个奸夫——”
“请你不要——”
“我要。我今晚要,因为实在太有趣了。那奸夫看上去活像个大傻瓜,像是他巴不得死了的好。你是怎么想的,亲爱的,就让你嫌恶的女人站在你身旁替你遮盖你的罪孽吗?你坐下。”
她坐下。
“我想,你不见得因此而就更喜欢她吧。你在想她是不是真的晓得你和艾希礼之间的一切——你在想假如她晓得的话,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会不会是为了要保住她自己的面子。而且你会觉得她这样做未免太傻,尽管她这样做是救了你。可是——”
“我不要听——”
“你要听。我把这些话说给你听,减轻你的烦恼。媚利小姐是个傻瓜,可是并不像你想象的那种傻瓜。这事显然已经有人跟她说过,只是她不愿轻信。她的天性过于高尚,因此她无法想象她所爱的人会做出不高尚的事来。我不晓得艾希礼对她编了一套什么样的谎话,可是不管他编得多么拙劣都能叫她相信,因为她爱艾希礼,她也爱你。我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你,可是事实上她确实喜欢你。那正是你的烦恼之一。”
“你假如没醉得这么厉害,说话不这么伤人,我是可以把一切跟你解释清楚的,”斯佳丽说时,恢复了一点神气,“可是现在——”
“我对你的解释不感兴趣。事实的真相我知道得比你自己还要清楚。我发誓,你若再从那椅子上站起来——”
“我发现比今晚的喜剧更为有趣的是这样一个事实:一方面你品性贞洁,因为我的种种罪过不肯和我同床共枕,可是另一方面,你却一直在心里跟艾希礼犯奸淫。‘在心里犯奸淫,’129这个用语挺好,不是吗?在那本书里有不少好的用语,不是吗?”
“什么书?什么书?”她脑子里一面在胡思乱想,一面目光狂乱地扫向四周,只见在暗淡的光线下,那许多银器在发着晦暗的闪光,四个角落黑魆魆的显得很怕人。
“我被你赶出你的房门,因为我的热情太粗俗,配不上你的高雅——因为你不想再生孩子。可是,宝贝,你使我多么难受!多么伤心!所以我只好到外面去寻欢作乐,寻找安慰,把你的高雅留给你自己。而你也就利用那段时间追逐那长期受苦受难的威尔克斯先生。那该死的到底有什么地方不痛快呢?他在精神上不能忠实于自己的妻子,在肉体上,却又不能不忠实于她。他为什么下不了决心呢?他下了决心,你是不会反对替他生孩子的,不是吗?——还可以冒充是我的孩子。”
她大喊一声跳起来,他也从自己的坐椅上冲出来,轻轻地几声冷笑,吓得她血都凉了。他用那双褐色的大手把她按回到椅子上,俯身对着她。
“你看看我的手,亲爱的,”他说着把手指在她眼前弯拢来,“我用这一双手可以不费多大力气就把你撕碎。假如这样做能把艾希礼从你的心里挖出来,我是会这样做的。可惜我挖不出来。所以我想只好用另一种办法。我要把两只手放在你脑袋的两边,挤你的脑壳,就像是挤一只胡桃那样,这就可以把他从你的脑袋里挤出去了。”
他的双手放在她的披发下面轻轻抚摩,渐渐紧迫,随后把她的脸转过来对着他的脸。她见他的脸竟像是个陌生人,是一个喝醉酒的拖长着语调的陌生人。她在危险面前是从来具有一种兽性的勇气的,此刻她的勇气似一股热流涌进她的血管,使她脊梁挺直,眼睛细眯眯。
“你这醉鬼,”她嚷道,“快放手。”
奇怪的是,他果然放手了。他在桌子角上坐下,又倒了一杯酒。
“我一向佩服你的勇气,亲爱的。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见你像今天这样在受到逼迫时表现得如此勇敢。”
她裹紧身上的便袍。哦,她真想回到卧室里去,把房门牢牢地闩上,让自己单独呆在里面。无论如何她得想办法甩掉他,得想办法制服他。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白瑞德她简直从来不曾见到过。于是她从容地站起来,虽然她的双膝还在发抖。她把便袍在臀部紧紧一裹,把脸上的头发往耳后一掠。
“我并没有受到逼迫,”她尖刻地说,“你永远逼迫不了我,白瑞德,也永远吓唬不了我。你不过是一头喝醉的野兽。你成天跟坏女人在一起,除坏事以外,你什么也不能理解。你根本不能理解艾希礼,也不理解我。你全身都是肮脏,自然不知道什么是干净。你对不理解的东西只好妒忌。晚安。”
她毫不在乎地转过身子走向门口,他的一阵狂笑使她停住脚步。她回头一看,他正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天哪,他要是能停止那可怕的笑声多好啊!有什么可笑的呢?他朝她走来时,她往门口后退,一直退到靠在墙上。他用双手重重地按着她,把她的双肩紧贴墙壁。
“你不要笑啦。”
“我笑因为我为你难受。”
“难受——为我?为你自己难受吧。”
“是的,我为你难受,我亲爱的,美丽的小傻瓜。这话刺伤你了,是吗?你是既不能忍受别人的笑,也不能忍受别人的怜悯的,是吗?”
