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校对)第1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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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她全身心爱她的父亲,就是说爱让·瓦尔让,她带着天真的亲情,把老人当作一个渴望的、可爱的伴侣。读者记得,马德兰先生看书很多,让·瓦尔让继续这样做;他终于能言善侃;他是个谦逊但真正的聪明人,通过自学自然而然成才,暗地里具有丰富的知识,辩才无碍。他还有点粗鲁,倒使他的仁慈增色;他是个粗犷的人,心地却善良。在卢森堡公园,父女促膝交谈时,他从阅读过的书籍和经历过的苦难中汲取谈资,长时间解释一切。柯赛特一面倾听,她的眼睛一面无目的地四处观望。
这个朴实的人能满足柯赛特的思想,正如这座荒废的花园能满足她的玩耍。她追逐蝴蝶追得够了,气喘吁吁地来到他身边,说道:“啊!我跑够了!”他吻她的额角。
柯赛特热爱老人。她始终跟在他的身后。让·瓦尔让所到之处,就是她的安乐窝。由于让·瓦尔让既不住在楼里,也不住在花园,她在后院比在鲜花满地的园子里更开心,在只有草垫椅的小屋里比在挂满壁毯、摆上软垫椅的大客厅更舒心。让·瓦尔让有时被纠缠得乐滋滋的,微笑着对她说:“回到你屋里去!让我独自呆一会儿!”
她也时常柔声细气地嗔怪他,女儿对父亲的这种嗔怪多么讨人喜欢:
“父亲,我在您这儿冷得要命!干吗不铺上地毯,生个炉子呀?”
“亲爱的孩子,有那么多的人比我这个人好得多,头顶上却没有一片瓦呢。”
“那么干吗在我屋里生火,应有尽有呢?”
“因为你是一个女人和孩子。”
“啊!男人就应该受冻和受苦吗?”
“有些男人应该这样。”
“那么好吧,我要常常到这里来,逼得您也生火。”
她还对他说:
“父亲,为什么您吃这样蹩脚的面包?”
“不为什么,我的女儿。”
“那么,您吃什么面包,我也吃什么面包。”
于是,为了不让柯赛特吃黑面包,让·瓦尔让也吃白面包。
柯赛特只模模糊糊记得她的童年。她日夜为她不认识的母亲祈祷。泰纳迪埃夫妇好像两张狰狞的面孔留在她的梦里。她记得,她“有一天夜里”到一个树林去打水。她以为这是离巴黎很远的地方。她觉得,最初她生活在深渊里,是让·瓦尔让把她救出来的。她的童年给她的印象是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她周围都是蜈蚣、蜘蛛和蛇。由于她不大明白自己怎么是让·瓦尔让的女儿,而他是她的父亲,每晚入睡前,她就思索,她设想她母亲的灵魂附到这个老人身上,好住在她身边。
他坐下时,她便将面颊靠在他的白发上,默默地淌下一滴眼泪,心里想:“这个人,也许是我的母亲!”
尽管有一点说起来很古怪,就是柯赛特是在修道院长大的姑娘,极其无知,再说,童贞时期绝难理解母性,她终于想象自己不大可能有母亲。这个母亲,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每当她想到去问让·瓦尔让时,让·瓦尔让便沉默无言。要是她再提一遍问题,他便以微笑回答。有一次她坚持再三;微笑以一滴眼泪告终。
让·瓦尔让的沉默,把芳汀笼罩在黑夜里。
是出于谨慎?是出于尊重?是出于担心拿这个名字去冒险,搅乱的不是他的而是别人的记忆吗?
