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校对)第1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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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脑子处于一团迷雾中,他没有认出沙威,沙威绑在柱子上,在街垒受到攻击时,头一动也不动,带着殉难者的隐忍和法官的庄严注视周围起义者的活动。马里于斯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袭击者没有采取行动,只听到他们在街道尽头走动和搜索,但他们不贸然行动,要么他们等待命令,要么在重新扑向这个难以攻克的堡垒之前,等待援兵。起义者布置了岗哨,有几个人是医科大学生,他们开始包扎伤员。
起义者把酒店的桌子都扔在外面,除了两张桌子留作放绷带和子弹,以及停放马伯夫老爹尸体的那张桌子;扔出去的桌子用来加固街垒,而于什卢寡妇和女仆的床垫搬到楼下大厅代替桌子。伤员躺在垫子上面。至于那三个住在科林斯酒店的可怜女人,见不到影儿了。最后在地窖找到她们。
一件令人揪心的事,使街垒解围的高兴气氛蒙上了阴影。
集合点名时,有一个起义者不在。是谁呢?最亲近、最骁勇的人之一,让·普鲁维尔。在伤员中寻找,但他不在。在死人中寻找,他也不在。显然他被抓走了。
孔布费尔对昂若拉说:
“他们抓走了我们的朋友,而我们抓获他们的密探。你坚持处死这个密探吗?”
“是的,”昂若拉回答,“但更看重让·普鲁维尔的生命。”
这个场面发生在楼下大厅绑住沙威那根柱子旁边。
“那么,”孔布费尔又说,“我把手帕系在手杖上去同他们谈判,提出以他们的人交换我们的人。”
“你听,”昂若拉按住孔布费尔的手臂说。
街道尽头传来意味深长的武器撞击声。
只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高喊:
“法兰西万岁!未来万岁!”
大家听出是普鲁维尔的声音。
一道火光掠过,发出一声枪响。
寂静重新降临。
“他们杀死了他,”孔布费尔喊道。
昂若拉看着沙威,对他说:
“你的朋友们刚刚枪杀了你。”
六、生也苦来死也苦
这类战争有个特点,就是几乎总是从正面进攻街垒,一般说来,进攻者避免迂回战术,要么他们害怕埋伏,要么他们担心陷入弯弯曲曲的街道。起义者的全部注意力于是放到大街垒一边,这边显然时刻受到威胁,也必然是再次争夺的焦点。马里于斯却想到小街垒,来到那里。小街垒空荡荡的,只有在石堆中颤动的彩灯守卫着。而且蒙德图小巷、小丐帮街和天鹅街的交叉口也死寂一般。
正当马里于斯察看完,要返身回去时,他听到黑暗中有人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马里于斯先生!”
他不寒而栗,因为他听出这是两小时前越过普吕梅街的铁栅门叫唤他的声音。
只不过如今这个声音好像奄奄一息。
他环顾四周,看不到人。
马里于斯以为搞错了,是由于他的精神产生幻觉,加之于他周围激烈冲突的不同寻常的现实。他跨了一步,要走出街垒所处的偏僻凹角。
“马里于斯先生!”那声音又叫了一次。
这回,他不再怀疑了,他听得很清楚;他四处张望,什么也看不到。
“在您的脚边,”那声音说。
他弯下身来,在黑暗中看到一团东西朝他爬过来。它匍匐在街道上,正是它在对他说话。
彩灯能让人分清一件罩衣、一条撕破的粗灯芯绒长裤、光脚和像血泊似的东西。马里于斯瞥见一颗苍白的头抬起来对他说:
“您不认识我了吗?”
“不认识。”
“爱波尼娜。”
马里于斯赶快弯下腰。确实是那个不幸的孩子。她穿着男人的衣服。
“您怎么在这里?您在干什么?”
“我要死了,”她对他说。
有些话和意外事件,能唤醒心灵受压抑的人。马里于斯仿佛惊醒过来,叫道:
“您受伤了!等一等,我把您抱到大厅里。会给您包扎好。伤得重吗?该怎样做才不会弄痛您?您哪里痛?救人哪!我的天!您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想把手臂伸到她身下,把她扶起来。
在扶她的时候,他触到了她的手。
她发出微弱的叫声。
“我弄痛您了吗?”马里于斯问。
“有点儿。”
“可是我只碰到您的手。”
她把手举到马里于斯的眼前,马里于斯看到手中有个黑窟窿。
“您的手怎么啦?”他问。
“手打穿了。”
“打穿了!”
“是的。”
“被什么打穿的?”
“被子弹打穿的。”
“怎么回事?”
“您看见一支枪瞄准了您吗?”
“看见了,还看见一只手堵住了枪口。”
“这是我的手。”
马里于斯颤抖一下。
“真是疯了!可怜的孩子!还好,如果仅仅如此,倒没有什么。让我抱您到床上。会给您包扎,一只手打穿不会死的。”
她喃喃地说:
“子弹打穿了手,又从背部穿出去。用不着让我离开这里。我来告诉您怎样包扎我,好过一个外科医生。请坐在我旁边这块石头上。”
他服从了;她把头搁在马里于斯的膝盖上,不看着他,说道:
“噢!真好!真舒服!就这样我不痛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费力地转过脸,望着马里于斯。
“您知道吗,马里于斯先生?您进入那个花园,让我感到有点不舒服,这很愚蠢,因为是我给您指点那幢房子的,总之,我应该告诉您,像您这样一位年轻人……”
她打住了,脑子里无疑还有悲哀的过渡话语,但都略过去了,她带着凄惨的微笑又说:
“您觉得我长得丑,是吗?”
她继续说:
“您看,您完了!现在,谁也出不了街垒。是我把您引到这里来的,咦!您要死了。我指望这样。当我看到有人瞄准您,我就把手按在枪口上。真逗!这是因为我想死在您前面。我挨到子弹以后,爬到这里,没有人看到我,把我抬走。我等待着您,我想:‘他难道不会来吗?’噢,您要知道,我咬罩衣,我疼死了!现在我好受了。您记得那天我到您房间里,照了您的镜子,还有那天我在林荫大道上遇见您,旁边还有女工?当时鸟儿唱得多欢!没有多久。您给了我五法郎,我对您说:‘我不要您的钱。’您至少捡回您的钱币吧?您并不富。我没有想到告诉您捡起来。那天太阳多好,不感到冷。您记得吗,马里于斯先生?噢!我多么幸福!大家都要死了。”
她看来失去理智,心情沉重而悲哀。她撕破的罩衣露出赤裸的胸部。她说话时把洞穿的手按在胸口,那里有另一个窟窿,不时涌出血来,就像木塞拔掉,酒喷出来一样。
马里于斯怀着深切的同情,注视这个不幸的姑娘。
“噢!”她突然又说,“又来了。我憋死了!”
她抓起罩衣咬住,她的腿在路面上变僵直了。
这时,小加弗罗什像小公鸡的嗓音在街垒响起来。这孩子爬上桌子装子弹,快活地唱起当时流行的歌曲:
一见拉法耶特,
军警喊声不绝:
快逃命!快逃命!快逃命!
爱波尼娜抬起身来倾听,然后喃喃地说:“是他。”
她转向马里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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