他不笑了,他的身子重重地压在她肩膀上,压得她肩膀疼痛。他脸色变了,他身子压得更紧了,他的一股浓烈的威士忌酒味逼得她忙把头转了过去。
“我妒忌?”他说,“为什么不?噢,不错,我妒忌艾希礼·威尔克斯。为什么不?噢,你不用跟我分辩,跟我解释。我知道你肉体上是忠实于我的。你要说明的是不是这一点呢?噢,这我一直是晓得的。这些年来始终如此。我怎么晓得呢?喏,因为我晓得他的为人和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晓得他是一个正直的君子。在这一方面,无论是你——或者是我,都应自愧弗如的。我们都算不上是个君子,也不够正直,不是吗?所以我们才能像绿色的月桂树似的欣欣向荣呢?”
“让我走。我不想站在这里让你侮辱。”
“我并没有侮辱你,我是在赞扬你肉体的贞洁。可是这一点我没有受骗上当。你把男人都看成是傻瓜,斯佳丽。低估对手的力量和智慧是不会有什么好处的。何况我并不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虽然躺在我的怀里,却把我当成是艾希礼·威尔克斯,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她的下巴垂下,她的脸上明显地充满着恐惧和惊讶。
“那是件愉快的事,可是事实上却很可怕。像是本该两个人睡的床上竟睡了三个人,”他轻轻地摇摇她的肩膀,打着嗝,现出嘲讽的微笑。
“噢,是的,你对我忠实,那是因为艾希礼不要你。可是,见鬼!我并不吝惜你把肉体给他,我知道肉体算不了一回事——尤其是女人的肉体。可是我舍不得你把你的心也给他,你这颗无情的、肆无忌惮的、执拗的然而可贵的心。他不想要你的心,他那笨蛋,而我却不想要你的肉体。我能很便宜就买到女人。可是我要的是你的真诚,要的是你的感情。这我始终没能得到,就像你始终没能得到艾希礼的心一样。所以我才说我为你感到难受。”
她心里虽然感到恐惧和迷惑,他的嘲讽仍然刺痛了她:
“难受——为我?”
“是的,为你难受,因为你简直像个孩子,斯佳丽。一个哭着要摘天上月亮的孩子。那孩子若是真把月亮摘下来了,对他又有什么用处呢?同样,艾希礼对你到底有什么用处呢?是的,我为你难受,因为我眼看着你双手捧着幸福而又把它扔掉,却伸手去抓那永远不能使你幸福的东西。我为你难受,还因为你竟愚蠢到看不出只有同类型的人结合在一起才有幸福可言。假如我死了,媚兰也死了,你跟你那高尚的宝贝恋人在一起了,你以为你会幸福吗?不,不会的!因为你永远弄他不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永远不能理解他,就好像你不能理解音乐、诗歌、书本和任何金钱以外的东西一样。然而,我们两个人,我心头亲爱的妻子,只要你给我半点机会,我们就一定能幸福美满,因为我们两人实在非常相似。我们都是无赖,斯佳丽,凡是我们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把它弄到手。我们能够非常幸福,因为我爱你,而且斯佳丽,我对你理解得非常透彻,从某一方面来说,那是艾希礼怎么也办不到的。而且他假如真的理解了你的话,他便会看轻你……但不,你得跟一个你所无法理解的男人虚度一生。至于我,亲爱的,只好跟那些妓女混日子了。不过,我敢说我们比大多数的夫妻总算略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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