只要柯赛特年幼,让·瓦尔让乐意对她提起她的母亲;当她成为少女时,他不能这样做了。他觉得自己再不敢了。是为柯赛特着想吗?是为芳汀着想吗?让这个阴魂进入柯赛特的脑子里,把一个第三者的死人放到他们的命运中,这使他感到一种宗教般的恐惧。这个阴魂对他越是神圣,他觉得它越是可怕。他想到芳汀,感到沉默的难受。他在黑暗中朦胧地看到有样东西,很像一只指头按在嘴上。芳汀身上曾经有过的廉耻心,在她生前已经猛然地离她而去,她不是死后又回来附在她身上,愤怒地守护着这个死人的安宁,而且非常胆小,把她守在坟墓里吗?让·瓦尔让不知不觉地感受到这种压力吗?我们相信有鬼魂,我们不会拒绝这种神秘的解释。因此,即使是对柯赛特,也不可能说出这个名字:芳汀。
一天,柯赛特对他说:
“父亲,昨天夜里我在梦中见到了我的母亲。她有两只巨大的翅膀。我的母亲生前应当是圣女的品级了。”
“通过殉难达到的,”让·瓦尔让回答。
再说,让·瓦尔让是幸福的。
柯赛特同他一起出门时,倚在他的手臂上,得意扬扬,十分幸福,心满意足。让·瓦尔让看到只对他一人如此专一、如此满足的温情的种种表现,感到自己的头脑融入快乐之中。可怜的人充满极乐,颤抖起来;他冲动地断言,这会持续一生;他思忖,他的苦受得还不够多,竟能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他在内心深处感谢天主,让他这个可怜的人,受到这个纯真孩子的热爱。
五、玫瑰发现自身是武器
一天,柯赛特偶然照镜子,心想:“啊!”她觉得自己几乎很漂亮。这使她陷入了奇怪的心烦意乱中。至今,她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脸。她是照镜子,但没有自我端详。再说,别人时常告诉她,她其貌不扬;只有让·瓦尔让轻轻地说:“不!不!”无论如何,柯赛特总是自以为长得丑,小时候这容易忍受,她怀着这种想法长大。突然,她的镜子像让·瓦尔让那样对她说:“不!”夜里她睡不着。“要是我漂亮呢?”她想,“我长得漂亮那会多么滑稽!”她记起同伴中长得标致的,在修道院里就引人注目,她心想:“怎么!我会像那个小姐!”
第二天,她照镜子,但不是偶然的,她怀疑了:“我想到哪儿去了?”她说,“不,我是丑的。”其实很简单,她睡得不好,眼睛带黑圈,脸色苍白。昨天,她以为自己好看,也没有十分高兴,但如今认为不是,倒发愁了。她不再照镜子,在半个多月内,她梳妆时竭力背对着镜子。
晚上,吃过晚饭后,通常她在客厅里做绒绣,或者做修道院里学来的针线活,而让·瓦尔让在她身旁看书。一次,她的目光从活计上抬起来,她看见父亲不安地望着她,感到非常吃惊。
另外一次,她从街上经过,她觉得身后有个没看见的人说:“漂亮女人!但穿着蹩脚。”“啊!”她想,“这不是指我。我穿得很好,而且长得丑。”当时她戴着长毛绒帽子,穿着美利奴呢裙。
终于有一天,她在花园里,听到可怜的老女人图散说:“先生,您注意到小姐变得漂亮了吗?”柯赛特没有听到她父亲的回答,图散的话对她来说不啻一种震动。她从花园逃走,上楼来到自己房间,跑到镜子前,她有三个月没有照镜子了,她发出一声叫喊。她刚刚看得眼花缭乱。
她是俏丽、娟秀的;她禁不住同意图散和她的镜子的看法。她身段有模有样,皮肤白皙,头发闪光,在她的蓝瞳仁里,闪烁着没见过的光彩。一霎时,她完全相信自己美丽了,这宛若大白天一样实在;再说别人注意到了,图散说出来了,路人说的显然是她,这已无可置疑;她下楼回到花园,以为自己是王后,听到鸟儿在歌唱,虽是冬天,看到天空金灿灿,阳光在树木间闪耀,花儿在灌木丛中开放,她失魂落魄,疯疯癫癫,沉浸在难以表达的快活中。
至于让·瓦尔让,则感到难以名状的深深的揪心。
确实,曾几何时,他恐惧地观赏着柯赛特温柔的脸与日俱增的光彩照人的美。对大家是欢笑的黎明,对他却是凄凄惨惨。
柯赛特在自己发觉之前,早就十分漂亮了。但是,从第一天起,冉冉升起、逐渐裹住整个少女的意料之外的光芒,却刺伤了让·瓦尔让暗淡的眼皮。他感到,这是幸福生活的改变,他的生活是如此幸福,他不敢稍作改变,生怕打乱了什么。这个人经历过各种艰难困苦,命运造成的伤口还鲜血淋漓,以前曾经是凶狠的,现在变得近乎圣人,在苦役监拖过锁链之后,如今拖着无名耻辱看不见、但沉重的锁链,法律没有放松这个人,他每时每刻都可能被重新抓住,把他从德行的幽暗中拉回到公开受辱的光天化日之下,这个人接受一切,原谅一切,宽恕一切,祝福一切,善待一切,对上天,对人们,对法律,对社会,对自然,对世界,只要求一样东西,就是让柯赛特爱他!
