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校对)第16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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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儿子手中拿过蛋糕,扔到水池里。
蛋糕掉在离池边很近的地方。
天鹅离开很远,在池中央,忙于觅食,既没有看到有产者,也没有看到蛋糕。
有产者感到蛋糕有白白扔掉的危险,对白费劲激动起来,竭力像打电报一样把激动传过去,引起天鹅的注意。
天鹅看到有样东西飘浮着,就像帆船一样掉过头来,慢慢地朝奶油蛋糕游去,那种端庄和怡然自得与白色动物相衬。
“天鹅理解示意[28],”有产者说,很高兴表现出有才智。
这时,远处城里的喧闹声又加剧了。这回显得阴森恐怖。一阵阵风送来更清晰的声音。这当儿吹来一阵风,更清楚地传来战鼓声、喧嚣声、枪声、警钟和大炮阴沉的回应声。恰巧一片乌云猝然遮住了太阳。
天鹅还没有游到奶油蛋糕那边。
“我们回家吧,”父亲说,“有人在攻打杜依勒里宫呢。”
他重新抓住儿子的手。然后他继续说:
“从杜依勒里宫到卢森堡公园,只有王位到贵族院的距离;这并不远。枪弹会像雨点一样落下来。”
他望一下乌云。
“也许真的快下雨了;老天也搀和进来;王室的幼支[29]被定了罪。我们快回家吧。”
“我想看天鹅吃奶油蛋糕,”孩子说。
父亲回答:
“那会不谨慎。”
于是他把小有产者带走了。
儿子留恋天鹅,回过头去看水池,直到梅花形林阴道的拐角遮住了他的视线。
但与天鹅同时,两个小流浪儿也接近了奶油蛋糕。它飘浮在水上。小的那个望着奶油蛋糕,大的那个望着有产者走开。
父与子走进迷宫似的小径里,那边通往公主街方向树木丛生的层层大梯台。
一看不到他们,大孩子便赶快趴在水池圆形的边上,用左手攀住边沿,俯向水面,几乎要掉到水里,他用右手将小棒伸向蛋糕。天鹅看到有敌人,便赶快游动,而一快游前胸的动作却有利于小渔夫;天鹅前面的水波推动起来,漾起的一圈圈波纹,轻轻地将奶油蛋糕推向孩子的小棒。当天鹅到达时,小棒也触到了蛋糕。孩子用力一拨,把奶油蛋糕拨过来,吓退了天鹅,抓住了蛋糕,便挺起身来。蛋糕弄湿了;但他们又饥又渴。大孩子将蛋糕分成两半,一大一小,小的给自己,大的给弟弟,对他说:
“你塞进枪管里吧。”
十七、《MORTUUS
PATER
FILIUM
MORITURUM
EXPECTAT》[30]
马里于斯冲出街垒。孔布费尔跟随着他。但为时已晚。加弗罗什死了。孔布费尔拿走了子弹篮;马里于斯抱走了孩子。
唉!他想,这孩子的父亲为他的父亲所做的事,他回报给孩子;不过泰纳迪埃救活了他的父亲;他呢,他抱回已死的孩子。
当马里于斯抱着加弗罗什回到街垒时,他也像孩子一样,满脸是血。
他俯下身去抱孩子时,一颗子弹擦破他的头皮;他没有发觉。
库费拉克解下领带,包扎马里于斯的额角。
大家把加弗罗什放在马伯夫那张桌子上,在两具尸体上盖上黑纱。刚够盖住一老一少。
孔布费尔分发他拿回来的子弹。
每个人分到十五发子弹。
让·瓦尔让始终在原地,坐在墙基石上一动不动。当孔布费尔递给他十五发子弹时,他摇了摇头。
“少见的怪脾气,”孔布费尔低声对昂若拉说。“他在街垒里倒有办法不战斗。”
“这并不妨碍他保卫街垒,”昂若拉回答。
“有英雄气概的人都有点怪癖,”孔布费尔又说。
库费拉克听到了,补充说:
“他同马伯夫老爹是不同类型的人。”
需要指出的是,射击街垒的枪炮,几乎没有扰乱街垒内部。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战争旋涡的人,想象不了这种混战中会插入奇特的平静时刻。大家走来走去,聊天,开玩笑,闲呆着。我们认识的一个人听到一个战斗者在霰弹射击中对他说:“我们在这儿,就像单身汉会餐。”我们再说一遍,麻厂街的街垒,内部好像非常平静。各种曲折变化和阶段都已经或者即将过去。局势从严峻转到岌岌可危,从岌岌可危可能即将变得绝望。随着形势越来越黯淡,英雄的光芒也越来越染红街垒。昂若拉十分庄重,控制全局,姿态好像一个斯巴达青年,他拔出剑来,忠于阴沉的守护神埃庇陀塔斯。