让柯赛特继续爱他!但愿天主不要妨碍这个孩子的心走向他,留在他身边!得到柯赛特的爱,他便感到治好了心病,得到休息,心境平静,心里充实,得到报偿,受到加冕。得到柯赛特的爱,他幸福!他不求更多。要是别人对他说:“你还想更好吗?”他会回答:“不要。”要是天主对他说:“你想上天吗?”他会回答:“我会有损失。”
凡有可能损伤这种局面,哪怕是表面,也会使他心惊胆战,以为有别的事开始了。他从来不太清楚一个女人的美意味着什么;但是,出于本能,他明白这是可怕的。
这种美越来越绽开了,得意洋洋,姽婳动人,在他身边,在他眼前,在孩子天真和可怕的额头上,从他的丑陋的深处,从他的年迈,从他的苦难,从他的抵触,从他的难受显现出来,他惊慌失措地瞧着它。
他心想:“她多么美丽啊!而我呢,我会变得怎样?”
再说,他的温情与一个母亲的温情之间的区别就在这里。他忧虑不安地注视的,一个母亲会快乐地看着。
最初的征兆很快显现出来。
她自言自语:“我肯定很美!”从这样说第二天起,柯赛特注意起自己的打扮。她记起行人的话:“漂亮女人,但衣着蹩脚,”这像神灵的气息,在她身旁掠过,但消失之前在她心里种下了后来要充满女人一生的两颗种子之一:爱俏。爱情是另一颗种子。
随着相信自己美,女人的全部心灵在她身上充分发展起来。她憎恶美利奴粗呢,觉得长毛绒丢脸。她的父亲从不拒绝她的要求。她立即知道帽子、裙子、短披风、高帮皮鞋、袖套、合适布料、中看颜色的全部学问,这种学问使巴黎女人变得那么迷人、深奥和危险。“勾魂女人”一词是为巴黎女人发明的。
不到一个月,小柯赛特在巴比伦街的隐居地,成为巴黎最漂亮的女人之一,这已经不错了,而且是“衣着极为时髦的女人”,这就更加了不起。她很想遇到那个“路人”,要看看他怎么说,而且“要教训一下他”!事实是,她各方面都很迷人,能清楚地分出热拉尔店的帽子和埃尔博店的帽子的区别。
让·瓦尔让惴惴不安地注视着这些变化。他感到自己只能爬行,最多笔直往前走,却看到柯赛特长出了翅膀。
另外,一个女人只消稍稍观察一下柯赛特的打扮,就会发现,她没有母亲。有些小规矩,有些特殊的习俗,柯赛特根本没有注意到。比如,一个母亲会对她说,一个少女不能穿锦缎。
柯赛特穿上黑锦缎裙子和披肩,戴上白皱呢帽子出门的第一天,她挽着让·瓦尔让的手臂,欢天喜地,光彩照人,脸色红润,得意洋洋,神采飞扬。“父亲,”她说,“我这样您觉得怎么样?”让·瓦尔让用类似嫉妒者苦涩的声音回答:“迷人!”他像平时一样散步。回到家里,他问柯赛特:
“你不再穿那条裙子,不戴那顶帽子了吗?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事情发生在柯赛特的房间里,柯赛特正对着衣柜中的衣架,里面挂着她的寄宿生旧衣。
“这身衣服把人打扮成什么模样!”她说。“父亲,您要我怎么处理它?噢!真是的,不,我永远不再穿这样难看的衣服。这玩意儿戴到头上,我就像疯狗太太了。”
让·瓦尔让深深叹了一口气。
从这时起,他注意到,柯赛特以前总是要呆在家里,说道:“父亲,我同您在这里更开心,”而现在她总是要求出去。确实,有一副标致面孔,穿一身雅致的衣服,不显示出来,不是白搭吗?
他还注意到,柯赛特对后院不再有同样的兴趣了。如今,她更愿意呆在花园里,兴致勃勃地在铁栅门前散步。让·瓦尔让怕见人,不会踏进花园。他像狗一样呆在后院里。
柯赛特自知漂亮,便失去了不知时的媚态;这种媚态是美妙的,因为天真衬托的美是不可言喻的,一个光彩焕发的天真少女,手里拿着天堂的钥匙行走,却还一无所知,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了。但她失去了天真的妩媚,却获得了沉思和严肃的魅力。她整个人渗透了青春、无邪和美貌的喜悦,散发出光彩奕奕的惆怅。
也就在这时,马里于斯隔了半年之后,在卢森堡公园重新看到她。
六、战斗开始
柯赛特像马里于斯一样,幽居独处,随时准备好热情爆发。命运以神秘的、不可抗拒的耐心,慢慢地将这两个人拉近,他们身上充满了激情的雷电而又无精打采,这两颗心灵怀着爱情,赛似两块乌云负载着雷电,在一瞥中,就像乌云在一闪中接触和交融。
爱情小说中已经滥用了秋波一词,最终使它失去了价值。现在不大敢说两人一见钟情了。可是,相爱就是这样,而且仅仅是这样。其余只是其余,是后来发生的。两颗心灵在交换这闪光时,互相给予的强烈震撼,再真实不过了。
在这种时刻,柯赛特不知不觉地具有使马里于斯神魂颠倒的秋波,马里于斯没有料到,他也具有使柯赛特色授魂与的目光。
他给她造成同样的苦恋和同样的欢乐。
她早就看到了他,像少女们眼望别处却在观察和审视一样,她在打量他。马里于斯还感到柯赛特丑时,柯赛特已经感到马里于斯俊美。但是,由于他根本不注意她,她对这个年轻人也无所谓。
可是,她禁不住寻思,他有一头秀发,一双美丽的眼睛,漂亮的牙齿,当她听到他和朋友们谈话时动听的声音,如果要挑毛病的话,他走路姿势不好看,但有自己的优雅之处,他并不显得愚蠢,他整个人高尚、温和、朴实、自豪,总之,他看来贫穷,不过他举止得体。
他们的目光相遇那一天,终于突然互相通过目光,喃喃道出隐蔽而难以形容的最初感觉,柯赛特先是并不明白。她若有所思地回到西街的楼里,让·瓦尔让通常来这里度过六个星期。第二天,醒来时,她想到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他长时间无动于衷,冷若冰霜,如今似乎注意她了,她一点不觉得这种注意令她愉快。她对这个高傲的美少年真有点气恼。她内心要较量一番。她感到一种还很幼稚的快乐,觉得她终于可以报复了。
她自知漂亮,尽管不太清楚,她还是感到,她有一种武器。女人玩弄自己的美貌,如同孩子玩弄他们的小刀。她们是在自戕。
读者记得马里于斯的犹豫、心悸、惧怕。他呆在自己的长凳上,不敢走近。这让柯赛特恼恨。一天,她对让·瓦尔让说:“父亲,我们到那边散一会儿步吧。”看到马里于斯决不走近她,她便走向他。在这种情况下,凡是女人都像穆罕默德。再说,奇怪的是,男青年身上真实爱情的第一个征兆,就是胆小,而在少女身上,则是大胆。这令人奇怪,却简单不过。异性相吸时,具有对方的特点。
这一天,柯赛特的目光使马里于斯神摇意夺,马里于斯的目光使柯赛特浑身颤抖。马里于斯满怀信心地走了,而柯赛特忐忑不安。从这天起,他们相爱了。
柯赛特的第一个感觉是,一种混乱而深沉的愁绪。她觉得,她的心灵很快变得漆黑一片。她认不出自己了。少女心灵的洁白是由冷漠和快乐组成的,酷似白雪。它消融在它的太阳——爱情中。
柯赛特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她从来没有听人按世俗意义说过这个词。在进入修道院的世俗音乐书籍中,“爱情”被“鼓声”或“丘八”代替。这成了谜语,锻炼大姑娘的想象力,例如:“啊!鼓声多么讨人喜欢啊!”或者:“怜悯不是丘八!”但柯赛特离开时太年轻了,不太关心“鼓声”。因此她不知道眼下自己感到的叫什么。难道不知道病名,就不得那种病吗?