孔布费尔腰部系着围裙,包扎伤员;博须埃和弗伊用加弗罗什在死去的下士身上解下的火药壶制造子弹,博须埃对弗伊说:“我们不久要乘驿车到另一个星球上去”;库费拉克在昂若拉旁边,为自己保留的几块铺路石上,摆好和排列一大堆武器:他的杖剑,步枪,两支马枪和一支手枪,带着一个少女整理小针线盒的细心。让·瓦尔让默默无语,望着对面的墙壁。一个工人把于什卢大妈的宽边草帽用细绳戴在头上,说是“怕中暑”。埃克斯的库古尔德社的年轻人,在快乐地闲谈,仿佛他们匆匆地最后一次讲方言。若利取下了于什卢寡妇的镜子,在察看自己的舌头。几个战斗者在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一些几乎发霉的面包皮,贪婪地吃下去。马里于斯担心父亲要埋怨他。
十八、秃鹫变成猎物
让我们强调一下街垒所固有的一种心理现象。凡是标志这场惊人街垒战特点的,都不应遗漏。
不管上述的古怪的内部如何平静,对街垒内的人来说,街垒仍然是一种幻象。
在内战中有可怕的事,未知的各种迷雾,同这种凶险的火光混杂在一起,革命是斯芬克司,谁穿过街垒,都以为做了一场梦。
呆在这些地方的感觉,我们在关于马里于斯的描写中已经提到过,我们还会看到其后果,这既超过又不及生活。走出街垒,就不知见过的景象。经历了恐怖的事,却不知道。曾经受到具有人面的战斗思想的包围;在未来的光辉中,人显得有头脑。躺下的是尸体,站着的是幽灵。时间漫长,仿佛永恒。经历过死亡。鬼魂掠过。这是什么?看到了血淋淋的手;恐怖的声音震耳欲聋,这也是可怕的寂静;张大的嘴在喊叫,也有张大的嘴哑然无声;处在硝烟中,也许是黑暗中。以为触到了暗无天日的深渊不祥的湿漉漉;指甲中看到有殷红的东西。往事再也记不起来。
言归正传,回到麻厂街。
蓦地,在两次射击之间,只听到远处敲响了一下。
“中午到了,”孔布费尔说。
十二下还没有敲完,昂若拉已经站直了身子,从街垒高处发出这雷鸣般的呼喊:
“将石块搬上楼。垒在窗户和阁楼的边沿。一半人拿好枪,另一半人搬石块。一分钟也不要耽误。”
街道尽头刚出现一队消防队员,扛着斧头,排成战斗队列。
这可能只是一个特遣队的前锋;什么特遣队?显然是发动攻击的特遣队;负责拆毁街垒的消防队员,总是在士兵前面爬上去。
显然已接近这一时刻:德·克莱芒-托奈尔在一八二二年称之为“加把劲”。
昂若拉的命令以船上和街垒中特有的迅速准确执行了,只有这两个地方不可能逃跑。不到一分钟,昂若拉吩咐垒在科林斯酒店门口的三分之二石块,搬上了二楼和阁楼,第二分钟还没有过去,这些石块已巧妙地垒起来,堆到二楼窗户的一半高和阁楼天窗处。经过主要的建筑师弗伊细心安排,石块相隔一点距离,能让枪管伸进去。由于霰弹射击停止了,把窗户武装起来就更容易办到了。两门炮如今向街垒中心发射炮弹,想打出一个洞,可能的话,打出一个缺口,以便发起冲锋。
用于最后防卫的石块垒好后,昂若拉吩咐将放在马伯夫那张桌子上的瓶子搬上二楼。
“谁喝这个?”博须埃问他。
“他们,”昂若拉回答。
然后把楼下的窗户堵上,还把夜晚用来从小酒店里面插门的铁杠准备好。
堡垒建成了。街垒是城墙,小酒店是塔楼。
余下的石块,用来堵豁口。
街垒的守卫者总是不得不节省弹药,围攻者知道这一点,他们策划部署时,慢慢悠悠得令人气恼,提前暴露在火力之下,但这是表面现象,实际上,他们从容不迫,进攻准备一直进行得有条不紊;电闪雷鸣随后而来。
这样慢悠悠让昂若拉有时间再察看一遍,加以完善。他感到,既然这样一批人视死如归,他们的牺牲应该死得壮烈。
他对马里于斯说:“我们两人是首脑。我马上要给楼里下达最后的命令。你呢,你留在外面观察。”
马里于斯爬上街垒的脊部察看。
昂若拉叫人把厨房的门钉死,读者记得,厨房成了战地医院。
“不能让流弹打中伤员,”他说。
他在楼下大厅用简明而极其平静的声音下达最后指令;弗伊听着,并以大家的名义回答。
“二楼准备好斧子,砍断楼梯。拿好斧子了吗?”
“拿好了,”弗伊回答。
“多少把?”
“两把斧子,一把屠牛斧。”
“很好。我们有二十六名战斗者健在。有多少支枪?”
“三十四支。”
“多了八支。这八支枪一样上好子弹,放在手边。军刀和手枪别在腰带上。街垒有二十个人。有六个人埋伏在阁楼和二楼的窗口,透过石块的枪眼向围攻者射击。但愿这儿不要有一个劳动者闲着。待会儿,发起冲锋的战鼓敲响时,下面的二十个人奔赴街垒。最先到达的抢占最好的位置。”
布置完了,他转向沙威,对他说:
“我没有忘记你。”
他把一支手枪放在桌上,又说:
“最后一个从这儿出去的人,打碎这个密探的脑袋。”
“在这儿?”一个声音问道。
“不,不要把这具尸体和我们的尸体混在一起。可以跨过对着蒙德图巷的小街垒。它只有四尺高。这家伙捆了个结实。把他带到那里去执行枪决。”
这时,有人比昂若拉更沉着;这就是沙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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