她爱而不懂,也就爱得更热烈。她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是有益还是危险,是必需还是致命,是永恒还是暂时,是允许还是禁止;她在恋爱。如果有人这样对她说,她会很惊讶:“您没有睡觉吗?这是不行的!您没有吃东西吗?这可是伤身体的!您感到胸闷和剧烈心跳吗?这不对劲呀!有个穿黑衣的人出现在绿径尽头,您的脸就一阵红一阵白。这可是丢人现眼呀!”她会不明白,回答道:“有一件事我无能为力,又一点不懂,怎么是我的错呢?”
摆在她面前的爱情,正好最适合她的心态。这是一种相隔一方的爱,默默无言的观看,对一个陌生人的神化。这是青春对青春的幻象,是化为传奇依旧是梦的夜晚之梦,是最终实现、有血有肉、但还没有名字、没有过错、没有污点、没有要求、没有缺点的幽灵;一句话,是停留在理想中的遥远的情人,具有形态的幻念。柯赛特还半沉没在修道院越来越浓重的迷雾中,处于初恋,任何更明显更亲近的相会,会让柯赛特惊慌失措。她有着孩子和修女的各种担惊受怕心理,混杂在一起。她受了五年修道院精神的熏陶,这种精神还慢慢从她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使她周围的一切颤动。在这种情况下,她需要的不是一个情人,甚至不是一个恋人,而是一个幻象。她开始像对一件迷人的、闪闪发光的、不能获得的东西那样崇拜马里于斯。
极度天真接近极度娇媚,她坦率地对他微笑。
她每天急不可耐地等待散步的时刻来到,她可以找到马里于斯,感到难以形容的幸福,在对让·瓦尔让说这句话时,以为是真诚地表达自己的全部想法:“卢森堡公园是多么迷人啊!”
马里于斯和柯赛特彼此还处在黑暗中。他们没有互相说过话,没有打过招呼,互不相识;他们只是相见;宛如天空中的星体,相隔千百万里,相望而存在。
这样,柯赛特逐渐变成一个女人,出落得漂亮、多情,意识到自己的美,却不知道自己的爱情。由于天真,她尤其显得娇媚。
七、你愁我更愁
各种心境有各自的本能。古老而永恒的大自然母亲,暗暗警告让·瓦尔让,眼前有个马里于斯。让·瓦尔让在思想的最深处颤抖。让·瓦尔让一无所见,一无所知,却坚持不懈地细心注视他所处的黑暗,仿佛他感到一方面有什么东西在形成,另一方面又有东西在崩溃。马里于斯也受到大自然母亲的警告,这是善良天主的深奥法则,便竭尽所能回避那个“父亲”。不过,让·瓦尔让有时瞥见他。马里于斯的举止不再自然了。他谨慎得鬼鬼祟祟,大胆得笨手笨脚。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走到近处;他坐在很远的地方出神;他拿了一本书,假装在看;他对谁假装呢?以前,他来的时候穿着旧衣服,现在他天天穿新衣服;不能肯定他没有烫发,他的眼睛非常古怪,他戴着手套;总之,让·瓦尔让真正讨厌这个年轻人。
柯赛特不露出蛛丝马迹。她不太清楚自己的内心情感,但感到有点事儿,必须掩盖起来。
在柯赛特突然喜欢打扮和这个陌生人竟然总是穿新衣服之间,有一种并行不悖,令让·瓦尔让讨厌。也许这是偶然,不错,但毫无疑问是一种有威胁的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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